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冷戾摄政王的小甜娇/暴戾摄政王的小甜娇   作者:越从欢   陆旻烨踩着白骨尸山当上摄政王,残暴不仁,光提名字便能吓哭小孩。   当他提着血剑踩过满地死人,大杀四方,走在暴雨中时,忽地,有柄海棠油纸伞斜过来,神色阴鸷的他,见到双小鹿般清新水灵的美眸。   娇甜小姑娘冷的发抖,怯生生道:“雨好大,大哥哥打、打伞吗?”   后来。   杀神烨王暴怒时,小姑娘总展开双臂拦他:“大哥哥不准发火。”   陆旻烨双眸赤红,将滴血利剑收入鞘中,高大健硕的身躯倾过去,脸埋进她乌发间,竟嘶哑低沉地应了声:“好。”   此后。   那柄斩头无数的剑,只听命于她。   重度躁郁症嗜血狂狷杀神×软糯乖甜小哭包   排雷:sc,he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旻烨 ┃ 配角:推荐《暴君入赘了》 ┃ 其它:推荐《和离后替身黑化了》   一句话简介:躁郁症戾王x乖糯甜娇   立意:梅花香自苦寒来 第1章 楚楚可怜(晋江文学城)   奉平县。   关村。   连绵的山川起伏不定,勾勒出优美的曲线,灿烂的余晖下,森木皆被染了层薄薄的淡黄色。   晚些时候,起了朦胧的雾气,泥巴和竹屑砌成的土墙屋舍,方方正正的烟囱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炊烟。   凹凸不平的院坝扎了圈篱笆栅栏,七八只小鸡仔在里面扑腾着翅膀,一片聒聒聒响。   周念欢一身麻布青衣,腰间系了围裙,抓了把糙米洒过去,精致水灵的脸蛋冒着细汗。   身后,木质轮椅咕噜咕噜碾过土坑,周燕脸色病态、神情不安地喊她。   “欢儿,你快走!娘怕他们明天还会过来!”   周念欢蹲下,笑眯眯地看她娘亲,垂眸遮住眼中的不安:“娘,你别担心。”   “娘太没出息了…”周燕想起今日的事儿便气的流泪,双手懊恼地捶胸。   “今儿是你及笄,娘亲连一碗长寿面都没给你煮成,反倒叫张大壮那群臭流氓上门欺负你,唉!就他那一身肥膘,我怎么忍心把你嫁给他?”   周念欢墨发及腰,那张脸清纯的像是天上星水中月,干净无比,葡萄似的眼睛晶亮澄澈,此时却泛起丝丝的惧怕…   自她长开后,村里就有人时不时提亲。   最近,她在河边淘米洗衣时,总感觉有双油腻粘人的眼睛盯着她,甩也甩不掉。   直到有天,她独自躺在带着清香味儿的草丛里小憩时,流着哈喇子的张大壮便扑了过来,若不是她跑得快,只怕已经……   周念欢眼里闪过恐惧。   “我就算是拼了这命,也不会把你嫁给他,可我怕他硬抢…”周燕握紧周念欢的手,十分激动,“你哥卖字画,床头攒了碎银,你拿着逃出去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再回来,说不定那畜生就忘了这事儿。”   “若我走了,你和哥哥怎么办?”周念欢咬唇,“我们再另想办法吧。”   “想什么办法呢?他爹是村长,又认识知府,咱们一家三口,没钱没背景没人撑腰。”   话到一半,周燕掩面哭泣,“你又是一个弱女子。那张大壮仗着他爹,抢了好几个女子,你这过去就是受罪。呜呜呜…”   砰!忽地!   院门被踹开。   母女吓白了脸。   张大壮剔着牙醉醺醺地跨进门,一口牙黄的像芒果,冷笑时脸上横肉抖动。   “你娘是断腿的废物,你那半路捡来的哥是个怪物草包,一家孬种,没钱没背景,你识相点儿嫁给我,我爹是村长,以后包你吃香喝辣的!”   周燕愤怒地全身发抖,推周念欢走:“快跑,欢儿跑!”   “不行!”周念欢焦虑地摇头,紧紧护着母亲。   “张大壮,你仗着你爹是村长,就可以强抢民女吗?我要去举报你家。”   她的声音弱弱的,十六的年纪,看上去也才十三四。   张大壮约莫两百多斤,身高体胖,小眼睛浑浊,走过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凶神恶煞威胁:“我爹认识衙门的人,就算水举报到天王老子那里也没用!”   他身后有个贼眉鼠眼的长工张三,阴恻恻笑笑:“女人嘛睡一睡就听话了,睡成您的女人,难不成她还要举报自家男人不成?”   “放开我你这个畜生!”周念欢琥珀似的眼睛斥满泪水,拼命挣扎。   “有道理。”张大壮裤子里的东西就硬了,一把抱住她。   周燕疯了似的想站起身阻拦,却一下子摔在地,脸磕在地上磕出血,其他长工也纷纷上来摁住她。   咔嚓,衣领被撕裂声!   周念欢只觉得脖子一片清凉。   她慌忙地狠狠咬张大壮胳膊一口,体臭熏的她想吐,她拼尽全力地咬,几乎咬掉张大壮一块肉!   张大壮嗷嗷叫着松手。   周念欢疯了似的跑开,喊道:“娘,我现在去月牙山把哥哥找回来,让他立马去报官!”   “给、给我抓住她,抓到她每个人赏十两银子!”张大壮跑两步就气喘吁吁,看着那抹娇俏身影窜入暮色的丛林中。   周念欢从小就在这片山长大的,是大山养活的。   尤其是月牙山,她窜入这片森林简直如鱼得水,可那群长工也不是吃白干饭的,跑了小半刻,便追了上来。   “哥哥!”   周念欢看着月牙山半腰盘山小路上,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男人。   他置身于林间空地的月光中,正打坐闭目养神,附近没有别人,只有他。   “找你哥也没用!他那个一年不说半句话的人,跟怪物似的,我一拳就能打死他。”长工有张大壮撑腰,语气很狂。   周念欢一把扑进男人的怀里,拽住他的衣领,急急喊道:“哥,他们欺负我,还打我娘!”   男人鸦羽般密长的睫毛抖动,紧闭的眼霎时睁开。   黑夜中的月光下,他的脸看不清楚,依稀只有一个英俊的轮廓,周身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儿,不为所动。   周念欢微愣,只觉得哥哥今日冷的像块寒冰,记忆中,哥哥性情孤僻,可只要见到她受欺负,定会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可今天……   她冻得打了个喷嚏。   “滚开。”男人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这声音,和语气…   抱错……错人了?   周念欢缩着脖子,触电般松手,可对面的长工已然逼近,朝她步步走来,还挑衅似的警告打坐的男人。   “喂,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还有周念欢,你别不识相,非要我们抓你回去嫁给张哥,整的太难看,可不好!”   长工拿着绳子,在手掌心甩了几圈 ,围住了她。   周念欢急红了眼,抓住男人的袖子摇晃,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长工见男人毫无反应,便笑道:“这男人挺识相啊,知道不能得罪村长,不能得罪张哥和咱们!”   周念欢急中生智,别无他法,连扑带抱的紧紧箍住高冷男人,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慌的口不择言。   “你见死不救,你也是共犯。”   月光下。   那张挂着泪丝的脸,楚楚可怜地看他,纤白的细指死死抓着他的胳膊,长工过来拉住她,将她的手从男人身上一根根掰下来。   周念欢拼命反抗,双脚双手同时踢踹,长工一把逮住她的脚踝,啧了声。   “真滑,明明是乡下人,这皮肤偏偏跟剥了壳的鸡蛋白那样,像城里大小姐。可算明白张哥为什么一定要抢你了!若是我睡了这般妙人,恨不得一辈子不下床!”   绳子紧紧地缠住她的手脚。   “大哥哥…”   周念欢颤着嗓音,如受惊的黄龄鸟,美丽娇小、脆弱玲珑,水汪汪的看着那双黑曜石般冷沉的窄眼,指尖发着抖,摇晃他的衣袂,“救救我,好不好?”   男人打着坐,似乎在运气,嘴角溢出一丝血,剑眉颦起,斜睨她一眼。   他的眸子生的极好看,却也极冷。   “松开。”   他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周念欢咬唇,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周念欢,你娘被我打得半死,你再不回去,估计她也没几口气了。”张大壮踩着枯枝叶走来,他肥腻的双手如根根紧绷的短香肠,伸了过去……   周念欢恐惧的呼吸都停了!几乎能预想到这双手能给她带来什么样的不幸。   她面如死灰地瞪着,已经忘记了呼喊,泪水止不住地流。   绝望,铺天盖地地袭来。   忽然!   她整个人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捞了过去,放在怀中,鼻尖一阵淡淡药草香。   男人抽出了缠腰软剑,指着张大壮:“滚。”   他皱着眉,极为不耐烦。   张大壮哎哟喂一声:“有人想英雄救美呢,给我打!一看就是外村人,打死了清理干净——嗷呜!”   男人手腕翻飞,软剑跟雕花似的划伤张大壮的手臂,刀刀血肉翻卷,却不伤筋动骨。   张大壮抱着胳膊跳脚,痛呼:“愣着干嘛!给老子打死他!我给你们钱!”   纵使他武功高强也难敌四手不是?   长工们鼓足勇气,一个个冲上去!   男人月白色绣银云纹的袖袍垂下,如细玉笛般修长好看的左手,揽住周念欢,连气息都没乱,右手剑法娴熟个个击破。   不出三个回合。   三五个长工倒在地上哎哟哎哟,浑身都是剑伤,刀刀避开要害,那反过来想,若男人想杀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可见男人并不想滥杀无辜。   周念欢攥紧他胸前的衣裳,仿佛攥着水般丝滑,他穿的竟是丝绸缎子?   阿娘说越好的绸缎摸起来越像水,越丝滑,最贵的软缎千两一匹呢。   周念欢生怕弄脏了他的华贵衣服,赶紧松开,仓促道。   “谢谢哥哥…”   借着斑驳的月光,周念欢这才定下心神看男人的脸,他约莫二十出头,生的白净,面如冠玉,清潇俊朗。   那眼是狭长的吊梢眼,总斥着冷气,看谁都波澜不变的摄人。   周念欢心想,他总归大她五六岁吧?便破涕为笑,嗓音又糯又甜唤了声:“大哥哥,真是人俊心善。”   男人抿唇,哦了声:“心善?”   “他们三个人高马大,旁人也怕惹祸上身,不一定救我,对比之下您真是心善。而且…您长得也好好看…”周念欢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男人冷嗤一声,收剑入鞘:“我竟不知我有心善的时候。”   地上的张大壮恶狠狠地指了指周念欢,仿佛在说你给老子等着!   周念欢缩着脖子,躲在男人身后,他的背很宽阔,腰很瘦,像个小山把她挡住了,她歪着头露出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看他。   忽地,她急急喊道:“大哥哥,我娘还被他们抓起来了!您能不能心善到底……”   所以夸他心善,是给他戴高帽子,迫使他好人做到底吧?   “小孩儿。”男人的眸子比黑夜还深沉冷漠,微颔首,俯视着矮了个头的她,将扒拉在他袖袍的手,一点点掰开,“我心狠着呢。” 第2章 你,怕我?(晋江文学城) 怕我也正常……   他帮她一次,还能帮她一辈子不成?   弱肉强食的世界,谁也不能替她生存。   始终还得自己解决。   张大壮等人大喜,猛兽般要把人吃干抹净的眼睛,立刻放黏周念欢身上,立刻谄媚地阴笑。   “公子一看就是日理万机的忙人!何必管我们村里的事儿?再说了,我又不是不给钱,这妞儿呵,我早用十两银子买了!”   陆旻烨气场凛冽,目中无人般连眼神都没施舍一个,阔步离开,嘴角渗了丝鲜血,被他不动声色擦去。   身后啊地女声尖叫,他脚步微顿还是选择离开。   长工吞了吞口水,压住非分之想,讨好地提议:“张哥,要不你就在这里把她办了?迟早都是你的人嘛,我给您守着!”   他睡不到,但可以大饱眼福嘛!   周念欢咬着唇,透过树林罅隙,看见婆娑月影下陆旻烨颀长的背影,杏眼蓄满泪花,眨眼间,滚滚而下她,跑过去拦住陆旻烨,声音发抖。   “哥哥,求你救救我…求求你…”   陆旻烨绕过她离开,周念欢又挡了上来。   他握拳低咳,瞳孔隐约有些变化:“小孩儿,我年龄比你大许多,别叫哥哥。其次,给我走开!”   周念欢眨眼间落泪无数,泪滴在陆旻烨冰冷的手背上,她哭的犹如雨后新荷,娇弱见我尤怜。   她咬唇,绝望地摇头:“如果你不帮忙,我们一家三口都会死。”   “公子可要说话算话,说不帮就不要帮了,免得惹一身腥。”   张大壮嘿嘿笑,戒备地警告,也有些忌惮,“要不我给你一点钱,你就当做没看到?我爹可认识奉安县当官的人,你若真要帮,小心把牢底坐穿!”   拿官,压他?   陆旻烨啧了声。   金丝绣猛虎靴一脚踹翻张大壮。   张大壮惊惧男人的脚劲竟然如此猛。   就见陆旻烨睥睨天下般,薄唇微斜,惜字如金道:“带路。”   二百多斤的张大壮口吐鲜血:“你竟敢对村长的儿子这么粗暴!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陆旻烨脚踩在张大壮的下巴处,踢了踢他嘴巴:“ 最后说一次,带路。”   张大壮肋骨几乎被踩断,心想,带路去周家,兄弟们一汇合,呵呵你还救人?我不信打不死你我!   赶忙说道:“我、我带。 ”   周念欢压低声音,悄悄道。   “他是这里的村霸,谁都不敢得罪。只要救了娘,我全家都会搬到外村去,您帮我后也赶紧跑,他爹真的很厉害,去年差点当了县长。”   “区区村长就敢强抢民女,天子脚下,实在不像话。”   听这口气,周念欢疑惑地看他:“难道大哥哥,是比村长还厉害的人吗?您身上的软缎得好几千两吧,您怎么敢把几千两穿在身上…”   换陆旻烨有些疑惑了,忍不住问:“怎么?你们村儿没人穿?我府上擦桌布似乎也是这料子。”   周念欢捂住嘴,嘶了声,十分震惊。   生怕张大壮再冲上来抓她,周念欢亦步亦趋地紧跟在男人身后。   前者脚刚离开,周念欢的便踩了上去,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鞋后跟。   陆旻烨提脚提不动,拎小猫似的拎着周念欢,把她拎在自己前面。。   “小孩儿,你别怕。”   陆旻烨久经沙场,眼神早练的肃杀吓人,犹如锋利的刀刃,瞥张大壮眼,张大壮灰溜溜地低头,哪里再敢上前。   到家时,里头传来砰砰砰声响,以及周燕撕心肺裂的吼叫:“畜、畜生!”   周念欢迅速推开门。   她残废的娘亲匍匐在地,五六十岁的张三骑在周燕的腰上,满脸恶毒,撕扯她娘的衣服,大骂道。   “十六年前你连个男人都没有,就捡回来个女娃,又在十一年前捡个男娃,你这个老雏儿!让你尝尝做女人的滋味!”   “滚开!”   周念欢愤怒地吼道,抓起地上的板凳砸下去,啪,木屑四分五裂。   周三被砸的头晕眼花,等他反应过来时,陆旻烨已经挡在了周念欢身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咔嚓地声,直接折断他整条胳膊。   张大壮迅速召集在场的余下长工与仆人。   约莫七八个,高的矮的瘦的弱的,参差不齐地聚拢。   张大壮拍着胸脯,得意洋洋。   “怕了吧?求饶吧!要不然你得死在这里!你以为见义勇为那么好干的?长得跟白面小生似的,看爷弄死你!”   领了十万大军班师回朝的陆旻烨,皱眉,到底是他脱离百姓生活太久,还是他看起来真的很好惹?   八个乌合之众,连他手底最垃圾的一个暗卫都比不上。   陆旻烨将软剑扔在周念欢怀里,微挽白袍,露出一截劲瘦手腕。   对面的张大壮带人冲过来:“打死他!我踏马的一人赏钱十两!”   十两,普通农户一年的收成了。   随后。   院落响起片惨绝人寰的尖叫,惊飞远处倒挂枯枝的猫头鹰,与天边排列整齐的云雀…   “杀人了!来人啊!杀人了!”   “快去报官!呜呜呜,这里有人要杀人,还要杀八个!”   周念欢扶起周燕,二人瑟瑟发抖地依偎着,别开眼没敢看张大壮等人的惨壮。   陆旻烨的动作越发诡异与残暴。   雪白的月色下,他的瞳孔红黑交叉。   他脸色阴沉如墨,眼神如地狱修罗,戾气十足地扫视四周,拎小鸡似的抓住张大壮的衣领,差点活活掐死他。   “怪、怪物。”长工与仆人一骨碌,全部逃生似的冲向院门。   “砰!”   陆旻烨抓起数条长凳,扔掷过去,挡住他们的路。   现场,血腥味浓重。   陆旻烨有些不自控,趔趄几步,暴躁地把张大壮砸向远方。   被打倒在地像蚯蚓一样蜷缩的张大壮等人,慌乱地躲藏。   他的袖摆被人轻轻地扯了扯…   陆旻烨垂眼,就看到矮个头的周念欢,眸子清泉似水,明澈如阳春三月的天空。   她有些害怕,浓黑长睫止不住地颤栗,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怎、怎么了?”   陆旻烨吐出一口鲜血,苍白的薄唇上血色妖冶,目光逐渐聚焦,恢复清明,摸了摸周念欢的脑袋:“小孩儿,把你吓着了?”   或许,还把她吓的有些狠了。   哪里想,周念欢纤细指尖发着抖,踮起脚尖擦他唇上的血,许是觉得于礼不合,赶紧缩手,把麻布手帕递去:“大哥哥擦下。”   趁着这个空档,张大壮连爬带滚地急匆匆跑走,沿路留下一摊尿渍。   院里四处狼藉。   周燕目露恐惧,连忙将周念欢拉远几步,狼狈地说道。   “感激恩公相救!欢儿快跪下,多磕几个头,若不是您只怕我母女都得遭殃。”   周念欢手里还捧着陆旻烨的剑,她推开周燕的手,想走过去还了,脸上还挂着泪丝,紧张地笑了笑:“大哥哥给我防身的剑,还给——”   “过来!”周燕忍不住低喝,“欢儿你快跪下磕头。”   周念欢微愣,被周燕强制性扯去,拉在地上跪着。   陆旻烨居高临下扫视母女,眼神沉了沉:“不敢让她靠近,怕我?”   周念欢抿唇,先是犹豫地微微点头,又怯怯地摇摇头:“我不、不怕,大哥哥应该受伤了吧?还带着伤救我,欢儿不怕…”   陆旻烨慢条斯理地擦去唇上鲜血,举止优雅地擦了擦手,将粉红色绣兰花手帕扔在地上:“欢儿?”   “这是我的小名。”周念欢漾起个灿烂的笑。   “怕我的人多如牛毛。”陆旻烨瞧着她清丽甜美的面容,“小孩儿怕也正常。”   陆旻烨转身,欲架着轻功离开。   周念欢对着他的背景磕了三个响头,忍不住憋红脸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你救了我,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周燕拽着周念欢,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十分警觉:“不、要、多、话。”   陆旻烨看见地上影子的动作,面无表情着没说话。   踩着轻功,人如虚影般跳跃于屋檐、树木间,消失了。   “大哥哥!”周念欢脱口而出,站了起来,大喊,“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   回答她的,只有群山环抱的回声,大哥哥哥,您、您叫什么…   周燕看着满屋狼藉,有苦说不出,无声地流泪满面:“那位恩公,是救了我们,可也把院子的物什砸了七七八八。”   这些家具都是周燕辛苦了十多年,不断攒积的,比如那方打磨光滑、碾豆浆的石磨,被砸碎了,桌子凳子椅子,值钱不值钱的都碎了。   她坐在地上无声叹气。   “欢儿,你方才也太不懂事了,他一个人能打八个人,还差点把那八个都打死,如此残暴凶狠,只怕是个亡命之徒什么的。你何必和他接近、说那么多话?跪下磕头答谢便是了!”   周念欢嘟囔着:“可他救了我们…”   周燕坐在轮椅上,弯腰捡还能用的东西。   “快收拾吧,我们连夜搬走。他虽帮了咱们,可也把张大壮差点打死,明日张大壮定会来要咱们的命。”   “哥呢?”周念欢收拾到一半,把衣服物什装好,皱眉道,“往日哥也会忙农种到半夜,可这三更天,他没回家能去哪儿了?”   一丝不安浮上心头。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   周燕转动轮椅,咬牙道:“再等等,或许你哥像往常那样,在山里睡着了。”   周念欢身上很脏,想着先前大哥哥穿白色那么好看,她也穿个白色长裙吧,便换了白裙。   咚一声,有东西滚出来了。   她弯腰去捡,那是个小青玉瓶,瓶身精致,雕着栩栩如生的狮子,瓶盖是纯银做的,里面躺着三枚圆药丸。   “糟糕。”   许是她先前在月牙山连扑带抱地紧箍着大哥哥,把他衣服的东西晃出来,落到她宽袖中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这青玉瓶色泽圆润美丽,很贵很贵很贵吧。   周燕呀地惊诧道。   “这,这上百两银子才买得到的吧!你千万别把这青玉瓶给别人看到了,他先前差点把张大壮差点打死,要是以为你偷他东西,一定不会放过你…”   回想那男人的狠辣,周燕急中生智:“欢儿,要不咱们把瓶子扔了,当做没看到吧?”   那边——   陆旻烨刚要吃药压制病发,却没想到青玉瓶不见了   下属钟铭带暗卫火速赶来,跪地抱拳,谨慎说道:“王爷,班师回朝的大军已抵达奉安县,您是否现在跟大军一起回京?”   话到一半,钟铭看见陆旻烨忽红忽黑的眸子,大惊失色:“您选这荒无人烟的空地,打坐调理气息抑制病发,难道还没服药?这药制作极麻烦,新药还未制出!”   “本要吃,但被打断了,药掉了 。”   陆旻烨体内的气息疯狂叫嚣着。   他几乎快压不住了,额前青筋暴跳,歪了歪头,脖子咔嚓作响,一拳砸在树上,树身摇晃着枝叶刷刷齐下,竟砰地巨大两声倒塌了。   钟铭惧意地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那属下是否要备人……”   “滚!”陆旻烨怒吼一声,“外面传我嗜杀成性,你也当我残暴不仁?” 第3章 幻觉 他不会来的。   钟铭低下头,冷汗涔涔,握着剑柄的手几乎在微微颤抖。   陆旻烨猩红着眼,步步朝他逼近,模样可怖,犹如嗜血凶猛的狂兽,掐住了他脖子,嘶哑着嗓子:“找药!”   “是、是是!”钟铭疯狂攫取新鲜空气。   ……   五更天后。   周念欢抱着包袱坐在门槛上,脑袋一耷拉,小鸡啄米似地靠着门边竟累的睡着了,樱唇微微张着,不知道梦到什么,先是眉头紧锁,接着忽然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怎么还没回来?怎么还没回来!”周燕来回踱步,急的嘴皮起泡,不停搓手。   “回…来?”周念欢被吵醒,粉拳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捕捉到两个关键字,惊喜地站起身问道,“可是大哥回来了?”   “要回来了,我也不用这么着急了!”   周燕黑眼圈浓重,鱼尾纹很多,苦笑时整张脸都皱成团,一看便知是个慈祥胆小的苦命人。   她握住周念欢的手,不假思索地从腰包里掏出大半碎银,全部强塞给周念欢。   “欢儿,你先走!我留在这里等着你哥。万一天亮张大壮来报复,咱们能走一个是一个!总比都栽在这里强!”   “走,哪里走?臭娘们找人把老子打成这样,非得弄死你们!”外墙响起嘲讽。   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只怕来人不少!   周燕惊恐地跺脚,老鹰护崽子似的展开双臂,护在周念欢面前:“来的好快!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坐在轮椅上的张大壮被人推进来,头肿成猪头包着三层纱布,胳膊断了吊着绷带,双腿还绑了木棍做固定,伤的很严重,进门便爆骂道。   “生怕你娘俩跑了,老子早把哥你抓起来狠揍了顿,老子挨多少打,他就挨多少揍!”   一个头发散乱、浑身是血的年轻男子,被三个长工抬进门,朝地上扔去!   “哥!!!”   周念欢冲过去,将韩斐抱在怀中,轻拔开他染上血污的墨发,得见一张斯文俊雅、颇为阴柔至美的脸。   他左眼下有颗米粒大小的黑痣,气若游丝地睁开眼,呕地又吐出一口血。   人已被打的半死不活!   “你简直卑鄙无耻!”周念欢愤怒的全身发抖,着急大喊,“大哥哥说这是天子脚下,你们目无王法,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这关村老子就是王法!天高皇帝远,我爹横行霸道几十年,靠压榨你们修四合院买三妻四妾,日子过得好着哩,哪有什么报应?你先前勾搭的那男人呢!你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到城里嫁个官太太?啊呸!”   “上!把他们打服!看这个关村还有谁敢忤逆老子的王法!”   张大壮冷笑着发号施令,他带的五十号人乒乒乓乓砸碎家里的东西,砸锅碗瓢盆、脚踹烂窗户,拿劈柴刀砍断床,将她们收拾好的包袱全部剪烂后倒上潲水!   把他们喂养的小鸡仔抢走,扯住周燕的脑袋往地上磕!   韩斐酷爱读书写字,颇有造诣,是要参加科举的,他的手是要执笔作画的,眼见慌乱中有人举着扁担打他,周念欢下意识捂住哥哥那双漂亮的手…   痛的咬牙闷哼,周念欢手当即被打骨折!   张大壮看戏似地抬起下巴,仆人喂他吃烤猪蹄,吃的满嘴油,享受着胜利者的快感:“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咯~那人可不会再救你了,哈哈哈哈。”   娘亲说那人不会再回来。   张大壮也断定那人绝不会再来,才敢如此嚣张。   毕竟萍水相逢罢了。   十指连心,周念欢痛的满头大汗,痛苦呻|吟,死死护住被半死的韩斐,身上落下雨点般密集的拳打脚踢,如瀑秀发在地面乱散开,她不祈祷菩萨佛祖下凡救她,只祈祷那穿软缎的男人再出现一次。   濒临绝境的她,落下泪水:“大哥哥,再救、救我一次吧…”   周念欢是不信神,如果有神仙的话,为什么她家从未作恶,却被恶霸如此欺负?   她是不是快被打死,出现幻觉了?   可她分明在血泊中看见,天光乍白、朝阳斜照入院墙时,有抹月白色长袍飘飘然踏过屋檐,站在地上。   他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像皱了皱眉,蹲下来伸手牵她,同样是银云纹袖袍,同样声音冰冷,:“伤的重吗?”   果然是幻觉,他不会来的…   周念欢虚弱地抬手,朝前挥了一巴掌,直到这巴掌响响亮亮打在陆旻烨脸上时,她的瞳孔开始急速聚焦,惊呆地愣愣看他!   陆旻烨俊脸留下一道脏污,顺手把她捞起来,本想看四周哪里可以把她放下,可看着四处断裂的家具,就连床都稀巴烂时,只好单手抱着小姑娘。   “没想到你居然还敢来?”张大壮兴奋地拍大腿,像瞌睡遇到了枕头。   “正愁找不到你没地方报仇,你就送上门了。今天可是五十个人,看你怎么死吧!现在跪地给我磕三个响头,叫老子一声爷爷我错了,再从胯下钻过去,就不打死你,怎么样?”   “找死也不是这个找法。”   忽然,如鬼魅般的蒙面钟铭带着百号暗卫闪现而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夜行衣,蜻蜓点水般越过山丘、屋檐、树枝,落在四周。   钟铭摇摇头,吩咐九十人去找青玉瓶,留了十人对付张大壮。   他心道:蠢货,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光提名讳便能吓哭小孩的杀神烨王,现在正快犯病了,五十个?一百多个人都不够他撕。   张大壮左顾右盼,坐立不安,震惊地看那训练有素的暗卫,掂量着五十个人够不够打百来号人时,却没想到大部分黑衣人在低头找东西?   难不成,此地有宝藏?!   单留十人和他们打架,真是太瞧不起人!   只见黑衣暗卫,动作稳狠准,一拳一个,打翻在地的长工基本手无还击之力,站立都困难。   张大壮脸色大变:“林三,推我、我,赶紧走。”   趁着场面混乱,二人就想逃。   陆旻烨平静地开口:“打死吧。”   钟铭得令,抽出削铁如泥的寒剑,麻利地举刀。   “我爹认识朝廷的人!”张大壮抱头,吓得发抖,扯着嗓子大喊,“你们不能杀我!”   “呵。”钟铭不屑。   张大壮恐惧地服软:“我错了,我错了!你们放过我,留我一条狗命,大侠,我错了!”   “说说。”陆旻烨挑眉,如地煞修罗般令人胆寒,冷笑,“认识朝廷哪个人?”   “衙门,我爹和衙门的人很熟 ,经常在一起喝酒的,若你们放了我,我也可以让衙门的人罩着你们!”张大壮急急喊道。   “还想揪出个贪官,顺带提升下政.绩。小小衙门,也配?”陆旻烨冷心冷情,人宛若千年冰潭。   他站在那里,一身白衣胜雪,手中没有半寸武器,却叫人害怕。   张大壮等人这才明白,他们好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大人物。   钟铭手起刀落,寒光闪烁几下,张大壮还保持着面色惊悚、磕头求饶的姿势,便被一剑封喉了,“给你脸了敢爬到主子头上,找死!”   林三吓得屁滚尿流,瑟瑟发抖:“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个小喽啰,拿钱办事,人家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大侠饶命,我也是被逼无奈——”   烨王点名要杀的人,也是你几句求饶便能放过的?钟铭面无表情给他一剑,聒噪的求饶归于平静。   乡野村夫,哪有他们杀的人多?   一刀一个,好几个长工丧命,其余的早已落荒而逃。   现场横七竖八地倒了好些人,钟铭指挥人毁尸灭迹,半刻钟清理干净后,这院子就像是没死过人也没打斗过般。   陆旻烨扶着周念欢,才发现小姑娘不知何时被吓晕过去,白眼上翻,紧攥成拳的手也松开,咕噜咕噜,青玉瓶滚落。   “是她偷的?”钟铭惊呼,“真是大胆刁民!”   周燕趔趔趄趄地扑倒在地,跪着磕头,一波未平再起祸事,她心焦火燎:“不是欢儿偷的,这是误会,是这大人物掉在我家的!欢儿自小乖巧懂事,从未偷过别人一针一线!”   “谅她也不敢偷,若真是她偷的,便砍了她的手。”陆旻烨顿了顿,把她放在下属铺的衣服上,却发现昏迷的周念欢紧攥着他袖袍不撒手。   “松手。”   或者周念欢先前被吓坏了,极度没有安全感,那纤纤十指怎么都不肯松手。   “罢了,不和一个小孩儿计较。”   陆旻烨烦闷地揉揉太阳穴,转头,朝钟铭厉喝:“愣着没事干?滚去买张床啊。”   “啊。啊?床?”钟铭懵了。   “难不成我要一直抱着她不成?!”陆旻烨继而将不撒手的小孩儿又抱在了怀中。   “啊…是!是!属下这就去买!” 第4章 上京城享福 就是你了   不出半刻,钟铭便命人抬来楠木雕花填漆床,往破败的院落一放,显得异常突兀。   上面铺了蚕丝牡丹被,放了粉紫色绣花枕头,周念欢躺在七七床上,精致可爱的小脸蛋儿掩映在花色中,也显得多几分贵气来。   睡惯板床的她,此时仿佛睡在柔软的云朵上,舒服的不得了。   青玉瓶被钟铭检查完毕,确认药没问题后,给陆旻烨服了下去。   逼仄狭小的屋中,吞药瞬间,他瞳孔颜色黑红不定,几番变幻,面目也几度狰狞,直至彻底变成黑白分明的眸子,陆旻烨才运气调理。   床榻上那双水亮亮的杏眼,不知何时睁开的,正呆呆看他。   “怕吧?”   陆旻烨嗓音低沉,讥讽道:“我是个怪物,眼睛变红就要发疯。下次你再抓我袖子,我…会把你吃了。”   周念欢吓了个激灵,缩着脖子,认真思索片刻后,十分真诚地说。   “我全家的命都是大哥哥救的,我自然不会怕救命恩人。若大哥哥真要杀我,便是您想让我把命还回去。就算有那天,我也多活了一段时间,赚了一些日子,不是吗~”   陆旻烨理了理衣袍,气宇轩昂,薄唇微斜,“见过我红眸杀人,还敢离我三米之内的,也只你一个。”   “大哥哥红眸时也很帅。”周念欢翻身下地,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或许我出身山里见识少见的人少,但大哥哥不管红眸黑眸,都是我见过的人中,最俊的一个…”   陆旻烨屈指,弹了下周念欢额头:“小孩儿贫嘴。”   周念欢捂着额头,嘶了声,跟随陆旻烨去了院中,看着如此多的黑衣人暗暗震惊,嘴巴微微张开。   陆旻烨负手而立,站在院中,朝她讲道:“不必担心报复,你家的事情,我会解决。”   “可他爹是村长,他爹认识衙门的人,大哥哥你……会不会给自己惹麻烦?”周念欢有些担心。   钟铭面无表情地站在陆旻烨身后,却在内心吐槽:衙门?连蝼蚁都算不上的,烨王会怕?天真。   “不会。”   聊天几近尾声,陆旻烨转身便要走了。   周念欢脚尖止不住朝前挪了两步,欲言又止,她挠着脑袋,绞尽脑汁突然想出一个话题:“大哥哥,您叫什么?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   周念欢目光有些黯淡,走过去,努力扬起笑脸:“大哥哥何不吃了晚饭再走?虽然,虽然我家没什么好吃的,可我做的蘑菇汤很好喝——”   “不用。”陆旻烨淡淡道。   “那,大哥哥能不能把名字告诉我一下下?”周念欢攥紧裙摆,吸了吸鼻尖,“您一走,欢儿这辈子也见不到您了。恩人名字总要记得,哪天万一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呢?”   周念欢的想法很单纯。   她与大哥哥萍水相逢,大哥哥指挥那么多人非常厉害,他长得也很好看,穿几千两的软缎,他的身份与她的身份隔着好几座月牙山,差别很大很大很大。   他,肯定明天就会忘了她。   可她,不想忘记救她的大哥哥…   “不该问的不要问。”   钟铭拔剑上前。   这么多年没人敢主动靠近烨王,钟铭也是看到周念欢几乎抓住陆旻烨手腕时,才反应过来阻拦。   周念欢被锋利的剑刃吓的后退。   陆旻烨骑上红鬃烈马,勒住缰绳,夹紧马腹,深深地看她一眼,啪地扬起马鞭。   月白色身影,越走越远。   钟铭从钱袋掏出三十两银子递给她。   “我会派人处置你们村长,你们不用怕人报复,也不必搬家了。钱拿去重新置办家具。”   周念欢黛玉眉皱的很紧,清纯的脸蛋便多了些忧愁,那水灵灵的杏眸很落寞,叫人看的不忍心。   她凝望着远处越来越远的白衣,心想为什么大哥哥连名字都不告诉她?   钟铭翻身上马,有些心软:“知道名字对你没好处,说不定还会把你吓得离他远远的。”   周念欢疑惑地瞪大清水眸。   钟铭也不解释就离开了。   一路鞭策骏马,狂追上陆旻烨。   陆旻烨已换上黑金威武铠甲,铠肩雕着凶狠的猛虎,架马于十万大军之前,高大威猛的红鬃烈马嘶鸣,尤其醒目。   他的所有面部表情再次归于单调,单调到冷酷无情,不悲不喜,拒人于千里之外,气场强大,眼神是久经沙场斩杀过无数人后淬炼成的锋利。   是了。   这便是名实至名归的杀神,烨王。   他身后的大将皆是严阵以待,勒紧缰绳,半分都不敢放肆。   “禀王爷!”钟铭抱拳,“大军清点完毕,经过两日休整,若此时出发,午后正好抵达长安面圣!”   “传令!”陆旻烨大喝,高举令牌,“出发!”   集结着山间大军,如一条蜿蜒的庞大巨龙,开始前进。   沿途枯燥,钟铭时常奔波队伍,监督行军路程,碰到陆旻烨另外的贴身随侍风晚,长吁口气。   “累死爷了!大军总算出发了,王爷前日病发在奉安县耽搁了,真怕迟到,皇上会责罚。”   风晚瞥他眼:“咱王爷回京不日便会娶太傅嫡女,皇上总不会在大喜将近之日怪罪吧。”   “咱跟随王爷戍守边关七年,王爷连太傅嫡女长什么鸟样都没见过呢,这桩婚事,还不知王爷是否乐意。”   “乐意?圣上下旨,岂容旁人乐不乐意!”风晚冷嗤声,大言不惭道,“纵使她太傅嫡女又如何?王爷若不喜欢,冷落几年休了便是,亦或是多娶几房小妾,日子也美滋滋的。”   “嗳。”钟铭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办似的,刹那,他猛地拍大腿,急急呼道,“完球了!王爷命我整治奉安衙门一事,我忙着整顿大军忘了!这都走十几里地了,我还得折返回去…”   风晚皱眉,一拳砸在他肩膀上,调侃道。   “小小衙门还需你镇军大将军亲自处理?哪有整顿大军重要?凡事分轻重缓急,王爷定不会怪你。小小衙门,或许王爷只是顺嘴一提,他日理万机的,过几天就忘了。”   钟铭点点头,压住心中的惴惴不安:“下午抵达京城,事务繁多,只有过几天抽空再办,你记得提醒我啊!”   风晚身穿铠甲,潇洒恣意地嘴边叼根野草,往马背上一躺,望着悠悠蓝天打个哈欠:“晓得了晓得了,啰嗦!”   *****   第二日。   周念欢陪着周燕去置办了不少家具。   一想起张大壮已死,再也没有人可以强迫她,周家都挺开心的,破天荒的买了排骨、土鸡回来,做了土豆烧排骨、乌鸡汤等素日里吃不上的好菜。   周念欢捧着一碗热乎乎、色泽鲜亮的乌鸡汤,鸡肉紧实、香味浓郁,奶白汤汁上撒了十几颗青翠的葱粒,她捏着白勺舀汤,送到韩斐嘴边。   “大哥,快喝。我都舍不得喝的。”   韩斐虚弱地抬手,推了推碗,摇头不说话。   “你让我先喝吗?”周念欢笑吟吟的,不由分说喂他,“哥先喝,你今年参加科举,还等着哥高中状元,发家致富呢。”   一提到状元,韩斐深邃的眼里出现了波澜。   他攥紧拳头,沉默着看周念欢缠了纱布的手,很吃力地问:“疼、疼、吗?”   “不疼。”周念欢喂他吃饭,莹白的手卷起盆中湿漉漉的帕子拧干,替伤重的韩斐洗脸。   韩斐脸色苍白尽显病态,似一捏就碎的琉璃病公子,费尽全力说话,脸上累出了薄汗:“我、没有、保护好、欢、欢儿…”   哐当,白勺磕在碗边,周念欢惊喜地掰着手指,大喊道:“娘!大哥说九个字了!上次说这么长一句话还是去年呢!”   周燕欣喜进门,扫帚扔在地上:“我捡你回家时,你才那么大点,一年不说一句话,如今却慢慢开口说话了。儿子好样的!”   说来也奇怪,周念欢并不知道韩斐得了什么病。   十一年前,她与娘去山上采蘑菇,遇到个伤痕累累的小少年,小少年细皮嫩肉,肤若凝脂,长相极好,穿着身霁青蚕丝华服。   他抱着脑袋蹲在路边淋着大雨,可怜极了,十分怕生,一见到人就躲在树背后瑟瑟发抖。   她娘心善,想这定是哪家小公子在山里迷了路,先给几口饭吃养着,好等他家里来寻人。   可这一年又一年的等,并没有人来寻韩斐。   逐渐的,周念欢意识到韩斐和她一样,都是被家人抛弃的。   只不过,她是一出生就被抛丢弃在庙里,哥是九岁那年被抛弃在山里的。   “娘,昨天我听到好大动静,听说是有军队路过吗?”   “似乎是异姓王班师回朝。”周燕回了一句。   周念欢喂韩斐吃饭,下意识缩脑袋:“就是娘从前老吓唬我,不听话不好好吃饭、晚上乱跑,就会被烨王抓起来吃了的异姓王?”   “是嘞。烨王每月初都要杀一百多个人,杀无辜的百姓、杀拥戴他的良将、杀身边照顾他的家丁,那可不是吓唬你的。”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听说昨夜有匪徒流窜到此,村里有人与匪徒勾结,我是衙门的人,快开门配合调查!”   周念欢很信任地悄悄说道:“大哥哥应该已经把事情解决啦。他们应该是新上任的。”   床榻上。   韩斐想阻止周念欢,但门已经开了。   奉安县捕快头子,拿出令牌,严肃喝道:“前天大壮等人在地消失,给我把这家人全抓起来进牢子,严刑拷打,逼问我侄儿下落!”   那厢,门口腆着大酒肚的张村长,捶胸顿足大哭。   “我儿消失前一心想娶周念欢,还给她三十两聘礼!这小贱.人却不知勾搭了哪个野男人,把我儿痛打了顿。我忙于事务便没插手,没成想,我那可怜的独苗儿子,竟失踪了!   我猜,定是那野男人和周家一起绑了我儿!还请姐夫定要秉公处理,把他们全部判死刑!”   “我什么时候收你聘礼了?”周思欢反驳道,“还有,大哥哥不是野男人。”   “你不收聘礼,你这满屋家具如何置办的?”   张村长眼前发亮,指着屋中楠木填漆床:“姐夫,这床定是她偷的,定是赃款,您快收缴了!   要不然她家穷了十多年,怎有钱买得起?什么大哥哥,就是姘.头!我当你们周家,一个残废一个怪物怎么过活的,原来都靠小女儿出去卖啊!”   周燕脸色煞白,扑通跪下:“村长,您放过我全家吧,我这十多年来,没有得罪过您的,至于大壮的下落,我、我我不知道。”   “姐夫快快秉公处理!押入大牢,早些找出大壮下落!”张村长嘴上不饶人,十分能说。   衙门的人当即抓住韩斐、周燕、周思欢。   “还有,你们最好交出野男人的下落,我已查清,他就是流窜到此的土匪。”捕快头子脸不红心不跳,指着奄奄一息的韩斐,“你就是同伙。”   “我哥下地都困难,他怎么可能是同伙?”周念欢急急辩解,“我大哥要参加科考的人,是万万不能坐牢留下污点的。你们放开他!”   虽然她经历的事儿少,但现在知道张村长就是故意的。   “还想科考?”张村长唾沫性子飞溅,“明天我姐夫就给你们判个死刑!”   “奉安县长到!”   在激烈的争吵中,有响亮的通报声。   只见身穿蓝色官服戴老爷帽的中年男子,他手中拿着副画,急急走来,对着周思欢的脸看了好几遍。   四周人全部跪下,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   “就是你了,给本官上京城享福去。” 第5章 她不见了 人在哪儿   “享福?”张村长猛地抬头,他刚刚还窃喜姐夫牌面大,居然把县长都请来啦?却不想打脸来的如此快!连忙急切道,“此女劣迹斑斑——”   “闭嘴。”   奉安县长皱眉,官袖啪地甩开,瞪了眼捕快头子,“还不退下?本官有急事要与此女商议。”   一群人惊诧忐忑,纷纷猜测:难道周念欢勾搭的那野男人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不成?   待院中所有人退去后,奉安县长狐狸似的眼睛尽是算计,摸着花白胡子,左右打量周念欢,隐晦地说道。   “京城有户了不起的富贵人家,膝下子女单薄,欲收养个女儿。”   县长笑眯眯道。   “只要你答应去做那户人家的女儿,本官可以救你们,还可以帮你们报仇,狠狠收拾这村长与捕快头子。你哥、你娘也能跟着你享福,会给你一大笔钱,买断你和家里人十六年的情谊。”   这么多年,他们是第一次见县长。   那人家连周念欢人都没见过,便派县长来收养她,只怕此事背后不简单。   不管怎样,周燕是不会卖女儿的。   “大人!我膝下何曾不单薄?我一生无所出,养欢儿十六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我是如何都不肯让欢儿去京城的。”   县长料定他们不会立马答应,往椅子一坐,摆开谈判姿势,掏出十锭金元宝放在在木桌上:“这只是定金,若周念欢真正成他家养女后,会再给你千两白银。但你们不同意…”   县长轻笑了下:“张大壮的死就与你们全家脱不了干系,本官可以即刻判你们死刑!”   周念欢听明白了,这是威胁。   尽管她们无罪,可只要她不答应,全家都会死。   就算没有县长,张村长也不会放过他们!   周燕浑身仿佛被抽去筋骨,瘫软在地上,面露悲戚,刹那,哭天抢地:“老天爷,我家是做错了什么!”   县长掏了掏耳朵,斩钉截铁道:“那位贵人,我与府尹大人都不敢得罪,别说你一个农妇了。此事无转圜余地,你必须答应。”   “到底、到底是哪位贵人?”周念欢窒了一息。   “你入京便知。”   县长踱步于院中,打量家徒四壁的院落,悠然道,“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富贵,说不定韩斐参加科考,贵人还能帮上忙。”   周燕沉默着流泪,牙齿打颤,她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把女儿送人。   可,贫民如何与官斗?   他们就是弱势群体,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周念欢挣脱开捕快,忧心忡忡,红着眼道:“我愿意去,但前提是,县长一定要保护好我大哥与娘亲。”   奉安县长勾唇:“那是自然。若姑娘做了贵人的养女,还希望您在贵人面前多多提携本官。你们母子也尽快搬迁吧,本官会清除你们在关村的一切消息。”   “周姑娘,请上车吧。”奉安县长推开马车门。   周念欢依依不舍地看着周燕与韩斐,所有的情绪压抑到一处,忍不住痛哭:“娘,娘,你别担心,我入京城后给您报信!”   周燕转着轮椅,一路狂追,哪里追的上呢,太过心急碾过石子时竟跌倒在地,费力地朝前趴着,沙哑着嗓子喊:“欢儿!”   韩斐杵着拐杖,那张过分柔美的脸上阴沉着,狭长的桃花眼中出现了与素日完全不符的狠厉,跌跌撞撞地扶起周燕。   他们一家都不敢相信,短短几天就产生如此大的变数。   周念欢脑袋探出窗,泪水疯狂流下。   奉安县长也是有女儿的人,递去一方丝帕:“我查过你,你是十六年前周燕捡的弃婴。你俩没有血缘关系,你做她养女,和做贵人养女,并无区别。”   马车七弯八拐,约莫行驶两个时辰,赶在日落西山前,进了繁华的京城。   耳边皆是热闹喧哗声,街道上车流如织,人群摩肩接踵,人们皆穿的绫罗绸缎。   街边店铺装潢精美,还有琳琅满目的小摊,扛着冰糖葫芦、吹糖的手艺人。   周念欢笋尖白般的手,好奇地撩开一角窗帘布,红肿的杏眸微睁大。   她是没有出过大山的孩子,最远就去过集市,看到满街道的人,有些惊愕:“我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人聚集的地方…若阿娘与大哥能来看看就好了。”   奉安县长忍俊不禁,嗤笑了声:“以后姑娘长见识的地方还多着呢。”   周念欢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那位素未谋面便收她做养女的贵人,是有什么企图。   马车驶入京城中心最繁华地带,停在阔大壕气的府邸前。   府牌匾上以金子炼成的‘郑府’二字,在余晖下灿灿发光。   奉安县长严阵以待,有些诚惶诚恐地捏住铜环,扣响厚重的黑旗门,里面有小厮开门,瞧了眼周念欢,将二人带去正堂。   周念欢一身灰色麻布粗衣,这里的下人都比她穿的好。   绕过曲曲折折的□□小路,四处雕梁画栋的繁复建筑,连草丛枝叶都修剪的十分精致。   水榭楼台美不胜收,正厅前立了一块巨大的玉石,上面写了龙飞凤舞的五字:家和万事兴。   正堂中。   有一身穿大红对襟牡丹马甲的妇人,梳着油光可鉴的发髻,插着金簪步瑶,端庄地坐在正座上,虎口挂着小紫檀佛珠,气质雍容,瞧了眼来人,不咸不淡地挂了个笑。   “有劳县长了。”   奉安县长卑微地作礼拜别:“太傅夫人折煞小人了,能为您办事,是小人的福气。人已经送到,下官便回去了。”   郑夫人微颔首。   县长连眼睛都不敢抬下,便走了。   郑夫人抬眸,慵懒地唉了声,有紫衣丫鬟为她揉着太阳穴。   她瞧了眼不远处的周念欢,喊道:“你过来,离近些,我瞧瞧像不像。”   周念欢彷徨地走上前几步。   犯困的郑夫人微眯眼睛,心头突地一跳,惊诧:“太太像了。”   周念欢看着郑夫人面相,也有些惊讶:“我和夫人长得确实有些像…”   郑夫人用力掐着小紫檀佛珠,皱紧眉头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与嫣然有三分相似,却与我有七分像。孩子,你可知你来府上是为何?”   “不知……”周念欢声音有些颤栗,总觉得这华丽的府邸像要吃掉她的深渊。   “此乃太傅府。”   郑夫人屏退四周丫鬟,留下贴身随侍,“既然你家收了钱,那你便是我郑家养女,我把你收入我大房名下,如此你便是嫡养女了。你应该听过坊间传闻,太傅嫡女会与战神烨王结亲。”   烨王?!   周念欢有些毛骨悚然,心中已有猜想。   她是不经世事但不蠢呀,面如土灰道:“夫人此时收我为嫡养女,是,是让我替嫁吗?”   瞧着那双干净明透的水晶眸子,郑夫人烦恼地叹口气,磨灭掉最后一丝不忍心,强硬道:“正是如此。”   “不、不,我不嫁。”周念欢咬唇,下意识退后两步,“他残暴不仁,我嫁过去,和去死有什么区别?”   “所以!”   郑夫人眼里闪过锋芒,“我绝不会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他。这事儿我不是与你商量,我只是在通知你。拉她下去学规矩!”   “夫人!我一个农女礼仪粗鄙,您把我嫁过去,就不怕烨王不高兴吗?陛下赐婚的是太傅嫡女,而我是养女,如此李代桃僵,是抗旨。”周念欢被丫鬟婆子抓住挣扎道。   郑夫人咬牙,烦躁地挥挥袖袍:“赶紧带走!”   *****   晚上。   陆旻烨查阅军中折子。   烛火下,他执笔写下一行遒劲有力的批注,许是太过乏味,便把笔扔在案牍上,索性不写了,脑子里一闪而过声大哥哥。   他盯着窗外孤挂高空的月亮,突然没原由地随口问了句:“上次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上次……?”   “小孩儿那事。”   钟铭猛拍脑袋,突然支支吾吾,“那个小姑娘,我、我这几日太忙,还没、没来得及去办。”   陆旻烨啪地把折子盖在书桌上,颦眉。   钟铭隐约觉得大事不妙,赶紧跪下:“属下失职,属下有罪!”   “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本王撤了你的职!”陆旻烨忽地站起身,“母子三人手无寸铁,只怕为时已晚。你随本王亲自走一趟。”   “那、那折子怎么办?”钟铭冒死劝谏,“陛下让您今晚阅完,明日上交。”   陆旻烨掐了掐眉心,斜睨他一眼,钟铭不敢再说话。   等他们赶到关村时,先前周念欢住的院子已被夷为平地。   钟铭差人打听,却发现周遭人对周家三人闻之色变,都说不出所以然,更有甚者直接说没见过。   从来没听过这三个人。   周念欢如人间蒸发般。   张村长的家已被拆的七零八散,被打的鼻青脸肿躺在病床上□□,一见人来就鬼哭狼嚎地抱头。   “我再也不欺负周念欢了!我再也不贪污乱搞了!呜呜呜…”   钟铭:“??”   陆旻烨走进屋中,嫌恶地挥挥袖,站在月光下负手而立,冷冰冰道:“把人拎出来先揍一顿,问问欢儿下落。”   一听挨揍,张村长恐惧万分,连滚带爬地出来,他以为又是县长的人来打他,乍眼一看,竟是外村人,恍然大悟:“你就是周念欢昨夜的野男人?”   哗!   虚影闪过,根本看不清陆旻烨是如何出剑的,张村长便被砍了条胳膊,血溅到陆旻烨脚尖前,他面无表情地道:“人在哪里?”   张村长早被县长警告过,绝不能说关于周念欢的事情,他下意识捂住嘴巴,如蚯蚓般蜷缩着,拼命摇头。   陆旻烨手掌微动,捏着削铁如泥的寒剑,剑刃划破张村长的皮肉,一路刺到他的喉咙处:“人,在哪。”   树影浮动下,吹发可断的剑身,在银月光下隐约显现出:斩霄剑,三字,张村长睚眦欲裂,双眼充血,如见到洪水猛兽般:“你是、你是烨王?!”   陆旻烨毫不怜悯地给他一剑,一剑封喉,血瞬间从剑尖流下,干净锋利,收剑入鞘。   “看来他不知道小孩儿的下落。你将他的熟人,全部盘查下。”   “王爷如此费心,难道那小姑娘身上是有什么秘密,或者什么问题吗?”钟铭出于职业习惯性推断。 第6章 替嫁养女 没有拒绝的余地   “本王不能是见义勇为?”陆旻烨瞥他眼。   “能。”钟铭立刻溜须拍马,“王爷…真是心善啊……”   “同样是说本王心善,怎么你就言不由衷,一股子马屁味儿,那小孩儿怎么就满眼真诚?”陆旻烨眼神危险的一眯。   钟铭不说话悻悻低头。   竟有人满眼真诚地说王爷心善?那真是——   眼瞎不了解王爷本质吧!   陆旻烨望着关村,脑海里浮现出那清纯的小女孩。   “本王打死张大壮,本意是帮她;交代你善后,你却忘了,最后竟害了她。”   “如果有人替小姑娘打了张村长,那周家失踪是否与那人有关?”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陆旻烨沉声下令,“这事是你失职,若办不好,休怪本王治你。”   钟铭惭愧的低头,心里浮起一丝愧疚。   他突然想起来,王爷或许不是心善,王爷只是做事有始有终,比如他救一个人就会救到底,要杀一个人,追到天涯海角,也必须杀了。   他家王爷很极端的。   善时,也极致善,比如非要救小姑娘。   恶时,也极致恶,犯他底线,无论如何弥补绝不原谅。   *****   周念欢被带到太傅府后,安排在嫡长女郑嫣然的院落居住,让她时刻学习大小姐的礼仪举止,莫要去了烨王府丢人现眼。   太傅郑渊与郑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郑乾翰是大哥,郑嫣然是妹妹。   郑渊子嗣单薄,很宠爱女儿,就算是郑嫣然要天上的星星,太傅府都会尽力给她摘下来,捧在手心里怕摔着,捂在嘴里怕化了,集万千宠爱于一生。   四年前,陆旻烨封王,郑嫣然一眼便看中英俊潇洒、军功赫赫的他,一哭二闹三上吊,非他不嫁。   郑渊没办法,只好求圣上赐婚。   谁能想,第二年,陆旻烨变得嗜杀成性,残暴不仁,人见人怕,名誉全毁。   曾求着赐婚的郑嫣然后悔了,现在又闹自杀,坚决不嫁。   郑渊愁白头发,哪里舍得让女儿嫁呢?   可天家下旨,那是你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的?   于是一家人才商议出这么个办法,混淆视听。   总之,嫡养女和嫡长女,都是嫡女嘛。   “起床,二小姐,快起来了。”   砰砰砰,天还没亮,邓嬷嬷疯狂拍着客房的门。   初来乍到,还在担心娘亲和大哥的周念欢,昨晚捱到半夜才睡着,合眼个把时辰,就猛然惊醒,吓得柳叶眉鼻尖都紧紧皱着,抱着膝盖缩到床头,机警问。   “你、你是谁?”   听到里头说话,邓嬷嬷无所顾忌地直接推门而入,用下巴看人般不屑道。   “我是夫人院子的掌事嬷嬷,派来教你言行举止的,因为婚期的不确定性,你必须争分夺秒地学习。”   话罢,邓嬷嬷猛然掀开她的被褥,捡起衣架上周念欢晾的衣服,嗤之以鼻:“你从前就穿这料子?来瞧瞧这身,夫人给你备的,如何?是不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   邓嬷嬷递来叠整好的水红绣杜鹃蚕丝长裙。   周念欢小心接过衣服,下意识摸了摸,说道:“我见过软缎,是如水似的软缎…”是大哥哥穿的。   “就你?见过软缎?咱们整个太傅府也就十来匹软缎,都是过节和重要日子才穿。”   顿时,邓嬷嬷便对周念欢有些不好的印象,认为她一来就会吹牛,不是个脚踏实地的姑娘,哂笑声,“罢了,我与你这乡下人计较什么。”   周念欢被讽刺也不恼,深吸气,暗示自己一定要忍忍忍,或许找到合适机会,就可以偷跑去找阿娘和大哥,一起逃走。   她乖乖换上衣服。   因才睡醒,周念欢赛雪如玉的脸上染着薄薄的红晕,可爱极了,水亮亮的眼清纯如水,未梳的墨发如瀑散到腰间,落了几绺在胸前。   清新动人,不妖不娆,若高山雪莲冰清玉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今儿我算是信了。”邓嬷嬷嘟哝一句,看呆了。   周念欢眨着眼睛,如画般的人儿便灵动起来,似天仙般,抬手在邓嬷嬷眼前晃了晃:“嬷嬷?”   邓嬷嬷回过神,故意为周念欢绾了普通发髻,并未弄的太精致,忍不住冷声冷语地提醒:“二小姐切记不要直视大小姐。”   周念欢点头。   邓嬷嬷教她斟茶倒水、走路、见面礼仪、称谓等等,手拿着戒尺,本想挑着错处罚她,却没想到周念欢一点就通,人看着不大点儿,学东西却很快。   学到上午,邓嬷嬷把一点没用上的戒尺扔到桌上:“随我去见大小姐,观察下她的礼仪举止,你远远观察便是,不要靠近她。”   繁花锦簇、柳树依依的锦园。   郑嫣然已经起了,只见她弱柳扶风似的缓步到院中,指使丫鬟仆子浇花什么的。   有个丫鬟端着水盆不小心手抖了下,水溅到郑嫣然脚上。   “大、大小姐对不起!”   她索性命人将整盆冷水倒在丫鬟身上,埋怨道:“会不会做事?她是谁买进府的?笨手笨脚,今日是洒水在我身上,明日你是不是该洒什么不该洒的?”   丫鬟颤巍巍地下去领罚了。   周念欢待在远处,小心翼翼打量锦衣华服少女。   耳边邓嬷嬷低咳声,掩袖附在她耳边道。   “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你自个儿要知道。比如脾气,你是万万不能学的,你若学去了,改日嫁到烨王府,怕是活不过几天。毕竟,天底下没有比烨王还残暴的人了。”   郑嫣然举止优雅地捏着小瓷勺,正吃着早饭。   院中石桌盛放着七荤八素,足足十几盘菜。   她挑挑拣拣地拨动菜肴,放入嘴中,叹气:“锦园厨子做饭是越来越不行了,我定要找爹爹重换一拨。”   众人低头,没人敢接话。   郑嫣然细嚼慢咽,吃着枸杞黑芝麻汤圆,喝碗桂花茶润喉,突然瞧见远处有个水红色女子,蹙眉道:“哪里的丫鬟敢穿这么艳?”   话罢 ,她朝周念欢走去。   周念欢被邓嬷嬷扯了下,赶紧低头。   郑嫣然睇着下巴快低进衣领的周念欢,看到一头如海藻般乌黑浓密的长发,只绾成简单发髻,也很美,那头墨发真是惹人艳羡。   “抬起头。”   避无可避,周念欢缓缓扬起脸,尽量不直视她。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郑嫣然定定地瞧她,伸手攥住她的下巴,左看右看,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去,“胆子真大,谁允许你这么穿的?”   周念欢连忙接住那双手,问道:“大小姐为何打我?若打了我,替嫁烨王时,烨王发现我脸上巴掌印,也是丢府上的脸…”   郑嫣然反应过来,这才收了手,眼神极具攻击性地把她打量个遍。   “原是替嫁农女,母亲挑人的眼光倒不错。只可惜长得漂亮没用,嫁到烨王府也是死!哼。”   走了几步,郑嫣然突然回头,问道:“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下人连忙道:“自然是大小姐好看,她那等萤火之光哪里能同日月争辉!”   “哦。”郑嫣然望着周念欢水灵灵的眼,哼了声。   那眼睛,真的很漂亮,真想挖了那眼,郑嫣然啪地摔袖离开。   周念欢松口气。   邓嬷嬷也扶着胸口,吁了声:“方才不是让你别抬头,直视大小姐吗?”   “方才是大小姐让我抬头的。”周念欢蹙眉,忍不住道,“有何不妥吗?”   “你眼睛太漂亮,会惹祸的。”邓嬷嬷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下午。   邓嬷嬷打算带周念欢出去熟悉京城事物,免得她日后丢太傅府的人。   太傅府占地城中心,出门便是繁华景象。   周念欢黑葡萄般的眼睛四处望。   她发现自己在看别人时,很多人也在看自己,尤其是男人,眼睛就跟钉在自己身上般,不由得朝邓嬷嬷身后躲了下。   邓嬷嬷诶诶诶几声,恨铁不成钢道:“二小姐,这算什么啊?都是小场面,若日后你进宫什么的,还不得把你吓死?”   周念欢乖巧甜甜地哦了声,看着小摊上各种玲珑精致的东西。   邓嬷嬷从袖笼里掏出一个荷包,道:“这是大夫人吩咐府上给你的五十两零用钱,自个儿拿着花。”   “那…嬷嬷,我可以自己去逛逛吗?”周念欢摇晃着邓嬷嬷的袖子,笑嘻嘻的 ,故意讨好,“我第一次来京城,想自己去转转,只在附近转,绝不走远了。”   邓嬷嬷皱眉,深深地纠结了下,才点了个头:“但你别给我跑了,你若跑了,你娘和大哥可就惨了。”   “自然不跑。”周念欢没那么傻,也不会那么自私。   邓嬷嬷心软了下:“去吧。”   周念欢拿着那一袋沉甸甸的银两,笑起来时两个酒窝浅浅。   窜入人群中,她又惊又喜,第一次逛京城,说不出的高兴,先是问路人找了书店,想给韩斐多买点书,方便他参加科考复习。   装饰华丽的书宝斋,门口停满富贵人家的马车。   “此地不亏是文人墨客的福音之地。”她一进去,就听到别人交谈。   “店中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来此的可都是有学识的公子小姐…”   周念欢捧了本装订好的《诗经》,微嗅便能闻到墨香,拿去结账。   掌柜笑眯眯地拨算盘:“此书可是加了批注的,姑娘给我三十两银子即可。”   三十两?好贵!   可是为了给哥学习用,再贵也值。   周念欢咬牙,解开荷包绳,敢要付钱却错愕了,只见里面躺着一袋子沉甸甸的石头,哪里是白银?   她被戏耍了!   “小姑娘,本店概不赊账!”掌柜皱眉,伸手抢书,嘲讽道,“既然没钱就把书放下,莫要弄坏了,你也赔不起。”   周遭人鄙夷地望向她。   周念欢耳根绯红,双手礼貌地把书递上,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太过尴尬了。   她转身就想跑出书店,却不想撞到堵比铁板还硬的胸膛,与人撞个满怀。   宽大的鸦青色长袍拂过她的脸,噔地,几锭金子砸到老板脸上。   老板疼的哎哟哎哟龇牙咧嘴,看清来人后,吓白了脸!   头顶,响起一道声音:“这本书我给她买了。”   此言出,四周人皆变脸。   有甚者开始小声议论,一个传一个,不会儿,整个书宝斋,不少人表情惊悚地离开。   掌柜的腿都在打颤,刚要出声行礼,就看到眼前可爱漂亮的小姑娘,惊喜喊道:“大哥哥?!” 第7章 你怕晔王? 怕,很怕。   周念欢喜出望外,激动跳了下,樱粉的唇勾起笑,笑意蔓延到眼底,整个人忽然如星星般闪亮起来,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如同初见那般。   她万万没想到会在京城遇到大哥哥。   她昨晚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在想大哥哥只找得到关村,若她搬走了,大哥哥在哪里找她呢?   而且她还不知道大哥哥名字呢,她也找不到大哥哥呀…   他救了她全家,她很想报恩…   嘶。   周围落荒而逃的人震惊,嘴角微张,捂着眼睛没敢看。   好家伙,有人敢抱杀神?   陆旻烨也没想到小孩儿会突然冲进怀里,抱着自己。   感受到怀里一团柔软,他低头便能瞧到泛着清香的墨发,今日她还绾了发髻,插了红梅簪。   许是后知后觉到不妥,周念欢退后一步,欣喜道:“大哥哥就像是亲哥哥那样,能再见真是太好了。”   陆旻烨嗯了声,眼底泛起极淡的笑意,牵着周念欢的袖子朝门外走去,顺带把《诗经》扔给钟铭拿着。   穿过嘈杂人群,陆旻烨带她去了大名鼎鼎的食香楼,出手阔绰地扔了袋金子:“楼上雅间,把菜布好。”   钟铭诶了声。   雅间在八楼。   周念欢第一次来到那么高的地方。   上到第六层时,她的小腿肚子忍不住打颤,紧咬着牙齿,望着前面如履平地、健步如飞的陆旻烨。   察觉到身后小孩儿行动很慢,他也停脚望着她。   她有点点怕,比划道:“好高啊,这楼,会不会塌…我从没来过那么那么那么高的房子。”   陆旻烨嘴角翘起细微的弧度,索性拉着她,踩着轻功上了最顶层。   食香楼的第八层,最好最贵最难订的位置,从这里能俯瞰整个京城繁华,望出去很远。   这名为‘云虹’的这雅间,是专门留给陆旻烨的。   只要他不来,这屋子永远没人吃饭,只要他来,这里任何时候都纤尘不染。   周念欢浑身如至云端般,生怕踩空,在雅间通过窗户眺望远方时,整个京城都踩在脚下。   让她有种眩晕感,小脸苍白,眼睛也木讷着,拽着陆旻烨的袖子:“大哥哥,你、你不怕吗?”   “为什么会怕?”   陆旻烨落座,提起茶壶斟了杯热茶,递给她,“我十五岁便登上了边关的护城墙,护城墙可比这八楼高太多。”   “十五岁……”周念欢垂下眼睑,没自信地说,“我今年都十六岁,还不如大哥哥十五岁时勇敢。”   窗户大敞着,风吹的陆旻烨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浅呷了口茶,蹙眉:“小孩儿不是十三?”   “不是吖。”周念欢站在陆旻烨面前,认认真真地比了一和六的手势,嗓音脆脆的,“我初见大哥哥的那天,便是及笄之日,已然十六。”   陆旻烨喝口茶,缓缓嗯了声。   周念欢向来都穿粗木麻衣,很朴素简单,如今一袭淡红襦裙,领口绣着牡丹,将她衬的明艳动人,甜美又见我尤怜。   “大哥哥?”   她黛玉眉细长温柔,眸子似有星光般闪亮,笑时便可爱的紧。   陆旻烨回过神,目光悠远,又嗯了声。   “你怎么出现在京城?现住哪里?你可知,你家一夜间被夷为平地了?”   “什么?”周念欢脸蛋红扑扑的,十分讶然。   “嗯?”陆旻烨定定地看她。   周念欢想,太傅那么大的官,一定不是大哥哥可以惹的,就算大哥哥不怕张村长和衙门,可太傅是皇上身边的一品大臣,她不能给大哥哥添麻烦。   她犹豫片刻,垂下眼睑,遮住满腔心事:“大哥哥不要再问了。”   陆旻烨手中执盏,以茶盖拨开沫子,似要把周念欢看穿般,嗓音低哑而富有磁性,忽地起了逗弄心思,笑容极淡:“怎么?有心事连大哥哥都瞒着?”   周念欢心头噔地一声,连忙看向他,梨涡浅浅,醉人又可爱,痴痴地笑了声:“大哥哥,你笑起来的时候,好好看诶。”   “咳。”   陆旻烨差点呛了口茶,抿唇,刚欲说话,哪知周念欢笑嘿嘿,突然凑过脸来,指着他的眼睛,嘻嘻道。   “大哥哥的眼睛,也在笑诶…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也好好看…”   “胡说。 ”陆旻烨蹙眉,严肃地反驳道,“我笑了?”   “哈哈哈。”周念欢夹了块桂花糕放入嘴中,品尝着香甜,舌尖微舔唇角,“大哥哥,你是不是被我说的心虚了,才凶我?”   “……”   陆旻烨揉了揉太阳穴,夹了一著色香味俱全的火烧鲤鱼,放入周念欢碗中,“回答我,你家遇到什么麻烦了?你现在住哪儿?”   “鲤鱼真好吃。”周念欢两眼发光。   大哥哥夹的鲤鱼是鱼排骨那截,刺少肉嫩,外面裹着油亮的豆粉,咬一口,里面是雪白的鱼肉,鲜香麻辣可口。   陆旻烨筷尖敲了敲碗,目光具有无形的压力,不容逃避地盯着她:“回答。”   周念欢话音细若蚊叮,几乎把脸埋到碗中,有些难过:“我也很想让大哥哥知道我现在住哪儿,但是不行。”   会给大哥哥惹祸的。   陆旻烨只当她是不肯说,便换法子问:“你过得可好?习惯?”   “很好吧,算是很好,有吃有穿。”周念欢眼睫微颤,“也习惯吧…”   习惯什么呢?娘亲和大哥都不在身边。   她说违心话,陆旻烨瞬间看穿,倒也不揭穿,从袖中取下一枚玉扳指:“日后有难处,便拿着它,到食香楼和掌柜说。他会给你解决 。”   满桌的各色佳肴,摆满饭桌,周念欢心事重重,一边吃着一边埋头。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周念欢小心翼翼道:“大哥哥别嫌欢儿问的烦,因为欢儿不知道你的名字,以后就找不到你了。”   话罢,偌大的雅间突然落针可闻。   沉默,安静。   周念欢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陆旻烨面色逐渐严肃,沉吟了下,不答反问,将周念欢情绪尽收眼底,问。   “你,怕烨王吗?”   “怕…”   周念欢吃着饭,突然放下筷子,认真讲道,“好多人都说他残暴不仁,嗜杀成性,一个月都要杀好多人。我娘从小都拿他来吓唬我,说我只要不听话,就会被他抓起来吃了。”   陆旻烨目光黯淡,为她再夹一筷子红烧狮子头:“然后呢?”   “大家说他是杀神,他脚下踩着如山的尸体,好可怕…”   周念欢从小活在四周对烨王的评价中,她从小连一只鸭都不敢杀,再想想一个杀了那么多人的烨王,肯定是怕的。   陆旻烨放下筷子,面对满桌菜肴,已经食之无味,神色阴暗不明,情绪有些低沉:“欢儿回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念欢有些不知所以然。   她看着窗外的天色,日落下山,确实该回太傅府了,便道:“那下次再找大哥哥吧。”   “下次你找不到我了。”   周念欢猛地抬头。   陆旻烨已揽住她,架起轻功,从八楼直接跃下一楼,放她在地上,淡淡道:“我今日找你不过是好人做到底,如你说的心善到底,既然你无事,那以后自然不会再见。”   “大哥哥,好像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陆旻烨薄唇微斜,眼神很冷,似乎要把人冻住,沉沉道:“我本就不是好人,而你与旁人,也并无区别。”   周念欢不知陆旻烨为何这样说。   她想解释时,陆旻烨已然抬脚出门。   她想追出去,却发现满大街都是人,而陆旻烨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钟铭也不见了。   周念欢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自言自语道:“我是真的把大哥哥当成哥哥,可他好像有些讨厌我。”   邓嬷嬷一把冲来,扯住她,跺脚喊道:“小祖宗,你到底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要跑了,差点回去禀告夫人了!下次再也不让你出门了。”   “嬷嬷,这是给你买的治风湿的药。”周念欢心不在焉地把包装好的草药递给她。   邓嬷嬷微愣,睨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有风湿?”   “我娘亲也有风湿,下午为她买药时也为你买了包。”周念欢脸上没了笑意。   邓嬷嬷下午之所以和周念欢分开,让她去逛,也是因为邓嬷嬷有私心,去看风湿病,没成想,这丫头倒是个心细的,居然为她买了。   一时间,邓嬷嬷再硬的心,也忍不住软了:“罢了,不能再有下次。”   “记住啦,嬷嬷。”周念欢乖乖点头。   回了太傅府,邓嬷嬷命人给她洗澡泡牛奶,摸着她的手背,打量了下 :“你这农家女,皮肤倒挺好。素日里是不是都很偷懒,从来不帮你娘干活?”   “不是的,我每天都在做干活。”周念欢摇摇头。   “婚期定在半月后,你知道吗?”   邓嬷嬷一边为她洗头做药理,望着如瀑般墨发,啧啧啧地边感叹头发真好。   “半月后?”周念欢咬牙。   她不想嫁过去,绞尽脑汁地盘算,一定要在出嫁前,找到娘亲和大哥再逃跑。   邓嬷嬷一眼看穿她的想法,语气有些冷:“你别想那些不现实的,未出嫁前,太傅府怎么可能让你见到你娘亲和大哥?”   周念欢忍不住垂下脑袋,耷拉着头 ,有些沮丧:“今天是嬷嬷把钱袋的银子,都换成石头了?”   “钱被换成石头?!不是我做的,你那钱,虽然是从库房里面出的,但是要被人做手脚,也容易,以后少得罪大小姐……”   有些话,不该邓嬷嬷说。   可因为下午那包风湿药,她还是忍不住提醒。   周念欢懂邓嬷嬷的欲言又止,盯着眼前的油灯,第一次被人伺候洗澡,还在那么亮的时候,有些害羞。   邓嬷嬷面容是颇为严肃的那种,不笑时十分苛刻,一笑,看着竟有些温暖。   “你皮肤虽然好,但若是更好,指不定新婚之夜,烨王还能怜惜你。然后留你一命,日后不会杀你呢?”   “皮肤好,和烨王不杀我,有联系吗?”周念欢颇为懵懂。   “看来前日给你上的洞房课,你是忘记了!”邓嬷嬷霎时板起脸,戳戳了她脑袋,“罢了,不与你计较,我改日带你去个好地方。”   洗完澡后,嬷嬷离开了。   春末初夏的夜。   总是少不了虫鸣蝉叫。   周念欢睡不着觉,便蹑手蹑脚开门,打算趁着夜深人静在院子中散步,说不定走累了,回去就会睡着了呢?   她动作很小声,步子也尽量不会走出声。   远处。   漆黑的正卧,突然有了些灯光。   灯光亮十分微弱,几乎叫人看不清。   周念欢知道那是郑嫣然的房间,便绕着院子走,根本没想多留,突然听到一声:“大小姐,没被发现吧?”   “没有!痛死了,到底我要过多久,才可以不用这东西?”   “忍忍吧,你一天没出嫁,在府上就得弄一天这个。”   周念欢有些好奇。   今夜未免也太畅通无阻了些,原以为会碰到几个值夜小厮或丫鬟,竟然一个也没碰到,就像是被人支开似的。   她不想偷听的,刚打算离开,却不想里面又说了句:“每次弄这个假胎记,都疼的要死!”   胎记?   她绕过屋子,小心翼翼地趴在墙角跟。   未关严实的窗户大概有一根筷子般细的缝,瞧见一个穿戴得体的老嬷嬷,手中拿着银针还有一些颜料等等,正往郑嫣然的肩胛骨上涂抹东西。   而郑嫣然原来肩胛骨上的胎记,不知何时,淡的几乎没有了。   她说道:“你这东西,太不方面了,每次与母亲泡温泉,我都不敢泡太久了怕掉色。”   她……她背上的胎记是假冒的?   就在此时。   一只猫突然喵的声,跳上屋顶,瓦砾落地,哐当几声。。   “谁??”郑嫣然娇喝。   周念欢一路小跑,赶紧离开此地,几乎是疯了似的跑回屋中。   郑嫣然明明是太傅的女儿,为什么还要补胎记?   难道,她是给胎做保养?   啊,不对,周念欢拍了拍自己额头,暗道自己真蠢。   郑嫣然明明是在画胎记,重新做胎记诶!   ……   等到第二天,周念欢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邓嬷嬷脸色苍白地早早进门:“柳姨娘从静安寺礼佛回来了,她也算府上半个主子,你随我去见见人,莫要以后连人都不认识,冲撞了贵人。”   “嗯。好。”周念欢突然蹲下,攥住邓嬷嬷的脚踝。   “干什么!?”邓嬷嬷一惊。   “舒服一点没有?”   周念欢仰头,力道自然地为邓嬷嬷按摩了下脚踝,道,“我娘亲也是脚踝到小腿肚子那里风湿很严重,我会给娘亲按摩,按摩的还不错吧?”   邓嬷嬷心头一酸,她此生没有半儿一女的,如今这小姑娘倒关心她,按摩了会儿,疼痛确实缓解了些。   “确实舒服不少。你快松手,随我先去见柳姨娘。”   周念欢噢了声。   二人走到正堂,便听见正堂一阵欢声笑语。   柳姨娘惯来会讨好人,一张嘴素来会说甜言蜜语,哄得郑夫人十分高兴。   “欢儿见过各位长辈。”   周念欢进门,逼自己行了个礼。   顷刻间。   众人便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柳姨娘先是惊呼了声,手中捧着的茶盏顷刻吓得掉地。   啪地声,清脆的响。   茶盏四分五裂。 第8章 神秘 肩胛骨   “很吃惊吧?见到她的长相,嫣然也很吃惊。”   郑嫣然温柔大方地走来,扶起地上跪着的周念欢,“没曾想,世界上还有与娘亲那么相似的人。”   周念欢手腕吃痛,不知不觉间被郑嫣然捏的生疼。   “姐、姐。”   “好妹妹,快坐吧,既是我郑家养女,又在我娘亲房下,往后都是自家人。”郑嫣然十分温和,与那日打她一巴掌的女人截然不同。   周念欢心道演技高超,乖巧落座。   “婚期定在半月后。”郑夫人捻着糕点,也勾起笑容,做足慈母的样子,“欢儿,准备的如何了?礼仪学的也该可以吧?我听邓嬷嬷说,你学的还不错?”   周念欢没曾想,邓嬷嬷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素日里对她严加管教,在大夫人面前竟然夸她。   “已经学好了。”   “学好了?那让我来考考你?”郑嫣然掩唇笑笑,“你给娘亲奉杯茶呢?”   “好。”周念欢莲步轻移,将平日里面训练的都展现出来。   提茶炉、倒水、斟茶、奉茶,竟真做的一丝不苟,众人看了也在心里称赞。   郑夫人许是看在她与自己长得如此相似,又十分乖巧得份上,不由得笑了笑:“不错,我赏你根玉簪,望你继续努力。”   赏,便赏了吧,偏偏郑夫人出手十分大方,直接从头上取下根雕着精细兰花的玉簪。   玉簪一看便价值不菲,日光下泛着淡光,质地上乘。   “娘~这明明是你要赏给我的嘛,上次就说要给白玉兰簪,您好偏心,怎么就送给了妹妹?”   郑嫣然过去挽住郑夫人的胳膊,一阵撒娇。   “好好好。”郑夫人无奈地摸摸女儿的头,只好把白玉兰簪递给她,又从腰包里掏了三十两银子,递与周念欢,“多大的人了,还吃醋。”   “我不管,我不管。”   郑嫣然娇娇笑着,“娘亲是我一个人的娘亲,娘亲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郑夫人一边说着郑嫣然,一边又十分吃这套,连连大笑:“好好好。”   周念欢接过银子,默默收着,站在一边。   她是外人,这里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都和她无关。   不经意抬头间,她突然看到对面一双阴恻恻的眼睛正在打量自己。   那双眼的主人,正是柳姨娘。   这个眼神,把周念欢吓了一跳。   柳姨娘发现周念欢也在看她时,眼中的阴沉像从来没有过般,立马展露笑颜,很是慈祥地看她。   周念欢是没资格与郑家人同桌吃饭的,早早就回去了。   因为人人都知道,她从前是个农家女,在太傅府也只是替嫁而已,嫁过去能活多久也不知道。   这等形同虚设的主子,也没必要尊敬。   太傅府很大,一百米一处亭台,府上还修建假山流水。   府邸的最后方,围的严严实实,修了高墙,还守着很多护卫。   邓嬷嬷是大房中的人,她做的决定基本是经过大夫人默许的,望着周念欢背影,忍不住偷偷叹气。   她还记得周念欢到太傅府的那晚上,大夫人捻着佛珠叹气。   “阿弥陀佛!我女儿的孽报让别人的女儿来还,我心终究是难安。她若想做什么,你便让她做什么吧,满足她待她好一点,这亦是条活生生的命。”   回忆拉回现实。   邓嬷嬷拿出令牌,带周念欢去了温泉,道:“这便我上次与你说的好地方。泉水三天一换,里面添了对皮肤和身体都有好处的药,脱衣服后好好泡泡。”   她脱去衣服,赤脚踩入水中,全身洁白如雪,肌肤吹弹可破,池中氤氲的雾气熏得脸上酡红,如点了胭脂般好看。   气温宜人,这温泉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好舒服。”   邓嬷嬷笑着道:“你且先泡着,我去外面等你。”   泡了半个时辰,再泡皮肤就得起皱了。   周念欢头晕晕的,哗地从水中站起身,去拿衣服时,竟发现柳姨娘也在这里,还看到了柳姨娘盯着她,目光阴冷如毒蛇。   发现周念欢在看她时,柳姨娘又立马露出温和的笑容,仿佛那毒蛇般目光是假象!   周念欢总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怕,机警起来。   柳姨娘身穿深紫色马褂,很是端庄,长相柔美,年逾四十也风韵犹存。   她笑眯眯地从走来,拾起旁的帕子,亲切地拉住她胳膊,说道:“好孩子,你长得真好看。姨娘打心底是很喜欢的,来,我给你擦擦,免得感染风寒了。”   帕子游走过周念欢的背部,停在肩胛骨处,柳姨娘震惊不已,狠狠擦了下肩胛骨上的胎记。   那胎记就像是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柳姨娘怎么用力擦,都根本擦不掉。   周念欢惊呼:“好疼。”   柳姨娘歉意地放下帕子,连忙道:“好心办坏事,我本来是想给你擦擦的,力气太重了,还是让丫鬟婆子来吧。”   “没事……谢谢姨娘。”   周念欢遮住满眼心思,她尽力回头去望,肩胛骨处一片通红,可见柳姨娘力气之大。   她是得罪了柳姨娘吗?   可周念欢扪心自问,今日是第一次见柳姨娘,根本没有得罪这一说吧。   “柳姨娘,今日也来泡澡吗?”周念欢笑容纯良无害,心里却有了些戒备。   “恰巧路过便来泡澡。”柳姨娘宽衣下温泉,泡在水中。   “那…欢儿先走一步了。”周念欢十指交叉,缓缓施了一礼。   “去吧。”柳姨娘看她一眼,浇了些水在光滑的藕臂上。   周念欢便不疾不徐地出去了,与邓嬷嬷走到隐蔽处时,这才压低声音试探问道:“嬷嬷,柳姨娘回院子的路,和来温泉的路,是顺路吗?”   “当然不顺。”   邓嬷嬷煞有介事道,“这温泉是上好的甘汁雨露,离夫人院子最近!温泉在北,她不过是姨娘,住在最南处,若平时无事,根本不来这边走动。”   那显然,柳姨娘并不是恰巧路过。   周念欢心底暗自琢磨,那这柳姨娘为何要说路过?总有些奇怪。   每日的学习繁重,周念欢忙碌了一天,并未去深想,就当是个小插曲而已。   夜深人静。   月朗星稀。   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想哥和娘亲,怎么样才能找到他们,二在猜想,大哥哥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此时。   窗突然被推开。   伸进来一只长长的竹筒,缕缕烟雾传遍了屋中。   周念欢鼻尖皱了皱,察觉到异样,有些不安,被褥下的双手,攥紧床单,佯装熟睡。   咯吱——   十分十分小声,门被推开。   有个带着斗笠的人走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周念欢猛地睁眼 。   那人哗地撕开她的衣服,把她反摁在床上,对着她的后背上的肩胛骨,便刺下去!   周念欢眼疾手快地抓起油灯砸他眼睛。   那人眼睛吃痛,嗷呜一声。   “有刺客!来人啊!来人!”   周念欢砰地地推开门,抓起油灯扔先床上,蚕丝被顷刻点燃,烧到房梁上,窜出刺眼火光。   十分醒目!   郑嫣然的院子,旁边便是大夫人的院子。   一听有刺客,又看到这边似乎烧起来了?   院中的人不敢耽搁,立马点燃了火把冲来围住那带着斗笠的人。   大夫人连夜披上衣服,赶来抱住郑嫣然,焦急道:“没事吧,嫣然,一听刺客在你院中,可把我担心坏了。让我看看,有没有事?”   郑嫣然惺忪着睡眼,也是被吓了跳,往大夫人怀里缩:“娘亲,女儿有些怕,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刺客呢?”   护卫想要把那人的斗笠给掀下来,那人却一下子口吐鲜血倒地。   眼疾手快的护卫上前两步,探他的呼吸,捏着他的下巴:“回夫人的话,此人牙间藏有剧毒,咬破毒囊后自杀死了。”   “死士?”郑夫人惊呼,皱眉,语气很是不悦,“是谁居然派了死士,入我女儿院中行刺!”   郑嫣然小心翼翼上前几步,黑白分明的眸子细细观察着,踹了踹那死士的尸体,确认没反应后,她才堪堪松了口气。   “不要怕,不要怕。”夫人安慰女儿,“我明日就告诉你爹爹,让你爹爹来处理此事。”   护卫根据四周地形分析了下,突然说道:“此人最先在二小姐房中发现的,行刺目标,是二小姐。”   “二小姐?”   郑夫人拧起眉头,转身,打量着满脸受惊、还在恐惧中的周念欢道:“她一个农家女,有什么好行刺的 ?是不是死士寻找错了方向?”   “不会。”护卫摇头,翻找尸体身上的线索。   “对方出动死士行刺,必定下了血本,会提前做好谋算,绝不会犯走错房间的低级失误。况且,二小姐房中有他吹入的迷烟,他一切行动目标都指向二小姐。”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值得行刺的?”   郑夫人颇为不解地打量着周念欢,眼中有愤懑惊疑,突然发现她后背的衣服坏了,瞥眼刚欲说话。   郑嫣然眼疾手快地脱下大氅,盖在周念欢身上,遮住她后背,蹙眉责怪:“大庭广众之下,你还是注意点形象。”   才回过神的周念欢,深呼吸好几次,才压住了方才的惊吓,她后退好几步,望着那服毒自尽的死士,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涉世未深的周念欢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行刺她。   自从进了这太傅府,她就仿佛进了一张阴谋大网,这网坚不可摧,密实隐蔽,将她罩的呼吸不过来。   “娘,她看起来有些危险,许是她没来府上之前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惹了不该惹的人,所以才会有人来行刺她…”   郑嫣然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在场的人都可以听到。   “我来太傅府前,夫人定是看过我卷宗,调查清楚了的。”周念欢站在寒风中,直视郑嫣然,目光灼灼,“我没有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谁知道呢?”郑嫣然若有所指,含沙射影,“那卷宗又不是什么都记载详细了的…”   “好了。”   郑夫人皱眉,拍了拍郑嫣然的手背:“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在没证据前,不该说一个姑娘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会毁人清誉。”   郑嫣然躲在郑夫人身后,噘噘嘴,不说话,但那嫌弃厌恶的眼神,几乎要把周念欢看穿,就仿佛在看一个江湖婊|子…   郑夫人头疼地扶额叹息,心想,赶紧成婚吧,把这人送到烨王那里去,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了!   “既然礼仪学的差不多了,那便搬到后院去住,等到出嫁那天,直接嫁吧。”郑夫人已然有些戒备,警惕地看她,“不管怎样,死士行刺目标是你,你是不能住在嫣然院中了,别影响嫣然!”   周念欢落寞地垂下眼。   有母亲疼着护着真好,她也想自己的娘亲护着她。   柳姨娘跑了过来,满额头都是细汗,瞧眼院中,狠狠地蹙眉后,才作出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没事就好,没有人受伤就好。”   “事儿都处理完了,你回去吧。”郑夫人冷淡道。   这说话语气…   周念欢发现郑夫人和柳姨娘之间的关系,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吧?   一场闹剧散了。   邓嬷嬷带着周念欢,连夜把她的东西搬到了后院。   后院是专门种果蔬花卉的地方,居住着最下等奴仆杂役,比如马奴啊挑粪奴什么的。   铁面无私的邓嬷嬷难得露出几分温情,叹气道:“你要习惯这种事情,毕竟,大小姐才是真正的主子,你…你只是…替嫁。你应该清楚你的身份地位吧?”   周念欢如何不清楚?   “我知晓。”   “先前看你衣服坏了,是被那死士刺的吧?”   邓嬷嬷帮她褪去大氅:“我帮你看看后背是不是受伤了?”   话音刚落,邓嬷嬷微愣,手细细抚摸过她背后的肩胛骨,上面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胎记,那胎记很是漂亮,灵动的仿佛下刻那蝴蝶便会飞走。   邓嬷嬷忍不住道:“夫人找人替嫁真是心细!虽说嫁过去的不是大小姐,可找的也是几乎与大小姐相似的女子。连胎记都差不多呢。”   “我背上的胎记,和大小姐一样吗?”   “差不多的。”邓嬷嬷认真盯了下,不由自主地夸道,“你这胎记,还比大小姐的好看些呢。”   说完,邓嬷嬷反应过来啪啪地打自己嘴巴,哎哟道:“差点忘了!在府上,是不能说有人比大小姐好看的。你这双眼太漂亮了,所以我才让你不要直视她。”   “记住啦,嬷嬷,你快回去睡觉吧,是我被罚住在后院,但你的房间在前院,不必陪我受这个苦。”   周念欢望着略有些潮湿的房间,坐在铺好被褥的床上,左右观察,确实,这个后院的环境很差,墙角防潮还有青苔。   “你不用我陪你?”   相处了几日,邓嬷嬷打心眼里喜欢这姑娘,心疼地拉着她手,唉了声,“我以为你会害怕,叫我留下呢。”   “不用。”   周念欢躺在床上,盖好被子,这辈子太薄了,她蜷缩成一团才勉强不冷,双脚冻得互搓着,露出个脑袋甜甜地笑,“你快回去吧,有风湿便不要睡潮湿的屋子,晚上风凉,吹着你腿又该疼了。”   邓嬷嬷像个老顽童,不由分说地挤上床,屁股撅起拱了拱周念欢的腰,把她撵到靠墙里面些,自己睡外面,与她盖一床被子,不容反驳道。   “睡惯了前院,来睡后院也新鲜,小妮子,你给我快睡觉吧!明日还要抽查你的礼仪,学不好,我拿戒尺可要重重打你。”   两个人一起睡,热量一下就上来了,彼此依偎着,周念欢索性揽着邓嬷嬷的胳膊,嘿嘿两下,缩在被褥中闭上了眼。   这屋子破旧潮湿且阴森,时不时还有筷子那么长的大老鼠咚咚咚跑过,若真让她一个人睡这般偏僻的地方,确实……还是有点怕。   幸好嬷嬷看穿了她的逞强。   待周念欢睡着,响起均匀呼吸声时,黑暗中,邓嬷嬷缓缓睁开眼,眼眸清醒,毫无睡意,着周念欢肩胛骨处,越发陷入深思…   第二日。   大清早,荷叶尖尖还挂着晨露时,邓嬷嬷急匆匆去了郑夫人房中。   屋内时不时传来几声爽朗开心的笑。   郑夫人正在和郑嫣然下五子棋。   棕色棋盘上,黑白两方厮杀激烈,落了满盘子,母女二人说说笑笑。   瞧见邓嬷嬷来了,郑夫人指尖夹着黑棋,扣在网格线上,目不斜视问道:“怎么了?可是周念欢被我撵去后院,心有不忿?反抗了?”   邓嬷嬷欲言又止,想起周念欢胎记一事,扫了眼郑嫣然,便转移话题:“那,那既然夫人和大小姐正在忙,我便晚些时候再来吧。”   “嬷嬷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说的?”郑嫣然笑道。   “自然不是。”邓嬷嬷擦了擦额前汗,“是怕打扰大小姐和夫人的雅兴。”   “哈哈,邓嬷嬷很少有欲言又止的时候,嫣然这就出去,等嬷嬷说完话,下午再来陪母亲下棋嘛。”   郑嫣然乖巧懂事地行个礼,转身时,笑容消失,变得冷漠。   待她刚离开。   邓嬷嬷压低声音,附在郑夫人耳边,悄悄说道:“夫人,我有个事,寻思来寻思去,还是该告诉你,我瞧见周念欢肩胛骨……”   郑夫人轻笑声,拂袖拾捡棋盘上的黑子,忍不住打断,无所谓道。   “瞧把你神神秘秘的。周念欢肩胛骨怎么了?昨夜受伤了?又不是我的女儿,我何必担心?你派人拿点药便是。”   “不,她没有受伤。”邓嬷嬷面色谨慎地说道,“她、她肩胛骨有一个胎——”   “砰!”   巨大的推门声,当即打断邓嬷嬷的话!   郑嫣然急急闯进来,眼里蓄满泪水,撒着娇:“娘亲~我方才崴了脚,你快看看,好疼…” 第9章 邓嬷嬷惨死 如地狱厉鬼   邓嬷嬷即刻闭嘴,缄默不言。   郑夫人微愣,浑不在意:“瞧把你紧张的,还有什么事情,连嫣然也不能听吗?”   郑嫣然身子在郑夫人身上,脑袋趴在她的腿上哭泣:“娘,呜呜呜,我崴脚了,娘都不看看吗?你是不是不爱嫣然了?”   “崴脚了?哪里崴的?怎么不小心点?”郑夫人面露担心,温柔蹲下来,替她仔细揉着脚踝,“这也没破皮,应该不严重,待会儿让你父亲把宫中御医请来给你看看。”   郑嫣然看着邓嬷嬷,人畜无害般微微一笑:“嬷嬷快去教周念欢礼仪吧,婚期也没有多久了。 ”   邓嬷嬷心里咯噔两声,治好沉默地恭敬行礼后,深深地看眼郑夫人才退了出去。   屋内。   梅花铜镂兰香薰炉,升起袅袅烟雾。   郑嫣然小心试探道:“娘亲,咱家和烨王的婚事选定在十五天后吗?”   “嗯。”郑夫人一边慈爱地给她揉着脚踝,一边点头,“你不用怕,一切事我都安排妥当了。”   郑嫣然红着眼睛,捂住胸口,忧心忡忡道。   “可女儿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呢?要不……”她顿了下,看着郑夫人脸色小心提议,“咱们把婚期提前呢,三天后,或者一个周后?”   “那么快?”郑夫人讶然,拉着女儿的手,皱眉,“我也希望快点,可是这定好的婚期,自然是不好改变的……”   听到这话,郑嫣然便低头嘤嘤啜泣,假意拿帕子擦泪,哭的十分伤心。   “母亲,我是怕夜长梦多!我这几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周念欢没有嫁给烨王,是我嫁给烨王!嫁过去后半个月,烨王便发疯把女儿撕成五六半!女儿在梦里,呜呜呜,死得好惨!”   听到最后,郑夫人脸色苍白,一把捂住郑嫣然的嘴巴:“好了,你别说了,嫣然,我今晚就找你爹爹商议。”   这件事情一直是郑夫人的肉中刺眼中钉,心上悬起的一把利剑,她也巴不得早些解决,要不然,谁知道后面会生出什么变故?   ****   邓嬷嬷并未回去找周念欢,她本想等着郑嫣然出门后再和郑夫人禀告,为什么周念欢长的有八分像郑夫人,背上的肩胛骨胎记,那完全也和十六年前出生一模一样漂亮!   可如今,大小姐的胎记,不知道是不是随着年岁的变化,已经和出生时不像了…   可她等了许久,郑嫣然就像吃喝拉撒都要在郑夫人那里似的,完全没有空隙时间。   邓嬷嬷站的腿都酸了,治好无奈离开,回去找周念欢。   她是个聪明人,这件事情,她要不动声色的查查…   周念欢今日穿的鹅黄色纱裙,胸前绣了几朵苏绣兰花,漂亮极了,她站在菜蔬地里,正专心致志地打理蔬菜,与下等仆人有说有笑。   “二小姐!”   周念欢站起身回头,墨发从肩上滑落,手里还拎着两个萝卜,站在日光里清新脱俗。   邓嬷嬷险些看呆,愣了下,喃喃出声:“少奶奶?”   少奶奶,是郑夫人初嫁到郑家时,邓嬷嬷对她的称呼。   周念欢笑吟吟走来,塞给邓嬷嬷一个萝卜,笑道:“嬷嬷,今晚我给你做饭。”   邓嬷嬷一把甩开她的萝卜,满脸严肃地拽着她,力气十分大,一进门,便砰地把门给关上。   插上门闩,关上窗户。   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周念欢像二丈和尚摸不到似的,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   “我问你,你只管答,诚实地答。你说的话我都会刻在脑海里,去查探清楚。”邓嬷嬷心跳如鼓,半带怀疑猜忌,小心问道,“你不是你娘亲亲生的吧?”   “不是。我听娘说,她是在京城外的城隍庙里捡到我的。”   “那你,出生时期是多少?”   “娘说,她刚刚借到我的那晚上,我剪脐带的伤口未愈合,应该就是当天吧,成兴八年元宵节。”   “太、太巧了。”邓嬷嬷惊的踉跄两步,浑身发颤,嗓音也透着颤栗,摇头自言自语, “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嬷嬷?怎么了?”周念欢把玩着头发,神秘兮兮地笑笑,透着几分俏皮与机灵,“我这几天那么听话,你能不能告诉我娘在哪里?我一定不会跑的。”   “叩叩叩!”   院落响起敲门声,有人传话。   “二小姐在吗?我家大小姐说你三日后出嫁,挺舍不得你的,邀请你去赏景。”   怎么每次邓嬷嬷要说关键事情的时候,都会被打断?邓嬷嬷眉头紧蹙,隐隐有些不安…   周念欢见邓嬷嬷不说话,迟疑了下,说道:“麻烦你回大小姐,念欢礼仪还没学完,下次再去赏景吧,念欢不敢偷懒给太傅府丢脸。”   不过,等下……?三天后!   周念欢霍地推开门,急急问道:“你说什么?三天后?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不是半月吗?”   春桃眯眼笑,眼里有针芒:“婚期提前了。大小姐邀请你是给你面子,难道你还想驳她面子不成?”   “走吧,二小姐。”邓嬷嬷不想让她被郑嫣然针对使绊子,道,“我陪你一同去。”   周念欢只好点头,顺带试探下三天后成婚,到底是真是假。   这后院的行进小路十分狭窄,只能容纳二人并肩行走。   邓嬷嬷与周念欢并排着走。   春桃走后面,不知怎地,她突然箭步上前,与邓嬷嬷擦肩而过时 ,撞她一下!   邓嬷嬷毕竟一把年纪了,身体不大稳,被撞到地上,脑袋磕在石头上,龇牙咧嘴地骂道:“你不长眼吗?”   “我的错我的错!”春桃擦着额前汗,急急道歉,“是我不长眼,是我不小心撞到嬷嬷了,本想走前头为二小姐带路的。”   邓嬷嬷屁股着地衣服也脏了,春桃也赶紧拿出丝绢去为邓嬷嬷擦灰。   周念欢扶起邓嬷嬷,知道她被撞了,心情铁定不好,谨慎地待在她身边,问道:“嬷嬷,没事吧?”   “不碍事,小疼小痛罢了。”   ……   郑渊太傅酷爱钓鱼,故而,连太傅府也背靠湖泊,临水而建。   出门乘着小轿约小半刻就能到仙湖。   此刻,郑嫣然正在仙湖等着周念欢。   仙湖种了不少睡莲与荷花,几叶边舟飘荡在湖面,十分有意境。   此时阳光正好,天边放晴,晶莹剔透的湖泊上宛若撒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恰好此时又是初夏,湖中各色鲜花争奇斗艳,还有白鹭青鸟飞过。   煞是美丽。   “念欢来了?”   郑嫣然朝湖中撒下一把鱼食,不会儿,船下便有成群的各色锦鲤鱼竞相游来,拱着鱼嘴浮出水面。   “大小姐。”周念欢站在她三米之外停了。   “站那么远做什么?既是赏景自然要游湖,随我上船坐坐吧。”郑嫣然勾唇,伸手拉她上一叶扁舟。   周念欢迟疑了下,并不想去,在她眼里,这大小姐的心思城府太深,不好应对。   邓嬷嬷推她,朝她使眼色,周念欢避无可避,只好搭上了郑嫣然的手,郑嫣然使劲一拽,周念欢迅速上小舟,险些没站稳掉河里去。   郑嫣然嗤笑一声:“你站稳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推你了。你虽然不是我亲妹妹,可好歹替我嫁人挡灾,我自然不会害你,毕竟还有三天你就出嫁了。”   这一条扁舟,船身细长,中间有圆斗篷,如拱桥般镂空,宽约两米,船家头戴草斗笠,悠然划着船桨、   周念欢不知道郑嫣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郑嫣然剥着瓜子,把瓜子仁递给周念欢,温柔笑笑:“念欢,我且问你,你出生年月日是多少?”   为什么邓嬷嬷问出生日期,郑嫣然也问?   周念欢心中打鼓,已然有些戒备,迟疑着回答。   “约莫是——”   “咳咳!咳咳咳!”邓嬷嬷猛地咳嗽,咳得腰都弯了,打断周念欢的回答,朝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说。   周念欢懂了她眼神,不动声色地抚拍她后背,关切地问:“嬷嬷,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师那儿看看。”   郑嫣然手掌悄无声息地用力,硬生生把瓜子捏碎,神情音笑着道:“应是元宵节吧?成兴八年。”   “大小姐如何知道?”周念欢心中犹疑。   郑嫣然笑了笑,并不说话,她那眼神幽冷,人虽是在笑,可人却显得十分狠,看的周念欢头皮发麻,心里不适。   她直直地盯着周念欢……   突然啊地尖叫一声!   扁舟船头忽地撞上桥梁,硬生生撞出好大个窟窿,水往扁舟里涌着,船身不稳,扑通一声,从前没坐过船的周念欢摔进在河里。   郑嫣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手放在阳光下,视若无物地低头欣赏她新做的指甲,轻轻道了声:“春桃,下次还做这紫娟花豆蔻。”   春桃亦勾唇:“是。”   船上一共四人,春桃、郑嫣然、船长、邓嬷嬷,郑嫣然和春桃袖手旁观,跟没事人那样,仿佛没看到,根本没有跳河救人的意思。   “这水灌入船底,莫要脏了我锦绣坊新定制的鞋了,扶我去那艘。”郑嫣然微提裙角,根本不看河中呛水求救的周念欢!   “嬷嬷,我、我不会水!”   周念欢鼻尖被冰凉的河水冻得通红,口鼻皆呛了水,肺火辣辣的疼!   她双脚奋力地蹬着,却全身无力般毫不起作用,身子眼看要一点点下沉,被淹没在湖水中时,邓嬷嬷奋勇一跃,大喊:“老奴勉强会水,二小姐别乱动!”   邓嬷嬷五六十岁的人,手脚已然没有那么利索,她全身也被河水冻得打颤,一碰凉水患风湿病的腿更是钻心疼。   她满脸焦急,咬牙使劲全身力气,才勉强把周念欢推向小舟那里。   浑身湿漉漉的周念欢嘴唇发紫,颤抖着爬上船。   此时,索索索索……   怪异的声音响起。   湖泊水面迅速荡漾起圈圈涟漪,有一群黑乎乎的东西游过来,正欲爬上船的邓嬷嬷突然下沉。   她脸色大变,惨叫声凄厉无比:“啊!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咬我!啊啊——”   渐渐地,四周湖水染成红色。   周念欢瞪大眼睛,十分震惊!   她看到邓嬷嬷身下,一群带锯齿的食人鱼约莫胳膊长短粗细,正撕咬邓嬷嬷,发疯般把嬷嬷当做唯一的盘中餐,竞相啃食!   周念欢急的团团转,抓起船桨使劲便朝水中食人鱼砸去,慌忙叫喊:“嬷嬷,快抓住船桨上来!快抓住啊!”   邓嬷嬷拼命抓住船桨,疼痛让她使不上一点力气,越来越多的食人鱼聚集,围攻她,场面血腥,眨眼功夫,她的脚踝已被啃食完只剩森森白骨…   就在这时,周念欢的后背覆上了一只柔弱无骨的手,那双手涂满紫色豆蔻。   周念欢后背发凉,脊椎僵硬。   郑嫣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轻描淡写道:“有片叶子,我帮你拍拍而已。怎么,怕我推你下去?”   不知何时,她的肩膀落着片黄叶。   周念欢只觉得头皮发麻,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十分寒冷!   她不会水,嬷嬷是为了救她才跳下去的,所以,周念欢咬紧后槽牙,纵身跳入水中,紧紧抓住船边,以自己为诱饵,吸引食人鱼注意,喊道:“嬷嬷快上去!”   很奇怪的是,即使她跳下去,食人鱼疯狂咬啃的还是邓嬷嬷!   食人鱼根本不过来咬她,就好像嬷嬷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食人鱼最感兴趣似的。   “来人啊!救救嬷嬷!”   周念欢绝望了,满脸是水,仰头看向桥梁,撕心肺裂地喊着,“嬷嬷是个好人!救救她!呜…呜…”   她抽噎着急哭了。   为什么船长也袖手旁观?就好像看不见那样…   终于,有人动容了!   桥梁上跳下来几个好心人,有人驱散食人鱼,有力气大的合力把邓嬷嬷抬上来了。   可救上来时——   郑嫣然呕地一声,春桃也是吓坏了!   周念欢爬上船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她惊吓过度,悲从心起,不敢相信早上还和她说说笑笑的人,如今变成这般模样…   邓嬷嬷被鱼啃食的只剩上半身,衣衫褴褛、血肉模糊,下半身只剩森森腿骨悬挂着,头皮也被啃得露出脑骨,样子恐怖骇人,十分惨!   她借着最后一丝力气,鲜血淋漓的手死死抓住周念欢,狠狠瞪了眼郑嫣然,目光幽怨如地狱厉鬼。   郑嫣然吓得连忙转过身,场面过于血腥惊悚,春桃也转开眼不敢看。   “你娘被、被圈禁在菜地地窖中。”邓嬷嬷拽住周念欢,哑着声音,已是强弩之末,气若游丝,“你记得给、给…夫人…看…胎…”   话未说完,邓嬷嬷撒手人寰,死不瞑目。   “嬷嬷!!!”   周念欢哭着吼了声,面如土灰,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僵硬,脑子一片空白,终究是双眼一黑,直直地晕了过去!   “大、大小姐…”另外一艘扁舟上,春桃惨白着脸喊道。   “回去!”郑嫣然压住心头的恶心,深呼吸好几口气,双腿发软地走下船,几乎站不住,“扶我回去!”   “那、那她呢?”   “扔在这里,家里会派人寻她。”郑嫣然额前冒出冷汗。   邓嬷嬷的惨样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包括死前那幽怨如厉鬼的眼神,她加快步伐,只想回屋歇着缓缓。   而那一叶扁舟,在湖面上打着旋飘荡,周念欢浑身湿透倒在船上,水汩汩冒入淹没了她的后背。 第10章 凶手 这是阴谋   “欢儿…”   “欢儿,你醒醒?”   不知道过去多久,周念欢的肩膀被人摇晃了几下,她猛地惊醒:“嬷嬷!邓嬷嬷!”   她杏眼惊惧睁大,十分骇然地望着正前方,目光焦急,掀开被褥便要跑走,慌乱之中,手腕被人攥住,她使劲地挣扎,泪流满面:“我要去救嬷嬷,嬷嬷是因为救我才死的,呜呜呜…”   她疯了般喃喃自语,下刻,被人拦腰抱起,放在了椅子上,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眼前的男人身穿霁青宽袍澜衫,器宇轩昂,颦起剑眉,严肃道:“不要乱跑。”   “大哥哥?”周念欢木讷回神,动作缓慢地擦了眼泪,神色悲痛,“我不是昏迷在船上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难道你不知道?”陆旻烨眉宇皱的更深了些。   “我不知道…”   “你……”陆旻烨呵了声,语气严厉几分,以长辈的口吻说教道,“你这丫头,独自昏迷在扁舟上,扁舟不断飘向远处,四周食人鱼虎视眈眈,若不是我属下恰好路过,你觉得下场是什么?”   周念欢感到一阵后怕,有股密密麻麻冷意窜上脊椎,也就说,明明四周全是食人鱼,郑嫣然居然把昏迷的她独自留在了扁舟上?   如果,食人鱼稍微凶猛些,咬坏扁舟,她下场岂不是和邓嬷嬷一样?   郑嫣然,好歹毒的心。   从前深住大山的周念欢未经世事,可如今初入江湖,她心情复杂,陷入神伤:“这繁华的长安城,人们光鲜亮丽,可那心却黑暗肮脏。原来,世间不止一个张大壮,还有很多个张大壮…”   陆旻烨微眯眼睛,看着妍丽清纯的小姑娘,将她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她又乖又澄澈,宛若一掬清泉又如一方蓝田。   盯紧那双杏眸,陆旻烨喉结微动,施以无形的压力,嗓音低磁:“你现在,住在哪里?”   “大哥哥……我、我住在一个亲戚家里。”   周念欢不擅长说谎,她也不愿意欺骗大哥哥。   可太傅,那是太子老师,是未来皇帝的老师,权势滔天,她不敢把真相告诉大哥哥,不想把他牵扯进这件事情!   何况,她还会替嫁给残暴不仁的晔王,同样权势恐怖,绝不是大哥哥能惹的人!   她不能祸害大哥哥。   陆旻烨微乎可微地叹口气,板着脸十分严肃,冷冷道:“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我……”周念欢耳根滚烫发红,声音细若蚊叮,“我没有。”   陆旻烨伸手薅了把她的头发,故意用力薅的很乱,像是惩罚似的,顺手擦干她挂在眼睑的泪珠:“小屁孩下次撒谎用点心。每次我遇见你,怎么都在危难中?”   周念欢落寞地垂下眼睑,抬头,略有些倔强地看他,吸口气牵强地笑了笑:“张大壮那件事,谢谢大哥哥帮忙。但这件事,大哥哥不用插手,我也会处理好的。”   陆旻烨拉平唇线,拎小鸡似的把人拎起来,逼她看着自己眼睛。   二人对视,周念欢只觉得她仿佛望进了无边幽静的黑暗中,不测揣测,他双眸过于深邃,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般。   “好。”   陆旻烨尊重她的选择。   周念欢心里挂念着邓嬷嬷,站起身打开房门:“大哥哥,我要回去办点事情。”   “你……”陆旻烨皱眉,有些犹豫,“我有事要和你说。”   “下次再说吧,我要回去。”一想到邓嬷嬷,周念欢的心便堵得生疼,她好担心邓嬷嬷,她要回去再看邓嬷嬷最后一面,邓嬷嬷是救她而死的…   “等等。”陆旻烨一把拽住她,深深看她眼,“这是我家。   周念欢疑惑地嗯了声?   她环顾四周,才观察到这是个奢华到极致的阔气别院。   四处雕梁画栋,柱子刻着栩栩如生的麒麟牡丹,富贵至极,所见之处,皆是无比华丽,花坛与小径两边种植的亦是珍奇花草,漂亮异常。   比她见过的所有府邸建筑都要奢华几倍,豪气万分。   但……四周同样贴满大红囍字,刺的周念欢眼睛忽地一亮,有些意外:“原来大哥哥,要、要成婚啦?”   陆旻烨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随手揭下来张囍字便撕碎了,扔在地上,不屑一顾,眼里有着冰渣。   “哦…”周念欢扬起笑容,故意调侃,“那我也算有个,有个大嫂嫂啦?”   “算也不算吧。”陆旻烨勾唇,摸了摸她的脑袋,他似乎很爱把玩周念欢的墨发,拾了绺长发卷在指尖,“ 小孩儿,你有大嫂嫂,就这么开心?”   “那是自然。”周念欢笑眯眯的,认真回忆后讲道,“娘亲和我说,成婚便是两个人一起生活,彼此照顾扶持,那样大哥哥也会有人照顾。是好事。”   陆旻烨又嗯了下,声音淡淡的:“我可没说过,你是我妹妹。”   周念欢瞪大眼睛,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微泛红,憋着嘴巴小心翼翼地试探:“难不成,真叫叔叔?”   陆旻烨抬手就给她一个爆栗,雪白袖袍摔了周念欢一兜头,隐约有股薄荷药香飘过!她委屈地噘噘嘴,就听见男人不悦地问:“谁让你喊叔叔?”   “不让喊大哥哥也不让喊叔叔,那喊爷爷??”周念欢重复了遍,惊疑不定。   这小孩儿实在好玩。   陆旻烨故意薅着她墨发,恶趣味似的捉弄她,把一头精致的发髻弄乱,玉簪落下,三千青丝散开,精致小脸掩映在发间,水灵灵的眼睛定定地望他。   陆旻烨认真地纠正,“不要叫叔叔。”   周念欢摸了摸鼻尖 :“本来也没打算叫你叔叔呀…初见时,你这么让我叫的。唉,大哥哥,不说了,我真得走了。 ”   陆旻烨迈开大长腿,挡住她的路,脸色有些凝重,犹疑地缓缓说道:“不好奇这是哪里吗?你从前问我名字和身份,今天可以告诉你。”   轰隆轰隆隆!   浩邈的天空突然被几道闪电撕裂开来,隐约有下雨的征兆。   闪电声盖过了陆旻烨的话,周念欢也未听清,推开陆旻烨的手,便提脚往外。   陆旻烨欲言又止,突然想起周念欢曾说过很怕烨王。   他终究是没说出口,低声道: “坐马车走吧。”   钟铭架来金碧辉煌的马车,放下马凳。   周念欢踩上马车,撩开车窗,朝陆旻烨招手,笑容可憨:“大哥哥,我先走了啊…我上次还以为你生气了,再也不理我了,没想到今天大哥哥又救了我,恩情只有以后慢慢还了。”   陆旻烨语言简短:“去吧。”   关上车窗,周念欢便不再打开车帘,她满脑子都是疑问,为什么食人鱼只咬邓嬷嬷,为什么郑嫣然能对郑夫人的心腹邓嬷嬷袖手旁观,为什么船长也沉默不救人?   她想得太过入神,根本没注意大哥哥住的是哪条街那个府上。   钟铭怕她赶时间,也走的是侧门,窜入了街道后,周念欢让钟铭在离太傅府很远的地方停车。   她选择徒步刚走到大门时,便被几个嬷嬷架着,连拖带拽地押到正厅。   “放开。”周念欢挣扎着。   正厅高堂上。气场威压。   郑夫人正襟危坐,手中捧了盏茶,却满腹心事的一口没喝,脸色铁青,显然是要动怒了,一瞧见周念欢被押上来,便啪地把茶盏砸过去!   “说!你为什么要推邓嬷嬷下船?”   滚烫的茶水四溅,泼在周念欢的脖子、手腕上,登时起了通红的水泡!   她惊慌地抬头,连忙否认,却被郑夫人拔高音调、厉声戾气打断:“你明知道那么多人食人鱼,为什么还要推她去死?难道就因为她管教你礼仪严苛些,你便要报复吗?”   “没有!我没有。”周念欢跪地摇头。   在回来的马车上她已思考出思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分析道。   “夫人,我没有推她下船。起因是我落水后嬷嬷跳船救我,却不知怎地,那群食人鱼突然游了过来。   嬷嬷救我上船后,我又跳下河救嬷嬷,我们二人在水中时,说来也奇怪,那食人鱼就像是认主似的,只咬嬷嬷。嬷嬷呢?我想见她最后一面。”话到最后,周念欢又红了眼。   郑夫人冷笑着,命人抬来一个担架,上面盖着白布。   周念欢扑过去,手指尖都在发抖,挑开一角白布,瞧到邓嬷嬷半边头骨,心情悲戚痛心,她紧紧抱住尸体,泪水无声无息流下。   她亲人少,只有娘亲和哥,除此之外屡次救她的大哥哥也算半个亲人吧,对她好的人很少,邓嬷嬷是其中一个。   为什么……为什么嬷嬷会有这样的结局!   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大抵是所有人都没想过,周念欢竟敢抱惨死的嬷嬷。   突然,贴近尸体,有什么细微的味道?   周念欢咬牙,霍地掀开整条白布,露出全部尸身,邓嬷嬷的肩膀上,似乎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是鱼饲料?!” 第11章 做晔王妃寒碜了些 这么丑   周念欢皱眉,脸上布满严肃,掏出丝绢从邓嬷嬷肩膀处刮了点黄色泥,约莫红豆大小,她闻了闻,又凑上去看了看,猛地认出。   “衣服上有鱼饲料!夫人,我知道为什么我与嬷嬷同时掉入水中,食人鱼只吃嬷嬷,不咬我了。因为她衣服上有鱼饲料,食人鱼非常爱吃,甘之如饴,才会对她疯狂啃食。”   众人掩鼻,有些疑惑。   郑夫人礼佛之人,哪里见得这么残忍血腥的画面,当即恶心地捂住嘴,戒备怀疑道。   “可嫣然告诉我,是你想要杀了嫣然和邓嬷嬷,意在报复我们让你替嫁。你在船上把邓嬷嬷推下水后,又把嫣然推下去,后来春桃奋力把嫣然救回来了,才免于被食人鱼撕咬。你小小年纪,怎么满嘴谎言?”   “可嬷嬷衣服上就是鱼饲料啊!”周念欢道。“彼时我与大小姐在扁舟游船,桥上也有人看见了。若夫人不信,大可去找路人问问,是不是我推嬷嬷的?若我推嬷嬷,我怎么还敢回来?”   郑夫人狠狠掐着小紫檀佛珠,颇为头疼。   若不是老爷还在江南陪太子微服私访,这些拿主意做决策查案的事,也不至于她来决断,她耳根子软,极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你去看看。”郑夫人示意何管家。   老管家见多识广,沉稳点点头,走去接过刮下黄泥的丝绢,闻了闻,回话道:“夫人,这不是鱼饲料吧,没有鱼饲料味儿,鱼饲料向来都会散发腥味。”   郑夫人如尖刀般愤恨的目光,刮了一眼周念欢。   周念欢否认:“我自小在山中养鸭钓鱼,有种鱼饲料名为草饲,黄色无味,只能钓草鱼,对其他鱼没什么用,所以很多人不知道,却没想到草饲对食人鱼也有特效。”   老管家请来了药师,药师沉默点了点头。   “那你如何证明,鱼饲料不是你涂在嬷嬷衣服上的 ?”郑夫人目光充满不信任。   虽然事情还没水落石出,可她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个杀人凶手那般盯着周念欢,周念欢心中一顿难过,她是个连鸡都不敢杀的姑娘,她怎么会害人。   夫人的目光,好伤人呐。   周念欢吸了吸泛酸的鼻尖,解释:“昨晚我搬去后院,嬷嬷担心我怕黑,与我同吃同睡,我根本没有做手脚的机会。夫人该把那鱼饲料刮下来,去查府上,最近谁购买或用过鱼饲料。   这件事颇为蹊跷。我落水后船家没出手相救,冷漠极了,就像是提前策划好要袖手旁观那般,怎么也不救我,嬷嬷这才跳水救我,没曾想。船家也不救嬷嬷…”   “你的意思是,有人设计害嬷嬷和你?”郑夫人冷笑着质问道。   “我的衣服没有鱼饲料,所以策划者是想害嬷嬷。这草饲须在半天内涂抹才管用,也就是说,只要查出半天内谁和嬷嬷接触过,那便能一一排查凶手。”   周念欢没有人可以依靠,她咬着舌尖,迫使自己冷静思考,逻辑清晰道:“按照这思路调查,理应不难。”   郑嫣然被人扶着,弱柳扶风般突然走来,泪盈盈地瞪着她:“周念欢,枉我那么喜欢你,还带你去赏景。你推嬷嬷下河,又推我入河,若不是你娘和你哥被要挟着,你还会回来?”   “嫣然!”   郑夫人心疼地嗔她一眼,“你身子本就不好,为什么要出屋子?这事交给我处理就好了。”   “邓嬷嬷是娘亲的陪嫁丫鬟,陪您几十年了,如今遭遇这种事,当女儿的就算是病了累了,我也自然要来给您分忧。”郑嫣然挽着郑夫人的袖子,十分乖巧。   “大小姐,您说我推您?”周念欢袖笼中的粉拳捏紧。   “本身就是你推我!”   “那我推你,是推你背,还是推你肩膀?”   郑嫣然咬牙,眼里露出针芒,编造:“你推了我的背!”   “那小姐的背上应该有血迹呀,毕竟我拉邓嬷嬷上船后,满手都是血,小姐说我推你,那你衣服上有血迹吗?”   “这……”郑嫣然没成想周念欢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此时竟如此伶牙俐齿,道,“你是在邓嬷嬷出事之前推我的,手上自然没血。”   “那小姐被推下后,为什么没被食人鱼咬?”周念欢的问题很锋利。   郑嫣然迟疑了下,竟然答不上来,头一歪,急忙调转话题,趔趄几步:“娘,我脑袋好疼。”   “你回去好好休息。”   毕竟是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郑夫人那里舍得让她受半点累?郑夫人自然信她,立刻差人送她回房。   “等下!”   周念欢也不知那里来的勇气,出声阻拦,目光如炬:“大小姐总不能说到关键问题上,就装昏喊疼的把话题跳过去吧?”   郑嫣然咬唇,不知不觉间,眼中有毒辣的恨意流露,急了,“你算是什么东西?替嫁的村姑罢了!还敢和本大小姐叫板?你不过是临时受命,成为府上养女,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二小姐是主子?”   “我什么东西都算不上。”   周念欢眼睑垂了垂,看见死去的嬷嬷,突然有些恨,她必须给嬷嬷报仇调查出真凶,语气也不知觉强硬了些:“只不过,后天太傅嫡女就要出嫁了,就算我不是主子,大小姐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郑夫人看着牙齿尖利骂人的郑嫣然,有些惊讶。   “把她关起来,关起来!娘,邓嬷嬷的死,我们以后再慢慢算账!”郑嫣然道,“后天就要出嫁了,真怕有什么幺蛾,先把替嫁这件事过了再说吧。”   “眼前最重要的确实是替嫁。”   郑夫人看了眼邓嬷嬷,红了眼眶,深思熟虑后心一横,咬牙切齿对周念欢道。   “邓嬷嬷的死,我定会查出真凶后将她千刀万剐。周念欢,你别以为拿着替嫁做把柄便可要挟我。作为养女嫁给晔王,若得罪郑家,日后晔王要对你如何,郑家可不会保你。”   “就好像我嫁给了晔王,晔王要杀我,郑家便能保住我似的。”周念欢心跳如鼓,第一次鼓起勇气顶撞贵人。   她向来是温柔性子,可面对坏人,她不想受委屈任人宰割,陷入这尔虞我诈的漩涡中,她始终要学会自保…   确实,若是郑家有能力保住,那也不会找人替嫁了。   郑夫人气的捂住胸口,霍地站起身,指着周念欢:“给我拉下去!关起来!!!”   几个丫鬟婆子当即压着周念欢下去了!   郑嫣然在郑夫人一派病恹恹的模样,眼底却荡开了得逞的笑,唇角骄傲地微勾,抚住郑夫人的后背顺气,劝道。   “娘,别生气了。为那个村姑生气,不值得!只要啊,她嫁到晔王府,等晔王发疯,她过几天就被杀了。”   有看门小厮突然走来,行礼后忽然说道:“夫人,晔王来了。”   “晔王?”郑嫣然心惊肉跳。   “他怎么会来?”郑夫人脸色沉下去。   郑府上上下下,郑夫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陆旻烨已大步流星地走进正厅,身后带着四个武功绝顶的侍卫,钟铭风晚面色凌厉护在旁边。   陆旻烨气势不凡,走到正厅,丝毫不客气,随意地落座上位,一股威严与压迫朝众人逼近。   郑夫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应付道:“臣妇见过晔王。”   郑家上下与郑嫣然亦齐齐跪下,额头贴地,恭敬十分,连大气不敢出,谁都知道这位主儿凶名在外,手上人命无数。   “太傅夫人客气。”陆旻烨瞥了眼地上的茶盏碎片,哂笑,“看来郑夫人才处理过家事。”   “不过是府上婢子做错事,叫您看笑话了。”郑夫人拿丝绢擦了擦额前汗,“今日王爷莅临寒舍,是有何事?”   陆旻烨端了那茶,淡淡呷了口,气定神闲地拨弄茶盖:“闲来无事,来看看陛下赐婚的新娘子罢了。是她?”   只见陆旻烨目光透着几分骇人戾气,漫不经意看向跪地中最显眼的郑嫣然。   在那目光下,郑嫣然略微有些害怕,把头几乎低进衣领中去了。   “不、不是她!”   郑夫人咬着舌头急急否认,勉强赔笑解释道,“臣妇有两个嫡女,陛下指婚的是另外一个。”   陆旻烨忽略郑夫人说话,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冷冷地望着郑嫣然,薄唇轻启:“抬起头来。”   郑嫣然颤着身子,胆小如鼠的抬起头,如见阎王般再也没有平日的嚣张,心想:千万不要看上我,千万不要…   “这么丑。”陆旻烨啧了声,索然无味摇摇头,“做晔王妃是寒碜了些,不过你倒是有个优点。”   郑嫣然脸瞬间涨得通红,死死咬着牙,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郑夫人斟酌着想为她挽回点面子,附和了句夸道:“嫣然这孩子,虽不如老二长得好看,但优点倒蛮多…”   “难怪头埋那么低,倒很有自知之明,确实值得夸赞。”   郑嫣然当即被说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难堪又生气,还得憋着,刷刷刷淌下一行泪水,咬着唇几乎哭出声,自问从小到大,她从没被这么侮辱过!   “抗压能力不行。”陆旻烨冷漠地摇头。   郑夫人脸色更是不好看。   “本王说话直接坦率,夫人不会介意吧?”陆旻烨挑眉。   “不会。”郑夫人指甲几欲掐进掌心,“王爷直爽,臣妇理解…”   “本王还想看新娘子,郑家二小姐呢?”陆旻烨从容不迫,屈指轻轻敲击桌面,问道。   “听说大婚前三日新婚夫妻不能见面,若是见面,只怕不太好…王爷再过三日便能见到了,您再等等呢?”郑夫人叹息。   若周念欢向晔王揭露替嫁一事,只怕晔王震怒,大婚前绝不能让他们见面,等大婚礼成木已成舟,周念欢再无反悔余地,便是最好结局!   忽然,叶管家神色着急地走来,略微有些紧张,附在郑夫人耳边极为小声说了句:“不好,关在地窖的两人跑了…”   那边。   不远处的天空咻地一声,绽放朵蓝色烟花。   陆旻烨富有节律敲桌面的手指停了,眼底闪过异色,站起身,负手而立,神色漠然地看了眼郑家人:“本王有事,先走一步。”   “恭送王爷。”郑家整齐出声。   陆旻烨大步流星离开郑府。   钟铭跟在后面,小声朝风晚说道:“咱王爷怎么突然想到去郑府了?”   风晚瞥他眼,嘲讽道。   “这都看不明白?肯定是去戏弄郑家呗。四年前郑家让陛下赐婚,现今王爷患病,郑家又多次找陛下退婚被拒,搞得咱王爷没人嫁似的。这事儿传开了,王爷失面子,可不得上门找茬?”   “咱王爷嘴毒,差点没把郑家大小姐损的哭晕过去。”钟铭幸灾乐祸笑了笑。   走出郑府,马车前站着食香楼掌柜,他恭敬地微弯腰,汇报道:“王爷,有一个小姑娘拿着麒麟玉扳指,说要找您,那姑娘受了伤,像是被人打的。”   “被打?”陆旻烨脸色阴鸷了些。 第12章 怪物是…… 大哥哥…吗?   掌柜如实点头:“嗯。”   陆旻烨翻身上马,衣袂卷起,勒紧缰绳低低喝了声:“架!”   “王爷?”风晚和钟铭立马追上。   食香楼门口。   一群人围着个人指指点点。   那人女扮男装末等小厮装束,一头叫人艳羡的墨发乱披散着,煞白的脸上尽是汗,不是别人,正是周念欢。   周念欢是趁着丫鬟婆子押她时,耍了小聪明骗她们要去上茅厕时,闯进柴房拿了小厮的衣服换上后,拼命跑出来的!   几个婆子小厮拿着棍棒对她追撵,到底身子娇气了些,跑不过她们。   “别给脸不要脸!”为首的张嬷嬷叉腰,喘着粗气骂道,“我劝你最好识实务些,现在给我们回去!要不然这棍棒可不认人!小贱.子还挺能跑!”   周念欢煞白着一张脸,她已然把麒麟玉扳指交给了掌柜,不知何时大哥哥才会来…   “我不回去!”   周念欢瞅准四处刚跑几步,却被个强壮些的小厮一把拎着衣领,那棍棒死死压在她身上,威胁道:“张嬷嬷,这人太不听话了,她跑掉了,我们可不好和夫人交差,不如……打晕吧?”   张嬷嬷嗯了声。   周念欢猛地踩小厮一脚,小厮哎哟两声,趁着这空档,她撒开腿就跑,身后那张嬷嬷面露狠色,一棒子对准她后背,猛地一敲!   “哐当”木棒断成两节。   打的周念欢登时弯了腰,只觉后背咔嚓声,再难挺直身子,疼的她步履摇晃。   张嬷嬷得逞地笑笑,一双长期浆洗衣物的手又粗又壮,拽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周念欢认为自己一定完了…   忽地!   寒光四射。   一柄小飞刀射来,那攥住周念欢的粗手立刻断了!   “啊!!”断手的张嬷嬷惨叫着摔倒在地。   那断手还挂在周念欢胳膊上,场面残酷,看的路人当即退避三步,其余小厮亦是吓白脸。   “小姑娘。”陆旻烨伸出胳膊将那摇摇欲坠的周念欢一捞,顺手嫌恶地将那只断手给扔掉。   “看什么看?都散了!”风晚与钟铭当即驱散人群。   周念欢只觉自己疼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呕地声吐出口血,俏脸苍白,一双无助的眸子透着痛苦,水盈盈地望着陆旻烨…   陆旻烨看出不对劲,当即搭脉摸骨,发现她被打折一根肋骨。   难怪,她连站都站不直。   张嬷嬷似是看出了这男人有心护周念欢,一时间却猜不出这位主的身份,索性双眼一闭,急的晕过去,横竖她断了一只手,这将周念欢带回府邸的任务就交给其他三位小厮了。   另外三个小厮,瞧陆旻烨这阵仗也不敢招惹,可念欢事关替嫁,若不把她带回去,他们会被太傅处死。就算这男人再厉害,也不至于当街杀了他们吧?   所以他们大着胆子,道:“这位爷,劳烦您把她还给我们,这人,是我们院上一个偷跑的丫鬟,我家主子可是你得罪不起的,若您不还,只怕就见不到明日太阳——”   手快如电,没人看清陆旻烨是怎么出手的,那三人已被一剑封喉,带着没说完的话去见了阎王。   唯有一滴血自剑尖流下。   斩霄剑没有被玷污半分。   陆旻烨面色冷峻,左手蒙住周念欢的眼睛,右手把剑收入腰间,将她捞入怀中,飞身上马,朝就近院落走去。   周念欢死死咬着牙齿,止不住颤栗,她鼻尖尽是陆旻烨袖袍的清冽松柏香,而她像一个脏小孩,蜷在陆旻烨怀中。   疼…   实在是太疼了。   周念欢第一次晓得肋骨断折的痛苦。   身后,风晚踹了张嬷嬷一脚:“装死的,起来了。”   张嬷嬷紧紧闭着眼,大气不敢出,下刻闷哼声,只见风晚补了一刀,毫不留情地拔剑:“以为装死便能躲过去了?天真!”   “那小丫头一根肋骨,竟值四条人命。啧。”钟铭命人抬走尸首,“清理干净。”   院落中。   夏色盛意,梨花盛开,落了满树枝雪白。   周念欢被陆旻烨放在贵妃椅上。   “张嘴。”陆旻烨蹲下,用手攥住她的下巴。   周念欢疼痛难忍,咬唇忍着,差点咬出血,好在陆旻烨及时发现,拿出上衣中一个金灿灿的令牌,掰开她的嘴,让她咬着令牌。   “有些疼,先忍着,我让她帮你把错位的骨头接回来。”陆旻烨叹口气。   那张俏脸毫无血色,白如宣纸,小可怜似的冷汗涔涔,周念欢眼里含泪,嗯了声,看的叫人忍不住心软。   一名红衣美女走来,朝她福了福礼,声音柔媚:“小妹妹,一会儿就好了。乖。”   那女子温柔劝说,嗓音如春风般抚慰人心,趁着周念欢深思之际,忽地下手,动作迅捷。   那双柔荑游走在周念欢后背,周念欢啊地一声,骨头被接回,嘴上一松,令牌掉地,她下刻便要咬唇忍痛!   陆旻烨将手腕放了过去,周念欢疼的来不及思考,便狠狠咬了下去。   半刻钟后,女子道了声“好了”便退出门去。   周念欢这才缓缓松了牙,一滴鲜血,自陆旻烨手背流到地上。   几根发亮的口水丝挂在陆旻烨手腕上,周念欢这才抬头,水眸里竟是惶恐错愕,显然是恢复了些理智。   她很不好意思地喊了声:“大哥哥,对不起。”   陆旻烨轻笑:“小姑娘人不大,牙劲倒挺大。”   他慢条斯理地将袖子放下来,遮住那咬破皮留下深印的手腕。   周念欢背上的疼好了些,生出一股歉意来,低头敛眉:“这伤,是我给大哥哥咬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到后头,竟歉意的红了眼,有些手足无措。   陆旻烨拍了拍她脑袋,笑意更甚:“小伤,不足挂齿。”   若是把背上那斑驳交错的伤给她看了,怕是能吓死这小姑娘,陆旻烨笑意淡去。   她刚刚咬的是他的手腕,若是咬着唇,只怕唇已血肉模糊。   周念欢自己是逃出来,可娘亲和哥还在太傅府,而且嬷嬷的死还没查出,一想到这些,她便愁云惨淡。   这些日子发生太多事,她从小深养山中多年,早已超出她的承受范围,她能在这么短时间消化,也实属不易。   陆旻烨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向来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也只上次,问了这小姑娘的事,但她不说,自己便不会再问。   “这不是我的府邸,是我闲置的一处小宅,你先住着。”陆旻烨察觉胸口一阵闷气,四肢百骸隐有痛觉,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去。   周念欢朝前追了两步,那抹人影如风已然离开了院落,只留下那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福了福礼,恭敬地站在她身后,道:“小姑娘,我是主上派来暂时照顾你饮食起居的。我叫红莹。”   周念欢从小并没有叫人服侍的习惯,礼貌了问了声:“红莹,这是长安哪里?”   “这是长安城北。”红莹性情冷漠,问便答,绝不多说。   城北…似乎离太傅府不远。   “我想出去走走,这里……有男装吗?”   “没有。”红莹直截了当回复。   其实是有的,但那是王爷住在这里备用的,她可没那个胆子敢把王爷常服给这小姑娘穿。   “布料不用很好,和那位小哥一样的小厮常服就成。”周念欢指了指打杂的洒水小厮。   “嗯。”红莹当即为她找来了一套。   红莹不会过多干涉周念欢的行为,因为王爷下令原话是,让她陪着这小姑娘,只要不杀人放火越货,都准她去做。   这么想来,王爷倒是对这小姑娘宽容了些。   周念欢换好衣裳后出门,却看到满大街都有人在贴告示。   “寻人启事啊寻人呐!重金寻人!”还有人吆喝着。   “这一男一女是母子,都是我府上奴仆,偷了我家主子的东西竟跑了!若那位看到了这两人,可告诉我消息,定然有赏!”   看着那远处的墙上告示,周念欢只觉有些眼熟,买个斗笠带在头上,走了过去,只见那白墙上贴着的正是韩斐与周燕!   周念欢心有大喜,若哥哥与娘没逃出来,太傅府绝不会大张旗鼓寻找。   哥哥虽孤僻不爱说话,可脑子一向好使,定是他找到法子偷待娘出来了。   与此同时,周念欢发现附近有不少左顾右盼的过路人,他们看似行色匆匆,却是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右边小巷子中正有个人,偷偷摸摸拿着一副小画对比行人的模样。   她心上好奇,压低斗笠,朝红莹小声道:“红莹,你会接骨,应该也会武吧?那人手里拿着一幅画,可以帮我拿来吗?”   “小意思。”   红莹话落,便匆匆朝那边走去,像是漫步尽心逛街的女子。   靠近那人时,那人也毫无察觉,只见红莹突然并指成掌狠狠劈他脖子,将他劈晕过去,红莹夺走小画,递给周念欢。   周念欢打开小画,画中人竟然是她?!   是了,她后日便要替嫁给晔王,如今她跑了,太傅府不好大张旗鼓找人,毕竟新娘子跑了可不光彩,定会偷摸寻人。   “这人身段瞧着挺像。”“但他是个男子啊!”   忽的,耳边有人悄悄议论周念欢。   周念欢抚着胸口叹气,幸好今日女扮男装了。   突然,那人似心有疑惑,出手拦住了周念欢,贼溜溜的目光望着她:“这位兄台,瞧你面熟,能否撩开面纱让我看看?”   周念欢顿时心里打鼓,正欲想怎么回答时,红莹护她在身后,挡在前面:“滚。”   “喂,你这女子,怎么还骂人——”   “哎哟!啊啊!!”   红莹出手狠辣,一脚踹去,将那人踹出去十几米。   “姑娘退后,我料理他们。”红莹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歪歪脖子,道,“好久没揍人,有些手痒痒呢。”   此时天便下起了凉雨丝。   韩斐哥说这世间虎口有茧的人,要么长期务农做活要么则是常年习武握兵器所致,周念欢看那红莹虎口厚茧,手背肤色细腻白皙,华衣打扮,想来不是做粗活,应是后者,武功极好的人。   天边轰隆隆,电闪雷鸣,大风乍起卷起残叶飞来,吹开斗笠面纱,露出周念欢面容来。   有几个左顾右盼的人当即追来!   “姑娘回府去!”红莹大喝。   周念欢转身便跑。   那些人全被红莹拦住,一脚一个,全部趴下,但红莹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像一个武痴多日没打架碰到冤大头那般,朝地上人勾勾手,冷笑:“继续,再来!”   好在离府并不远,周念欢刚跑回院,这雷阵雨便急急落下来了。   雷阵雨,随狂风斜斜打下,颇有种暴雨的趋势,噼里啪啦一阵如玉盘落珠般急切!   周念欢沿着长廊朝院落走去,大哥哥并未给她安排住处,她还不知道去哪里歇脚,只站在四角翘起的亭子下,看着那接天连地的大雨哗哗直下。   突然!有几个小厮连滚带爬地跑来,面色隐晦,眼眸恐惧,似乎看到惊悚的怪物!   正前方有一个小院传来砰砰砰的物品破碎声。   不知是多大的物件砸地,听的叫人心头发憷,头皮发麻。   那小院的门十分隐秘,只有一米宽,贴着两道断裂的封条,显然有人进去了,因此封条在开门时被撑断了。   周念欢记得大哥哥出门时,似乎走的便是这个方向…   这贴了封条的院内,究竟是什么怪物…   似乎好可怕呐。   “姑、姑娘,别去。”有躲得远远的婆子,浑身抖如筛糠,想过来把她拉走却不敢上前,只在远处苦口婆心地劝。   倏地,一声男人低低的咆哮响起,那声咆哮被压得极低极低,似乎并不想叫人听到,可周念欢离得近,她还是听到了,这声音饱含痛苦,如重伤野兽嘶哑咆哮…   “和大哥哥…的声、声音…好像…”周念欢嗓音颤栗。   她鬼使神差般走过去,那双细长白皙的手微微发抖,覆上贴了封条的院门,轻轻推开——   “不要!” 第13章 我护着她 谁敢动她一根头发丝?……   身后丫鬟婆子一脸悲惨地大声阻止,“不要进去!”   终究迟了。   那只绣花鞋踏入院中。   原来这处住宅,并非只有一个小院,推开门后她看到了个荒草丛生的大院子,约莫两亩地,柳树恣意生长枝条逶迤在地,还有苍翠欲滴的梧桐树、白桦树等,还有个废旧古朴的亭子…   而大树上或建筑上,满是刀枪剑戟疤痕,满目疮痍。   所见十分荒凉!   加之暴雨倾盆而下,天边电闪雷鸣,这地方更显萧瑟阴森,周念欢攥紧拳头,小心翼翼超前走几步。   咯吱声,她踩到一柄油纸伞。   那油纸伞蒙了不少灰,她捡起撑开,雨水将脏污冲走,竟是把漂亮极了的油纸伞。   伞骨纯黑坚韧,伞上画着一树栩栩如生的玫粉海棠花,雨落上去,更显逼真,花红叶绿。   她撑着伞,远远地看到个披头散发的男子。   他手执长剑缓步行走。   那把剑在阴沉沉的灰色暴雨天闪烁寒光,成了满园唯一的亮色,剑尖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痕…   男人身量颀长瘦削,身穿胜雪白衣,雨水润湿他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隐约透着流畅健硕的肌理线。   即使隔那么远,周念欢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大哥哥。   屡次救她脱离险境的大哥哥。   她微提裤腿朝他走去,下刻,却惊愣在原地,浑身发冷。   只见他对面站着二十个凶神恶煞、身穿各色囚服的犯人。   有的满脸刀疤手拿两把大刀,有的人高马大手拿大铁锤,他们神色狠厉,却随着陆旻烨走来,一一戒备地后退几步。   “今日,谁杀了本王,本王便放谁走。”   陆旻烨神色冷漠至极,冷漠的不像是活人,冷漠的像地狱修罗,额前青筋隐隐跳动,黑瞳几次变幻成红色。   斩霄剑在他手中翻了朵花,灌入内力,剑指正前方。   雨声太大,周念欢没听见陆旻烨说了什么,只看到所有犯人双眼发亮,齐齐冲了上去。   “这是怎么回事?”   周念欢自言自语,刚想大喊让大哥哥注意安全时,只见陆旻烨活生生将一人斩成五半!   他速度极快,快如转瞬即逝的风,没人看清他何时出手的,再看清时,活生生的人已变成五半,头与双手双脚皆分离!   鲜血喷溅,与地上的泥土混为一体。   周念欢吓得失声,喉咙仿佛哽了无数话,却偏偏一句也说不出。   她本来是担心陆旻烨的,可陆旻烨出剑速度极快,随着那些人鲜血喷涌越多,他出剑速度越快,叫人看的眼花缭乱,好多人连他衣角都没碰到时,便身首异处。   招招狠辣,招招杀人命!   周念欢不知道陆旻烨为何那样。   她强忍住害怕与胃里的恶心,只牢牢记得,大哥哥是屡次三番救过她的人…   事情一定不会是她看到的那样。   大哥哥,一定不是嗜血如命的人。   原本二十名犯人,不过半刻,竟已倒了大半,只剩下七八个瑟瑟发抖几乎快吓哭的男人。   陆旻烨的斩霄剑拖在地上,一步步朝他们走去,大雨顺着他坚毅的脸颊快速滚落,他杀掉一个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狠辣至斯,如此恐怖。   那群原本还想博一个逃脱名额的犯人,此刻四处逃窜。   有害怕者直接撞墙自戕。   陆旻烨瞳孔已全然变红,他斧凿刀砍的脸上,杀意十足,那双淬冰般的吊梢眼中不含一丝怜悯,如杀神般没有一点仁慈之心。   那群犯人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不断磕头:“放过我吧!”   “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啊不,别、别杀我,我宁愿被刽子手砍头,也不要死在你手上!”   “聒噪。”陆旻烨便削了他头颅。   有人存了心想要绝境求生,偷偷藏了把飞刀扣在袖中,找准机会刚要偷刺向陆旻烨时——   陆旻烨冷笑一声,刀光剑影,那人已倒头。   其余几个,接二连三全被陆旻烨杀死。   此时,已过去半个时辰。   “钦天监抓的死刑犯,当真是越来越弱了。”他喃喃了声,语气冰冷无比。   他隐约看清对面还有一人站着。   他提着剑朝那人走去,那人浑身颤抖,还撑着一把油纸伞,瘦瘦弱弱的样子,在乌云密布的阴雨天看不清脸,只是这身材太孱弱了些,细腰仿佛一折便断,不对,怎么是个女子?   此刻,电闪雷鸣!   一道横贯天际的闪电轰隆两声,劈开整个苍穹。   这个,小姑娘,有些眼熟…   她好像哭了?吧嗒吧嗒的金豆子从黑葡萄似的眼中掉下。   “大哥哥……”   “你怎么了?大哥、哥哥…”   低柔的哽咽声,如一丝清明之音灌入陆旻烨混沌且充满杀戮的血腥世界。   如遭雷劈般,陆旻烨趔趄几步,那血红瞳孔几度变黑。   可他理智并未完全回来,那削铁如泥的斩霄剑放在了周念欢脖子上。   一寸寸,一点点,斩霄剑划破周念欢的衣领,几乎快刺破脖颈时,她双眼绯红,人却丝毫不退缩。   她定定地看着陆旻烨那双红眼,声音柔弱发颤:“我这命本就是大哥哥救得,要不是大哥哥,我早就死啦,现在……大哥哥要把我的命给收回去了么?”   下刻。   那斩霄剑刺破周念欢的脖颈。   周念欢正要闭眼时,斩霄剑急急变转方向,狠狠插入泥土中。   陆旻烨高大的身子霍地跪地,墨发倾下,一张苍白的俊脸掩映在其中。   他扇了自己一巴掌,扇的非常狠,嘴边溢出鲜血,头低着,雨水刷刷从他脸上掉下,叫人完全看不清他的神情。   最终,头顶的雨被遮住了。   可周边的大雨还在噼里啪啦狂下…   陆旻烨抬头,那张俊美苍白的脸,在披散的黑发中有种动魄惊心的虚弱感。   他看到一柄好看的粉红海棠伞倾斜过来,替他遮住风雨,而那娇弱的小姑娘自己却全部暴露在了大雨中,仍大雨吹打。   那双澄澈如小鹿般干净晶莹的眸子,如世上最纯洁的东西,能净化人心般,正双眼微红的看着他,带着哭音,喊了声:“大哥哥…地上凉,你快起来!”   陆旻烨这才有了反应,抻着剑站起身。白色衣袍摆早已染成鲜红色,而身上也这一道血迹那一道血迹的,显得十分可怕,整个人好像血痕累累。   “你受伤了吗?”   “没有。”陆旻烨布满阴森杀气的脸上,终于缓和了些,淡淡笑了下,十分沧桑。   “那这些血…”周念欢摇头,有些不敢信。   陆旻烨低哑道:“是别人的血。”   “别人的。”周念欢重复了声,看着满地尸首,有的甚至都算不上尸首,横七竖八的残骸,叫人不敢多看第二眼。   “嗯。”陆旻烨点头,没做解释,刀剑收入鞘,在暴雨中转身,竟透着难以言喻的落寞。   周念欢举起伞踮起脚尖,她人才到陆旻烨的肩膀,以左手托着右手肘费力地将伞撑高,为陆旻烨打伞,企图不让一滴雨落在陆旻烨身上。   雨很大,像是倒豆子似的,挟风卷落叶呼啸打来。   打在周念欢脸蛋上生疼生疼的,有些睁不开眼。   她还是大着胆子问了声:“大哥哥……你好像很不开心。”   陆旻烨将她的雨伞夺过来,沉默地为她撑伞,将雨伞全部倾斜到周念欢头顶上。   “你看到了。”陆旻烨声音比夜雨还凉。   周念欢苍白一笑:“看、看到了什么?”   “我是一个怪物,也。”陆旻烨冷笑,“是个杀人魔鬼。”   “不、不是的。那些犯人囚服上写着死囚,他们本就是判死刑的人。判死刑之人皆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其实,周念欢想弄明白他为何杀他们,可她不敢问,她怕触及陆旻烨伤心事。   “怕吗?”   陆旻烨停脚,他在问她,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满地尸首残骸,不怕,是假的,周念欢手上没沾过血,她在见到那一幕时,几乎人都要吓晕过去。   见她沉默,陆旻烨拿伞的手紧了几分:“沉默、犹豫,便是怕了。”   随后,他继续说道:“我这样的人,谁不怕?你可知别人称我什么?”   周念欢煞白着脸摇头。   陆旻烨犹豫半晌,终究是没告诉她自己名讳,他啊,是晔王,三米之内无人敢靠近的杀神晔王。   谁都不愿意和他走近,谁都不敢和他走近,也没人会和他走近。   他就这么孤孤单单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年,这三年的每个月,都会发疯杀人。   天下百姓和乾清宫的那位,每逢战乱便会冠以战神之名对他笑脸相迎,人人称颂;若太平时,人人便会厌恶地称他杀神,怪物。   “告诉你名讳,只怕会吓得你立刻就跑掉啦。”陆旻烨眼神冰冷,淡淡笑着。   周念欢下意识摇头。   她不会跑掉的,三番五次救她,又怎会跑呢?她冻得嘴巴哆嗦,拼命摇头:“不、不不会。”   生怕陆旻烨误会似的。   不会吗?   如果不会的话,他死寂黑暗的世界里,大概能有一点微光了。   咯吱。   陆旻烨走到门口,打开院门。   十米外,一群全身哆嗦的仆子小厮吓得差点跌坐在地!   看到满身血的陆旻烨,有人已在祈祷先前误闯的那个漂亮小姑娘最好有个全尸,不要死的太惨。   当周念欢从陆旻烨身后走出来时,有人吓得跌坐在地:“鬼、鬼、鬼!”   “你要不会说话,就去把舌头割了。”陆旻烨睨他一眼。   周念欢浑身湿透了,一张俏脸鲜活娇嫩,分明是人嘛。   人群中,红莹满脸震惊。   这还是第一个进那死院活着走出来的人!   红莹最先压住震惊,走来低低汇报了声:“主上,姑娘。门口有个人快被打死了,是先前贴在墙上告示上的人,好像和姑娘有点关系。”   话罢,周念欢已然跑出去。   陆旻烨也如风般闪现到门口。   只见先前那告示墙边,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朝着太傅府方向延伸而去。   隔着人群,周念欢踮起脚尖张望,分明看到了,那个浑身血、被拖走的人,就是周燕!   “娘!”她低低哀嚎了声。   她一声哀叫,立刻吸引来先前左顾右盼的人,当即指着周念欢道:“是她!人在这里!”   “是她,又如何?”陆旻烨挑眉。   那群人抽刀要抢人,聚集了十几个,挑衅道:“这位爷,您最好别管闲事,这姑娘不是你能救得,这事儿也不是你能管得。我们老爷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   “我护着她,看你们谁敢动她一根头发丝。” 第14章 他,哪里配得上 温暖二字   那群人面面相觑,被陆旻烨强大的气场威压着,抬头看了眼府邸牌匾,镌刻着三个遒劲有力、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清风院。   清风院门口,并未有石狮虎雕,那群小厮心想,这绝对无法和太傅府相提并论!仗着太傅府做靠山,当即口气都要蛮横些。   “小姐,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府,不要不识抬举!要不然你娘就惨了。”   “你们把我娘怎么了?”周念欢捏紧拳头,“要抓便抓我,这件事和我娘没有关系!”   “夫人说了,你若晚回去一个时辰,你娘便挨五十个鞭子,晚回去两个时辰,便挨一百鞭子。那鞭子是钢铁鞭上面全是倒刺,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你病秧子娘撑不了多久的!”   周念欢顷刻脸色惨白,差点没站住。   陆旻烨皱眉:“我只给你们一次滚的机会。若她不想走,没人能威胁她。”   “你说话客气点!你敢坏我主子好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明年今天就是你忌日!”   “敢让我们主子客气?我倒是好奇,你们是谁的狗?”风晚双手抱剑,窄眼尽是不屑。   “我们,我们是——”   小厮刚欲自报家门,又想了下,周念欢的替嫁身份决不能让外人知道,若旁人知道新娘逃婚会让太傅府贻笑大方,怕太傅饶不了他们,旋即改口,“我们主儿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   “哦?呵!”陆旻烨修长冷性感的手捂住周念欢眼睛。   在那头子还没说完话时,风晚寒剑出鞘尖刃已刺入他腹中。   风晚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十几个人中间,血光闪烁。   顷刻,十几个人已然被灭口。   末了,风晚擦干剑上最后一滴血,冷笑:“我家主子,那才是真正的万人之上,权势滔天!放眼天下,再厉害的人物也得对他客客气气的!”   “清理干净。”陆旻烨声音凉凉的。   周念欢眼睫又长又密,扫在陆旻烨的掌心里,眼上仿佛覆了层冷纱。   待那双手离开时,眼前尸体和鲜血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周念欢抬头,以她微微仰视的角度,正好看到面无表情的陆旻烨,眼神淡漠。   他负手而立,光是站在那里,便也透着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霸道、冷厉、说一不二。   大哥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双吊梢眼,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笑意。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他内心一定很冷很冷吧。   周念欢埋头垂眸,长睫不停颤栗。   陆旻烨抬手,宽大衣袍落在她的脸上,他冰冰凉凉的手尖,抬起了周念欢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淡淡问道:“很难过吗?还是害怕?”   周念欢脸色惨白周身发抖。   “嗯?”陆旻烨屈指,将她落下的一滴泪缓缓摩挲着擦掉。   “委屈了?”陆旻烨放低嗓音,耐心安慰道。   “若你害怕他们,我可以帮你把他们都杀掉。若你想救娘亲,我也可以帮你。我非良善之人,但这次,可以好人到底。乖,别哭了。”   周念欢心里泛开一股暖流,小脸勉强扯出笑:“大哥哥,你是在哄我吗?原来你也会哄人。”   陆旻烨下意识道:“我可不会哄人!”   “大哥哥,你可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   嘴硬心软?   钟铭嘴角一抽,腹诽这姑娘莫非是对心软和好人有误解?   在周念欢心里,陆旻烨确实是个好人,救她帮她还安慰她,虽然他不承认那是哄,但她都感受得到。   “大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周念欢抬头,目光灼灼地看他。   陆旻烨挑眉:“我?”   “嗯!”   这个问题真是来的毫无铺垫和征兆,陆旻烨轻弹周念欢额头:“我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大概,我这辈子也不会有喜欢的人。”   说完,他拧紧眉头,觉得自己有病,他一个大男人,和个小姑娘谈这些做什么!   周念欢小声道:“那希望大哥哥早日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大姐姐,能……”   “嗯?”陆旻烨微勾唇。   “能让大哥哥眼底有笑,心里温暖。”   陆旻烨听进心里去,沉默了下。   周念欢匆匆说完这两句话,根本不敢耽搁,感谢陆旻烨是真的,希望陆旻烨好也是真的,可她得走了。   她拼命逃出来,本打算偷偷救韩斐和周燕,却没料到太傅府如此狠辣,竟然用钢鞭,以母亲的命威胁她…   好歹那也是教书育人的太傅啊,不是向来都乐善好施吗!?也会如此卑鄙!   她想好了如何设计救走母亲,却算漏了人心。   太傅府好狠…   周念欢粉拳几度发硬:“我得走了,我要回去救母亲。”   “你不要我帮你?”   “大哥哥,还是不要趟这浑水了。”周念欢咬唇苦笑,正一品太傅,那权利顶端的人,她何必拉大哥哥下水?   权当这是个劫难,若垮的过去,她全家就平安,若不跨过去,一家人死在这道坎上,那也不要连累旁人。得罪卑鄙的太傅府,没有好下场。   “你确定不要我帮你?”陆旻烨微眯眼睛,“怕连累我?”   “我会解决的…”周念欢咬紧后槽牙。   “好。”陆旻烨倒是欣赏她这样的性子,“我给你一只信鸽,有事便写信给我。”   风晚叫人带来了一只信鸽,交给周念欢暗号,周念欢学的很快,她朝陆旻烨深深地看了眼,转头,一步步离开了。   “不要硬抗。”   “不要逞强。”   陆旻烨还是忍不住交代两句。。   周念欢背脊微僵,加快了步伐。   她背影瘦削清丽,如初涉人世的小鹿,干净且充满灵气,一不小心便会被猎人射杀。   “王爷,这姑娘性子倒挺好,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还生怕连累了您,和那些耍心思利用和依附别人的女子大有不同。不过,您真不帮她了吗?”钟铭好奇道。   “帮?”陆旻烨道,“先让她自己处理,吃点亏锻炼下。现在本王帮她,日后谁帮她?本王答应她不插手,便不会插手,倘若事关生死本王自会救她。”   钟铭点头,他看见晔王对着那小姑娘消失的方向沉默伫立…   良久后。   陆旻烨凝视着自己那双满是杀戮的手,声音寒凉如东风。   “本王踽踽独行二十多年,未曾想还有人希望我眼底有笑,心里温暖。可惜,我这样的人,配不上温暖两个字!”   钟铭与风晚二人叹息。   “回府。”   陆旻烨白衣带血,神色难掩疲惫,回了晔王府第一时间便是进书房:“风晚研磨。”   他连血衣都未换,便提笔在纸上写下:请辞书。   “请辞书?!”风晚顿时脸色大变,与钟铭齐齐失了规矩,异口同声地喊道,“不可!王爷不可!”   二人双双跪下。   “本王心力俱疲。”陆旻烨俊脸寒凉,满眼厌恶与决绝,“其在朝堂上与那群狗东西尔虞我诈,不如解甲归田,活完剩下的几年光影。”   风晚神色紧张,着急道:“王爷,您的病肯定还能治!一定能找到神医压制您的怪病。”   “够了!”   陆旻烨蹙眉,神色不悦,“本王这一身怪病,从前每月只犯一次,如今一个月却连犯数次,很难想,本王下次发疯会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情。”   “本王既坐在摄政王这位置上,便要担这份责任,一个随时发疯的摄政王是国家祸患。”陆旻烨的脸上,透着深深的疲倦与苦涩,“本王……受够了千夫所指的日子…”   最后一句,风晚与钟铭皆是心里泛酸。   二人自十四岁便跟着陆旻烨打仗,最了解他不过了。   他自十五岁戍守边关,战场死人堆里摸爬滚打五年,二十岁封王,成为家喻户晓的战神,风华直逼中宫,权势滔天,深得民心!   同年,战神得了怪病,每到月初就会发疯,要杀一百多人,杀无辜的百姓、杀拥戴他的良将、杀身边照顾他的家丁。   无数医师束手无策,根本找不到病因,开的药见效甚微,都说,战神是杀人太多,养成了嗜杀成性的性格。   此后,他依旧战无不克,却成了全天下都厌恶也恐惧的杀神。   从前风光霁月的摄政王,一夜间千夫所指,偏偏骂他的,还是他浴血奋战保护的子民。   如今,他确实是累了。   风晚回想完从前,红着眼郑重地劝:“王爷……三思呐!”   陆旻烨已经写完了那封请辞书:   冒然请辞,或属不敬。   然臣已思索良久,挣扎月余,终决意就此辞去,归隐山田,此后不问世事。   风晚已失望的跌落在地。   那请辞书末尾,陆旻烨填上姓名:摄政王,陆旻烨。   他停笔,坐在了座椅上,目光孤寂冰冷:“收入密室,等过几日,本王盖上印章后呈给皇帝。”   他此生鲜少做善事,既然那小姑娘夸他好人心善,那他便用自己那滔天的权势,以权谋私一次,替那小姑娘铲平坎坷后,再彻底请辞,做一回好人再离开长安城。   风晚将请辞书收入密室,狠狠道:“只怕那群狗东西要高兴的几个月睡不着了。”   “他们费尽心思对付王爷,殊不知,除非王爷自己不想当这摄政王,要不然他们根本不是王爷的对手!”钟铭满脸鄙视。   ……   周念欢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太傅府,众小厮即刻将她拿下,绑了绳子带去面见郑夫人。   郑夫人揉着太阳穴,冷冷道:“后天就成婚了。你们母子倒是会闹幺蛾子,竟然逃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郑嫣然为郑夫人捏肩,眼里有冰冷的笑意,“娘亲,要我说,您呐,就该狠狠把那周燕打一顿,打怕了,打断腿,就不会跑了。”   周念欢跪在地上,拳头僵硬低头不语。   不会儿,满身是血的周燕被抬上来。   郑夫人心有不忍,叹口气:“若是乖乖出嫁,你母亲怎会受这些苦?你母亲,是她自己逃跑不听管教,被下人误伤的。”   “可笑…”周念欢眼神心疼地扑过去,抱住周燕,哽咽道,“误伤?会把她打的遍体鳞伤吗?那误伤的是不是太多了?”   “这就是你的命,孩子,认命吧。你不过是一个农家村姑,能被太傅认作养女,能嫁给晔王做王妃,也是泼天富贵,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   “这富贵,给你女儿,要不要啊?”周念欢双眼通红,激动反驳。   郑夫人啪地拍桌子,有些生气:“来人抬钢铁鞭,鞭刑二十,倒不必别打断腿,但要打的周氏下不了床,这样才跑不了了。”   周燕背挺得很直,满眼倔强:“要打便打我,不能打我娘亲。”   “打的就是你娘,收了卖女钱却还逃跑!”郑夫人双眼一闭,烦躁挥手,“你这姑娘无时无刻都想着逃跑,别怪我狠心以你母亲威胁你,实在是你,太不听话。”   那手腕粗的钢铁鞭抬上来,上面布满闪着寒光的倒刺,阴沉沉的冒着冷气,一看便下人,七八十斤重,若是打在人身上,怕是打半条命都没了。   “欢儿快走开,小心被误伤…”周燕满脸憔悴,使劲推搡周念欢,“欢儿闪开,不要过来,这鞭刑我受,娘皮糙肉厚。”   “拉开她!这可是新娘子,若是身上留伤可不好了。”郑嫣然满脸看好戏模样。   郑夫人撵着佛珠叹口气:“不要怪我,这就是你逃跑的结果。”   小厮们拉开拼命扑过去的周念欢!   “啊!!!”   第一鞭下去,周燕撕心肺裂的惨叫。   “娘!娘亲!你们别别打、别打了!”周念欢心痛的泪流满脸,疯了般挣扎道,“郑夫人,你放过我娘,好不好?”   郑夫人眼皮颤抖,却没搭话。   她佛珠一下下的捻动,钢鞭一下下重重鞭打。   “十下、十一下…”   周燕被打的皮开肉绽,血肉与衣服黏在一起,惨叫声沙哑刺耳。   周念欢睚眦欲裂,心急如焚,跪着抱住郑夫人裤腿:“求、求你让他们停手!呜呜呜…娘!我错了,是我错了…”   这是从小细心照顾她的娘亲啊,也是夏日怕她热怕她被蚊虫叮咬,给她温柔摇扇的娘啊。   她双眼哭的又红又肿,死命扑过去,捧着周燕嘴角流血的脸,泣不成声:“娘,你、你还好吗?”   周燕满嘴血,虚弱笑笑,摇头。   “娘没事…别哭。欢、欢儿,让她们、打……打死娘吧,你便没有后顾之忧了,可以了无牵挂地逃、逃出去……了…” 第15章 百名杀手任你调遣 王爷,大手笔   话毕。   周燕两眼翻白,已昏死过去。   周念欢颤巍巍伸手探了周燕的鼻息,幸好,娘亲还活着…   郑夫人用力掐紧佛珠,叹息:“够了,停手。周念欢,你知道错了吗?”   周念欢抱住血流不已的周燕,双眼通红,垂下眼睫遮住满腔愤怒:“我,错了…”   郑夫人蹙眉点点头,刚要说话,忽地,一声“还不够”打断了她。   郑嫣然乖巧地蹲下,替郑夫人捶腿,提建议道。   “娘亲,你到底还是心慈手软了些,要我说,这二十鞭就该一下不少!您话都说出去了,怎么能不算数呢?日后您的威严何在?况且。”   她挑衅地看了眼周念欢,悠悠道:“晕了又不是死了!继续,别停手!”   下人为难地拿着钢铁鞭,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郑夫人嗔怪地看眼郑嫣然,摆摆手示意下人退下。   周念欢生平第一次记一个人,她紧紧搂住周燕,闪烁着泪光的双眼斥满恨意。   “将周氏严加看管。”郑夫人站起身,鼻尖挥了挥手,这满屋子的血腥味实在难闻,她有些心烦地离开正厅。   待所有人走后,几个老婆子将周燕抬入了偏远客房中。   “其实咱们夫人也属实是心善,你说这一个村姑,何必给她请医师还给她住客房?”绿衣婆子啧啧道。   正在拧湿帕子给周燕擦拭血污的周念欢,道:“村姑,村姑怎么了?便不是条人命了吗?夫人若真的心善就不会打我娘打成这样了!”   另外一人哂笑着,阴阳怪气道。   “找医师是避免这村姑死了!受这么重的伤,大半条命都快没了,再不医治能活多久?害,要我看,夫人横竖就是让你嫁给晔王后,就不会管村姑死活了!后天你就出嫁了,还不知道能在晔王手底下活几天呢。”   周念欢缓缓攥紧袖子,眼里闪过一丝怒气,立刻站起身,扬起手打了那人一巴掌!   啪——   把掌声响亮。   那人咬牙切齿,捂着嘴,瞪眼道:“你竟然敢打我!你这乡巴佬——”   周念欢大声打断她,嗓音发着轻颤。   “为何打不得?既你称我一声二小姐,那我便能打你。我娘奄奄一息,你们却出言不逊巴不得她死,为人子女,知道你一巴掌都算我心善了!”   “你、你你……”那人捂着脸,气得不行,却你不出个所以然。   周念欢樱唇启合,掷地有声:“望嬷嬷谨言慎行。既然太傅府非要我端着这二小姐的名头去做那什么晔王妃,那你们做奴仆的自然必须敬着我,这一巴掌就打你那恶毒的嘴!”   “我可是跟了夫人十年的老奴,你打我就不怕我告状吗?”那人十分不服气。   “别说我打你一巴掌就算是打你二十个巴掌,你且去告状你看夫人会拿我怎样?我后日便出嫁了!”周念欢袖中的手捏紧成拳。   那两个人被怼的哑口无言。   “请你们出去。”周念欢指着门口。   “出、出去就出去。”老嬷嬷色厉内茬,缩着脖子离开。   周念欢捏着手帕,轻手轻脚一点点替周燕擦掉额前鲜血。   她背上的伤口与衣服黏在一起,可只要湿帕子擦上去时,周燕还是紧皱眉头,疼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不、不要伤害欢儿……不要!!”   昏睡中,周燕沙哑嗓子低低惨叫。   一声声听的周念欢几度红眼。   “咕咕。咕。”   清脆的鸟叫声响起。   一只雪白没有杂毛的鸽子,十分漂亮,红润的额小脚踢了踢窗户,咕咕咕个不停。   周念欢认得这是风晚给自己认识的那只信鸽。   她抱住信鸽,浓密的白毛中粘着张小纸卷,取下来打开,只见上面的字矫若游龙、力透纸壁,只写了四个字:   一切安好?   是大哥哥在问她,是否一切安好…   周念欢识字,是韩斐教的,她的字不算好看,一笔一划缓慢而认真,透着一股子柔美,她满腹心事,挣扎犹豫后,写了两个字:还好。   “欢儿!”床榻上,周燕猛然惊醒,满头冷汗。   “娘,娘,我在。”周念欢赶忙握住周燕的手,安抚着,“娘,我一直陪着你呢,我没事儿,你别担心。”   周燕瞳孔缓慢聚焦,嘴唇皲裂,蠕动嘴唇,绝望道。   “原来,我…我没有死吗?我…应该被打死的…那样你就不会被威胁了…”   “娘不要那么说…”   “你逃出去吧,不要…咳咳,不要管我…我不想连累…你…我这辈子是…活够了的…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欢儿。”   “若没有娘,我早在十六年前就死了。”周念欢坚定摇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娘亲。”   “那是什么…”周燕忽然看见桌上的信鸽,愣住,“你、你怎么会有信鸽…”   周念欢正打算解释时,周燕道:“是那个…男人,给你的?你一直在和他联系吗?这个人,心情不定,手段狠辣…你……”   周念欢低头。   “你少和他联系…”周燕捏紧拳头,“欢儿,你哥没被抓回来…现在在外面…你找机会逃出去与他汇合…就不要管我了…”   周念欢却紧紧握住周燕的手,摇头拒绝,她收起写好的字条,道:“娘,你好好养伤,我去为你找点吃的。”   “唉…”周燕叹息。   周念欢将信纸匆匆塞到鸽子身上,将它放飞出去。   这信鸽会识别气味,飞到陆旻烨手中时,他正捧着一卷书。   “你说王爷这书到底是看进去了还是没看进去?”风晚摇头。   “自信鸽飞出去后,王爷便把书拿倒了…谁知道呢?!”钟铭道。   陆旻烨一接到信鸽,便把那书放下,此时才发现自己拿反了书,他低咳一声,淡定自如道:“还好?那就是不好。”   钟铭瞥了眼,疑惑道:“可是欢儿姑娘也没说不好啊……王爷是如何看出的?”   “字迹并不流畅,证明下笔者心情犹疑不佳。还好,并不是很好,证明总发生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难事。”   陆旻烨黑眸深邃,屈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风晚察言观色,试探道:“那,属下是否要派人调查欢儿姑娘,暗中跟着…”   “本王想让她亲口说出来。她若不说便是不愿,便不会强求,尊重她的想法。”陆旻烨吊缓缓道。   风晚默然。   他家王爷一向如此,若别人不说他便很少问。   “王爷,您看后天的婚事,咱们王府是不是也稍微得装扮下呢?”风晚道。   “不必了。”陆旻烨扫了满院,初夏花红柳绿景色宜人,淡淡道,“若都贴上了大囍那可真是煞风景。丑的脏眼睛。”   噗。风晚憋笑,干咳掩饰笑意:“可那毕竟是太傅之女。您和太傅府关系本就交恶,若咱们再不重视些,只怕他又要领着群臣对您笔诛口伐了。”   “太傅之女?啧,他会甘心把那捧在手心十几年的明珠嫁与本王?还不知道塞个什么冒牌货过来。”   “您、您…看出来了?”   “满京城谁不知道太傅一儿一女,婚前突然对外宣称有个从小深养山中的二小姐,无非是给个嫡女头衔,行张冠李戴之事。”   陆旻烨眼神冰冷,看的通透。   风晚却像是听到不得了的大事,惊讶道:“那这可不是……欺君之罪?!”   “太傅乃两朝元老皇帝师长,再往上走三辈,郑家皆是朝中重臣。皇帝如今还要倚靠太傅,如此重器,怎会去计较?”   原来,自家王爷一切都看透了。   “下去吧。”陆旻烨放下书卷,抽了一张白纸,准备笔墨,打算再写一封信。   “是…”风晚作揖退下。   退到院外。   钟铭面色铁青,气愤道:“那按照这么说,陛下猜到太傅府会塞个冒牌货过来,却置之不管,先前又不同意太傅奏请的退婚,就是故意要用冒牌货消遣王爷,欺负人啊!”   “是的,故意拿冒牌货来膈应人。”风晚眼里有凌厉杀气,捏紧拳头狠狠砸了墙,“要我说,那太傅嫁个冒牌货过来,别说贴一个囍字,就算是贴半个囍字也是给他们脸了!”   “唉。”钟铭道,“要我说,咱们也不能让太傅府舒心。我这就去把从前那些王公贵族送来讨好咱王爷的美人,全都放进王府别院去。让王爷未婚先纳妾,气死太傅府。”   “荒唐!咱王爷不是那种人…”风晚一本正经,忽的,缓缓反应过来,道,“嗯,其实也未曾不可…我去接人,你去向王爷进言吧。”   “好啊!”   钟铭兴奋的与风晚一拍即合。   待风晚离开后他猛拍大腿,喊道:“风晚,你给我滚回来,你怎么不去进言!这种往头往菜板上送的事,你怎么不去!马的!”   他小心翼翼梗着脖子走进院中,看见陆旻烨正在写字,心里便打起鼓,除了五年前的那个女人外,二十多年,烨王从未亲近过任何一个女子,他进言这个事儿,会不会被乱刀砍死啊!   钟铭好怕。   他哆哆嗦嗦说完后。   陆旻烨头也不抬:“嗯,可以。”   “什、什么??可、可以!?”钟铭摸了摸小心脏,确认自己没错后,道:“王爷英明,就是该这样做,气死他们太傅府。”   “嗯。”   陆旻烨点头,“在本王眼里,那些个美人与太傅嫡女无甚区别,把她们安排在一处院子便是。别扰本王清净。”   “王爷真是深谋远虑!”钟铭连忙点头,道:“把新娘子与乱七八糟的姬妾安排在一处。太傅怕是得气炸了。”   在王爷眼里,那太傅嫡女就跟外头的野花野草没啥区别,真是,太损了。   那太傅府怕把自家亲女儿嫁过去吃亏,那王爷此举无非就是表明,管你什么嫡女,他压根不稀罕!   陆旻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拿出私章盖在一张白纸上,道:“让杀魂队,去执行这个任务。”   “杀、杀魂队?”钟铭有些惊讶,什么样重大任务值得陆旻烨亲卫杀魂去执行,思忖着近来并无大事啊。   当他拿起那张白纸,看到内容时,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压住惊讶。   “出动杀魂所有人,保护及听从欢儿姑娘…调遣…半月…?”   “嗯。”陆旻烨淡淡嗯了声,“调遣时无需向本王汇报,她拥有完全的行使权。也无需汇报她现如今的事情,本王要等她愿意亲口说出来。”   钟铭攥紧纸张,霍地下跪:“王爷三思!杀魂队是烬团最精锐的队伍,亦是专门贴身保护您的暗卫…除非紧急,不该动用。”   “一个连人都不敢杀的小姑娘,能用杀魂干什么坏事!此事就这么决定。就算没有杀魂,那群人也不敢动本王。”   钟铭只好点头:“是。”   下刻,钟铭蹙眉,情不自禁道:“王爷…是瞧上欢儿姑娘了吗?”   “本王一个将死之人,何谈瞧得上瞧不上?”陆旻烨闭眸,遮住满眼冷漠,“不过是生活枯燥,临时起意,消遣而已。”   真是……消遣吗?   钟铭拿着手中的任务书,沉默不语。   钟铭走后,陆旻烨提笔,又在另一张白纸上,写了几句话:   “傻子,别逞强。还好就是不好。大哥哥送你个不足一提的礼物,但愿能帮你转圜局面。”   写完,陆旻烨把信纸放在鸽子身上,   面前已站了一百个如鬼魅般来去无踪的玄衣蒙面杀手,个个眼神冰冷斥满杀气,神情严肃,他们腰佩统一的燕尾刀,气场强大内敛。   陆旻烨淡淡道:“随信鸽去找她吧。”   话落,以杀魂头领黑鹰为首,跟随信鸽闪现离开。   轻功踏雪无痕,武功更是深不可测,钟铭摇头,王爷这次真是大手笔。   待周念欢收到那封信时,看到偏院中站着的百名杀手时,她脸色惨白,差点撒腿就跑,磕磕巴巴道。   “你们、你们是谁?若抢钱,我没钱,你们走错了院子…”   “您不必紧张,尔等皆是您的人。”黑鹰暗道,把新主子吓到就不好了,连忙解释,“您可以看主上给您的信。” 第16章 六个美妾(改) 就……挺损的……   展开信封。   “不足一提的……礼物?”周念欢喃喃,惊魂未定地攥紧纸张,后退几步,戒备道,“你们……主上…是谁?”   黑鹰信奉的是不该说的不说,委婉道:“是给您写信鸽的人。”   “哦…那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主上把属下给您借调半月,在这期间,您可以让我们做任何事情。救人放火报仇,都可以帮您悄无声息的解决。杀魂,无所不能。”   周念欢拿着信纸,心道,这哪里是不值一提的礼物啊?分明是,帮了她大忙的关键…   以她想带着受伤的娘亲逃出去,可能性非常小。   周念欢甚是担忧道:“你们知道这是何处吗?”   “太傅府。”   “若你们以大哥哥的名义帮了我,会不会连累他得罪太傅府?”   “不会。”黑鹰面无表情抱拳,声音机械。   要说得罪,太傅府和烨王府早就结大仇了,哪里还在乎这么点芝麻小事?   等等,黑鹰担心道:“欢儿姑娘您不会让属下,去暗杀太傅吧?”   “不、不是!”周念欢连忙摇头,纵使太傅府如此,可她并未想杀太傅…   “那就好。”黑鹰眉头紧锁,分析道,“杀肱骨大臣这等事,怕是棘手,不好办的,得从长计议。”   后知后觉的周念欢,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大哥哥…知道我住在太傅府吗?”   “不知。”黑鹰并报,“主上让属下随信鸽而来,并非直接说地址,可见他并不知晓。”   “嗯…你们会把这里的事情。汇报给他听吗?”周念欢心头咯噔一声。   “不会。”黑鹰道,“主上让我们不必汇报,他希望等您有天亲口告诉他。”   “喔。我想委托你们帮个忙…”周念欢道,“去找个好点的接骨医师,我娘……受重伤了。”   “好。”   “但是……我没有那么多钱……能不能先,欠着你们?”周念欢灵动澄澈的眸子里,尽显为难,耳垂也烧红。   “欢儿姑娘不必担心!”黑鹰低咳,“所有费用,主上承担,您尽管发号施令。千百两黄金都不成问题,何况这点小钱。”   千…百两……黄金?!   大哥哥的财产恐怖如斯吗?   就算整个月牙山所有村民的钱加起来,都还没有他这百分之一多!   周念欢嗯了声,心上却默默记了笔,用别人的钱总归不太好,若日后自己有钱,还是要还上才行。   “二小姐可在?”   忽地,门外传来声音。   周念欢顿时全身紧绷。   心道若被人发现,让大哥哥给的人全军覆没可就惨了,挥手示意黑鹰等人赶紧离开。   却不想,她刚下令,那群人便如鬼魅般,身轻如燕地全部飞走消失了。   不过眨眼功夫,门外丫鬟推门而进时,院中根本没了痕迹。   春桃挑眉,环视四周,下巴看人似的傲慢打量周念欢,道:“大婚在即,猜你不会那么老实,大小姐让我与你同吃同睡,监督着你!”   “我娘都病成那样了,我怎么逃?”   “有些没良心的,只顾自己跑了,也不会不可能。”春桃进屋先是观察了下,随后自己铺床放枕头,一副你别想耍花招的模样。   周念欢心止不住下沉,这可糟糕了。   若她一直在,还怎么离开?   “春桃……春桃,你走的好快,我都追不上你了。”后头竟有个男子追上来了,护卫打扮,腰佩刀,大步跨入院中,许是没想到这院中还有周念欢在。   他敷衍了事地朝周念欢行了礼:“二小姐。我来找春桃的 。”   一见男子来了,春桃仿佛多了不少底气,炫耀道:“瞧见没?这是管家之子,他权力不得了,能调动这郑家所有的护卫呢。”   她亲昵地走过去,挽住安福的手,脸上仿佛写满了:我是他姘.头,你别惹我,要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安福脖子红了大片,连嗓音都在颤抖,激动道:“春桃,听说你来这边监督二小姐,我怕你累着了,派了几个护卫替你守着。”   “安福!你也太好啦吧,我好喜欢你哦!”春桃眨眨媚眼,含羞带怯,“我忙了好几天,觉都没睡安生,呜呜呜,正好想偷偷补觉,那……这里就交给你啦!”   “嗯,好!你去吧!”安福脖子、脸都红了,磕磕巴巴道,“春桃…你…笑起来真好看。”   春桃小女人似的低头,捏起小拳拳轻锤了安福胸口,道:“讨厌~尽胡说!”   接着,她便小跑地离开了院子,留下满脸幸福充满憧憬的安福,满脸回味地望着那个倩影,心里扑通扑通跳。   春桃跑到门外,快速走到假山旁,拿出红纸照着水面补唇红,脸上不复娇羞,而是一片心计,故意松了松发髻。   那边走来一个人影…   “哎哟!”春桃假意失足,身体后仰。   闻声而至的郑乾翰纵身闪现,跳过去,一把拉住女子的胳膊,朝自己怀中带,将人稳稳当当的放在空地上。   春桃在他怀中,娇羞的耳朵鲜红欲滴,咬唇,百般妩媚道:“谢谢、谢大公子帮奴婢。”   郑乾翰蓦地松手,摇头,笑了声:“小事罢了。下次注意了。”   话罢,他便要抬脚走。   可春桃抢先一步走去,挡住他,盘的整齐的发髻忽的散下,三千青丝散开,披散在肩头,平添了几分柔弱的美感。   可惜,郑乾翰看都不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不必再谢,我还有事在身。”   言简意赅,不给她半点近身和摆骚弄姿的机会。   春桃气的跺脚,自言自语道:“我这拼命也未能得他半眼青睐,给他做个小妾做个通房都成问题,看来,还是嫁给安福那傻小子有希望点。可大公子才是主子,那安福只是个管家之子,唉。”   烦忧的春桃伸懒腰,道:“我还是去睡会儿吧,反正那村姑旁边有安福派人守着呢。”   院内。   安福坐在台阶上,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个小锦袋,似在拿什么珍贵之物般,拿出张丝绢,宝贝的很,他放在膝盖上摩挲着。   那丝绢上绣着黄色雏菊。   “这……是你的丝绢吗?怎么看着那么熟悉。”周念欢皱眉。   “不是啊,这是春桃的。”安福笑眯眯回答,“她的绣功很好,特别别致,就连我爹都夸呢。你看这雏菊,绣的就像真的那样。”   安福炫耀自家媳妇似的,把丝绢递给周念欢:“这么好看的丝绢,却被春桃扔掉了,是我偷偷捡起来藏着的。顺便还可以,赌什么,哦,睹物思人。”   拿着那方丝绢,周念欢本想笑安福痴,却不想,笑容突然僵住,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是草饲!是草饲的味道!   她把丝绢放在鼻尖下,深深吸口气,满鼻都是草饲气息…   她用指甲轻轻刮那黄色小雏菊,小雏菊蓦地被刮下黄色,由原来的黄色小雏菊,变成了白色小雏菊…   “诶!二小姐!你把春桃的丝绢给刮坏了!”安福气的站起身,连忙去夺那丝绢,道,“这可是春桃的东西,我只有这么一张丝绢呢,你别弄坏了呀…”   “没有弄坏,我就看看。安福,你若信得过我,反正春桃挨着我同吃同睡,到时候我向她讨些别的丝绢给你,多要点,比这一张好吧?”   周念欢把丝绢背在腰后,好声好气道:“我就是瞧着这丝绢绣的太好了,觉得你家春桃太能干了,所以想学学。你若是日后把春桃娶回家,你可就赚大了。”   “是吗?嘿嘿,我也想把那么好的春桃娶回家。”安福天真,被周念欢转移话题,哄得当即答应,“你看吧看吧,但是不准弄坏了哦,你还要记得帮我向她多讨一些丝绢哦。”   “嗯…”   周念欢心不在焉地答应他,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难怪她觉得这丝绢那么熟悉,她想起来了…   邓嬷嬷出事那日,春桃来邀请自己去和郑嫣然赏景,在路上小径时,她曾经撞倒了邓嬷嬷,邓嬷嬷屁股和肩膀沾了灰,春桃满脸歉意地拿丝绢给她擦拭。   她当日拿的就是这丝绢!   当时觉得,一切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如今想起来却后背发凉。   周念欢只觉得心里,一切都明白了!   她现在就要去揭发凶手,要不然逃婚后,她不可能再进太傅府了,就没办法给邓嬷嬷报仇了!   害人的竟是春桃…   可是,春桃一个奴婢,杀死邓嬷嬷对她有什么好处?不是把自己送上绝路吗?   联想到那日郑嫣然的表情,和见死不救…   吓得周念欢头皮发麻,答案呼之欲出:是郑嫣然指使春桃杀人的!   可,郑嫣然又为什么这么做呢?她害亲生母亲的心腹,不就是与她娘亲为敌吗?   邓嬷嬷临死前没说完的话,又到底是什么…   一切的谜,就像是个搅在一起的毛线团,需要她一根根解开。   周念欢面色苦恼。   她忽然问道:“安福,这丝绢你说是春桃扔掉的,她扔到哪里的?”、   “她本想埋进假山土下,被我偷偷看到了,我便捡起来收藏了,打算想她的时候拿出来看看。我家春桃可真是太心善了,连丝绢不用了都要入土为安。”   “……额?”周念欢眯眼歪头皱眉,有些疑惑。这安福脑回路怎么有些不同寻常…   二人相顾无言。   周念欢和安福并排坐,这春桃绝对不是什么让丝绢入土为安,而是,想要消灭草饲罪证罢了。   “诶,你在发呆什么?”安福许是无聊的很,神色复杂,既有些同情,又有些感慨道,“看把你愁的。有权有势的男□□妾成群也很正常啦,何况那还是摄政王烨王。”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吗?烨王就算是把全长安的漂亮美人都娶回去,我也不在意。”   反正她又不喜欢这男人。   “你好大度啊!”   “你刚刚不是劝我大度吗?”   “但是也没想到你那么大度…连摄政王今日纳了六个美妾,你也不在意!我觉得你嫁给摄政王后活下去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你能忍。” 第17章 揭穿郑嫣然 你就是凶手(1)   安福口不择言,像是看稀奇般,继续说道:“太傅已经回来了,半路听到这消息,给夫人书信一封,咱夫人差点气晕在正厅。她说,虽然嫁的不是正儿八经的闺女,但这般羞辱太傅府实在是太不像话。”   周念欢打心里觉得,那个烨王这事儿办的挺损的…   哪有新娘子进门前一天就纳六个妾嘛。   “咻”一颗石子穿破气流结结实实打在安福后脑勺。   当即,安福便晕过去。   包括安福派的几个护卫也晕了。   周念欢十年怕井绳,当即站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   黑鹰带了四个杀手□□进院,无声无息,连脚步声都没有,甚至选取好了角度,从树荫处走来,连影子也瞧不见,十分鬼魅。   待周念欢转身时吓了跳。   “欢儿姑娘,这是长安城最有名的医师。”黑鹰作揖行礼,将一个蒙着眼的老人推过来,道,“您放心,属下全程给他蒙眼,他不会知道这是哪里,也没人会知道他给谁治病。”   老医师十分善良,谦逊有礼:“伤者是怎么受伤的?”   周念欢简单讲了下。   到了屋中。   周念欢摘下老医师的遮眼带,为他倒了杯水,道:“这是我娘亲,劳烦您尽心医治,感激不尽。”   “医者仁心,姑娘放心。”   老医师望闻问切,搭脉摸骨,眉头紧锁,摇头叹气道:“令慈伤的很重,这几日都最好卧养在床,绝不能轻易妄动,否者,那断的大腿,唯恐留下终生残疾。”   “不、不能移动吗?!”   周念欢是绝不可能自己逃跑的,她必须带着娘亲,可娘亲无法移动,这还怎么……逃?   “是的;就算背着抱着,或者动床也不行。她的脊背与大腿被重器打的节节断裂,人移动半分,那里头的骨头,便会移动好几分。”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抱歉,鄙人学艺不精。”老医师摇头叹气,在旁开药方子,绞尽脑汁道,“但我或许多写几味药,争取让令慈明晚能移动,却不会伤害筋骨。我能做到的最大努力就是这样了。”   “明晚,也好。”周念欢当即点头,“劳烦您了。”   开好药方子后,送走老医师,黑鹰忽然问道:“欢儿姑娘,您这两日有何打算吗?”   “明日,带着我和我娘亲离开太傅府,你有办法吗?”周念欢柳叶眉紧蹙,神色焦虑,那双眸子中尽是期盼,叫人看的不忍拒绝。   黑鹰道:“有办法。”   “那,在保证送我们出去的同时,也能保证你们的安全吗?你么那也不会受伤的,对吗?”   “我们……受伤?”   黑鹰倒是没曾想过她会问这样的问题。   周念欢看着四周高墙,眼里有星光陨落,神色黯淡下去:“是啊,我想逃出太傅府活下去,可是若你们在救我们的时候死了,那你们的命换我的命,就不划算了。一命换一命,我受之有愧…”   但凡想想有个人因为自己要活,便义无反顾的去死。   周念欢还不能接受这样的思想。   她,从小生活在月牙山,接受周燕的教导:凡事不要累及他人。   每个人都有父母爱人和朋友,他们死了,关心他们的人便会肝肠寸断。   自己的命运,不要让别人来背。   见周念欢满脸郑重严肃,黑鹰心里震撼,面上却丝毫不显。   原来竟然,还有人在意他们这些杀手的生命么?   他们苟活于世,成为暗卫,很难见到光,虽是人,却早已变成一柄柄冷血的杀人剑。   一柄杀人剑,还有人在意他们的死活。这是头一次。   黑鹰淡笑,他长期隐藏在暗处的苍白面容,竟然漾出一丝温暖,道:“死对我们来说,是早晚的事,您不必担心。”   周念欢想到邓嬷嬷的事,道:“你看好院落,将安福守好了,我去办点事。谢谢了。”   “行。”黑鹰点头,突然补了句,“其实您和我们说话,不用说谢,直接下令便是。”过够了没人关心的日子,如今,黑暗中漏了丝光明进来,真是叫黑鹰不适应。   周念欢没说话,捏着那丝绢走出院落,她按照记忆,去找了郑嫣然的院子。   郑嫣然院门半掩。   里头传来几道说话声。   “大小姐又去大夫人院中吃饭了,估计得下午回呢,咱们可以偷偷懒啦。”   “那你先去睡会儿,我帮你盯梢。待会儿再换我去睡。”   这初夏万紫千红,阳关不燥,正是春困夏乏眠人的时候,婢子们也难免犯困,想要偷偷懒。   这偌大的院中,只剩下一人守着。   那人也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周念欢身材娇小,猫着身子从门缝挤过去,侧着身子,偷偷溜进郑嫣然的院子。   她来这里,只是因为对郑嫣然有疑惑。   譬如,郑嫣然为什么害邓嬷嬷?   那日一神秘人进她屋中行刺,却不取她的性命,总觉得这背后有蹊跷。   直接告诉她,这些事似乎都和邓嬷嬷有关。   她走进屋中,仔仔细细翻找,又小心翼翼原封不动地摆回去。   靠近梳妆台,找了一番后,不小心把胭脂盒的盖子碰掉了。   “咯噔。”   盖子掉在梳妆台面上,声音清脆!   这梳妆台桌面,居然是个空心的?   她取下头簪,沿着那梳妆台边缝缓缓撬开,翘了起来。   只见里头,竟然是奇奇怪怪的药瓶子!   上面并未写名字,可是,一个大家闺秀用这么多药瓶子,或多或少是有些奇怪…   她挨个打开,果真打开了一瓶,就是装的草饲。   周念欢估摸着时辰,这会儿,太傅已经正和夫人还有郑嫣然一起在正厅吃饭,若她赶过去,刚好可以揭穿郑嫣然。   第一次做这种事,周念欢还有些紧张…   她鼓足勇气,走向正厅。   一路上,已经梳理好了说话逻辑。   因为走路太专心,就连迎面快撞到大树都没发现。   “慢些。”郑乾翰伸手,以温热的掌心挡在树上。   周念欢的额头便是撞到了他的掌心,柔软,略带茧子,却不硌人。   “谢谢大公子。”她道。   “我去正厅吃饭,瞧你走的方向,也是正厅?”郑乾翰道。   “嗯…”周念欢点头,不打算过多透露。   郑乾翰再问她去干什么,周念欢就不说了,只道:“待会儿大公子便知道了。”   正厅内,气氛融洽。   郑夫人夹了一块梅花扣肉给郑嫣然,道:“孩子 ,吃这个,你最爱吃这个,甜而不腻,肥而不油了。”   “谢谢娘亲哦~~~”郑嫣然撒娇。   “郑夫人!”一道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在场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投去目光。   大家皆是眉头一皱。   “你来做什么?”郑嫣然戒备道。   也正巧此时,春桃急急匆匆跑进来,连规矩也顾不上了,慌慌张张附在郑嫣然耳边说道:“梳妆台密匣被人打开过了。”   郑嫣然忽地脸色一变,道:“周念欢?没看到我们正在吃饭吗?你回去吧!不要打扰我爹爹娘亲吃饭。”   “我是特地挑了个夫人和太傅都在的时间来的。”周念欢目光不躲不闪,她暗暗提醒自己要自信,不可以怯场,继续道,“今日来,我是要给邓嬷嬷洗刷冤屈的。”   “胡说八道!邓嬷嬷究竟是谁害死的,你不清楚吗?你无非就是仗着明日要出嫁了,我们不敢动你,你才这般嚣张!”   周念欢想起邓嬷嬷,眼里泛起恨意:“正因为我心里知道,究竟是谁害死邓嬷嬷的,所以今日才会站在这里,指证凶手。”   她字字铿锵有力。   太傅只见过这女孩一面,今日一见,总觉得和上次见面不一样了。   那边。   郑嫣然忽然后退,背过手去,速度极快地朝一杯茶水中鼓捣,然后端起那杯茶水,疾步走到周念欢面前,朝她泼过去,大声道:“我看你是得寸进尺,不要扰了我爹娘的好心情!滚出——”   “啊!啊!!”   郑嫣然忽然惨叫。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周念欢居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稳稳当当地抢过那杯茶,反手猛地朝她泼过去。   一杯滚烫且加了药的茶,就倒在了郑嫣然脸上。 第18章 郑嫣然败露 太傅痛心……   “你、你竟、敢泼、泼我?”郑嫣然满脸不可置信,瞪大眼睛。   “大小姐…怎么变成结巴了?”周念欢挑眉,疑惑道,郑嫣然不是一向伶牙俐齿吗,此时竟然突然结巴,倒是不可思议。   “谁。谁是结结结巴!”郑嫣然说完,立刻捂住自己的嘴,脸色稍微惶恐。   周念欢恍然大悟,勾唇轻笑,心道,这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看着手中的茶盏,打量了下,缓缓转了圈,道。   “这茶盏内壁有浮粉,应是大小姐看到我来提起邓嬷嬷一事,内心不安,急的往茶里撒哑药,奈何时间太匆忙,药粉还未散完。你先是装作愤怒地朝我泼茶水,再把药味吸进口鼻中,致人结巴短暂变哑。”   郑嫣然刚要争辩:“你你你胡——”说。   她掐着自己的脖子,使劲干咳,却如何都讲不出一个字!   “可是你万万没想到,我一个村姑,也敢反手夺了你的茶盏,反手向你泼水。”周念欢垂眸遮去眼底情绪,嗓音略微有些激动,“我若再不反击,就真成任人宰割的鱼肉了…我从未伤害过你们,却总是平白无故地被你们伤害。这,真的很不公平…”   她说到最后,水眸已然被气红。   郑嫣然紧皱眉头,努力挣扎却说不出一句话,她亲眼看到周念欢拿出一张黄色雏菊丝绢。   春桃煞白了脸,差点站不住。   郑太傅郑明呷了口茶,哐当两声将茶盏扔在桌上,见此闹剧当即皱眉:“周姑娘,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令媛正是杀害邓嬷嬷的凶手。”   周念欢声音不疾不徐,望进那双老谋深算的眼中,她硬着头皮逼自己正视郑太傅老辣沉稳的目光。   “邓嬷嬷?”   郑太傅眉头皱的更深些,素来清明严正的脸上越发凝重,“还未盖棺定论,你平白无故指责嫣然是凶手,这可是有损女孩子家清誉的事情,你有何证据?”   “此事定然影响女孩子清誉。可事发后,郑嫣然无凭无据地污蔑我是凶手时,郑夫人又怎么不说,她影响我清誉?”   “这……”郑太傅睨眼郑嫣然,眼神严厉,丝毫没有偏袒之意,又冷不丁地看了眼郑夫人,叹口气道,“若嫣然空口无凭污蔑你,算是她的不对。那既然你指证,你又有何证据?”   周念欢拿出丝绢,右下角绣了春桃二字,拔高音调:“这便是证据。春桃用此做恶,事后埋到假山下销毁罪证,却不想被暗恋她的安福捡走,被我看到。还请太傅大人抬上邓嬷嬷的遗体对峙、”   “唔唔唔。”郑嫣然忽地发疯般,很是焦急,拼命摇头,眼里恐惧,找来纸笔,写道:尸体丑陋,恐为不吉利,莫要脏了父亲的眼,不要听信周念欢胡说八道!   “什么吉不吉利的。”郑太傅叹口气,“死者为大,若含冤而死,便要查明真相。”   郑太傅一向如此,清明廉洁公私分明,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郑夫人很是信任,仿佛也有了主心骨,当即安抚郑嫣然,道。   “你上次不是指证周念欢是凶手吗?如今你爹爹回来了,他最辩是非,一定会给嬷嬷找出凶手的,安心。”   郑嫣然使劲摇头,脸色越发差劲。   邓嬷嬷的尸体抬上来。   “因为涉及查证,尸体一直冰封保存,也没处理过。”郑乾翰走上前来,朝郑太傅郑夫人作揖。   “上回,夫人已经检验过,邓嬷嬷衣服上确实有草饲,对吧?”周念欢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缓缓道。   “是的。”   “邓嬷嬷出事前,春桃来找我去陪大小姐赏景,在路上,春桃突然加快速度,撞到了邓嬷嬷,是有这回事吧?春桃。”周念美眸冷定。   “没、没有。”春桃脑子飞速运转,咬牙否认到底,“二小姐休要污蔑人。我没有撞到过邓嬷嬷,我们一直走的好好的,哪里撞到她了?”   “没有吗?”周念欢走到邓嬷嬷尸首旁蹲下,扑鼻的尸臭传来,她紧皱鼻尖,掀开衣服一角,沉沉道,“嬷嬷胳膊的擦伤,并非食人鱼牙齿所致,明显是摔倒擦伤,你说你没撞到她,那,这伤又从何而来?”   春桃慌了,眼神飘忽不定,朝郑嫣然投去求救的眼神。   奈何郑嫣然被自己那茶毒的哑口不能言,有些话也不好写在纸上令人揣摩,便死死地瞪着她。   这一瞪,让春桃更慌乱更紧张,但凡说错半句话便是万丈深渊般,她心跳加速焦虑道:“我、我不知道!”   “撞到就是撞到,没撞到就是没撞到,什么叫不知道?”郑太傅不悦。   “伤,摆在这里,还不承认?”周念欢冷笑。   “是、是我。”春桃快哭了,“可我只是撞了她,也没做别的啊。”   “这根本没有伤。”周念欢道,“嬷嬷去世那么多天,哪里还分辨的出来是不是擦伤?不过你承认就好。”   “没有伤!?”春桃跺脚,睚眦欲裂,“你诈我!你居然诈我!我就说那会儿撞嬷嬷摔倒,扶她起来给她擦灰时,根本没有发现伤。可时间久远,加上我慌了,这才被你诈了。二小姐好心计呐!”   “她摔在地上衣服脏了,你给她擦灰,用的便是这丝绢。”   周念欢展开小雏菊丝,朝众人展示后,口齿清晰,“乍一看,只会以为这是普通黄雏菊丝绢,但请看…”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   只见周念欢指甲在黄雏菊上刮下黄泥。   “这黄泥正是草饲!小雏菊本是白色,春桃却将草饲涂上,装成黄雏菊,这样的话,根本没人会起疑心上面涂了草饲,大家只会以为这本身就是黄雏菊。”   郑明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朝管家挥手,示意他将见多识广的仵作带上来。   仵作拿走丝绢,仔细检查,准确地嗯了声:“是草饲。”   “春桃用草饲丝绢替邓嬷嬷擦灰,导致食人鱼疯狂攻击她。”郑乾翰摸着下巴思索,神色越发沉冷,“证据确凿。”   春桃身子抖如筛糠,彻底吓破胆跌坐在地,无助且绝望,满脸不知所措看向郑嫣然。   郑嫣然只恨自己口不能言,给了周念欢太多说话的时间,她眼里闪过阴狠,眼皮子颤栗几下,抓起糕点盘子便狠狠砸向春桃,手发着抖,在白纸上快速写下一行字:春桃你好狠的心!上次嬷嬷不过是责骂你几句,你居然这么报复她!   弃车保帅,这倒是郑嫣然干得出来的。   “小姐、小姐,您一定要救我啊!”春桃跪着紧紧抱住郑嫣然的脚,涕泗横流,痛哭道,“邓嬷嬷是夫人的心腹,我一定会被杀的!”   郑嫣然双眼狠狠一闭,下狠心一脚踹开她,再睁开眼时,满眼狠辣与警告,让春桃滚远点,最好别带上自己!   春桃的头磕在椅子棱角处,霎时头破血流,她很明白,自己是被郑嫣然抛弃了…   她觉得自己是死定了,主子不保她,她哪里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呐?什么嫁给管家之子,什么给大少爷当通房都别想了!这辈子就到头了,以后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春桃,若你说出幕后主使,让老爷夫人知道你只是听人办事,并非主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大胆的说,这一切都是谁指使的?”   大道理周念欢不懂,可人在绝境都想活命这是常识,她循循善诱,放软声音劝导。   郑嫣然捏紧拳头,恨极了周念欢,气氛霎时剑拔弩张。   “是。是大小姐…”   春桃声音很小,猛地磕了几个头,眼睛不敢再去看郑嫣然,痛哭道:“大小姐你别怪奴婢说出真相。奴婢也想活命啊,分明是听您差遣去办事,可事情败露,您却不保奴婢的命。奴婢还不想死!”   “春桃!”郑夫人霍地拍桌子,满脸震惊,“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夫人…草饲是大小姐给的,让奴婢借机抹在嬷嬷身上,要不然奴婢哪有胆子去害您的心腹呐?余下的草饲,就放在大小姐梳妆台面下的暗格中。奴婢不知道大小姐为何要害嬷嬷,奴婢不敢问,只能照做。那食人鱼亦是小姐差我在城外买的,要不然湖中又怎会出现那种凶物? ”   郑嫣然有些慌张,因为那茶水的缘故,她想说话却张嘴无声,更显得面目狰狞,气得她生生呕出一口血,叫哑了嗓子,叫的声带撕裂,这才拼命发出了点音:“胡说!春桃,你你该死!你背主!”   “可奴婢想活…”   春桃卑微地额头贴地,瑟瑟发抖。   “其实,就算没有春桃指证,我也有证据。”周念欢淡紫袖袍中滚出个药瓶,躺在手心,纤白的玉指捏紧那瓶子,递给仵作,“嬷嬷是为救我而死,故而我偷偷去了大小姐屋中,找到了这瓶余下的草饲。”   “引诱春桃指证大小姐,不过是想掌握人证物证双重证据,让能言善辩的大小姐无法抵赖罢了。”   事情清晰明了。   仵作点头,仔仔细细检查:“确实是草饲。”   “不是!不是这样的!娘亲你听我解释…”郑嫣然惊慌失措,绞尽脑汁,在铁证面前却欲辩无词,只有苍白的一句,“娘亲你别信她!我是你的女儿啊!”   周念欢心里堵的气终于吐出去了,声音清脆:“希望夫人不要因为她是你女儿,就比闭目闭塞听。死去的嬷嬷,应该得到公平。”   郑嫣然如疯子般,再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早已失去所有修养,根本不像一个大家闺秀,扑过去,狠狠卡住周念欢的脖子,咬牙切齿道:“周念欢!你怎么不去死?你污蔑我!”   周念欢本就窈窕纤瘦,被她这样掐脖子,顿时满脸涨红,身子摇晃,她伸手去抓郑嫣然的手臂:“放、放开…”   “够了!”郑太傅面色铁青,隐有暴怒征兆,骂道,“还愣着干嘛?人都快被她掐死了!郑嫣然你看你还像话吗?”   郑乾翰一把拉开郑嫣然。   郑嫣然跌坐在地,气红双眼,愤怒地流下两行泪,那双凤眼散发着毒蛇般阴冷狠辣的目光,狼狈地瞪着周念欢。   “既真相已大明,我相信夫人和老爷会秉公处理,替嬷嬷惩处凶手的。”周念欢看怒火中烧的郑明,缓缓道。   郑明看着周念欢忽然恍惚了下,喃喃道:“这姑娘,倒是个秉性直的。”   “嫣然,我罚你,你服不服?”郑明收回思绪,太阳穴突突跳,负手而立,气场威严,恨铁不成钢道,“你为何要害邓嬷嬷?”   郑嫣然当即就傻眼了,那个秘密绝对不能说,绝不能…   “我问你最后一次,为什么,害死嬷嬷?那可是你娘的陪嫁丫鬟,从小服侍你长大的。”郑明袖袍啪地摔下,满眼心痛,举头望天,气的年逾五十的他,眼眸里闪过泪光,“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女儿……” 第19章 大婚 新郎迎接新娘——   郑嫣然仓皇无措,十分惊慌,木讷摇头,嘴里只是不停念叨:“我不知道,我没有。”   “来人,抬鞭刑,杖……”郑明深吸口气,眉眼间尽是失望,“十五。”   “十五?!”   郑夫人大惊失色,箭步上前拉住郑明袖子使劲摇晃,言辞激动,“嫣然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就算她害了嬷嬷,也指不定其中有误会呢?十五,会把人打死的!”   郑明叹口气,像足了养父,铁青的脸皱纹很深,嘴里泛苦,扶着夫人,低着嗓子好声好气劝道:“不打不成器呐。”   郑夫人两眼一翻,担忧的晕了过去…   郑嫣然被人强行按在板凳上,屏退所有下人后,管家带来钢铁鞭,那钢铁鞭上是锃亮尖锐的倒刺,上面还有一些鞭打周燕未清理干净的血迹。   看着血迹,周念欢心里滋生了一点点坏人终于得到报应的快感。   曾经打过周燕的鞭子,一下下落在郑嫣然肤白肉嫩的身体上,只一下,郑嫣然便满脸恐惧,绝望至极,睚眦欲裂,痛的尖叫…   管家心有不忍,捏着钢铁鞭的手微微颤抖,这可是太傅的千金,按照大小姐的性子,一定会记仇报复吧,他不敢再打了。   郑太傅夺过钢铁鞭,咬紧后槽牙,郑嫣然霍地瞪大瞳孔,每个毛孔都在颤抖。   “子不教父之过。”郑太傅心里也疼,扬起钢铁鞭,不忍直视郑嫣然,重重打下一鞭,“嫣然,你害死人命,这是该受的。你到底,为什么害死邓嬷嬷?”   打到第十下时。   郑嫣然浑身鲜血,埋着头大汗淋漓,垂下眼睫遮住仇恨,忽而,身子浑然一松,打晕了过去。   见此,郑太傅亦是红了眼眶,落下滴泪,转身不让别人看见他:“把她带下去,禁足在院中,什么时候愿意说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把月钱也停了,每日稀饭泡菜足以,让她吃吃苦。不罚她,日后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坏事!”   继而,郑太傅眼底有深意,看着周念欢,似乎将她看穿:“你是个有主意的聪明姑娘。你在想什么,我也很清楚,最好也绝了那份心思吧 。”   周念欢神色微愣,行了个礼,转身默默离开了正厅。   一路上,周念欢都在想,郑太傅是看出她明日晚上逃跑的事情了吗?内心惴惴不安。   太傅的话犹如警钟敲在心上。   周念欢回去便找到黑鹰,面露急色:“劳烦你备马车,做好一切准备,明日带我和娘亲走。”   黑鹰如领重任,嗯了声:“好。属下万死不辞,必定办到。”   一夜沉沉。难眠的很。   时间就如洪水猛兽,侵扰周念欢的心。   她半夜翻来覆去都生怕明日事情败露。   第二日。   朝阳翻山越岭,挂上高空。   “二小姐~”一声甜腻腻的声音响起,“快些试试喜服,看您喜欢哪个?”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媒婆头戴艳花,捻着红帕带了一种丫鬟推门而入。   周念欢给周燕上药的手,一抖,盖好药瓶子。   周燕顿时不安,全身都动不了,有些焦躁,周念欢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压低声音:“娘,放心,已经妥当了,晚上三更天便走。”   出了门。   媒婆见那边亭亭玉立的周念欢,当即点头,赞道:“新娘子吉祥!这二小姐当真是娇滴滴,沉鱼落雁啊,难怪要被郑夫人养到山里,若从小放在长安城,指不定要祸害多少公子哥儿呢。”   “媒婆……说笑了。”   周念欢随媒婆进入屋内,里头放了嫁衣,有正红色牡丹喜服,鲜红色肩披霞帔,还有黄灿灿闪光的凤冠,百花喜绣鞋,玫红粉红水红花簪。   喜喜洋洋,美轮美奂。   媒婆阿谀奉承道:“您呐,这样的身段,穿什么都美若天仙!”   周念欢无心挑选嫁妆,无论如何,明日是不可能穿的,素手随意摸了下喜服,无甚趣味:“随意吧,我都行。”   “啊?额…好吧。”媒婆道,“您可真是随性,旁的新娘穿喜服都要千挑万选。”   说完这话,媒婆便反应过来,这姑娘嫁的可是烨王,还挑什么?没哭着上吊就已经心态很好了。   周念欢试穿喜服,忙里忙外,忙到晚上才停,累的双腿发软。   走入屋中,她提笔准备给陆旻烨写点信,好久没联系啦,摊开白纸,琢磨来去,也不知道写什么,只写了一行话:   大哥哥,我今晚三更夜会离开现在的地方,好开心呐。   把纸条黏在信鸽羽毛中。   “咕咕咕”,信鸽一路南飞。   飞到烨王府。   彼时,陆旻烨正练剑,内力注入剑中,迸发出威力。   横扫树干,哗地一声,落叶无数。   额前布满细汗,衬的陆旻烨丰神俊朗的脸越发英俊,取下信鸽上的纸条,看了信。   陆旻烨嘴角翘起微笑,道:“今日这信字迹倒是欢快流畅几分,可见杀魂还是帮了她点事儿的。”   “王爷,你,你笑了?”风晚一个抖擞,“有何好事发生吗,可是怪病有解药了?”   陆旻烨蹙眉:“本王笑了?”   风晚看到那信纸,哦,原来是信到了,难怪一直坐立不安练剑的王爷会笑。   落座石凳,陆旻烨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清新纯美的俏脸,提笔,琢磨了片刻,写道:   离开后去哪里?需要我接你吗?要不要来我家再住段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玩遍长安。   写完后,陆旻烨严肃道:“风晚,本王写这么多字,会不会显得话多?”   “和您平时比起来,好像是话多了些。”风晚如实说。   陆旻烨当即揉皱那张纸扔在地上。   他重新写到:之后去哪里?我接你?来我家住会儿?我带你去玩。   写完,陆旻烨皱眉抿唇,道:“钟铭,字太少,会不会显得本王很冷漠?”   这…   钟铭道:“你平日里本来就很冷漠啊…”   “滚!”陆旻烨将纸团揉皱狠狠砸他!   最后,陆旻烨写道:我去接你,来我家清风院住几天,顺便带你玩遍长安。钱我出,你出人。   钟铭瞪大眼睛,嘶了声:“王爷,您明日大婚,若您去清风院陪欢儿姑娘,那新娘子与谁拜堂成亲啊?”   “鸡鸭鹅,随便选去成便是。”陆旻烨冷厉,眼里闪过嘲讽,“皇帝明知太傅送个冒牌货,却置之不理,本王又何必给太傅面子!”   钟铭点头,认为此举可以。   不过,看着满地纸团,他悄悄同风晚,说道:“王爷写这么多张纸,依我看,意义都一样啊,为什么写这么多不要的?”   “那可不一样!最后这张纸,用的句号,而非先前的问号。用问号是询问,要求别人回答可以不可以,而句号表达王爷的决定,不给欢儿姑娘拒绝机会呗。”   钟铭绞尽脑汁得出个结论:所以,王爷……竟然怕欢儿姑娘拒绝他?   待那信到周念欢手中,看到最后一句话:钱我出,你出人,便觉得耳垂滚烫,眼前出现了好多零食和漂亮衣服。   她珍爱地将信纸藏进袖中,写到:那,待会儿我去清风院找大哥哥…   写完塞入信筒。   信鸽飞入黑夜中,周念欢却没有看到,不会儿,一只袖箭无声无息精准射进信鸽心脏…   郑太傅在别院捡起那死去的信鸽,叹气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是。已经妥了。”管家点头。   “那她便逃不掉了。”   ……   夜半三更。   周念欢刚收拾好包袱,去喊熟睡的周燕:“娘,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可以走了。”   “娘?快醒醒?该起来啦,别睡了。娘!?”   她逐渐察觉到不对劲,加重力气拍打周燕肩膀,根本没有半点反应!   周燕的手毫无生气地滑落在床边…   枕头边放了一张纸。   上面写道:   “你嫁入烨王府那刻,便是你娘解毒之时。你若不乖乖出嫁,执意带你娘逃走去找别的医师解毒,那令慈只有死路一条。此毒两天不解定会毒发身亡,郑家秘毒,无外人可解。”   如晴天霹雳般,纸条从指尖无力滑走。   仿佛所有美好的未来,都在顷刻破碎了。   她,一下子沮丧起来,把头埋在周燕胸口哭泣。   满心策划,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哥哥,我怕是无法赴约啦,周念欢苦笑。   黑鹰推门进入,便见到少女哭的隐忍又绝望,道:“您…怎么了?”   “我不走了。你们…不用再忙了。”   “可…一切都准备好了。”黑鹰皱眉。   “我不走了!”周念欢紧紧抱住周燕,泪中带笑,“你们不用管我,出去吧。”   见她意决,黑鹰不敢多言,只好带人如鬼魅般隐藏进了四周的黑暗中。   待鸡鸣破晓时。   周念欢黑眼圈浓重,憔悴了不少。   媒婆哎哟了声:“二小姐,您兴奋的整夜没睡吗?想来很多新娘子都会期待万分,彻夜难眠的。”   她连忙吩咐人给周念欢上妆。   周念欢如行尸走肉般落座梳妆镜前,镜中人未施粉黛已然清纯动人,娇甜美丽,那上妆后,更是多了几分勾人心魂的妩媚,又纯又欲,在场人都看的呆愣了。   凤冠霞帔加身,腰身系彩带轻勒紧,勾出妙曼区段。   那双杏眸上了眼妆,美的不可方物,满眸潋滟春色。   “这样的妙人儿,天底下没有男人不爱!就算是烨王,也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媒婆满意地挥喜帕,“送上喜轿吧。”   喜轿抬到正厅。   “乾翰去送亲吧。”郑明身穿深棕色暗纹华服,负手而立,满身正气。   “嗯。”郑乾翰亦是身穿靛蓝回纹阔袖,墨发玉冠,神清气爽,翩翩公子模样,朝轿中人说道。   “欢儿姑娘,你虽不是我亲妹,但既当了我家二小姐,替嫣然挡了灾,此后我也会把你当成二妹妹。”   “虚情假意。”周念欢闭上眼,想起还在郑府中毒的周燕,便道,“但凡有点良心,太傅大人又何必给我娘下毒,以此要挟我?”   “其实我并未下毒。”   太傅不疾不徐道:“我给你娘下的只是昏睡两日的蒙汗药,之所以骗你说下毒,不过是在赌你的孝心,会不会为了你娘留下来成亲。”   周念欢霎时睁开眼,有股冲动,可看着满红色喜轿,就像囚笼般,在无处可逃,咬唇道:“太傅大人算计人心,算得太准了。”   郑明确实没给周燕下毒,他算准了周念欢的孝心,不会拿周燕性命冒险,他向来清明,又怎会做下毒之事?   喜轿抬起,唢呐咿呀咿呀吹奏。   一路上,大红地毯铺了数里。   暗处,悬着一颗心的柳姨娘总算松口气,眉眼皆是喜悦,冷笑道:“总算没有把我家嫣然嫁给那个怪物…”   府上人一一讨论。   “咱们来赌一赌。这周念欢嫁给烨王能活过五天不?”   “五天?我说,活的过今晚都不错了!”   包括喜轿路过街道时,围观者也在议论。   “这新娘子,可别第一天就被摄政王揍得鼻青脸肿,扔出去丢了啊!”   “害,这哪里是出嫁啊,根本就是去送死!”   听着那些闲言碎语,周念欢一路到了烨王府。   心情复杂,对未知的恐惧,加上心情忐忑,还有对那位传说中烨王的忌惮,周念欢捻着丝绢,在轿上红了眼。   大哥哥,我好想你呀……   熠熠生辉的烨王府牌匾十分威武,钟铭精神抖擞,大喊道。   “新娘子!下轿!新郎官迎接——” 第20章 “折辱她的人 奉还他们十倍折辱”(肥……   万众瞩目。   正当所有人聚精会神地投去目光时, 一条戴了大红袍的藏獒犬窜出,汪汪汪个不停,一阵狂吠, 龇牙咧嘴跑到喜轿前冲理由叫个不停。   众人皆震惊……   “这。怎么…怎么有条狗啊 ?”   “郑家二小姐不会要和一条狗,成亲吧?”   风晚唇角微斜, 迅速恢复神色, 牵着那条狗以喜杆撩开轿子的轿帘, 朝里面披着盖头的新娘, 道:“还请新娘下轿——”   “嘶”人群一阵骚动。   百姓皆知这摄政王绝情冷漠,殊不知他竟然如此厌恶新娶的王妃。   不过,那可是以一己之力多次将战局力挽狂澜的摄政王呐, 权势滔天,出格一点又有谁敢置喙?   人人对新娘表示同情。   周念欢芊芊指尖抓紧裙摆,脸色担忧, 自然感觉到周围的不对劲, 却被大红盖头蒙的密实,什么都看不见。   任凭喜婆牵引自己走路。   倒是郑乾翰见周念欢如此受辱, 鬼火三丈,道:“风晚小将军, 这么做,不合适吧?!”   “不合适?郑大人说的是你们办的事不合适吧。”风晚轻笑,云淡风轻朝诸位拱手,大声道。   “今日我家王爷身体抱恙, 实在不能迎新娘拜堂。此藏獒随王爷出生入死, 劲爪柔毳,虎胆狮头,所向霹雳, 神武不凡,正是合适替王爷拜堂。”   人群仿佛炸开锅。   这简直是对新娘子以及新娘家的奇耻大辱!   “把这狗夸上天,也是条畜生啊…”   “这是王爷在暗讽,新娘只配嫁给畜生吗?根本不认可她!”   周念欢隐约听出事情来龙去脉,这、这这摄政王居然拿条狗和自己拜堂!   瞬时,周念欢被愤怒的红了眼。   她曾一千次想过,自己所嫁绝非良人,但万万没想到,还没嫁进门就遭此大辱。   风晚勾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您请吧!”   由于此等折辱新娘的事,实在是鲜少发生,可谓是空前绝无,百姓和宾客纷纷捂着嘴巴议论。   “要我是这新娘子,我现在就找墙撞死!”   “哈哈哈,笑死我了,和狗拜堂,新娘子好可怜哦。”   “那可不呗?喜娘就是个笑柄!”   “新娘会不会当场被气死啊?太丢脸了!”   在众人的恶毒语言嘲讽声中,周念欢身子摇摇欲坠,被气得周身发抖,豆大的晶莹泪水挂在眼睫,一滴滴滚落,沾湿地面…   人群中,不知是谁看到地上的那滴水,看热闹般哄然大笑。   “哭了,新娘真被气哭了!哈哈哈!”   周念欢步伐缓慢,犹如灌了千斤铁,脸色难堪,心里尖锐的疼着,紧紧咬着粉红水嫩的嘴唇,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丢眼泪。   周围人在看戏在笑,她香肩抖动哭的越发汹涌了,美眸藏满悲伤。   她唯一能保住颜面的做法就是,克制住自己不要哭出声。   因为她哭的越凶,看戏的人便笑声越大。   嗑瓜子围观的百姓越发聚集,不出所料,两个时辰后,满长安城的说书人都会把她的事儿当做笑话逗听客笑。   而烨王府的人并没有驱赶这些看戏的百姓,他们要的就是,让满长安的人都知道,太傅府遭此大辱,还击嫁个冒牌货过来的太傅。   霎时!   突然间!   一声愠怒的厉喝:“都闭嘴。”   周围笑声议论声戛然而止——   风乍起,吹过绿叶与杨柳,吹过喜轿,吹过周念欢的红盖头,盖头上翻,俏脸尽是泪痕的周念欢,悲伤无措,像受重伤被欺负的小鹿,她看到了不远处一身雪白华袍衣袂翻卷的陆旻烨。   是她…真是她!!   陆旻烨脑瓜子嗡嗡响,那张从来都处变不惊的俊脸上,出现一丝震惊,面色复杂,喉结滚动好几下,愧疚、惊诧、不可置信交织在一起。   周念欢也惊愣了下,泪水吓得挂在眼睑,将落未落。   四周响起跪拜声:“参见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恐怖哦,摄政王会不会把新娘直接杀了?”   “摄政王用狗羞辱新娘,现在又出现在这里,肯定是觉得还不够羞辱,要来当面狠狠羞辱她!”   然…而…   跪了满地的百姓与宾客,谁也没想到。   陆旻烨箭步走来,紧皱眉头,以最软的语气哄着那哭的厉害的娇美人儿,略微有些紧张道:“欢儿,本王、本王没想到过,是你。抱、抱…”   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惊的小眼瞪大眼!   “抱歉…”陆旻烨哑着嗓子,以指腹轻柔地替她擦去眼角泪水,他叹气,“当本王太蠢,后知后觉料错了。本王性子直,素来是别人对我低声下气,我从未服软过,这一次,算是我道歉…”   周念欢还没弄清来龙去脉,可四周的参拜,还有他自称本王,以及从前他总说自己是个怪物,忽地,好多东西清明不少。   “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替嫁新娘的?”   末了,周念欢双眼发红:“所以今日对我的种种羞辱,都是大哥哥安排……的?”   陆旻烨吸口气,沉吟了片刻,冷不丁地扫了眼风晚和钟铭。   二人只觉大事不妙,仿佛天上要掉锅…   “谁准你们私自安排的?本王岂会做这种羞辱旁人的事!”陆旻烨踹了风晚一脚,沉着脸命令,“还不给本王将狗牵走?你是死了不成?”   “是是是。”风晚擦了擦额头冷汗,“这这这,王爷身体抱恙,都是属下自作主张,这一切皆是属下和钟铭操办不妥。”   钟铭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属下这就去重新操办。”   周围人目瞪口呆。   陆旻烨凌厉的吊梢眼挟带杀气,刮过方才每一个嘲笑周念欢的人。   小姑娘是唯一亲近他的人,把他当做大哥哥,那今日,他这大哥哥便会把体面给她,将折辱她的人,一一奉还十倍折辱。   “她,是本王今日的过门王妃。不允许任何人对她非议。”   仅一个眼神,那些看戏先前恶语伤人的便纷纷低头,怕的不行。   这一场反转搞得在场人措手不及。   “欢儿,等着。”   陆旻烨拍了拍她的头顶,打量凤冠霞帔的她,勾唇,迟缓了才移开眼睛,再给她盖上盖头。   周念欢木讷着,擦干泪水。   她脑瓜子也同样嗡嗡作响。   众人见陆旻烨走进王府去,眨眼功夫,他便换上喜袍。   大红喜袍加身,墨发玉冠,端的剑眉星目,俊美清潇,器宇不凡,他阔步走来,天地万物仿佛静的只有他的脚步声。   风晚最先反应过来:“迎、迎新娘!”   喜婆连忙诶诶诶诶,诚惶诚恐地将一长截大红袍,一头递给新娘子,另外一头呈给摄政王,大喊道:“携手一生,白头到老!”   “小心台阶。”陆旻烨提醒她,带着她跨火盆,进门拜堂。   “夫妻对拜——”   变故遭遇太快,直到对拜时,周念欢也没真的缓过来。   她如提线木偶完成整个过程,而在满堂宾客的眼中,陆旻烨给了她最高规格的新婚流程。   来的宾客,不少是陆旻烨的羽翼属下,以及朝堂上难免要打照面的大臣,和比他品级低不敢不来怕得罪他的。   但他几乎本身品级够高,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所以满朝文武几乎都来了,只有东宫太子和乾清宫那位天子没来罢了。   “王妃倾国倾城,与王爷天作之合啊!”   “早生贵子啊,王爷!”   诸如此类恭贺奉承,数不胜数。   直到一声,“送入洞房——”   周念欢这才被丫鬟和喜婆,扶着绕过曲曲折折的长廊,到了新婚院中。   然而……   她一来,便有六个各色妖娆的女人,花枝招展地上来了。   “诶,这便是王妃姐姐了?”“给姐姐请安呀……”   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地各怀鬼胎,拦住周念欢的路。   喜婆脸色一冷,当即委婉道:“这便是…府上的姨娘吧?还请不要挡路,这可是王妃。”   “诶,妾身们是被王爷点名安排在这个院落住下的呢,说来,还比王妃早进门几日,先住在这里院子几日呢。妾身不是挡路,是来和王妃说一句话,新婚愉快的嘛。”   这阴阳怪气的,生怕别人听不出来说的反话。   周念欢才反应过来,安福确实是说摄政王新婚前纳了六个美妾,安排在王妃别院中同住。   顿时…   周念欢心情有些微妙复杂。   “既说完了祝福,姨娘便退去吧。”喜婆挡在前面,扶着周念欢道,“王妃,咱们走。”   “害。这整的王妃自己多得宠似的。一嫁过来还不是和我们这些下九流住在一起!”   周念欢听后,只言不语。   “王妃莫要和那些魑魅魍魉计较。”喜婆拍着周念欢的手背,安抚道,“老婆子我走南闯北做了那么多桩亲,您放心吧,您肯定能得摄政王宠爱的。您呐,是有福之人。”   “是……吗?”周念欢喃喃。   “嘿嘿,你就等着瞧吧。”喜婆服侍她坐在床边,找了几个丫头守在门外。   屋内。   只剩下她一个人。   头上的凤冠太重,压得她脖子有些酸麻。   而此时。   陆旻烨勉强和四周人喝了几杯酒。   主要是,他还没从周念欢就是替嫁新娘这事儿中缓过来,他现在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说来,是这样的…   昨夜到今晨成婚前,他都没收到周念欢的回信,信鸽没有回府,再派过去的几只信鸽全被人暗杀。   他怕她出意外,差人去联系杀魂,才发现,她居然在太傅府?   却根本没朝她是替嫁新娘去想。   毕竟,一个籍籍无名乡野小姑娘,和正一品两朝元老太傅根本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联系到一起呢?!   小姑娘但凡和太傅府认识,从前也不会被张大壮那种小地痞欺负的那么惨了。   所以,向来神机妙算的摄政王想岔了。   他以为是小姑娘得罪了太傅府哪个人,才会被针对扣押在那里。   自己与小姑娘萍水相逢,日后总要分道扬镳的,不可能次次都恰巧帮到她。   所以她不愿意说遭遇,他就没让黑鹰汇报,毫不过问也并不调查。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插手她的事情,让她自己锻炼成长,给她人手让她自己学会处理。   可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是那么难以置信的凑巧,打在一起了。太傅府,竟然选一个与他们毫无联系的女子替嫁,完全超出意料。   陆旻烨猛地灌了一口喜酒,烈酒入喉,刺的嗓子疼,他黑曜石般眸子,沉稳冷冽。   他完全没想过,那双澄澈如泉水的美眸小姑娘,会从一个小妹妹的身份变成他从前嗤之以鼻的烨王妃。   刹那间,手中的酒溢出酒杯,也浑然不知。   他也是心情微妙,复杂。   “王爷,你再喝一杯啊!”钟铭喝的脸红脖子粗,抱着酒坛子左摇右晃走到他面前,“属下看您,之前对欢儿姑娘本就有点意思,如今,不是正好吗?”   陆旻烨没答话,只说:“你们今日背锅,这月俸禄翻番吧。”   钟铭顺势喜上眉梢,高兴的不行:“王爷开恩开恩!”   话罢。   月上树梢时,临近夜晚,陆旻烨起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钟铭摸不着脑袋:“王爷娶了欢儿姑娘,这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嘶,谁能想到欢儿姑娘居然成了替嫁的那个?”风晚摇摇头,“今日王爷维护欢儿姑娘,因为欢儿姑娘是王妃,王爷才给的体面。而不是给王妃名衔体面。”   忽地。   风晚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糟了!王爷安排的六个美妾和欢儿姑娘在一个别院,指不定欢儿姑娘怎么想呢!”   巧的是,陆旻烨在路上也想到了这事儿。   他眉头皱紧成川字,有些后悔当初那个决定,因为他走路到别院,别院实在是太远了,花了好些时间。   推门而入时,一大股子胭脂味儿扑来。   接着便有身着暴.露的妖艳女子,柔弱无骨地靠过来,陆旻烨侧身闪开。   那女子结结实实扑个空,摔在地上,脸朝地十分丢人。   “滚。”陆旻烨蹙眉,避嫌似的走远几步。   有他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后边几个女子纷纷不敢上前了。   有个胆子大的,含情脉脉地把衣领拉开,半露香肩,柔情脉脉地喊了声:“王爷~您来啦…自从妾身入府,您还没……”   “什么东西”陆旻烨只看见一个红红绿绿的女子,很夸张的浓妆艳抹,像个花猴子般点大红绛唇,他顿时便心里泛恶心,冷冷道,“你是不想穿衣服?那让钟铭把你扒光了扔在大街上凉快凉快吧。”   吓得那女子立刻拉好衣服,捂着锁骨,跪在地上。   众美以第一次勾引摄政王以失败告终,看着那位冷面阎王轻轻推开了周念欢的门。   屋内。   点了新婚夜勾人蠢蠢欲动的熏香。   地龙烧的很热,叫人忍不住想脱衣服。   那层层红纱内,端坐着窈窕嫁人,纤白玉指交叠放在腿上,乖巧安静地坐着,盖头亦是四四方方地遮住脸。   “欢儿?”   陆旻烨喊她,她却没反应。   反倒从那红盖头里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原是小姑娘睡着了。   陆旻烨喉结滚动几次,这屋里有些热,他穿了繁琐复杂的大喜袍,里三层外三层,委实跟蒸炉般,忍不住揭开玉带,缓缓褪去最外头的那件大袍。   却未曾想到,细微的脱衣声,惊动了周念欢。   周念欢立刻正襟危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忍不住咬着红唇,颤着嗓子,紧张道:“大、哥哥……啊不是,是王、王爷。王爷,您来了?”   “王爷这二字很烫嘴吗?欢儿都快成结巴了。”   陆旻烨抿唇,灌了口凉水,方才压下去身上不正常的体热,他将丝绸外袍搭在衣杆上,只穿了层松松垮垮的中衣,很随性道,“你初见我便是喊得大哥哥,准许你以后都叫我大哥哥。”   “我从未想过大哥哥,你是摄政王。”周念欢脸上鲜红泫然欲滴,道,“民间讲摄政王麻木不仁,杀人无数,从不会救人,脾气古怪。可你几次救我,明明心善,与传闻中的摄政王并不符合。”   “错了。”陆旻烨看着那红盖头,眼神有刹那宠溺,他神色温柔,笑道,“我本身与传闻中讲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你看我不同罢了。”   有时候身在传闻中,久了,自己只怕也活成了传闻。   “那普天之下,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摄政王,只有一个呀……”周念欢双手扯着丝绢,“常人根本不敢想,能认识那样的人物吧。所以,我又怎敢把大哥哥往这个身份上猜?”   陆旻烨走向喜床,高大健硕的身子投下一片阴影,顿时遮住周念欢的光,她朝地上看,透过盖头缝隙,看到了陆旻烨的金丝红靴。   他抬手,拿起挑盖头喜杆,放在手中摩挲了下,一点点缓慢地伸过去…   周念欢就看到那喜杆一点点伸过来,挑起了红盖头,最后,听到陆旻烨略带一丝沙哑和克制的声音:“本王,先把盖头挑了。”   哗!   盖头被完全挑开。   一张清媚又纯又欲的脸出现,在温馨的夜明珠光亮下,美眸似含了春水般,温柔撩人而不知自知。   周念欢的玉指有些紧张地互相交叉,捏紧床单。   陆旻烨居高临下,面上多了素日里没有的温和,他隐去眼中宠溺,道:“怕吗?”   “什、什么?”   周念欢不知所措,脸越发红了。   陆旻烨略微勾唇,眼底笑意越深,人越发显得玉树临风,忽地朝喜床上一坐,床小,二人并肩坐挨得很近,彼此的衣摆交融。   “小妹妹,你可真笨。”他突然伸手捏了捏周念欢小巧鼻尖,动作轻柔,“你以为我问的什么?”   “问的,不是新婚之夜的那个事情…吗?”   “哪个事情?”陆旻烨略略挑眉,微翘嘴角,犹如引诱小白兔的大灰狼。   周念欢想钻进土里,想把自己埋起来,很犹豫道,“虽…我与大哥哥,先前并不是两情相悦,可如今阴差阳错替嫁过来,恰好您救我好多次,其实,以身相许也并不是不可以…我可以…给大哥哥生孩子的…”   陆旻烨无可救药地捏了捏周念欢俏脸蛋,摇头道:“我问的是,你知道本王身份后,怕不怕本王?”   “……”周念欢觉得自己被陆旻烨套路了,但是又找不到证据。   周念欢登时尴尬的想要把脸埋进被褥中。   二人气氛活跃了些,周念欢便道:“先前是有那么一点点怕的,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而且对我很好,说要带我玩遍长安城的。我才不怕啦。”   “小丫头片子。”陆旻烨淡淡笑着,“我给你写信后,你给我的回信,应是被人拦截了的。”   “啊?这个我不知道。”周念欢确实不知。   陆旻烨与她并肩而坐,他端来一叠桂圆,剥壳将果肉递给她吃,眼里看不清情绪,缓缓道:“后日,我陪你回门吧。”   “回门?”周念欢吃着桂圆肉,摇头,“不用回门。”   “为何?”   “因为郑夫人说,烨王脾气古怪,冷漠无情,定然不会陪你回门,所以,就不必回门了。”   “哦。”陆旻烨倒了杯茶水,以手背试了温度确认不冷不烫,递给她,道,“既如此,那本王更得带你回门。”   “为什么?”周念欢正好吃桂圆肉太甜了,有些渴,接过水喝着问,“大哥哥,去太傅府是有事吗?”   “回门找茬。你从前吃了一分苦,便让他们吃十分苦。”陆旻烨平静道,“本王好人做到底,帮你当靠山。最近无仗可打,过于无聊,正好找点事儿做。”   但,其实事情都过去了。   幸好嫁的是大哥哥,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糟糕,周念欢有些困乏道:“其实不用——”   陆旻烨打断她:“必须。小姑娘,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找本王当靠山,替他们出头吗?别人都求本王,你竟还拒绝说不用?嗯?”   他说完,只觉有什么搭在了肩膀上,就看到周念欢脑袋瓜歪在她肩头睡着了,那红润的娇唇上还沾了点点茶水。   陆旻烨:“……”   能当着他的面睡这么香,怕只有这小姑娘了。   他伸手,以指腹擦掉小姑娘唇上的点点茶水,将人很轻的放在床上,他看着床上面如芙蓉的娇美小姑娘,睡姿乖巧,就像是小猫咪般。   小姑娘闭月羞花,撩人而不自知,睡的越来越沉…   “欢儿,你是没把本王当成男人吧?”陆旻烨闭眼,不再去看她,深深叹口气,转身出门,“你们进去服侍她睡下,别让她踢被子什么的着凉。”   更深露重。   半夜凉人。   陆旻烨跳进假山后的小池中,拎了坛酒小酌到天明。   翌日。   周念欢起床时只觉浑身气爽,睡得好舒服,睁开眼,竟然又是上次的红莹服侍她。   “红、红莹?”   红莹点头,“王妃,主上派我从此以后都跟着您。您先挑身衣服,看看喜欢穿那件?待会儿再去花厅用早膳。   红莹手一挥,边上的丫鬟便打开衣柜,只见里头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衣服、长裙、披风、腰带等等应有尽有,约莫百来件,颜色丰富。   “王爷说,王妃来的突然,没提前给您准备衣服,暂时先买这几件,您若不喜欢,再去咱们的成衣铺中定制个几百件也成的。”红莹比上次更恭敬不少。   “这,已经很多了。”周念欢嘶一声,有钱真好,连成衣铺都是大哥哥开的,她叹了声,选了件嫩黄交领直裾。   红莹却拿了另外一件,道:“王妃,您刚刚成婚,想得应该是如何讨王爷的心,得穿这件,玫粉色。娇俏可人又不失美艳。”   她又去首饰匣子中挑选了几样:“再配这栀子步摇,和木兰玉簪…”   周念欢嫌麻烦便听她的换上了,要不然看着那上百件首饰,会挑花眼的。   待她穿衣打扮好后,去了花厅,人未至那步摇清脆好听的叮叮声便响起。   陆旻烨也刚到,他脸色有些苍白,低咳了声打了个喷嚏,旁边钟铭唉了声,道:“王爷您也真是,还没到酷暑,怎么去泡了一晚上的冷水?这铁定感染风寒了。”   听到对钟铭在那儿婆婆妈妈的叭叭叭,周念欢走过去,疑惑道:“大哥哥,为什么去泡冷水?昨夜,我隐约听到您不是去别的屋子睡了吗?”   此话一出,众人惊诧,新王 妃对没和王爷圆房的事儿太坦率了吧?!   “嗯……”陆旻烨气定神闲,举止矜贵地举著吃菜,道,“临时起意而已。”   被他简单一句话盖过去了。   周念欢并未多问。   吃饭时,只看到陆旻烨时不时抬袖掩面咳嗽,打喷嚏,显然真的感染风寒了。   今日周念欢打扮的很好看,可陆旻烨却不太看她。   只有低头时,他才会去看,待周念欢抬头时,他又移开了眼睛,今日,这小姑娘打扮的很是惹人眼啊。   悄悄看,别把她看害羞了。   陆旻烨不动神色吃饭,道:“本王会把你娘救出来的。还有你大哥,本王也发告示寻了,只不过你哥逃跑那日遇上暴雨,朝城郊山上跑去,恰好碰上泥石流,听说,埋进去一个很像你哥的人。”   周念欢的筷子登时就落在桌上。   陆旻烨道:“本王查清楚,会告诉你的。安心。”   饭后。   周念欢脑子里想了很多。   譬如,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是阴差阳错继续在烨王府吗?等等。   就这样熬到了第二天早上。   回门的日子。   周念欢想到要救娘亲,起得很早,根本无心选衣服,那一百来件挑的她眼花缭乱,索性直接红莹给啥她穿啥。   不得不说,红莹眼光毒辣。   今日回门,故意挑的水红色花仙鹤长裙,束了根腰带,细柳腰被勾出来,行走时花边裙摆步步摇曳生姿。   陆旻烨一袭鸦青稳重竹纹华袍,坐在阔绰马车中,见到她来时,又被晃了眼。   水红色衬的小姑娘脸蛋白里透红,吹弹可破般水嫩。   好看极了。   衬的本就清纯甜美的人儿更如天仙。   陆旻烨收回目光,扶她上马车,道:“欢儿,慢些。”   她才上马镫,好少坐马车的,还是第一次坐如何华丽的马车,车内宽阔大气,方桌、糕点茶水、熏香、贵妃椅坐垫一应俱全。   “记得。回去后无需隐忍。”陆旻烨兀自倒了杯碧螺春,品着茶,道,“尽管以牙还牙,想骂便骂,像打……也行,就是小心别伤着自个儿手。”   “是否太嚣张了些?”周念欢忐忑不安,蹙眉问。   “本王一向狂狷。”陆旻烨眼有冷意,“在他们眼底本王可是个怪物,没在他府上杀人,他们就该庆幸了。”   到了太傅府时。   打瞌睡的守门小厮,便是做梦也没想到!烨王来回门!   他使劲揉着眼睛,确认不是做梦,惊的连滚带跑:“夫人!夫人!老爷!摄政王带二姑娘,回回回门了。”   “什、什么?”还在用早膳的郑夫人诧异的掉了筷子。   郑乾翰也是异口同声。   郑太傅挑眉,也很是奇怪,沉闷扒口饭:“怕是来者不善。”   “本王带欢儿回门,怎会来者不善呢?太傅说笑了!”一道不冷不热的男声响起。   在场人接二连三站起身。   奴仆已然跪下。   “摄政王…”郑太傅略微作揖,擦了额前细汗,他几次张口却不知道该说啥,根本没考虑到陆旻烨会回门,所以连敷衍的话都没准备!   此时,很是尴尬。   “来啊,抬进来。”陆旻烨朝钟铭挥挥手,然后,负手而立,气场强大,妥妥的压制住众人,皮笑肉不笑,“太傅这般惊讶作甚?本王带令媛回门,你似乎有些不欢迎?”   这是替嫁的,太傅根本没有欢不欢迎这说法。   即使众人心里都清楚这二小姐是替嫁的,皇帝也默许借此折辱摄政王,可事实上,但谁都不敢捅破,谁敢承认啊!   郑夫人只好装母慈子孝,扯出抹笑:“欢儿回来啦?母亲高兴还来不及,早上还念叨着你。摄政王来了更好,管家再让厨子做多几份早膳,好菜备上。王爷请坐——”   周念欢站在陆旻烨身旁,只见陆旻烨朝风晚道:“把凳子搬来。”   风晚命人抬来两条海南黄花梨镶金珠的凳子,很是名贵。   “欢儿,坐。”   周念欢有些愕然,但还是坐下了。   她今日穿的裙子,上面不知何时沾了一根草,陆旻烨弯腰,顺手将那根草扔掉…   小小的动作,在众人眼里,尽显摄政王对周念欢的贴心。   饭桌上,郑夫人与郑太傅如坐针毡,内心生气,还自己带那劳什么凳子,是嫌弃他太傅府穷啊。   吃饭时,尤其尴尬 。   可总不能不说话吧,于是……   郑夫人咬牙切齿打破僵局:“这道鲍鱼香菇汤最是养人,王爷尝尝?”   “那郑夫人盛给欢儿一碗。”陆旻烨神色冷淡。   “给、给……她盛?”郑夫人眉心紧皱,这小丫头妮子,有什么资格让她像奴仆那样给她盛?周念欢什么身份,一个村姑,她可是太傅夫人。摄政王绝对在下她面子!郑夫人的手就僵在那里。   陆旻烨抬头看她,仿佛在无声地质问,有何不妥?   郑夫人干笑,深抽口凉气压住怒火,给周念欢盛烫递过去,干瘪瘪道:“喝、喝吧。”   周念欢只觉受宠若惊…   “你们不是有个大女儿吗?不出来见本王,是不待见本王?”陆旻烨添了一筷子鲍鱼放入周念欢碗中。   “她今日身体抱恙才没来的。”郑夫人道,“何来不待见之说?去把大小姐喊来,她前日不还说,妹妹出嫁她想念的紧吗?正好姐妹叙个旧。”   周念欢不太明白陆旻烨要做什么,心生担忧。   陆旻烨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安心。   郑嫣然得知自己可以出院时,顿时高兴的不得了,却没想到!居然是烨王回门!   她想到周念欢上次揭穿自己那事儿,便气的牙痒痒,心里无数仇恨在叫嚣,脸色阴沉地去了前厅。   她倒要看看,周念欢嫁给那个怪物,是不是掉了一层皮!   可见到那衣着华美、精致打扮的周念欢时,心里又酸又震惊,涌起无数妒恨,她不可能过得好,嫁给那怪物怎么可能过得好?   一定是摄政王暂时被她美色迷惑,过几天绝对会被打死的。   她理了理衣襟,款款走入正厅,正好看到陆旻烨给周念欢夹菜,她装出来的端庄岁月静好又有些破碎了。   “拜见摄政王。”   “欢儿,长安城美食良多,本王下次带你去悄悄皮影戏。”   “好呀,我还没看过皮影戏呢。”   “吃点这梅干菜扣肉,你瘦的,真是会被风吹跑的…”   “大哥哥,你也吃,我碗里的菜都堆成小山尖了。”   “拜见摄政王…”见陆旻烨根本不搭理她,像是没听到她行礼般,郑嫣然跪的膝盖有些疼,拔高影调再次行礼。   陆旻烨不悦地放下筷子,顿时有些烦:“起吧。”   跪麻双腿的郑嫣然站起来时,差点摔倒,这才坐在饭桌上。吃了好几天稀饭泡菜的她,看着那些山珍海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陆旻烨却道:“撤了吧,本王用完膳了,多谢太傅大人款待。”   刚坐下举起筷子郑嫣然:“……”   风晚收到一封密信,走过来附在陆旻烨耳边说了几句:“找到那人的下落了…”   陆旻烨起身,蹙眉朝周念欢道:“本王去办点事,一小刻便回来。”   周念欢嗯了声。   顿时,正厅只剩下郑家人和她。   郑嫣然悄悄走过来,阴恻恻地小声道:“周念欢,你可真厉害,居然能让摄政王给你夹菜。”   周念欢秀眉颦起,只觉郑嫣然又要找茬。   “话说,你在床上一定很厉害吧?看不出来你长的一般,床上功夫却很不一般啊!若非如此,摄政王那样冷血的怪物,怎会被你勾的为你夹菜?”郑嫣然心中有气,说尽难听话折辱她。   “不过哦,还有几天就是月初了,摄政王又要犯病了,可怜的你,千万要留个全尸呀…要不然死的太难看,缺胳膊断腿的,再地下就勾引不到男人为你撑腰了…” 第21章 对哥哥害羞了? 你不对劲   “你脏了我的耳朵。”周念欢垂下眼睑, 语气很淡。   “你、你这幅清高模样给谁看?”郑嫣然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拔高音调,“若非摄政王在此, 我早就给你一巴掌了!”   “嫣然!”郑夫人使个眼色,示意陆旻烨还在此。   “你要给谁一巴掌?”忽地, 那边陆旻烨听完汇报, 跨入门中, 冷眸微怒, 叫人心凉。   郑嫣然听后立马胆战心惊起来,面对之前烨王对她的羞辱还历历在目,顿时埋下头, 脸红脖子粗,有些不知所措。   郑夫人见势不妙,心里狐疑, 这陆旻烨怎么会突然维护起一个冒牌货来了?实在费解。   “她如今是摄政王王妃。”陆旻烨缓步走到周念欢面前, 护她在身后,眼里的冷让人胆寒。   这句话幽幽砸在每个人心上。   陆旻烨寒眸危险一眯, 道:“给她,道歉。”   郑嫣然咬牙咬的咯吱作响, 条件放射指着自己,问道,“我、我?”   笑话!她凭什么道歉!她向来欺负周念欢习惯了,且她那么狠那个贱人, 怎么可能给她低头?   陆旻烨神色很淡, 情绪并不显露,没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   郑嫣然苦笑道:“王爷这话说的…她是我二妹妹,我不过是开几句玩笑罢了。”   “嗯…”陆旻烨点头, 朝周念欢微翘嘴角,“她同你开玩笑,那你岂不是也得开个玩笑回她,礼尚往来吗?”   周念欢有些不明白,在场的人也有些愣。   “大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本王教你。”陆旻烨轻牵她的手,朝郑嫣然走去…   郑嫣然顿时毛骨悚然,感觉很不对劲,只见对面的青袍男人不笑不怒,却有种震慑四方的气场,这便是…杀神的气势了吧。   忽的。   陆旻烨面色冷到谷底,道:“看好了,傻丫头。”   “啪——”陆旻烨抬起她的手,手把手教她甩了郑嫣然一巴掌!   郑嫣然的脸被周念欢打歪了脸,赫然多了五个手指印。   迅速,那手指印变肿的老高…   郑夫人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烨王这么做不太好吧?”   陆旻烨不理会郑夫人,倒是松开她的皓腕,问周念欢,“手不疼吧?本王灌了内力,你应该不疼的。”   周念欢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摇摇头。   “挨打的又不是她,她怎么会疼?”郑嫣然脸火辣辣的痛,从未被打的那么狠过,委屈愤恨,疼哭了,捂着脸颊,跑进郑夫人怀里躲着,“呜呜呜…”   “她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还哭了?略有些输不起了吧?”陆旻烨挑眉,眼里戏谑,“你说几句玩笑话,她动一下玩笑手,很平等恰当。”   郑嫣然脸迅速肿起老高,痛苦不已,半边脸都麻木了:“呜呜呜,可是!摄政王灌入内力打我,这太欺负人了!爹,娘…我脸是不是毁容了?呜呜。”   哪里还有半点先前耀武扬威的模样。   风晚见陆旻烨看自己一眼,登时会意,愁眉苦脸叹息。   “啊…可若不灌入内力,把王妃的手打疼了伤了怎么办?王妃手如皓玉,千金之躯,不能有半点折损,只能请大小姐多担待了。想来您也是宽容大方之人,不会生气的。”   郑嫣然险些被气晕过去!   郑夫人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见女儿受欺负,顿时火大,张嘴便要骂人,便被郑乾翰死死拉着,听儿子压低声音劝道。   “何必和那怪物计较!咱们可是正常人,谁知道他抽什么疯?若把他刺激到失常,搞不好要杀人的…”   郑夫人只好将已张开的嘴闭上,变成强颜欢笑,心里那个气啊…   再气不也得憋着么   郑太傅神色幽幽,终于发话:“摄政王如此护王妃,我便放心了。老臣与内人身体不适,无法做陪,先回房休息了,王爷只把太傅府当成家,随意就成。”   话罢,郑太傅甩脸子拉着郑夫人带着郑嫣然就走了。   这客是陪不下去!这表面样子也装不下去了!把天聊的死死的,还聊什么?都快把郑家气疯了!   主人家都走了,这是下逐客令了。   周念欢哪里见过这般毒舌且嘴不饶人的模样…   风晚煞有介事道悄悄道:“王妃莫怕。你是没见过咱王爷舌战群儒,以一人之力把那群文臣骂晕过去的场面。小意思,您呐性子软要学点哦。”   周念欢心里暖暖的,周身空气仿佛也暖甜暖甜的,眉眼弯弯,笑了,原来…有人护着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郑乾翰站在原地,气氛尴尬,憋半天,才摔袖冒出一句:“烨王,未免也太不讲理了吧…”   陆旻烨不以为然地笑了:“本王是来给她撑腰的,不是讲理的。况且…”   他顿了下,缓缓道:“本王不讲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气。死。个。人。   郑乾翰气的趔趄一步,太阳穴突突突跳,真是见鬼了,他居然会和这个疯子讲理!他吸口气,找回理智,作揖道:“微臣身体不适,实在无法作陪,王爷您…自便!”   “慢着。”陆旻烨理了理衣袍,心情很好地漫不经意道,“她说要带走一个人,若你愿意让她带走,本王可允你一个承诺。”   周念欢上前两步,她对郑乾翰映象并不坏,礼貌道:“您应该知道那个人,是谁吧?”   是她娘亲。   可这…父亲还没发话,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陆旻烨友善的眼神,蓦然变得凌厉几分,不动声色施压:“郑学士以为,本王在同你商量吗?”   郑乾翰有一种陆旻烨故意把他爹娘气走,然后逼他交出人的感觉,摄政王虽冷漠毒舌,可向来是言出必行,说允他一个承诺便定会做到的。   何况不把周燕交出去,陆旻烨不会善罢甘休,便道:“微臣,这便把二妹妹想要的人给您。”   周念欢一喜!   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不会儿,管家便将周燕搀扶出来了。   周燕本以为此生都可能见不到周念欢了,此时忽地看见她,差点没认出来。   这般美艳动人。   重逢,让周燕喜极而泣,忍不住掩面抹泪。   可看到陆旻烨时,确实错愕了,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郑家大公子朝陆旻烨微施一礼,陆旻烨便道:“走吧,欢儿。回府。”   上马车时。   陆旻烨有心让重逢的母女二人说些体己话,自己单独骑马在前头。   马车内。   打量着满马车的华丽装潢,周燕碰都不敢碰,连坐都是小心翼翼的,摸着那丝绸软缎,面色复杂:“咱们、咱们会不会给他坐坏了,太贵了,赔不起吧…”   周念欢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周燕听。   听完后,周燕觉得很是不可思议,附耳状悄悄道:“初见这位主儿,为娘就觉得他嗜血怪异,是个不能惹的,没成想他竟是烨王。”   “那欢儿…你接下来就这么,当着这个烨王妃吗?”周燕蹙眉,她忧心忡忡,“这半路冒出来的富贵,终究叫人难安心。”   “娘,其实我认为大哥哥是个看似冷淡,实则是心善的。”周念欢玉指尖尖交叠,垂下头时一绺头发掉落,她温茶淡笑。   “他从未说过喜欢我,对我理应没有那种男女之情,若他有天遇到心爱女子,只怕会让我下位的。所以,与其他让我下位,不如过段时间,我主动下位,还免得到时候伤了和气,闹得难堪。”   周燕一身伤,脸色苍白,露出个虚弱的笑,颤巍巍握住她的手:“乖啊,欢儿。身份本就云泥之别,不属于我们的富贵,我们也无需肖想。不心生贪欲,便不会患得患失。”   “晓得。”周念欢乖巧点头。   她心里很清楚…   自己阴差阳错走在王妃位置上,可未必代表能走进大哥哥的心里面。   人嘛,看清现实,不过怀有太高的幻想,就不会多锥心痛骨的绝望…   马车外。   走在最前头的陆旻烨,骑着高头大马。   周念欢不知道的是,他常年习武,耳力极好。   小姑娘讲的,他呐,全部听到了。   陆旻烨攥紧缰绳,力气之大,关节泛白,他脸色越来越沉冷,最后化作一声轻叹,低声喃喃:“怎么那么不识好呢?本王这般对你好,怎么就看似冷淡了?傻姑娘。”   回了王府。   陆旻烨寻了御医给周燕看病抓药。   他从库房支了金子,装入荷包,放在手中掂量掂量下,叫住了正要回院子的周念欢:“过来,欢儿。”   “啊?”周念欢歪头疑惑。   陆旻烨阔步走去,把那袋子钱给她:“钱不多,自个儿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周念欢接住荷包,忽地,手便沉了下去,整个人都弯下腰,去用力捧起那袋金子,根本没想到里头金子那么多,重到费手。   “我就算买完一辈子吃的零食,也用不了这么多啊…”她苦笑。   “那就买完下辈子的。”陆旻烨手指富有节律地敲击桌面,倒了杯茶,一边品茗一边稳如泰山,“你要是花不完,那,便罚你给本王在书房研一个周的墨。”   “想让我研磨大哥哥不如直说,金子还给你,我直接研磨去。”周念欢捧着沉甸甸的金子累手,放在石桌上,眨巴眼睛,嘟囔,“都是诡计!套路!这,谁能一天用得完啊?”   “你们女孩子,不是很喜欢买买买?”陆旻烨轻笑,“长安城哪家千金,零用钱不是几十两黄金起步?收着吧,身居王妃之位,寒酸了赔的是本王面子。”   如此…   周念欢的手只好把金子一点点挪进口袋了。   “好了。”陆旻烨起身,习惯性揉了揉周念欢头发,略有些宠溺,“我要去忙了哦,小妹妹。”   她的头发,顿时有些…乱。   一根玉簪掉落,散成如瀑青丝,风乍起时,墨发飞扬,在阳光下泛起光泽,那及腰长发衬的小脸更清纯动人,般般入画,勾人的很呐。   “大哥哥?我脸上可是有脏东西?你……盯着我很久了…”周念欢推了推一言不发定定看着她的陆旻烨。   那个眼神,如寒冰化成一滩春水,带着不可言说的深意。   分明是人好看,可陆旻烨偏偏动了下喉结,说:“风迷了眼,转不动眼珠子了。”   话罢,他转身:“我去忙了…”   回到书房。   他关上门,坐在书桌前,一向不分怒喜的脸显现出真实情绪,一双吊梢眼,很温柔,温和如玉,提笔蘸墨,铺开白纸,画了个墨发飞扬的女子…   这幅画的左下角题字:柳腰春风过,百鸟随香走。   随后他独自把画收入匣中,藏好。   收好画后,面色恢复如常,陆旻烨道“风晚,将本王上次的请辞书拿出来。”   风晚推门而入,这才动作缓慢地拿出上次那请辞书。   “王爷,您您想好了?”风晚叹气。   “上次本就是因为想替欢儿解决麻烦,才暂时没盖印,如今,事情已然解决。”陆旻烨鲜少有这般好心情,薄唇轻启解释道,“这权势于我这种人来说,用处不大。”   风晚第一次冒大不韪,伸手盖住请辞书上摄政王陆旻烨的名字处,苦苦相求:“王爷!您要想好呐,您从前志向远大,无数次冲锋陷阵生死一线,踩着刀尖才当上的摄政王,如今要请辞……”   “闪开。”陆旻烨微蹙眉。   风晚便走开,跪在地上。   陆旻烨拿起金光灿灿的印章,朝请辞书的名字处——   沉沉地按了下去。   于是这份请辞书上:冒然请辞,或属不敬。然臣已思索良久,挣扎月余,终决意就此辞去,归隐山田,此后不问世事。后面的请辞人:摄政王陆旻烨,上面盖了再无转圜余地的摄政王独有印章。   盖下去的瞬间,像是结束了数十年的权谋算计。   “大男人,哭什么?”陆旻烨负手而立,以脚尖踹了踹钟铭的膝盖。   只见钟铭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正死死咬着嘴,忍不住的红眼掉金豆子,把头埋的很低很低 …   风晚也是红了眼。   他们跟随陆旻烨戎马十年,是有些难受。   “本王这怪病患的奇怪,想要查却无从查起,就像是润物无声那般不知不觉就患上了。眼下只剩两年寿命,难不成你们希望本王到死都要与那群狗东西累死累活地争斗吗?”   “还不如,利用这两年时间,走遍天下寻医归隐。这病,有多绝,你们应该清楚。”   风晚与钟铭何尝不知道?   这三年多里面,陆旻烨寻遍天下名医秘术等等,给他医治的人数不胜数,却无一能治好,反而,病却越发严重了…   这,是绝症呐!   想到这里,钟铭哭的抹鼻子。   “既然这样,我也随王爷辞官罢。”钟铭坚决道。   “滚犊子!”   陆旻烨踹他一脚,骂道:“滚出去。本王看你是练武练傻了!”   二人被骂出去后。   陆旻烨不悲不喜的缓慢解开腰带…   站在铜镜前,他神情仿佛笼了层灰色般,有些疲惫地拉开衣襟。   只见那雪白里衣下,优越的肌理线明显,下头九块如铁板般硬的腹肌排列整齐,透着强劲的力道。   而胸口的皮肤,有团约莫手掌大小的黑色。   只要这团黑色,遍布上半身时,便是他的死期吧。   “砰!”   “大哥哥!”   赤.裸上身的陆旻烨,看着突然推门而入的小姑娘:“……”   周念欢瞬间心脏高跳,即可面红耳赤,甚至后脑勺血液倒流,猛地捂住眼睛!   陆旻烨修长如细竹节般好看的手,不紧不慢整理衣襟,淡淡道:“你犯不着捂眼睛,是本王吃亏。”   男人穿好里衣,随意系了根松垮垮的玉带,朝她步步走去。   周念欢几乎能感觉得到男子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令人羞的燥热。   “穿好了的,我。”陆旻烨攥住她那细腻的皓腕,温软娇滑,他忍不住快速摩挲了下,然后把她手从眼睛那里移开。   可……   他只穿了松松垮垮的白里衣,衣领本就浅,那九块整齐划一硬邦邦的腹肌边很是若隐若现,周念欢眼珠子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二人站的近。   男人身上清冽的松柏香,萦绕在鼻尖,叫她有些腿软。   陆旻烨似笑非笑,捏了捏周念欢俏脸,手感极好,他哑着嗓子,克制着,道:“欢儿,你…不对劲。”   “我、我没有不对劲。”周念欢支支吾吾。   “你不是把本王当成哥哥吗?”   “是啊,是大哥哥啊。”   “把本王当成哥哥,你怎么还会害羞?” 第22章 有些爱情 是从喊哥哥妹妹开始的……   “我没有害羞…”周念欢羽睫轻颤, 那双杏眸犹如含了水那般,紧张地看着地上。   陆旻烨以手心托起她下巴,使她眼睛正视自己, 他面色正经:“看地上,本王不好看吗?”   周念欢高度绷紧的神经轰然倒塌, 用手推开他, 大口呼吸, 咬唇道, “大哥哥,是你不对劲!你太奇怪了。”   这种奇怪,是一种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的奇怪。   “傻姑娘。”陆旻烨轻笑, 那双吊梢眼漾开笑意,很是醉人,“你急急忙慌的推门进来, 是干什么?”   “我看见风晚与钟铭二人哭着出房, 以为你犯病打他们了,赶紧进来看看大哥哥怎么样了?寻思着离月初还有几天, 是不是提前发病了。”   陆旻烨慢条斯理地穿好中衣和外袍,扣上玉带, 一边道:“那你怎么还敢进来?不是该躲得远远的吗?”   “命是你救的,上次你发病没杀我,我觉得以后大哥哥也不会杀我的。”   陆旻烨走出书房,带她去府上百花园散步:“上次发病, 你居然没被吓着?”   周念欢老实讲, “是有些被吓着,但已经不怕了。刚刚,我, 我看见大哥哥的胸前有一团黑色,那是?”   “本王这亏吃的太大了,你看的那么仔细?”   陆旻烨用手中折扇轻敲她的额头,“非礼勿视,懂不懂?你今日看哥哥的上半身,下次,若是看了其他男子,我看你臊不臊的慌?”   “那我一进门,你穿上衣服不就好了?可你没穿衣服,还朝我走来。”周念欢隐有埋怨之意,连忙喊道,“大哥哥不要转移话题,我问的是,你那团黑色,是毒发征兆吗?”   “不是。”陆旻烨眼中沉郁一闪而过,淡淡道。   “那是什么?”   “是墨水。”   “…”周念欢蹙眉,“大哥哥你尽胡说,你素来爱干净,若是墨水你早擦掉了。而且真是墨水,在你穿上雪白里衣时,衣服就被染黑了。”   “你不信?”陆旻烨忽地顿脚,光天化日下,动手就要去解衣襟,“行,本王再脱给你看看,是不是墨水?嗯?”   周念欢加快步伐,走到最前头,嘶了声,脸上那团羞赧就没褪去过,心道,果然人与人之间相熟后,都会变得……像大哥哥那般腹黑吗?   算了,算了,且先跳过墨水这茬儿。   她换个法子,问出了自己担忧所在:“那,大哥哥的病,好点了吗?”   “你担心?”   “嗯…”   陆旻烨落座假山前的石凳上,似笑非笑,隐去眼底最深处的森冷:“不必担心,本王的病已经好很多了。”   一时间,周念欢有些半信半疑。   陆旻烨认真道:“本王身体很好。”   “那就好。”   “本王今日还有公务哦,等过段时间彻底没公务,就带你,玩遍长安。小丫头,给你的钱快拿去花吧。”陆旻烨玩趣道,“你乖乖听话些,哥哥便立遗嘱,死了把遗产都给你继承。”   “大哥哥,哪有咒自己死的啊?你身体不是好着呢嘛。你以后还会有孩子有亲人继承,可别开玩笑啦。”周念欢很识趣地站起身,微施一礼,“那我就和红莹去逛长安城了哦…不扰大哥哥做事。”   看着那抹走远的窈窕倩影,陆旻烨笑容消失,嗓音低涩:“本王是认真的。”   ……   长安城。   几乎是当世最繁华的地方。   游人商客络绎不绝,车水马龙,热闹不已。   一列列带兵侍卫来回巡逻。   红莹满门心思为周念欢着想,道:“王妃,其实你可以去多买些胭脂水粉,好好打扮,那样会更让王爷喜欢的。”   “红莹啊,你叫我王妃,听着很虚。出门便叫欢儿姑娘。”周念欢摇头道,“府上那六个美妾日日对镜贴花黄,精致打扮,也没见大哥哥喜欢。我还是不费那功夫了。”   “她们哪儿能同欢儿姑娘比?”红莹勾唇,满脸自信,“我自诩跟随王爷这么多年,可没见过他对那个女子这般好。”   “我一直尊他为大哥哥,他是把我当妹妹了。那应是哥哥对妹妹的上好。”   周念欢否认。   红莹悄悄嘟囔了句:“有些爱情不就是,妹妹哥哥喊出来的吗?”   这话,周念欢没听到。   这几日周燕的身体日渐好转,她想给娘再买点补药,正好瞧见旁边有家“仁医铺”。   刚要提裙上台阶,却被红莹拽住了袖子。   “欢儿姑娘,若您要买药,不如去前头的圣医馆,那是咱王爷开的…这咱王爷的对家,别买!”   她正打算转身离开时,忽然看见一抹熟悉且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人穿着深紫丹纹深衣,约莫四十多岁,头带斗笠,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才走进医馆。   一进医馆,与老板对视眼,便进了屋子。   主要是她在长安城熟人很少,才心生疑惑,这位是谁?   为何如这样偷摸鬼祟?   她道:“红莹,你走前面跟着刚刚进去的女人,我走后面,若是要被她发现了,你就赶紧告诉我,我们躲起来。”   红莹点头。   二人也买了斗笠戴上,走进仁医铺,看着那半掩的门,假装买药实则是观察。   只见里头的人掏出几锭银子买了药,有风吹起她的面纱,露出的竟然是!柳姨娘?!   柳姨娘赶紧压住被风吹起来的面纱,紧张兮兮的遮住脸。   里头的交易结束,店员皱眉道。   “这位小姐,您到底要买药吗?这金银草都快被您给挑的底朝天啦!天麻都快挑秃噜皮了。”   周念欢侧身尴尬笑笑。   柳姨娘出药店时,手中空无一物,想来是把药藏在了袖中。   低头的周念欢挡的很好,并未被发现,她拿出一锭金子,走进屋中:“掌柜的,劳烦你把那位夫人买的药,也给我来一份。”   掌柜见金子便眼开,立马道:“好嘞!不过,你…为什么要和她买一样的药?每个人的病症不一样的。”   见掌柜起疑心,红莹道:“家中有人得了和那夫人一样的病,我家小姐去问药,那夫人却自私得很,藏着不叫人知道,这才让您抓一份和她一样的嘛。”   “原来如此…”掌柜点头。   周念欢和红莹拿到那一副药,离开了药店,。   来时,柳姨娘也全无踪迹。   不会儿,柳姨娘摸了摸身上,忽然想到回府令牌似乎落在医馆了。   她便折返回去,居然看见医馆门口,周念欢有说有笑的,拿了副与她同样的药!   登时,她脑瓜子就炸开了,偷偷躲开行人,走进店里给了小二碎银子,探听消息:“我且问你啊,刚刚我前脚进门拿药,是不是那两个姑娘就进来了。”   “好像是的…”小二道,“说来奇怪,她们光挑又不买,就跟对家上门摸我们底细似的呢…”   柳姨娘发狠地跺跺脚,这才明白过来,她被跟踪了!   周念欢没走两步,红莹压低声音,忽然道:“欢儿姑娘,先前那女人又折返回来了,怕是发现咱们跟踪她的。”   她自幼习武,又从事杀手行业,自然是耳听八方眼观八路,非常敏锐:“那女人在跟踪我们。”   周念欢默不作声点头,朝前头一个小巷子走进去。   果然,柳姨娘也跟了进去。   这小巷子冗长狭窄且光线略暗。   走到一半时,周念欢突然回头!   柳姨娘始料不及,赶紧遮住脸转身!   “站住。”周念欢朝红莹使眼色。   红莹立刻纵身一闪,截住柳姨娘的路。   “柳姨娘你存心跟踪我,为什么要躲闪?”周念欢蹙眉。   被戳穿,柳姨娘索性坦白了,脸色不大好看,反问:“周念欢,你不也是跟踪了我吗?”   周念欢不语。   柳姨娘咬牙,心里慌乱沉沉道:“你知道多少了?”   “我知道多少?”周念欢微眯眼睛,心底起疑,柳姨娘话里有话,她到底指的什么事情,她知道多少?   仿佛很隐晦,不能见光般。   不妨,先诈诈她的话。   周念欢勾唇,笑着道:“我自然是全都知道了。”   柳姨娘脸上闪过震惊,顿时捏紧拳头:“不可能!你就凭这副药就什么都知道了?我做的那么隐秘你怎么可能——不对!你是在诈我话!”   周念欢静静听她自相矛盾的话,试图从话中找点蛛丝马迹。   柳姨突然冷笑,那笑意阴狠,像是场面不见天日的毒蝎,啧了声:“原以为你蠢,没曾想还有些心计。不过,事已成定局,既嫁给嗜杀如命的摄政王,你便绝对活不过月初。一切呐,都晚了,哈哈哈哈哈! ”   “王妃自然会活的很好,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意图挑衅她?”红莹手放在剑柄上。   柳姨娘看着即将要拔出的剑,底气虚了些,梗着脖子:“走着瞧便是。”   说完,她就走了。   转身的瞬间,柳姨娘涂了红妆的眼眸,杀意毕现。   “此人有些疯疯癫癫的。”红莹皱眉思索,“要告诉王爷吗?”   “我有空会说的。”周念欢看着柳姨娘的背影,忍不住头皮发凉。   初见柳姨娘,她便觉得这人表面和善,实则如毒蛇般,里外不一,对她更是有天然的敌意。   她,真的从来没有的罪过柳姨娘…   为什么,会被她如此记恨?   或许!   或许是因为——   周念欢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第23章 叫她王妃 便给你们涨俸禄(晋江文学城……   或许她严重触犯柳姨娘的利益。   按理来说, 自己农家女替嫁,和她一个姨娘根本不会结仇!   但她却如此仇恨与戒备她,这其中必有缘由。   周念欢带红莹走出小巷子, :“我们把这副药拿去圣医馆问下,这都有什么功效。柳姨娘神神秘秘的, 我想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欢儿姑娘随我这边走。”   二人刚刚走出小巷, 朝圣医馆走时, 忽地有几个流浪乞丐围了过来, 拦住她们的路,像是泼皮无赖那般喊道。   “这位好心的姑娘,您赏点钱吧…几天都没吃饭了, 快饿死了。你若不给,我们就不走了!”   这人饿的皮包骨头、面黄肌瘦,实在可怜, 周念欢掏了块碎银子递过去, 忽地!   几个乞丐立马冲上来,迅速拿走她的银子后, 只一瞬间,有人声东击西抢走她手中的药。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群人是来抢药的。”周念欢低喊了声, 追着那几个撒腿就跑的乞丐。   “不必担心!”   红莹大喝一声,纵身跳跃,脚尖如蜻蜓点水般轻踩过屋舍瓦砾。   不过眨眼功夫,便闪现到那几个乞丐面前, 红莹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动了动脖子,冷笑道:“好哇,姑奶奶正好几日没揍人了, 你们送上来正合适!”   那几个乞丐见势不妙,当即四处逃窜。   红莹的武功极好,旁人还没看清楚她是如何出手的,只小刻种功夫,一脚踹翻一个,撕下条布带,将他们结结实实困住手脚,扔做一团!   “诶诶诶,求求你别打了!”先前抢钱的乞丐抱头蹲地,鼻青脸肿,“我把钱还给你,成不成?”   “这钱就算是给鬼烧纸钱,也不给你!”   红莹捡走那碎银子,柳叶眉上挑,略有些生气,狠狠踹了那抢药的人,踩住他的脸,教训道,“就凭你们几个乞丐也敢来抢我家姑娘的东西。也不知道雇你们的那位蠢货是怎么想得?”   周念欢拿走那包药,打量四周,看到不远处小摊贩边上的柳姨娘,正若有似无的看过来。   眼见事情败露,柳姨娘神色躲避,转身就跑了。   红莹恭敬道:“欢儿姑娘,前头拐角便是圣医馆了。想来这该是先前那个女人随便给了点碎银子,找来几个穷酸乞丐抢药的。”   周念欢掂量了下药包,越发好奇,“这里头的药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   来了圣医馆。   红莹压低声音:”姑娘,我见您上次揣了个麒麟玉扳指,你把那个拿出来。”   周念欢惶惶然拿出,放在手中把玩,刚要疑惑地问:“这是有什么用的吗?”   话未说完,那圣医馆的掌柜还有店员便纷纷放下手头活儿,喊了声:“王妃!”   接着,全部跪下了。   “都起来吧。”周念欢示意他们站起身,打量着珍贵的麒麟玉扳指,道,“上次我拿着玉扳指去食香楼时,他们还不知我是谁,只知道认这玉扳指的。”   “欢儿姑娘…”红莹轻笑,“那是因为王爷前几天让风晚和钟铭去通报各店铺啦,见玉扳指便是王妃。”   “这样啊…”还是大哥哥想的周到,周念欢小心翼翼擦干净玉扳指,笑眯眯的,和善极了,把药递给掌柜,温声细语,“劳烦您帮我看看这药作用是什么。”   拆开药包,掌柜的推了下西洋镜,指腹捻着里头的草药,放在鼻尖闻了闻,扒拉来扒拉去,摇摇头:“回王妃的话。这药倒是没什么毒性,也看不出是什么病的医药,倒像是制作胎记的材料…”   “制作胎记?确定吗”周念欢蓦地愣住,有些匪夷所思,“劳烦掌柜的再多讲几句。”   “鄙人可以十分肯定这就是制作胎记的。一般来说,胎记是打娘胎里就有的,但有的人出于种种原因,易容啊改头换面等等会制作假胎记,若制作的太新会被人看出来,就需要用这种独特的药材,制作年份久远些的老胎记了。”   红莹绞尽脑汁,蹙眉否认:“那柳姨娘买这不会是给自己用的。”   “你为什么断定不是给她用的?”周念欢诧异。   红莹低咳声,并不害臊,大大咧咧道。   “因为她徐娘半老的人了,在太傅府无所出,自然要想着法儿得太傅宠爱,恨不得把身上疤记消除的干干净净,甚至一丝皱纹都没有才好呢。没有理由去弄胎记扮丑,所以,这药应该是她给别人买的。”   听的周念欢耳垂微微粉红,拿走药,与掌柜说声有劳了,带着红莹回了王府。   有些事情,可能当时想不通,但久而久之,遇到的奇怪事情窜在一起,可能就容易想通了。   她纤白玉手托着腮帮子,坐在花园石桌前,左思右想,塞了一块桂花糕入嘴,却因为想到太入神,都忘记咬了,搁在嘴里鼓鼓的。   直到一根手指伸过来,戳了戳她的腮帮子,那坨糕点便从左边跑到右边。   周念欢连忙抬头,只见陆旻烨居高临下,正目光温和低看着她,啪地打开折扇落座在旁边,慢摇折扇为她消暑,问道:“想得那般入神?”   “大哥哥,我和你说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周念欢模样神秘,粉唇启合,冥思苦想道,“郑嫣然是夫人所出,我先前无意中窥见有个老婆婆在给她补后背上的胎记。”   “我还听见郑嫣然说,烦死了,这胎记不能碰水,得经常补好麻烦,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用补胎记?好疼!”周念欢托腮回忆道,“她的胎记和我的胎记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对她的话记忆很深。”   “一模一样?”陆旻烨微微皱眉,抓住关键词强调。   “对,确实与我一样,而且邓嬷嬷还夸过我的胎记栩栩如生,说夫人找替嫁很用心,不仅找的人长得像夫人,而且找的替身连胎记都和大小姐一样。”   “那本王问你。”陆旻烨蹙眉,一针见血道,“郑家其他人看到过你的胎记吗?”   “没有。”   “如果没有的话,郑明非非邓嬷嬷口中说的按胎记找的替嫁。”陆旻烨心中已有了想法。   周念欢轻拍桌子,当即点头:“太傅有一妾一妻,妻是郑夫人,妾是柳姨娘。我与红莹逛街竟恰巧碰见柳姨娘鬼鬼祟祟地购置补老胎记的药材。”   陆旻烨星眸锐利一眯,屈指富有节律地敲击桌面,嘴角勾起细微的笑,眼底有计量,道:“假胎记,补胎记的药。本王且问你,你口中发现你胎记的邓嬷嬷,是否已然离奇死亡?猜得不错,凶手正是郑嫣然?”   “大哥哥当真料事如神!你的意思是柳姨娘买补胎记的药给了郑嫣然?”周念欢惊喜,眼睛亮起星光,忽地眼神突然黯淡,缓慢攥拳。   “邓嬷嬷确实是被郑嫣然害死的,就是你救在水上昏迷的我那次…”   “郑嫣然,对你有过杀心?”陆旻烨语气低沉。   “应该是有的吧。”周念欢堪堪叹口气。   “嗯…”陆旻烨拍拍她的脑袋,“无碍,本王替你收拾她。”   “欢儿,柳姨娘是否知道你的胎记?”   “上次我们一起泡过温泉,是知道的。”   “傻丫头。本王问你啊。”陆旻烨指腹沾水在玉桌上画了条逻辑线,缓缓道。   “邓嬷嬷知道你的胎记被杀,而柳姨娘知道你的胎记,对你心怀恶意,且她还在帮郑嫣然买补胎记的药。由此证明,郑嫣然可能是个冒牌货。若是正牌,何必补胎记?”   “我懂了。”周念欢并不笨,一点就通,她面露震惊,唇齿微微张开,心情一时难以平复,不可思议道,“若郑夫人那般爱女如命,若她知道自己养的不是亲生的,怕是会绝望吧。”   陆旻烨不置是否。   周念欢杏眸微愣,怔怔道。   “柳姨娘这般尽心竭力为郑嫣然,并且知道郑嫣然是假的,还没去揭发她,二人之间定是有利益挂钩。或者做了交易。”   “那你下次见郑嫣然时,再看看她和柳姨娘长得像不像。”陆旻烨似笑非笑,慢摇折扇,阳光落在他雪白长袍上,衬的君子玉树芝兰,翩翩风流。   周念欢看的有些晃眼睛。   “那这样的话,郑夫人的亲生女儿,又在何处?”   陆旻烨淡淡笑着,并不说话,心中却有了个八九不离十的猜想。   “今儿去逛街,你买什么了?钱袋子给本王点点数。”陆旻烨摊手,敲敲桌子,看见那双小鹿似的眼睛突然有些躲闪。   周念欢磨磨蹭蹭地把钱袋子递过去,陆旻烨掂量了下,颦起剑眉摇头,淡淡道:“看来钟铭能放假一个周了。”   “……”周念欢苦着脸,叹道,“那一袋子属实花不完。”   “买铺子买宅子买良田,再不然,你可以开家店。”陆旻烨言传身教道,“那样钱生钱。”   “所以,大哥哥就开了满大街的…铺子?”   陆旻烨云淡风轻地点点头:“不算多,长安只有一小半是本王开的。”   长安…一小半…?   周念欢手中糕点,惊的落了地。   钟铭很合时宜地抱剑插嘴道。   “欢儿姑娘是不知道,从前王爷封摄政王,一时风头无两,还没患病时,那可谓是风光霁月贵公子,权柄滔天,人长得玉芝兰树、清俊温润,每逢他胜仗归来,打马而过长安城时,必定无数女子围观。”   “你把马匹拍上天。”陆旻烨不为所动,不起波澜道,“也不妨碍本王不给你涨一铜钱俸禄。”   钟铭嘶了声,神情惨烈,他可是故意挑准了王爷心情好才夸的,磕磕巴巴。   “啊这…这……这合理吗?欢儿姑娘,呜呜呜,这合理吗?欢儿姑娘您评评理。”   “叫她,王妃。”陆旻烨嘴角微斜,“便给你涨俸禄。”   “王妃王妃王妃王妃王妃……” 第24章 郑夫人被害 “我会给我的女儿揽月摘星……   钟铭嘴角抽搐了好几下, 大喘气,丹凤眼冒金光,俊脸上仿佛写着:王爷你看我喊得怎么样?是不是该多涨点钱?   然而。   一旁的周念欢却是满脸火烧云, 稍显娇羞,略低着头, 想着, 大哥哥这折磨钟铭的法子也太损了些, 干嘛捎带着她呀…   “大哥哥, 我先 、先。我就先走了。”周念欢被钟铭成功喊的面红耳赤,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了。   她走的太急太慌,左脚绊了右脚, 眼看会摔在地上——   忽觉有风闪过,一道胜雪白衣翻飞,她被陆旻烨抱住, 脸紧紧贴着那硬邦邦的胸膛, 听到陆旻烨心跳如鼓,也感觉到了头顶男人紧张的喘气声, 那急切的热息滚滚扑来,落进周念欢雪白的锁骨窝里。   啊, 心跳的好快好快…   周念欢觉得自己脸烫的不行,一言不发,同样喘着急气推开陆旻烨,一路小跑走了。   陆旻烨微勾唇, 看着她的背影, 眼底柔情缱绻,深呼吸口气,仿佛空气中还带着女子的娇甜香味……   待周念欢离开后, 陆旻烨目光恢复幽冷,命令道:“你带人秘密查下太傅府柳姨娘的底细。”   “是。”钟铭点头,犹犹豫豫道,“那俸禄一事……”   “涨俸禄一事改日再议。”   “???”钟铭皱眉错愕在原地,凌乱在风中。   ……   太傅府。   柳姨娘将那些药包塞入袖中,塞的满满当当的,所幸她今日穿的阔袖袍,无人起疑心。   她笑眯眯地跨入后院,敲了敲郑嫣然的院门。   新来的丫鬟是郑夫人调给郑嫣然的,唤为绿芝,绿芝打开门,甜甜喊了声:“姨娘来了?”   “是呀。”柳姨娘笑容和善,跨入院中,朝绿芝塞了一些碎银子,眼里闪过精光,“我来看看大小姐身体怎么样了。大小姐心慈人善,对我挺好的,我早该来看她了。”   绿芝笑容略微停了下,神色有些不自然,她确定没听错吧?大小姐心慈人善?这柳姨娘倒还真是个人物,身为妾室,却能和嫡长女处的那么好。   “怎么了?”看着笑容僵硬的绿芝,柳姨娘稍微有些不悦。   “没。没什么!”绿芝连忙回过神,眼神乱飘,看见柳姨娘左手带的那玲珑翡翠手镯,连忙找话题盖过,“姨娘您手镯真好看,奴婢眼界小,鲜少看到好东西,都看愣了眼睛!”   “你这丫头,嘴巴真会哄人开心。”柳姨娘捂嘴笑。   “大小姐就在屋里,您进去吧。”   柳姨娘点个头,便很熟稔地推门而入。   屋内,熏香袅袅。   填漆红木床上,花团锦簇的被褥,郑嫣然正趴在其中,她那一背的伤,根本无法躺着,伤口沾着就疼,已经被禁足十几天了。   郑太傅没有一点要放她出来的意思,这次显然是真动怒了。   “嫣然……”   柳姨娘心疼地唤了声,便双眼通红,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再把袖袍中的药包放在地上,握住她的手,道“我的孩儿啊,你的伤怎么样了?”   “死不了。”   郑嫣然睨她一眼,没好气道,“我怎么有你这种没用的娘! 我挨打的时候,你在哪里?你都不替我求情吗?”   “这…”柳姨娘面色尴尬,摸了摸鼻尖,底气不足地哄道,“小祖宗,打在你身疼在我心上啊!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为娘都快心疼死了。”   “你滚吧!就会说不会做,废物一个!”郑嫣然扭头不看她,想起满身伤就心烦,烦躁的只想破口大骂,她这一激动,满身伤被牵扯到,立刻痛的龇牙咧嘴,“快快快,给我上点止疼药。”   柳姨娘连忙去拿药,急忙急慌地打开盖子:“嫣然快躺好,为娘这就给你上药。”   郑嫣然转过头,闭上眼咬紧牙,额前渗出密密麻麻的热汗,双手死死抓住床单。   在她看不到的视角,柳姨娘眼中的慈爱瞬间消失全无,目光尽是不耐烦,紧皱眉头,故意把药粉抖落在郑嫣然伤的最重,最疼的地方,冷笑一闪而逝,忽然愁眉苦脸忧虑道:“有点点疼哦,忍着点 !”   那药粉很烈,有清创作用,又是撒在那最嫩的伤肉上,顿时疼的郑嫣然眼冒金星,泪水外涌,带着哭腔骂道:“你到底会不会上药?”   “会的会的。”   柳姨娘一边应承着,甚至在给她包扎时,故意用很大劲儿,几度疼的郑嫣然差点晕过去。   就在此时。   “嫣然?”   门外响起敲门声,接着一双带了小紫檀佛珠的手推门而入。   屋内二人皆是一惊。   柳姨娘手中的药瓶也慌的掉在地上…   郑嫣然蹙眉,连忙道:“娘,娘亲,您来了?绿芝那丫头也真是,先前让她带着其他婢子去花园给我搬几盆开得正好的花,没曾想去了那么久还没回。连您来了,都没人通报。”   “往常进你房间,我都会敲门的。”郑夫人捻着佛珠,走进屋内,淡淡道,“这一次想着你伤势,不能起床给我开门,便直接走进来了。柳姨娘?你也来看她的吗?”   柳姨娘额前落下滴汗水,连忙行了个礼,然后捡起地上的药瓶:“是呐,夫人。恰巧路过,妾身便来了。”   “没什么事就回去吧。”郑夫人心事重重,无心客套,随意朝门外的方向挥了下丝绢,“还杵着?快走吧。”   柳姨娘眼神犹疑地诶了声,目光瞥了眼郑嫣然,迫不得已走出门外。   待她走后,郑夫人这才深叹口气,显然是没睡好,黑眼圈很重,脸色泛青,坐在床边,佛珠挂在虎口处,神色疲乏流露着点伤心。   “嫣然。你为什么不说出杀邓嬷嬷的原因?你可是她从小照顾长大的。我这些天辗转难眠,在想到底哪里教坏你了?我、还有你兄长和父亲,向来都是让你和善待人,不要伤人性命!你是家中独女,备受恩宠。”   说到此,郑夫人愁云惨淡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鼻子酸的不行,差点哭出声,继续道。   “我只希望我的女儿健康快乐,她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上九天揽月摘星都行。唉…可能因为我的观念,溺爱,这些年对你太过纵容,没舍得骂你打你,把你惯坏了把…”   “我也有错呐!”   谁料,旁边,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郑嫣然差点听她念叨的快睡着了,连忙打起精神,心不在焉:“嗯嗯!好!娘,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   郑夫人又长叹口气,把她敷衍的态度看在心中,摇摇头,很是失望,站起身盯着她包扎好的绷带:“为娘看看你的伤。”   “不!”郑嫣然摇头,“不用的。”   “娘就看看,不会弄疼你的。你爹把你打的皮开肉绽,打的那么严重,让我看看好些了吗?”郑夫人上前一步,脚尖却踢到了什么,埋头看竟是包药,疑惑道,“这是什么?”   那是柳姨娘给郑嫣然补胎记的药!!   郑夫人来的太巧,又强硬的赶柳姨娘走,根本没来得及处理这包药!   郑嫣然后背爬上冷汗,急中生智道:“那是……那是绿芝那丫头拎回来的东西,我心生好奇便让她给我瞅瞅,结果落在这里了。”   “嗯。”   郑夫人点头,手上却不闲着,去拆开她后背的绷带,一时间,绷带滑落,郑嫣然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幽冷冰冷,让郑嫣然有些恐惧。   她不顾周身疼痛,就算把快结痂的伤口撕裂,也要抓起绷带遮住伤口!顿时,血珠从崩裂的伤痂出密密麻麻冒出来…   郑夫人微张嘴巴,死死捏住佛珠,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问道:“嫣然,为什么你背上的胎记,几乎快消失了?我记得上个月还是栩栩如生的淡紫蝴蝶。”   她看到了?!   尽管她足够迅速,可一眨眼功夫,还是被她看到了!   郑嫣然嘴唇颤栗,喉咙如梗鱼刺,嗓音发抖,掐住大腿让自己冷静,解释道:“娘,这、这是因为,挨打的缘故吧?或许是胎记受刺激了,一下子……”   “胡说!绝对不是的!”郑夫人伸手打断她,摇摇头。   郑夫人如遭雷劈,双腿几乎灌了铅般沉重的不行,极为缓慢地走上前小步,木讷道,“让我再看看你的胎记……”   “不不不,不要!”郑嫣然有些慌了,“娘,你定是这几日没休息好,所以看错了。”   门外,一双如毒蛇般阴冷毒辣的眼眸突然显现!   从未离开,一直在此听墙根的柳姨娘,暗暗骂了声:“不争气的玩意儿!”便捡起院落草丛处的一块石头,压低脚步声,如影子般悄无声息逼近,一点点靠近郑夫人。   郑嫣然瞳孔急促扩张!   郑夫人刚欲说话,再掀开那层绷带时——   “砰!”   鲜血四溅!   柳姨娘的身影如阴森黑暗般,笼罩住郑夫人,那尖锐的石头狠狠砸向她脑袋。   与此同时,玲珑翡翠手镯也磕在她脑袋上,断裂成几半,啪地落地。   顿时,郑夫人便如断线风筝,满脸错愕震惊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郑嫣然,柳、柳姨娘,你……你们……” 第25章 你吃醋了 不,我真的没有!   须臾。   那双眼沉重地闭上了。   柳姨娘紧皱眉头, 神色沉稳,以脚尖踹了踹地上的郑夫人,撸起袖子冷笑道:“既然胎记一事被你撞破, 那就是你自找死路。”   “你。你怎么把她打死了?”郑嫣然强忍疼痛,趔趄着下床, 以指腹颤巍巍地探了下她呼吸, 吓得跌作在地上, 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有气。”   “你还担心她?”柳姨娘不满意,略有些醋味儿,“嫣然, 我才是你的亲娘。若我是正牌夫人,我会比她对你更好的!”   “现在。现在该怎么办?”郑嫣然急忙跑去插上门闩,又搬来一条椅子严严实实挡住门, 看着满地血迹, 六神无主、慌乱不已。   “若是被爹知道,我肯定会死的!我……我会没命的。而且, 以后哥哥也不会宠我。”   柳姨娘心里暗骂了声没出息,勾唇, 狠狠扇了昏迷的郑夫人一巴掌,看着她脸上肿起手指印,快感十足:“让你处处压我一头!今儿落我手里了,算你倒霉。”   “嫣然, 来, 帮我把她挪到床底下藏着。我立马去找个运送潲水的把她带出府去。总之,她绝不能出现在太傅府!现在她识破了你的假身份,她若还待在太傅府, 死的便是我们!”   二人合力将郑夫人费劲儿的搬入床下。   一一清理现场后,还是有好大股子血腥味儿。   柳姨娘累的大汗淋漓,找到熏香,将香料全部倒在先前有血迹的地方,谨慎交代道,“我差人把这贱人运出府后,你再打翻屋中的其他东西,装作昏迷,最后谎称院中来了刺客,掳走了她,记住了没?”   “记住了…”郑嫣然失神落魄地把自己抱作一团,神色呆滞,“若事情暴露,我是不是死定了,也会被爹爹摒?”   “放心,我还有一计!自上次的宫宴后,你不是说三皇子对你有意吗?”柳姨娘眼里阴谋算过,笑道,“好女儿,你把耳朵伸过来,听好为娘的计谋,你就这么这么去做…”   柳姨娘压低声音讲了几句话。   郑嫣然猛地回过神,了然地点点头,眼露惊喜。   在此事上,柳姨娘更显老练毒辣些,她擦了擦额前的汗,气喘吁吁地搬开椅子,站在门口,深深地看郑嫣然一眼:“不要慌。”   郑嫣然点点头,可双手还在微微颤抖。   她特地选了条寂静偏僻的小路,若有人她便侧身躲起来,极其小心去了后厨,找到一个头戴白帽,正哼哧哼哧炒菜的高厨子。   那男身形消瘦,人高七尺,孔武有力,颠勺时菜在半空翻个圈再滚入锅内,动作娴熟。   柳姨娘咬唇,轻喊了声。   “成郎……”   那厨子便浑身一颤,慢了半拍,翻在空中油亮美味的糖醋排骨便撒了一地,颠勺也哐当磕在铁锅边。   他转身,是一张四十多岁的脸,皱纹很多,常年在厨房做事而皮肤黝黑,脸型却很瘦削,五官深邃,倒现出四十多岁男人独特的成熟气质来…   “你半年没来找过我了。”男人淡淡说,“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咱们…咱们的女儿出事了…”   男人不动神色地观察了下门外,神秘关上门窗,与柳姨娘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当初你同我说,庶女没有嫡女命好,希望她更好的生活,便把孩子偷换给夫人。夫人与老爷人品正直,虽是纵容了些,但好歹没教歪。可这些年来,你在她耳根前灌输些乱七八糟的思想,竟让她杀了从小照顾她的邓嬷嬷。”   “周成!”柳姨娘脸冷下来。   周成坐在炤洞前,捡起柴禾往火里扔,烧的噼里啪啦响,丝毫不理会柳姨娘的低喝,反倒继续讲:“这么教,总会出事的。”   “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柳姨娘咬唇深呼吸压住怒火,急事耽误不得,立刻直奔主题道,“今日那贱人发现了嫣然的假胎记。我们情急之下把她打晕了,你若不想我们母女二人死,便帮我们最后一次吧。”   周成平眉深深拧成团,神情阴晴不定,顿时把手中柴禾捏成齑粉,可见内力深厚,他强忍怒意。   “你让她杀了照顾她的邓嬷嬷,叫她杀养母郑夫人,你就不怕那天杀了你这个亲娘吗?”   “成郎…求求你,帮我们最后一次。”柳姨娘双眼通红,扑通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双腿,做出最楚楚可怜的姿态,指尖一点点抓住他的腰际,泫然欲泣,“你若不帮我,我这就去死!”   “够了。”   周成眼中的柔软一闪而过,轻轻扶起她,闭眼遮住复杂情绪,喉结滚动,隐忍道,“我最后帮你。你做事越来越过分了。这次后,我会彻底离开。你,自求多福吧,这些年我帮你干了太多助纣为虐的事情了。”   “好。”   柳姨娘擦干眼泪,捻起丝绢附耳状,悄悄说了计划。   周成脸色几度变幻,只字不语,沉默地去找了潲水桶。   柳姨娘离开时,堪堪松了口气,走在竹林小径喜上眉梢,神情狰狞,左右手鼓掌,好呐,好得很呐,这次我定要放手一搏,若是赢了,我便是太傅府的大夫人!   偌大的太傅府所有丫鬟仆子小厮,都会对我俯首称臣,还有那些官家夫人小姐也会对我恭敬奉承,待我当上太傅夫人之日便是我此生的扬眉吐气之时!   谁?会一辈子只甘心做妾呢!?   妾,不过是高等些的陪睡婢子罢了。   柳姨娘走在这偏僻小径上,生生走出了一种风光无限之感。   ……   郑嫣然看见周成推门而入,并不喊他,只吩咐道:“这一次,你们得帮我处理干净呐。要不然我失去荣华富贵你们也别想好过。”   周成叹口气,抱走郑夫人放入潲水桶中,“这都被教成什么样子了?!”   柳姨娘推门而入:“你快些,要不然绿芝该回来了,幸好今日这贱人独自前来,并未携带仆子。你把一切安排好了吧?”   周成言简意赅,“我已吩咐人妥当了。”   他阔步走去,打乱屋中不少东西,乒乒乓乓地把屏风推倒,吓得郑嫣然后退好几步,躲在柳姨娘背后。   周成劈晕郑嫣然,放在柳姨娘怀中:“你自己来吧。”   便推着潲水桶,躲开所有人,悄无声息离开了。   柳姨娘一咬牙,喃喃道:“心不狠不成事…”   砰…   抓起碗砸晕了自己…   半个时辰后。   绿芝带着四五个丫鬟满头大汗地搬回来十几盆花,进院时,忽地大惊失色,尖叫着:“不好了!大小姐遇刺——”   ***   三日后。   满大街小巷贴满重金悬赏,寻找郑夫人下落的告示。   坐在花厅读书,闲吃糕点的周念欢听闻此事时,柳叶眉一皱,喝口茶润喉:“郑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   “不知。”红莹为她耐心研墨,“太傅夫人在外处事一向八面玲珑,与不少官眷交好,加之太傅受人敬重。奴婢说实话啊……”   “嗯?”周念欢,“什么”   “太傅除了得罪咱们王爷之外,朝中并无交恶之人。但王爷肯定没劫走郑夫人。只怕这事儿啊,没有那么简单!”   周念欢点点头,提笔蘸墨,认认真真临摹陆旻烨的字,心道,既她已是烨王府的人,至于郑夫人失踪,她也没必要操心了。   忽地。   闯来轻巧的脚步声。   “是大哥哥来了吗?”周念欢连忙停笔,狡黠笑笑,眼里冒出星光,压低声音道,“红莹你且把文房四宝收走,我藏起来吓吓他。”   红莹一听甚是有趣,连忙配合:“还是头一遭有人敢吓唬王爷…”   二人爬上花厅拐弯处的假山上,躲在其中,一人拿了一株花挡住脸。   周念欢看见左边有个淡粉荷花裙摆的美妾,踮起脚尖,悄悄走到假山前的水池旁。   水池中养了各色睡莲与锦鲤。   这时。   陆旻烨从另外的小路上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的雪白阑衫,负手而立,大步流星自阳光处走来,面色冷淡,不笑时略显凉薄,吩咐道:“再过五日,本王手上的所有公务便可完结,本王会把你和钟铭,推荐到镇国大将军麾下…”   “素素给王爷请安……”水粉荷花裙女子,弱柳扶风般走去,站定在水池旁,含羞带怯半抬头,露出自己最美的脸部优势,嗓音细腻温柔,带着男人最为喜欢的娇嗲,“您也来赏荷花吗?”   陆旻烨停步,冷眼瞥她,不悦道:“钟铭你没把这些人赶出去?”   素素当即脸色一白,如遇狂风暴雨般眼看要站不住,红了美眸,哽咽:”是…是奴家,哪里做的不够好吗?倘若您看奴家一眼,让奴家服侍您一晚上,奴家便是死也愿意。”   那女子身材纤细,长得见我尤怜,腰肢仿佛一折就断,单眼皮黛玉眉,以为自己凭借出色的外貌与江南瘦马勾人的手段,定能让陆旻烨着迷。   果真,陆旻烨定定看着她,人走过去几步,离近些打量她。   素素以为机会来了,欲语还休地看他。   “连王妃万分之一的美貌都不及,怎么还敢走到本王面前,玷污本王的眼睛?王妃尚未毛遂自荐,你,算什么东西?”   男人面无表情,且声音寒凉。   素素无地自容,更是差点站不住,安慰自己,男人嘛最开始都是这样,何况他还是摄政王,定然高冷些,只要再坚持,定能把他拿下。   素素扶额,摇摇欲坠般,装作不慎左脚绊右脚,朝水池跌进去:“啊!王爷救奴家…”   王爷一定会扶她!   只要扶了,再被他抱进怀里,先建立肢体接触再渐渐接近就好了!   “王妃!小心!”   正看戏看到兴头上的周念欢,本想再把头探出去点凑热闹,脚下却没注意就踩空了,红莹大喊!   于是——   周念欢以为自己一定会摔进水池的,像个落汤鸡。   可众人万万没想到……   素素落水那瞬间,陆旻烨脚踩在她肩膀,借力,轻功飞上假山,加速了素素落水,而他怀里,已抱着周念欢落在地上。   “救奴家~王爷,奴家快不行了…”水中使劲扑腾的素素,呛几口水,脸色苍白,“王爷!”   “其实你可以自己起来的。”风晚淡淡说了句。   素素湿漉漉地站起身,水才淹到她胸上一点点,很是茫然…   “这。”   周念欢觉得,她在挑选落水地点时应该用点心的。   “欢儿,你老实说,趴在上头听墙根,再故意落水,是不是吃醋了?”陆旻烨道,“你只把本王当哥哥,怎么又是害羞又是吃醋的?” 第26章 恨你是木头 想要你倒杯水怎么那么难?……   “大哥哥, 你当初的冷漠高冷呢?”周念欢从他怀中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嘟囔着, “怎么现在尽会调侃我?你都说了,我只把你当哥哥, 哪里有什么吃不吃醋的?哪里有吃嫂嫂醋的道理?”   陆旻烨笑容微微僵了下, 随后, 叹口气, 伸手去拿走她发梢间的一片落叶,心道,这丫头别是根木头吧。   “本王正找你, 打算告诉你两个消息。”陆旻烨牵起周念欢的手,从袖中掏出张纸,放入她掌心, “你看。”   周念欢展开纸, 温声细语读道:“杏榜,会元, 韩斐……?韩斐?!”   她瞬间攥紧这纸,再仔细读了遍, 确认自己没认错,这才欣喜道:“怎么与我大哥同名?还是说,王爷想告诉我,这就是我哥?”   陆旻烨点头。   “下属传令说韩斐在京郊被泥石流给淹了, 后来费力把那尸体给找出来, 发现不是你哥。紧接着,有人看到你哥去参加科举。今日发榜,还真是你哥。”   “我哥没死, 还中了会元。”   周念欢神色兴奋,俏脸喜上眉梢,焕发光彩,很是高兴,一双美眸里神采奕奕,道:“那,那王爷,你找到我哥了?”   “他要躲避太傅府的追找,自然要得藏起来。你哥是聪明人,善于躲藏。我们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不过今日放榜,他必然会去看榜,本王已在皇榜附近布下了人手。”   “王爷!找到了,还真是被您料到了,我们守了一上午,就看见个头戴斗笠的老头子,没成想还真是易容后的韩斐。”钟铭急匆匆跨门而入,抱拳行礼后汇报。   “带上来。”陆旻烨点头。   韩斐被两个侍卫扣着手,钳制住押进门内。   当即,周念欢便脸色微微变化,陆旻烨低咳了声,道:“怎么回事?”   “王爷,您是不知道。”钟铭叹气,指着韩斐,“这小子虽沉闷不说话,但却是个诡计多端的,还懂一点武术皮毛和易容,不留神就要跑,跟泥鳅那样。这才押着进来。”   周念欢玉指尖尖揪紧裙角,眼眶微微泛红,泪珠便浸湿睫毛,站在原地,喊了声:“哥。”   远处驼背且老头子打扮的韩斐,易过容,满是皱褶的眼周,忽地被这一声哥喊红了眼,他奋力挣脱开押他的士兵,朝周念欢奔了过去!   二人相依为命十多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韩斐撕下易容,露出张稍显病白的清秀儒雅脸,他将周念欢紧紧抱入怀中,手颤抖着把她的头按在怀里,丹凤眼中尽是动容,干涸薄唇微启:“念…欢……”   话落。   周念欢破涕为笑。   韩斐不善言辞,将她抱得紧了些,脸上难掩喜悦,笑起来时,左眼下米粒大小的黑痣,越显俊美无俦。   忽而,陆旻烨握拳低咳了声。   周念欢这才恍然回神,松开韩斐,擦干眼角泪水,引荐道:“哥,这是那日在月牙山救我们的恩人,没成想他还是摄政王。我嫁过来后,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韩斐不动神色打量了下陆旻烨,垂眉低头遮去所有情绪,微掀袍摆,跪地磕头:“草民见过摄政王。”   “本王若没记错。”陆旻烨淡淡道,“你与欢儿不是亲兄妹吧?”   “嗯。”韩斐低头。   “那当避嫌。”陆旻烨不咸不淡地提了一句,随后,示意他:“免礼。”   韩斐起了,他本就是沉闷性格,不爱说话,十分孤僻,他朝周念欢走了几步,站在她旁边,虽说不出什么关切人的话,却看着她欣慰的笑了,一笑,俊美阴柔的脸活泛开,略带了些宠溺:“你没事,真好。”   周念欢点头,鼻尖红彤彤的,原地转了圈,浪花裙摆荡漾开,琼姿花貌,笑容清甜:“哥,我很好。我没少胳膊少腿的。倒是你呐,不动声色考了会元,参加科举怎么也没说?”   韩斐只站在那里,温柔地望着她,没说话。   那目光犹如一江春水,温暖而宠溺。   不知怎地,周念欢觉得她哥的孤僻症似乎好了很多。   “欢儿?”一直在旁,却被忽略的陆旻烨神色略有些不悦,“还有第二个消息。”   “嗯?啊?什么消息?”因为太高兴,全然把先前陆旻烨说的话抛诸脑后了,现在才想起,她拉着韩斐坐在石桌旁边,给他倒茶水,道,“哥,你嘴唇好干,快喝点水吧。大哥哥您接着说,什么消息?”   “……”陆旻烨目光渐凉,如鱼刺卡喉,话音沉闷道,“本王也渴了。”   钟铭连忙提壶倒茶,朝陆旻烨递过去。   陆旻烨杀千刀似的眼神,狠狠刮了钟铭一眼:“太烫。”   钟铭又倒了一杯。   “太冷。”   再倒一杯。   “……”陆旻烨直接把茶泼到地上,冷冷道,“滚。”   钟铭摸摸鼻尖,闷闷不乐地走了:“王爷脾气真是越发古怪了,难道和马上要月初了有关?”   “其实你被骂,也不是没理由的。”风晚啧啧了声,拍拍他的肩膀。   韩斐喝了口嘴茶,嘴唇稍微润了些,周念欢生怕韩斐这段时间风藏露宿,食不果腹,十分贴心地拿了几块糕点,如小时候那般,自然而然送到他嘴边:“哥,吃点吧,你消瘦了许多。”   “嗯。”韩斐点头,接过糕点。   “本王,也有些饿。”陆旻烨气定神闲看向别处,深抽口凉气,不经意讲了句,那折扇啪地打开,扇了好几下,企图凉风消火气。   “那大哥哥饿也吃些。”周念欢指了指精致的糕盘,并未亲自拿糕点送他,十指抖落掌心的糕点,一弯秋水眸专注地看陆旻烨,接着问道,“方才大哥哥说第二个消息是?”   很生气。   但得忍。   陆旻烨沉闷吸口气,墨色深瞳略冷。   “本王查了柳姨娘的底细。当年,柳姨娘家里遭遇变故,在街上卖身葬父,郑夫人觉得她可怜,便买她入府当了贴身婢子。那时,柳姨娘颇有几分姿色,趁太傅酒醉时爬床,当上柳姨娘。那一年,郑夫人因此郁郁寡欢,与太傅闹得很僵。”   “这柳姨娘真是恩将仇报。”周念欢蹙眉,“后来呢?”   “后来…本王渴了。”陆旻烨目光幽幽。   红莹便去倒茶——   陆旻烨目光凌厉,森冷如刀刮了红莹一眼,那茶顿时僵在半空中,不知该不该倒!   周念欢略略歪头,有些迷惑,细声细气问:“怎么……了?大哥哥?你,怪怪的。”   “无碍。”陆旻烨坐的四平八稳,皮笑肉不笑,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其他的事,还在查。”   “嗯……”周念欢站起身,犹犹豫豫地说:“那我先带我哥,去看我娘亲了,行吗?”   她许是看出了陆旻烨心情不佳,所以讲话十分小心翼翼。   “嗯,你去吧。”   周念欢走在前头,韩斐走在后头,二人一前一后去了偏院。   路上,一向孤僻的韩斐鲜少开口,那双明澈的眸子,望着她:“你……想离开这里吗?”   “会、会会离开的吧。”周念欢仓促地把耳边一绺长发勾在耳后,“过段时间吧。”   “我会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入朝为官。”韩斐薄唇缓启,语气认真,目光投向远方,“护你和娘亲。”   “哥。其实我坐在摄政王王妃这位置上,很名不副实。”周念欢放缓声起,蹙眉,很是惭愧难当,“娘亲说,身份云泥之别,莫要奢望便不会绝望。”   她涉世未深,不懂情爱,却潜意识里有周燕灌入的门当户对思想。   况且她以为,大哥哥风光霁月,又如何瞧得上她这般村里姑娘?   韩斐抿平唇线,不答话,淡淡笑,很认真讲:“我们,才是,一家人。”   “哥、你。你。你变了。”周念欢惊诧,满脸喜色,从前他绝不会说这么多话的,如今却说了一长串,叫人很意外。   “总要变得。”   韩斐垂下眼睑,满腔阴郁被遮住,脸色闪过感触,袖中拳头变硬。   若不变强,如何护住家?   二人刚要走到周燕院中时,忽闻身后一道呼天抢地的呐喊。   “不好!”“王爷!您您怎么了?”   二人齐齐转身。   周念欢美眸急剧瞪大,只见十步之外扶住树干的陆旻烨瞳孔几度变红,趔趄着转身就走,推开钟铭,他背脊微弯,眼中浮现戾气…   “大哥哥!”   周念欢惊呼,刚要走去,却被韩斐攥住手腕,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去,“危险。”   陆旻烨步履摇晃,狠狠摇摇头,竭力使步子走的正些,极力控制情绪,脑海里只响起那句话“会离开的”。   越想,他脸色越冷,情绪如星星之火燎原,激起他体内的不适,但凡生怒,这汹涌难挡的怪病,很难控制…… 第27章 不是要离开我吗? 不是要像所有人那样……   周念欢挣脱开韩斐的手, 朝陆旻烨跑去,搀扶住他。   陆旻烨以为又是钟铭在扶他,便甩手, 怒骂了声:“滚!”   周念欢被推,摔在地上, 脑袋朝石桌上磕去, 幸好韩斐箭步上前以手挡着, 她的头这才沉沉地磕在了韩斐的手上。   否则, 后果不堪设想。   陆旻烨似乎意识到不对劲,转身,看到了韩斐怀中的周念欢。   他木讷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步履趔趄地走过去,伸手想扶起周念欢,唇齿颤栗, 低哑说了声:“欢、欢儿……”   韩斐把周念欢护的紧, 护她在身后,戒备后退, 沉沉道:“王爷应该知道自己犯病了吧?您不应该靠近她。”   周念欢发簪摔在地上,墨发略微有些凌乱, 水眸怔怔地看着陆旻烨,一时间,竟然红了眼,大哥哥, 是骂她滚, 还推到了她…   “欢、欢儿。”陆旻烨慌张结巴地蹲下,高大健壮的身子略微前倾了下,平视她, 摇头,迫使自己清醒。   他沙哑着嗓子,神色复杂,极力压制情绪,迫使自己柔和地问:“摔着你…没有?”   “若王爷关心她,又怎会推她?”   韩斐硬着头皮,颇有些冒死谏言的意思,他死死护住自家妹妹,做出一副,今日若要碰她就先踏过我尸体的模样!   陆旻烨伸出去想扶周念欢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担忧且自责,趔趔趄趄的转身离开,微佝偻着身子,体内万虫撕咬的痛苦,几乎让他忍不住发病。   “去。去找人一百个死囚犯!”钟铭咽了咽口水,厉声下令,“速度要快!关押到清风院中去。”   犯病的陆旻烨微弯着身子,看起来有些颓废沧桑,形单影只,略显单薄,一步步走向远处。   风晚迅速清退在场的所有人 ,去找人抬来一个两人高的大铁笼。   铁笼每根钢铁,都是手臂粗细,沉重且坚不可摧,泛着幽幽的冷光。   钟铭满色严肃,眼神紧张,叹着气打开了笼门。   权柄滔天肃杀的摄政王,有些狼狈地踏进那铁笼中,他快撑不住了…   身体里压抑的异样,十分恐怖。   在笼中,陆旻烨眼眸憔悴地看向周念欢,跌坐在地上,撑起单膝,手乏力搭在地上,疲惫地背靠笼子。   周念欢蓦地鼻尖泛酸,心里也酸酸的。   她看到陆旻烨星眸血红,失去往日神采,变得冰冷颓废、沧桑,死寂般看着她,眼里似乎有些失望。   “哐当”,铁笼被钟铭上了锁,他把笼子推入一个四面皆是铁壁的马车。   周念欢从地上站起身。急急跑了过去。   韩斐也紧跟着跨出一步。   “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周念欢紧紧抓住钟铭,“为什么把他锁起来?为什么!”   “王妃,事情耽误不得!我们立刻要去清风院,多余的之后再向您解释,现在没时间!”钟铭翻身上马,便要策马离开。   风晚也跳上马车,将马车关的严丝合缝。看上去,和平常马车无异。   车辙子滚动时,周念欢冲过去,十指紧紧抓住门板,滚动的马车速度极快,她被刮住别了下,摔倒地上。   马车内。   陆旻烨已闭上黑红变幻的眼睛。   风晚抱拳:“王妃,抱歉,得罪了。”   摔在地上的周念欢,手腕擦伤,露出一道血迹,衬的皓腕雪白。   韩斐走来,撕下布条一声不吭地为她包扎。   红莹也急急走来,安抚道:“王妃不必担心。每当王爷在清风院之外的地方犯病时,便会进入这铁笼中,到清风院闭关。”   “他一个人,把自己关进笼子里,再运到那院中……这该有多难受?”   周念欢袖中粉拳捏紧,咬紧后槽牙,但凡想到陆旻烨作为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性子高傲,却偏偏像被关野兽关狗那般,把自己关进去,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呐?   被敲碎傲骨,也不过如此。   她心中酸楚,喊道:“红莹,送我去清风院。”   “欢儿姑娘!啊不是,王妃,您去哪里干什么?”红莹连忙跪地,双手交叠贴地,额头紧贴在手心,诚惶诚恐,道。   “恕红莹直言,上次您进入清风院活着出来只是侥幸。如今王爷犯病,一次比一次凶猛,六亲不认也是正常的,您不要带着侥幸心理,认为自己就是特例,进去那院中,是自讨苦吃呀…”   周念欢面色严肃地重复:“送我过去。现在。”   红莹无奈,咬牙点头:“好…”   “念欢。”   韩斐面色僵硬,苦口婆心劝道,“万人都在逃开他,你又何必逆行朝他去?”   “那是,恩人。”周念欢毅然决然关上了马车,心头惴惴不安,虽然忐忑,却也很坚定。   此时。   天边一如初次踏入那院中般,下起了淅淅沥沥小雨。   当周念欢进入严阵以待的清风院时,所有奴仆都已消失。   逃的逃,走的走,藏的藏,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贴了封条的小院。   红莹退开一段距离,与钟铭和风晚站到一起。   “真的,会没事吗?”红莹叹气。   “那你拦得住吗?”风晚叹口气,转身,不再去看。   周念欢穿着雪白长裙,胸前绣了几簇栩栩如生的洁白栀子花,步伐不减,一步步走到院门口,捡起了上次那柄海棠油纸伞,推门入院。   一门之隔。   门外繁华安宁,门内血腥荒芜。   周念欢刚来,便看见陆旻烨推开铁门,双眸血红,面色冷漠,提起了长剑,一步步跨出铁笼。   他俨然是大开杀戒的地狱阎王,以最后一丝理智,说道:“杀了我,你们,便能活。”   话罢,他理智全无,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字杀、杀杀杀。   耳边仿佛响起战鼓擂。   而这里,便是他杀敌的战场。   素闻陆旻烨杀神之名的死囚,当即浑身发抖,纷纷紧张地找武器,忽地,有个大胡子男人喊了声:“那里,怎么还有个小姑娘?”   “想必是误闯来的短命鬼罢了。”有人附和,“摄政王嗜杀如命,见到鲜血便眼红,不如我们先用那小姑娘引诱摄政王杀她,吸引他的注意力,其余人再围杀他,如何?”   抡铁锤的大胡子阴恻恻一笑:“此计甚妙。”   周念欢撑着油纸伞,朝陆旻烨小跑而去,喊道:“大哥哥,是我,周念欢。”   “大哥哥…”   “哥哥,是我,你看看我?你醒醒,好不好?”“王爷,是我啊…”   一声声大哥哥,唤不回陆旻烨半点回头转身。   “那妞简直疯了,还敢跑过去。不会是来自杀的吧?”大胡子踩着轻功,一把掳走周念欢。   周念欢狠狠扇了那人一巴掌,大喊道:“放开我!放开!”   “你不是来自杀的吗?我送你一程啊!”大胡子勾唇,举起周念欢朝陆旻烨砸过去!   周念欢摔在地上,落在陆旻烨脚边…   理智全无的他,此刻神情阴鸷冰冷,仿佛是一柄只会杀人的剑。   他冷眼绝情地看着地上女子,不耐烦地蹙眉,举起长剑,锋利剑尖挑起周念欢的下巴。   剑刃就刺在周念欢喉咙处。   周念欢跌坐在地,直视他的眼睛,她相信,大哥哥是绝对不会伤害她的。她撑着地,手心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与雨水交织在一起。   男人寒眸幽深如狼,声音淡漠至极:“怎么还有个来送死的小孩子?”   “我是,欢儿,周念欢。”   周念欢浑身僵硬,完全不敢动,海棠伞丢在旁边,她美眸楚楚可怜,清美的脸上源源不断淌过雨水,白裙染了泥,就那么看着陆旻烨的红眸。   “滚!滚!”   忽然,陆旻烨狠狠摇晃脑袋,长剑颤栗,暴怒道,“滚呐!欢儿,快走!不,不,不,你是谁?是来送死的么?再不走,本王把你劈成两半!滚啊!”   周念欢扑过去,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他的腿,摇头,哽咽道:“我不走,我不走。我相信大哥哥不会杀我的,我相信大哥哥不会失去良知…”   “快!快!那女子拖住了烨王,你们快上!”大胡子压低声音,示意四周的人悄悄把陆旻烨围住,纷纷亮剑,对准陆旻烨。   “一、二、三!”大胡子快速下令,“上!”   顷刻间。   十几个人冲过去,高举武器。   陆旻烨推开周念欢,冷剑寒光四射,剑法令人眼花缭乱,快到极致。   眨眼,还没近他身的人,纷纷僵住,以各种姿势停在原地,喉咙现出一刀剑伤,一滴血从陆旻烨剑尖低落,刀光剑影结束,人们纷纷倒下。   钻了空子的大胡子,连忙退后,与其他人站在一起。   陆旻烨再次把目光落在周念欢身上,居高临下,不带任何情绪,狠狠闭上眼,好几次步伐摇晃,险些站不住。   他脑海里都是那声迷乱心智的大哥哥,回忆中,那声大哥哥喊得越甜仿佛越会要他的命…   再睁开眼时,陆旻烨目光空洞,看着跪地抱住他大腿的女子,喃喃道:“来干什么?你来干什么…”   “你不是要离开的吗?”   “你不是要像,所有人那样,都离开本王的吗?” 第28章   周念欢微愣, 手松开,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茫茫然站起身, 不解地看着他。   她不明白陆旻烨为何突然这样问,委屈地红着眼:“人这辈子, 孑然一身来, 孤零零去。我娘打小就说, 没有谁永远不会离开谁。就连有天, 她也会离开我。”   雨水哗哗地落在陆旻烨身上,从他冷峻的脸上流下,衬的人越发凉薄。   他剑柄插入泥土, 努力保持清醒,伸手去推她,记起上午将她推倒, 又小心翼翼地收力, 低低喊了声:“欢儿,出去。危险。本王现在没空和你吵架, 吵什么你离不离开的事情。”   “大哥哥,我曾听过一个游医说, 越生气,越发要控制住情绪,或许可以压制躁郁。”   周念欢被他捞起,站在地上, 握住陆旻烨冰凉的手, “好凉啊,会染上风寒的…”   陆旻烨二话不说,将小姑娘抱在怀中, 拎着,朝院门走去,打算把她送出这危险之地。   那些死囚,皆是恶贯满盈之人,为非作歹,每人手上起码好几条人命。   大胡子朝陆旻烨看去,道:“那小娘子或许是摄政王软肋。你们几个拦住摄政王,把她擒来,抓住她!”   几十个人摆开架势,踩着步子悄悄靠近。   陆旻烨此时也不过是靠着仅存的最后一丝丝理智,想把周念欢送出去罢了,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努力才保留了这丝理智…   他剑眉紧蹙成川字,面色阴云密布,沉郁森冷,那眼底几番变化,痛苦之色再难掩藏,体内撕心裂肺的万虫撕咬之感,让他高大的身子几次摇摇欲坠。   打开那道院门之时,陆旻烨轰然单膝跪地,手将剑狠狠插入地中撑着自己,大颗大颗汗水滚落,好痛…好痛啊!   体内的五脏六腑、所有器官被搅碎般疼!   杀,杀人吧,只要杀了他们,闻到血腥味,万虫撕咬之感就会减弱!   “快看,院门打开了!”   “大家快逃出去!逃出去就可以重获新生了!”   剩下的几十个逃犯,看到院门打开,仿佛看到生机,全部竭尽全力冲了过去。   小小的一扇院门,成为地狱走向人间的通道,对死囚无疑是最大的诱惑!   “不好!”   风晚钟铭齐齐大喊,“门,门从里面打开了!来人啊,去拦住那些死囚!这些作恶多端的人若放出去,百姓就遭殃了!”   风晚与钟铭面面相觑,亮出剑刃带人冲去厮杀。   趁着陆旻烨恍惚的片刻,已逃出去十几名死囚,院门大开,他赤红的眼眸里,看到的全是猎物,杀!   杀了他们!脑袋里魔鬼般的声音驱使着他!   一具尸体,一地鲜血…   两具尸体,三具尸体,四五六七八…满地的鲜血。   院中飘着暴雨与鲜血交织的腥味。   混沌的世界中,仿佛有个铃铛般清脆女声,可怜兮兮地求他:“大哥哥,你醒醒呐!醒醒!”   那声音好听的紧,如清风明月雨露阳光,愉悦人心,奈何陆旻烨眼前早已被一层血红蒙蔽,所有人类在他眼底不过是猎物,只是一个个四处逃窜的活体。   鲜血越多,怪病便让他越兴奋。   陆旻烨清俊如玉的脸上,鼻梁高挺,身形颀长,薄唇忽而勾起个邪佞的微笑,歪了歪头,红眸斥满杀戮,泛着嗜血冷光,白衣染血诡丽无比,人如杀神。   他于乱尸血地中,静静站立,颇有种要杀尽一切的架势…   他鞋底尽是鲜血,步步朝前走去,留下一个个骇人血印,看着地上蠕动的活物,再起勾起邪佞笑容…   “不要,不要杀他!杀了他们你会后悔的 !”   “你一定会后悔的,大哥哥!不要那么做…呜呜…”   好冷啊,周身都好冷,身体也好痛,痛的仿佛要四分五裂般,刹那间,冰冷的时候好像温暖了一些,满眼血红的世界,有一丝光亮照了进来,黑眸缓缓清明了些…   他看见,浑身是血的自己,被周念欢紧紧地抱住。   而他削铁如泥的剑刃,刺破钟铭的脖子,只差一点,就砍了他的头。   手中的刀剑哐当掉地,钟铭吓得连滚带爬,跳在了风晚背上…   周念欢娇瘦温软的玉臂,此时正用力抱住他,挡在他面前,她把脸贴在陆旻烨的胸膛,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时又止不住流泪,担心的喊:“你醒了吗?”   陆旻烨呆滞地看着她,忽然,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挑起了周念欢下巴,将她的细柳腰紧紧揽入怀中,箍的牢牢的,埋下头,冰冷薄唇覆上了那一抹樱粉娇嫩…   反复啃食,吃干抹净。   吻的生涩、毫无技巧可言,温柔却不失霸道,唇齿相融,想要将她的樱唇彻底占有,却又怕吓到她,带了很多克制。   “盖了章,便、便是本王的人了。”   他声音虚弱的不成样子,指腹擦干周念欢嘴上的鲜血,淡淡道,“再想……”离开,便没那么容易了。   可惜要说的话未说完,陆旻烨高大颀长的身子偏轰然朝她倒去,俊脸埋入她的墨发秀发中,疲惫地昏迷过去。   周念欢脚步趔趄了下,抱住陆旻烨,白脸上那一抹羞赧粉红在阴雨天格外明显。   风晚与钟铭连忙将陆旻烨扶上了床。   “幸好王妃把王爷劝清醒了,要不然,清风院无一人能生还。”钟铭抚着小心脏,劫后余生,满脸感激,“王妃在属下生死一线时,拦住王爷,救了我,于我有大恩……”   “我只是,想唤醒大哥哥罢了。”周念欢沾湿帕子,为昏迷的陆旻烨擦净血污,沉默下,问道,“大哥哥险些杀你,你以后还敢跟在他身边吗?会,记恨吗?”   其实,记恨与忌惮,都是人之常情,若产生退缩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令周念欢意外的是,钟铭毫无犹豫地脱口而出:“当年是王爷将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我此生能跟随王爷已是大幸,倘若我还能喘气,便会一直跟着王爷。”   周念欢愣怔了下,点点头,心中被触动:“我照顾他就好了。你们出去清理院子吧。”   “王爷如今发病时间毫无规律,反复无常,想必病是越来越严重了。”钟铭有些担心,“明天便是月初,按照规律,王爷明日也会犯病。要不然,还是属下照顾王爷吧。”   “我来吧。”周念欢手中执楠木梳,安静地为陆旻烨梳墨发,为他整理仪容,她潜意识是想陪着陆旻烨的。   钟铭还想说什么,却被风晚摇头拉住:“那,属下二人便先退下了。”   待离开屋子后,走远些,风晚这才道:“王妃能两次让王爷清醒,活着走出清风院,或许,她是世界上唯一能克制王爷情绪的人。”   ……   陆旻烨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在这期间,周念欢一直陪着,累了困了,都是趴在床边小憩。   初一这天。   周念欢用过午膳趴床边正小憩。   陆旻烨猛地坐起身,紧皱眉头,满头冷汗,掀开被褥,大喘着粗气。   周念欢被惊醒,连忙握住陆旻烨的手,安抚道:“大哥哥,没事的没事,你醒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你昏迷的这几日,常常紧皱额头,很不安详。”   陆旻烨闭上眼深呼吸,头有些疼:“无事,只是梦到了从前的事情。”   “本王昏迷这几日,你一直守在这里吗?”陆旻烨潜意识伸手,摸了摸床边乖巧的周念欢头发,虚弱地淡笑,“不累?”   “累,也要守着的。”   周念欢连忙去端来饭菜,舀了一勺鸡蛋羹,笑着道,“大哥哥来吃口这个。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   “不吃。”陆旻烨蹙眉,推开那碗,“本王不爱吃这——”   周念欢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打断,咬唇憋红脸:“这是欢儿做的。”   “欢儿熬的?”陆旻烨笑着愣了下,便端过来,舀了一勺送入嘴中,嫩滑蛋羹入喉,点点头,“倒是不错。”   “再吃这个呢?”周念欢笑容温婉,端来另外一道番茄蛋汤,“这是我差厨子买的月牙山鸡蛋,最是养人,适合养病。”   陆旻烨笑容略略僵硬了下,吸口凉气,沉默了下:“欢儿,你今日做的菜,都有蛋…吗?”   “呃这,鸡蛋养人,所以都或多或少放了些。比如这道香菇炖鸡汤,我放了一点点蛋黄酱提鲜。”   “咳咳咳咳。”   陆旻烨扶额,侧过脸去,淡淡道,“忽然头疼,欢儿,本王再睡会儿…”   “头疼也要吃饭的。”   周念欢拉住陆旻烨的手,把他的身子扳正,美眸充满期待,“就吃一点点,再睡觉觉好不好嘛?要不然会饿出胃病的。”   陆旻烨嗯了声,穿着雪白里衣,坐在桌前,慢吞吞吃完了饭菜,吃着吃着,周念欢脸上变了,她看见……   “怎么?盯着本王?”   陆旻烨慢条斯理举止优雅地夹了块鸡蛋,指尖微微发颤,放入嘴中,扒饭,从容不迫地道,“挺好吃的。”   “可是,大哥哥,你好像毁容…了?”周念欢难以启齿,为难道,“你嘴肿了,脖子上长了好多红点。”   啪啦。   他手中银筷落桌。   陆旻烨箭步上前,站定在镜子前,撕开白衣,露出脖子及瘦削锁骨处,上面长满零星红疹,嘴,亦是肿得很,看起来怪异的很。   正打算汇报的风晚进门,手中的密函也惊的落地,啪,他讶然道。   “王爷,你怎么吃鸡蛋了?是过敏了吗?你不是从来不吃鸡蛋的吗?哪里来的鸡蛋?”   啪啦。   周念欢手中为大哥哥布菜的银筷也掉在了地上。 第29章 打脸!王妃活着 还活着的很好!   “这……”   周念欢连忙站起身, 玉指想要去摸陆旻烨的脖子和锁骨,讲道,“是疼, 还是痒啊?怎么对鸡蛋过敏,大哥哥还吃鸡蛋呀?这, 这这, 早知道我就不做鸡蛋了。”   自然是瘙痒难耐。   可陆旻烨不说 , 平静道:“无事。去找医师来吧。”   风晚拱手:“是。”   “本王昏睡几天了?”   “大哥哥, 三天三夜。”   “那今天,是月初?”   陆旻烨低咳了声,肺部有异样, 他握拳一阵低咳,“咳咳咳。”   稍微摊开了下拳,倏地见到掌心一抹血红, 陆旻烨立刻攥紧拳, 不动神色拿了桌上丝绢,擦了擦后扔掉。   周念欢点头:“嗯, 是月初。”   “往常月初本王会犯病,月初时, 都是心情难以控制的烦躁,今日却出乎意料的舒畅。”陆旻烨想了下,看着周念欢,认真道, “你是本王的, 小良药吗?”   周念欢的脸蓦然一红。   陆旻烨勾唇,却叹息:“后日便是宫宴,若本王顶着这样的仪容前去, 怕是叫人笑话。”   “大哥哥你别担心,马上医师来了,给你开药,一定会好的。”   “本王倒有个很管用的法子。”   “什么?”周念欢眼前发亮,心道,堂堂摄政王顶着这样的嘴去宫宴,确实有失颜面。   陆旻烨站起身,倏地攥住周念欢的手,贴在他胸膛上,他指腹摩挲着那细滑的粉拳…   周念欢人都傻了,如小白兔般不知所措站起身,太过慌张,站起时膝盖磕在板凳上,身子前倾,变成半跪在板凳上,沉鱼落雁的小脸儿仰望着陆旻烨,看着男人剑眉星眸,渐渐低下来…   男人很是正经,蜻蜓点水般,严肃地亲她一口,道:“法子就是,亲一口,或许就好了。”   周念欢嫩唇微张,惊呆了——   男人摇摇头,叹口气:“还没好,再亲一口,试试。”   啵儿。   陆旻烨低头,迅速亲她一口,然后离开那软糖般的唇。   二人靠的很近,彼此热息喷洒在对方脸上。   温暖阳光洒落在他们的身上,四目相对,周念欢看见陆旻烨吊梢眼中呆呆愣愣的自己,猛然回神,只听陆旻烨喉结微动,沙哑着嗓音,淡淡道:“再这么看着本王。本王,会忍不住的。”   “!!!?”   周念欢猛地推开陆旻烨,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忍不住咬手帕,双颊绯红,恼火道:“大哥哥,你尽逗我,若被未来嫂嫂看到,只怕要讨厌死我了!”   “傻丫头,傻得很呐。”   陆旻烨喟然长叹,餍足地摸了下嘴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少女清甜气息,“你当你嫂嫂不就好了?”   陆旻烨走去打开衣柜,里头不少长袍阑衫披风等衣服,他招了招手:“欢儿过来,给本王挑件衣服穿。”   周念欢还未从刚刚那句话反应过来,便木讷地走去,噘噘嘴,表示很不满,大哥哥总这样,说一半不说一半,就跳了话题,叫她听的云里雾里的。   随意拉了件淡青色竹纹阑衫,递给陆旻烨。   陆旻烨穿上,腰间配白玉带,带了羊脂玉长坠子,雅人深致,清新俊逸,与平时冷厉铁血的摄政王很是不一样。   英俊好看的让周念欢心跳急速、呼吸急促的很,急匆匆跑了出去。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陆旻烨把玩着偷偷从周念欢头上取得玉簪,摇摇头,叹气:“王妃这么憨,本王可怎么办?”   其实,他没意识的是,他在亲吻周念欢时,亦是指尖发颤,浑身紧绷,后脑勺鲜血喷涌到一处,紧张的不行。   初一。   令清风院与烨王府都惊悚的日子,三年多来头一次相安无事。   周念欢回到王府时,周燕与韩斐正焦急的等待。   “儿子,你别走来走去的了,你走了上百圈,都快把这院子石板给走烂了。”周燕看着他走的头疼,揉着太阳穴,猜测,“烨王应该不会杀欢儿的。”   周燕活了大半辈子,她看得出来,陆旻烨对欢儿是有几分怜惜的。   有时候,想要一个男人护着你疼着你,有这几分怜惜就够了。   所以,周燕以为陆旻烨不会杀周念欢。   周念欢推开院门的那刻,韩斐周燕二人双双站起身,走了过来!   “欢儿!”周燕激动不已。   韩斐绕着她走了圈,确认人丝毫没事,这才松口气:“烨王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周念欢照顾陆旻烨三天三夜,有些累,搀扶着周燕,“娘,你伤还没好,就不要乱走动了。”   ……   烨王府发生的事,迅速传开,百姓皆知,烨王这次犯病险些杀了他的心腹大将钟铭。   京郊一处落败小院子。   所有人都在焦头烂额地寻找郑夫人下落时,太傅府的柳姨娘却笑了。   “月初过去,周念欢只怕尸体都成几半了。”她耸肩轻笑着,兀自倒了杯果酒品尝,眉梢皆是喜悦。   “可是,烨王府还没传出王妃死讯什么的。”郑嫣然道,“我们会不会高兴的太早了?”   “呵!周念欢作为摄政王的同榻之人,他犯病最先遭殃的必是周念欢,怎么可能还全须全尾地活着?放心吧,她现如今必定是死无全尸了。”   二人坐在小院中的椅子上闲聊着。   门外是周成招的五个打手值守。   柳姨娘端起那装果酒的琉璃盏,笑眯眯,眼神却毒辣的很,走到扔在柴垛处,看着被五花大绑、嘴塞了布条的郑夫人。   “没想到吧?当年你以为你害死了我腹中孩子,其实真相是,我极力保住了孩子,还命人把她换到了你房中,让你精心养大,这个孩子便是嫣然!”   “而你的孩子,早被我命人扔进破庙水井淹死,却没想到,她福大命大被人捡去养着。后来呢,你为我女儿嫣然找替嫁,就那么好巧不巧,找到了你的亲生女儿周、念、欢!初见时,我见她与你七分相似,后来在温泉处看到了那胎记,这才敢确定,她就是你女儿!”   “唔唔唔!”   郑夫人蓬头垢面,愤恨地蠕动着,挣扎的绳子勒进肉里,流出血,还在反抗,不停张嘴,却骂不出一句话。   “怎么样啊?”   柳姨娘将那杯果酒一点点倒在郑夫人脸上,侮|辱道,“自己宠爱到大的女儿却是最讨厌的人的女儿,还帮着仇人之女对付自己的女儿,还亲手把自己的女儿替嫁给了杀人狂魔!这滋味,哈哈哈哈,很好受吧?”   郑夫人气的睚眦欲裂,怒目圆睁,眼角留下一行血泪。   “不服吗?”柳姨娘抓住她的下巴,狠狠扇一巴掌,笑道,“不服给我憋着!我知道你是个爱女如命的人,亲手把亲生女儿替嫁给杀神,哈哈哈,已经够你悔恨的了!这么悔恨,不如去自.杀吧?”   郑夫人瞳孔睁大,无数恨意哽在喉咙,吚吚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的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   “你的女儿哦~”柳姨娘捂嘴笑,“怕是被摄政王折磨致死了。哈哈哈哈。”   ……   转眼间。   便到了宫宴。   陆旻烨本以为这种曲意奉承的无聊宫宴不必参加,但,又觉得宫宴上有许多山珍海味和美食,可以带小姑娘去尝尝。   “欢儿。”   陆旻烨踏进周念欢的院子,“今日参加宫宴,红莹给你收拾了没?”   他还未走进门,远远的就看见一抹嫩黄色,头戴红樱玉步摇,腰肢纤细的不足一握,转身时,那小浪边裙摆便打着旋,飘逸轻盈。   小姑娘今日淡妆宜人,两腮打了薄如云烟的粉腮,美人如画,赛比天仙,走来时,陆旻烨晃了很久的神。   周念欢踮起脚尖,如他捏自己般,笑眯眯地捏了捏陆旻烨的俊脸,弹了下:“你这么盯着我,你未来的妹夫可是会吃醋的。”   小姑娘的手劲儿很小,抓在脸上犹如小猫挠般,被陆旻烨反手抓住牵着,他面色稍稍僵了下:“什么妹夫不妹夫的?你既嫁给本王,还想着找妹夫?”   “我只是学着大哥哥逗我的样子,逗逗你罢了。”周念欢被他牵着上了马车。   院中。   看着二人离去,韩斐神色不明,周燕摇摇头:“你妹这这这……”   ****   烨王府离皇宫半个时辰路程。   因是宫宴的缘故,不少朝中大臣都携了家眷,一时间,官道上马车有些拥挤。   不会儿便听见有马夫说:“那是摄政王的马车,让着些!快躲开些!”   车途无聊,熏香催人眠。   周念欢脑袋磕在马车边上,打着瞌睡,陆旻烨便护着她的脑袋,免得她磕伤了头。   宫宴设立在御花园。   去了宫中,陆旻烨走哪儿都要带着周念欢,就差恨不得把小姑娘拴着了。   周念欢被他拉着,忍不住道:“大哥哥,我有红莹陪着,就算迷路也有宫女引路的……”   陆旻烨这才放开她,道:“本王去尚衣局换身官服。”   “这等宫宴,王爷来了都是给他们面子,往常不是都穿常服吗?怎么忽然要穿官服?”钟铭问道。   陆旻烨不予作答,瞥他一眼。   换好官服。   陆旻烨正衣襟,抬手气定神闲地整理袖袍,自尚衣局那边的小径,在习习微风与树叶罅隙见漏的阳光中缓步而来。   周念欢看见,这身玄黑色云纹繁复的官服,在光下泛着光泽,胸前绣着威风凛凛的武麒麟,作四蹄奔腾样,身后绣彩色仙鹤。   陆旻烨身材很好,像行走的衣架子,这一身官袍加身,举手投足皆透着摄政王专属的威严压迫,偏偏那他生的丰神俊朗,下颔线瘦削,又衬的他很英俊正气,一股子生人莫近的禁欲气息,足以让女子为之心动。   见此,周念欢终于相信,四年前大哥哥封王,真的是个令满长安女子都脸红的男子了。   她何德何能,替嫁掉进福窝,给他做了摄政王王妃。   周念欢又喃喃感叹一句:“我这摄政王王妃,真是当得心虚……”   陆旻烨很满意她的反应,勾起了唇。   她晃了他的眼,他不也得晃回去?   陆旻烨大掌裹住她的玉手,牵着她,一步步走向热闹的宫宴。   随着他走去,人群逐渐安静,朝他施礼。   宫宴预热时,衣着凉快的西域舞女头戴面纱,露出一双妩媚人心的眸子扭着细腰,上台跳舞,击鼓,表演…   然而,众人却翘首去看,那第一排的摄政王,与摄政王王妃。   “不是吧?摄政王,居然给王妃剥桂圆?”   “摄政王还用掌心接王妃嘴里吐出的桂圆核?”   “诶诶,烨王居然替王妃擦嘴!还笑着戳王妃的脸?”   “等等,那女人不是该死在初一吗?”终于有人小声地道,“听说,那日烨王犯病,就连钟铭都差点杀了,这王妃,怎么,还全须全尾、没少胳膊少腿地坐在这里?” 第30章 彼此维护 “给你脸了?”……   半年一次的宫宴, 说白了就是个大型相亲现场。   大臣们携适婚子女,引荐着,彼此坐在一处, 闲聊。   比如。   郑嫣然笑语晏晏地跟在郑太傅右边,郑太傅左边站着瘦瘦高高的男子, 腰间佩了个刻展字的名玉, 眼中尽是风流, 时不时往郑嫣然身上看。   他一看过来, 郑嫣然便羞涩地低头。   这般小女子姿态,三皇子宇文展便搓了搓手…   郑太傅退让,做个请的姿势:“殿下这边落座。”   太傅两朝元老, 加之宇文展身份尊贵,亦是皇子,三人便都坐在了第一排, 郑嫣然一颗心都挂在宇文展身上, 并未发现周念欢也坐在第一排。   奏乐声响起。   各嫔妃落座。   最后,一列列训练有素的太监与内侍鱼贯而入, 卑躬屈膝,十分恭敬。   紧接着, 一双金丝绣双龙的明黄靴先走来,那人手负在腰后,缓步而来。   在场的人纷纷全部跪下!   “吾皇万岁万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 万万岁!”   周念欢被陆旻烨牵在地上。   宇文洲身穿明黄龙袍, 胸前绣着威慑人心的七龙戏珠,他微掀袍摆,在龙椅上坐下, 约莫四五十的年纪,平眉横竖,略略抬手:“诸位爱卿平身——”   大家相继起了身。   “既然陛下来了,那咱们这宫宴便开始吧?”   他旁边坐着个保养得当的漂亮女人,举手投足皆是风韵,叫人看不出年纪来,可她一身凤袍,穿着又是整个宫宴最隆重的,想来是皇后。   宇文洲老狐狸似的眼睛扫视众人,嗯了声。   “奏乐!”   大内总管尖细的声音响起!宫宴便拉开帷幕——   各色舞女相继入场,亦还有陪酒的宫女婢子,随侍的太监。   “这位,便是摄政王王妃了吧?”   遥隔舞台,宇文洲举起酒盏,朝对面略略举了一下,声音不大不小,“那日朕事务繁多,并未来得及参加摄政王婚礼 ,摄政王不会记恨朕吧?哈哈哈!”   威严笑声传开,听的人慎得慌。   “陛下说笑。”陆旻烨举酒朝对面回敬,亦是回了个职业假笑,挡在周念欢身前,“内人不胜酒力,恐扰陛下雅兴,就不让她喝了。”   “哈哈哈,好得很呐。”宇文洲放声大笑,眼里有阴鸷闪过,浅酌了口佳酿,“这般护着王妃,王妃真有福气了。当年满长安女子都倾心的矜贵公子,做了你的夫君,不知道令多少女子艳羡你呐!”   这话……   台下的人听后面色各异,纷纷不约而同地埋头喝酒吃食。   谁听不出来,皇帝在和摄政王打擂台?   陛下一口一个矜贵公子,女子艳羡;不过是在提及当年摄政王的风光往事与如今对此,讽刺摄政王罢了。   当年多风光,如今多落败,被怪病缠人,所有女子都避之不及呢。   周念欢自然也听出来了弦外之音。   她眼底闪过一抹生气,陆旻烨还没说话时,不胜酒力的她便举起了酒樽,学着先前陆旻烨的模样,朝对面回敬,声音温和:“能嫁给烨王,成为他的妻子,是妾身修了九辈子的福气。妾身不胜欣喜!”   这温温柔柔的女声,犹如初春的细细和风,叫人忍不住去看那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女子,敢这般维护杀神说话。   那女子有什么样的花容月貌,不仅没有死在杀神犯病的斩霄剑下,还颇有些和他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的意思。   众人探头看到了周念欢,方明白,美色惑人四字,那张俏脸绝色尤物,是个男人都会有几分怜惜,摄政王不也是男人嘛?   或许就是因为这几分怜惜,王妃才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见周念欢像只被激怒的小奶猫,露出爪牙,伶牙俐齿地维护自己,陆旻烨先是有些意外,淡淡道:“小傻子。酒樽装的是烈酒,你也敢一口喝了?那琉璃盏装的才是果酒…”   这些酒文化,周念欢并不知晓。   纵然是男子,也是半樽半樽喝,周念欢却是一口饮尽。那酒樽很深,约莫装了三两酒。   烈酒入喉,满嘴清冽,过会儿,她才意识到喉咙火辣辣的,看见远处摇晃的宇文洲,冷笑了下:“但愿王妃一直都好福气,呵。”   宇文洲哐当一声,将酒杯按在桌上,吓了皇后一跳。   “本王的王妃,福气自然会一直很好,毕竟,有本王宠着。”陆旻烨绵里藏针。   他看着周念欢两腮升起的酡红,叹口气,将她一绺碎发勾在而后,淡淡道,“晕吗?”   “不不、不晕。”   周念欢扬起脸,憨憨笑。   陆旻烨略扶着周念欢:“倘若你坚持不住了,便和本王说,本王带你回家。”   “诶,这糯米丸子晶莹剔透,我好像没有吃过哦,大哥哥,你看!”周念欢欣喜夹了块糕点送入嘴中。   宫女相继摆出上百样吃食。   周念欢黑葡萄似的眼睛顿时冒出星光,筷子扫荡在桌上。   显然她已然有些醉了,连行为都有些放松起来,夹了什么好吃的菜,必先自己吃一口,再迷迷糊糊的,夹给陆旻烨吃。   陆旻烨不管爱不爱吃,总是眼神温润地看着她,摇头无奈地笑笑,然后吃下去,再给她擦嘴。   好几次周念欢筷子都快戳到陆旻烨眼睛去了,看的周边人一阵心惊肉跳,哪知,陆旻烨只是轻轻推开筷子,哄道:“乖些。”   众人:“……”   “这几年谁说烨王娶不到妻子的?”   “人家新婚夫妇是存心来秀恩爱的吧?”   “你们呐,脸被打的疼不疼!?多盼着人好吧,照这架势,我赌一个铜板,摄政王日后绝对不会杀她的……”   “一个铜板,能买几根葱,你赌个屁!”   酒桌上大家捂着嘴掩袖窃窃私语。   这哪里是喂菜?   这简直是杀狗。单身的钟铭默默叹气!   同坐一排的郑嫣然用了很强的定力,花了不少时间才接受这个事情,周念欢不仅没死,还活的很好很好,与陆旻烨感情似乎也很好…   如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宁死也不信。   一场宴会下来,郑嫣然心中嫉妒又愤懑,心情复杂,拳头捏的无比僵硬,看了眼桌上的糯米丸子,也柔柔地道了声:“殿下,它看起来好好吃哦。”   宇文展点了点头。   郑嫣然:“???”都不给我吗?   宇文展见她眼神迷惑,也有些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指了指那糯米丸子:“好吃的话,你夹去吃啊 。是嫌不够?我让宫女再给你上两盘?”   罢了!不吃就是!   郑嫣然揪紧丝绢,闷闷叹息,索性眼不见心净,都不去看旁边的周念欢了。   宫宴散时。   周念欢的肚子也是圆鼓鼓的,走路三步一摇晃。   陆旻烨始终牵着她。   忽然,周念欢停在原地,两腮绯红,美眸迷离,笑眯眯地嘿嘿两声,有些为难地低头,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大哥哥…我想,我想,去,去…”   “去什么?我陪你。”陆旻烨极有耐心。   “如、如厕。”周念欢憋出两个字。   “本王陪……嗯,红莹你陪她。”陆旻烨把周念欢的手交到红莹手上,“扶着些,莫要摔了,看着些,莫丢了。”   看着她被红莹搀扶着去了小厕,陆旻烨倏地叹口气,只恨从前仇家太多,如今有了个小姑娘生怕被别人暗算了去。   他,这是有了软肋。   这小厕皆是贵人使用,红莹不便进去,救在门外守着。   酒劲上来了,周念欢如厕完后,已然分不清东南西北,眼前事物摇晃的不行,出现无数叠影,慢慢的,她发现有好几个郑嫣然走过来。   她推了自己一把,手扇着风嫌恶道:“一身酒气,离我远点。”   周念欢乖乖地哦了声,怎么办啊,她找不到门了,走不出去了,就趔趔趄趄问道:“大小姐,你、你你知道哪里可以出去吗?”   “知道啊~”郑嫣然笑眯眯,牵着她,朝里头的黑漆漆的杂物间走去,引诱她,“这里便是了。”   “这,好黑,没有一点光。不像是门……”   “你进去嘛,进去就看得到门了!”郑嫣然轻轻推了她一下,将她推进屋中,极为小声的咯吱声,把门上了锁,这才称心如意地说道。   “周念欢,你得意个什么劲儿?陆旻烨是本小姐不要了,踹了后,让给你的二手货!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有几分美色罢了。男人都是这样,喜新厌旧。你且看看过几日他还宠不宠你?”   周念欢被关在杂物间,所见皆是黑暗,酒后犯迷糊的她早已找不到方向,不停拍打着门,道:“你才是二手货,你凭什么这么说大哥哥?你放、放放我出去。”   “你就好好呆在里头吧!前几日这里出现了几具无头尸,就是藏在那黑漆漆的杂物间,怨气大得很,有厉鬼的哦,你小心点哈哈哈。”   郑嫣然悄悄从另一道小厕门走了出去。   周念欢好怕啊,四周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她自幼怕鬼,也晓得宫中常年发生这样那样的凶案,想着那无头尸,顿时浑身毛孔寒战,怕的嘴唇发抖,躲在角落。   不知碰到了什么,柔软且湿黏黏、散发臭味的东西。   “啊!有有有鬼!”   “王妃!”   久未见到周念欢出来的红莹,再也顾不得规矩,冲进来,挨个门找周念欢。   她拿了颗夜明珠,扶颤栗的周念欢出来,安抚着道:“王妃,没事的,只是条死猫。你别担心,不会有鬼…”   那死猫眼珠子掉在外头,连着血管,头骨碎裂,恐怖的很。   周念欢吓得双腿一软,险些晕过去。   酒醉的她小脾气上来了,被郑嫣然捉弄的满腹委屈,红着双眼。   见到陆旻烨时,她便再也忍不住,委屈的讲道:“郑嫣然,欺负我,她把我关进了杂物间,里头还有只死猫吓我…她还说前几天那里死过几具无头尸,大哥哥,我很怕…欢儿好怕…”   前头正与三皇子告别,只恨不能早些走的郑嫣然,听到这句话顿时后背绷紧,讪笑道:“殿下,臣女先走一步了。”   陆旻烨薄唇拉成严肃的平线,看着自家小姑娘红彤彤的水眸,委屈巴巴噘着嘴,害怕的很,他温柔地抚着她的墨发,一下又一下,安慰道。   “乖。哥哥在,会一直护着你的。有什么邪恶鬼怪,大哥哥挡在前头。”   然后,男人凌厉如刀的寒眸,阴鸷地看了眼郑嫣然的后背。   郑嫣然脚底抹油便要跑。   “郑大小姐。”陆旻烨冷笑,淡淡出声。   郑嫣然心跳如鼓转身,咬唇,面如死灰,朝他行了个礼。   “欢儿,说你欺负她?”寒冰般的声音。   “我没有啊。”郑嫣然否认三连,“臣女绝对没有,臣女不敢欺负摄政王王妃。”   “可你分明就是欺负我了。你还说大哥哥是二手货。”周念欢满脸小鸟依人,反驳。   “啊这,啊这…”   郑嫣然哪晓得酒后的周念欢这么胡搅蛮缠,心道,求求你别说了。因为,陆旻烨的脸已然黑到极致,仿佛即将滴出墨来。   “郑嫣然,本王给你脸了。” 第31章 同床共枕 “你说的哦~”   陆旻烨冷怒骂了声, “你既敢欺负她,便要承担后果。”   话罢,陆旻烨牵着周念欢上了马车, 目光冰冷仿佛要将人活活冻死,吓得郑嫣然跌坐在地, 心道, 这活阎王可别发疯杀了她, 没想带那小贱人居然还敢告状。   她在心里哔哔叨叨千万句, 还是不敢反驳一句。   郑嫣然咬牙切齿,心道,只要自己成为了皇妃, 看你陆旻烨还能把我怎么样?   马车内。   醉醺醺的周念欢东倒西歪地坐着,俏脸可爱的紧,红彤彤的, 又密又浓的黑睫迟缓地扑闪着, 干什么都慢半拍,很是萌化人心。   马车骤停时, 她一个没坐稳,头直直栽到陆旻烨双腿之间。   “……”陆旻烨低咳声, 耳垂泛了红,轻轻推了推迷糊的她,“欢儿,你能……能坐起来吗?”   似乎找到依靠, 周念欢抱着他的大腿已有睡意。   她闻着男人身上清冽松柏香, 浸人心脾,加之那官服用料昂贵,比软缎还丝滑舒服, 如水般,她蹭在脸上便半点都不想挪开了。   看着她小脸蛋在双腿上蹭来蹭去,时不时蹭到腰上的陆旻烨,脸色几度变化,欲言又止后终是认了。   难缠的很。   到了府上时,已然天黑。   月挂枝头,树影婆娑。   晚风习习,花香芬芳。   陆旻烨公主抱把小姑娘送到房中,放在七七床上时,却发现小姑娘手紧紧环住他脖子。   “放手。”   小姑娘绝不放手,迷迷瞪瞪喊了声:“枕头,别走。”   “嗯,你让本王别走的哦。”陆旻烨勾唇,打量着犯迷糊的她。   周念欢忽然用力,将眼前的大抱枕往下拉!   陆旻烨猝不及防被她用力拉下去,整个人的上半身就压在了周念欢身上。   脸颊相贴。   周念欢嘟囔着:“抱一抱,睡个好觉。我从小便这么抱着娘亲睡得,可舒服。我体寒,娘亲就像是暖炉般,小时候家里穷,我只有抱着她睡,才暖和些。”   “这可是你抱的。”   陆旻烨无可奈何,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翻身上床,喉咙发紧地躺在她旁边。   陆旻烨指尖颤颤地去牵起周念欢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入怀中。   入夜许久,陆旻烨都很难眠,看着旁边酣睡的人儿,陆旻烨又叹了口气,自家妻子偷亲一口不为过吧?   他很轻地吻了一下毫无察觉的周念欢。   随后,酣然睡去。   翌日。   周念欢猛地掀开被褥,发现有个男人八爪鱼似的挂在自己身上,其震惊程度不亚于艳阳天下冰雹、汪洋大海冲进沙漠,顿时做贼般下床,赤着脚尖提着鞋就开跑,却在跨出门槛的那刻——   “穿鞋。地上凉。”和衣而睡的陆旻烨翻了身。   “啊!!!!”周念欢一溜烟跑了。   陆旻烨,“我……”   “唉…”陆旻烨又叹了口气!   自家王妃不开窍,这能怪他不行吗?   陆旻烨翻身裹住被子,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王爷。我见王妃出去了,便进来找你汇报一下……”   “滚出去。”   “啊?你素来不白天睡觉,怎么今日…王妃在这里,您不是应该睡得很好吗?”钟铭道。   “她在这里,本王更睡不好。你赶紧滚出去。”一宿没睡的陆旻烨,烦躁的很。   钟铭急忙退出去,摇头想不明白:“见了鬼了,夫妻同床而眠,还有睡不好的吗?”   周念欢跑进自己院中时,红莹笑吟吟地为她准备早膳,问:“昨夜,王妃睡得很好吧?”   如惊雷砸在周念欢耳中,她灌了一口凉茶:“见了鬼了,我我为什么睡得好?我应该睡得好吗?我昨夜怎么睡在了大哥哥房中?我昨夜醉的厉害吗?”   “挺厉害的。回宫路上,您都挂在王爷身上,说腿疼不想走路,怕黑有鬼,缠着他要抱抱,在马车内时,还趴在王爷双腿间睡觉的,晚上时,您挂在王爷脖子上让他别走,于是…我就看见那屋中灯光一灭,隐约有床榻摇晃声——”   “别别别说了。”周念欢再灌了几口凉茶。   红莹与钟铭两人扒了一夜墙根,活脱脱一线吃瓜达人,在复述时难免添油加醋一番,听的周念欢尴尬的快用脚指头在地上抠出四合院了。   红莹遗憾的想,可昨夜房中未要水 ,想来是没发生什么。但这都同床共枕了,下一步,还远吗?   经历这事儿后,整整三天,陆旻烨都没见到周念欢。   每次想去‘偶遇’周念欢,她不是乏了歇下了,就是外出逛街了,亦或者头疼脑热不宜见他。   小姑娘尴尬呢,过不了心里那关,陆旻烨理解。   第四日,陆旻烨蹲了个早,天未亮就坐在院中。   等周念欢伸着懒腰开门,看着男人背影时,倏地踏出去的脚悄悄挪回屋中,陆旻烨唉了声:“欢儿。”   “啊?啊!王爷,我头疼先去再睡会儿…”   “这里,头痛散。”   “我忽然好困。”周念欢眼珠子一转。   “出来说完话再去睡。”   “可是现在很困……”   “那本王去挨着你睡,本王也困。”   “那我,我还是待会儿睡吧,突然不困了。”周念欢扶额,走了出来,磨磨蹭蹭的,一看到他便想到了那日自己醉后的荒唐。   实在过于,尴尬。   无颜见人。   陆旻烨觉得自己很像受气的小媳妇,照顾她的是自己,应了她被她抱枕的也是自己,受冷落的还是自己。   他一把拉过大媳妇,让周念欢坐下。   “本王要出府办事一个月,移交兵权与令牌,请辞官位。诸事繁杂,不会回府,你在家自己照顾好自己。仗着你这张脸,随意去账房支钱,去铺子里采买吃喝便是。本王已交代过了。”   周念欢的关注点在:“你三日不回来吗?”   “舍不得本王?”陆旻烨淡淡道,“你不是一心一意躲着本王吗?”   “我……”周念欢声音怯怯的,很小声。   “既然你躲着本王,本王不如自己搬出府去住。这样你也不用辛苦躲着了。”   周念欢心里头咯噔一声。   “本王走了。” 他站起身,便离开。   周念欢颤颤的,声音细若蚊叮:“早点回、回家,成…成吗?”   阔步离去的陆旻烨猛然停脚,喉结滚动,后背僵了下,很想很想转身一把抱住她的细腰,再亲一下,可他克制住了,叹口气,点头道:“好。本王尽量。”   亲一口,那他就走不了了,恨不得把她也带去军营。   可是,带着妻子去那无数糙汉子的军营算什么?惹人笑话,说他是个离不开媳妇的软蛋儿?   嘴比脑子快,陆旻烨试着开了下口:“要不,你陪本王一起去?”   “咳。”“算了算了,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军队驻扎在深山中,蚊虫蛇蚁数不胜数,还有野兽,你还是别去了。本王先走了…”   周念欢咬唇,憋出几个字:“注意安全。王爷。”   她心里的夫君,终是没说出来,脸皮太薄啦,一日复一日的相处,在摧垮她从前那些什么门当户对的思想。   陆旻烨离开的第一天。   周念欢还好,看书听曲打发日子。   陆旻烨离开的第二天。   周念欢有些无聊,下意识地问红莹:“他,还有几天回来?”   “现在过去了两天,王爷应该还有二十八天回来。”   周念欢当即皱了眉。   第三天第四天…   周念欢觉得时间慢的不可思议,磨人无比,一日三餐吃的也挠人心肝,心里有些酸,三步一叹气,数着手指过日子。   第六天。   周念欢出府逛长安街了。   “红莹,你今日气色不大好?”周念欢在小摊前,挑挑拣拣簪子与步摇,问道。   “那个…月事来了。”红莹支支吾吾,小脸惨白。   “那那那,太疼有些不正常,待会儿我陪你去买药。”周念欢把一串石榴红金簪,往红莹发间戴去,笑着道:“老板这多少钱——”   “王爷开的有首饰店,别买,去咱家店里拿。”红莹附耳,悄悄打断。   红莹大有不要让同行赚到自己一分钱的架势,带着她七拐八拐地去首饰店,惨白着唇,虚弱道:“就是这店开的有些远,咱们可以抄这条小巷子,马上就能到了。”’   “好。”周念欢有些心疼地搀扶她,道,“红莹啊,你真的没事吗?我先带你去看医师吧。”   红莹摇摇头:“我自幼习武,曾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伤了身子,后来效命于王爷,成为头号杀手,执行任务小腹又中过箭,月事来时偶尔会剧痛不已。不过我习惯啦。”   二人有说有笑走进那条深巷子。   忽地。   几十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他们手拿弩弓,对准红莹,一步步逼近。   “王妃!不好!有刺客!快跑!”   “咻——”百箭齐发。   来了月事的红莹动作慢了不少,实力大打折扣,咬牙拼命护送周念欢离开。   弩弓远攻,射程远,红莹手中只有一把软剑,易守难攻,一不留意,身上中了几箭,沉沉地跪在地上,冲着前方的周念欢大喊了声。   “跑!王妃快跑!”   太迟了。   几十个黑衣人,手拿弩弓,避无可避。   黑网扑下来,口袋一蒙——   她被劈晕了。   再次醒来,她听到一阵令人发憷的笑声。 第32章 疯了。都疯了 “你根本不是太傅骨血。……   “呵呵呵。没死在摄政王手上, 便让我送你一程。”那人霍地扯开蒙住她眼的黑带!   周念欢才看清,自己置身于落败的小屋子中,一盏飘忽不定的油灯前, 站着头戴黑帽、满身黑衣的柳姨娘,装扮的很是隐秘, 像是偷偷从太傅府出来的。   她旁边, 躺着浑身是伤的郑夫人。   郑夫人一看她醒了, 立刻潜意识地蠕动着身子, 靠过来,满脸欣喜。   “我今儿就让你们这对母女一起死!”柳姨娘高举锃亮反光的匕首,狠狠朝郑夫人她们捅去——   “噔!”   飞镖急速击来, 打偏匕首。   周成面色沉郁,不悦道:“你不是说,只把她们劫来, 不杀的吗?”   “不杀她们, 我就会被杀。”柳姨娘咬牙道,“满长安都在找这个贱人。周念欢月初没死, 摄政王还在调查她的身世,我若不杀周念欢, 她要是从摄政王那里得知身世告诉老爷,我还有活头吗?”   “周念欢正得摄政王宠爱,你不怕杀了她,迁怒摄政王吗?”   “女人如衣服, 摄政王那般绝情的人怎会有真心宠爱?不过是看中周念欢的皮囊罢了!男人嘛, 新鲜感而已,我只要做的隐秘些,摄政王查几天查不到线索, 便不会再查了。绝不会大查特查,和太傅府撕破脸皮。”   话罢,柳姨娘举起匕首,冷笑着:“贱人,你应该感激我,是我让你临死前看到了你女儿最后一面。”   “我来。”   周成伸手抢过她的匕首,不耐烦地推开她,眸光幽幽,闭着眼刺向二人。   周念欢嘴里被塞布条,瞪大眼睛!   她还没来得及理清一切时,便看见郑夫人中了一刀,身子直直地倒在血泊中。   接着,那刀尖明晃晃地落下。   男人略有迟疑,柳姨娘便道:“你不忍心就让我来。”   周成便不再迟疑,叹口气,朝周念欢杀去。   周念欢小腹中了一刀,刀拔出,身子便软了下去,鲜血流了满地。   痛得她双眼发黑,呼吸越来越微弱…   ****   到晚膳时。   一双手推开周念欢的院门,陆旻烨身穿铠甲,喊道。   “欢儿,本王回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   进院时,却空无一人,唯有几个洒水婢子在清扫,陆旻烨倏地皱眉,隐约察觉不对劲:“王妃去了哪里?”   “回王爷的话,王妃和红莹姑娘出去逛街了。”   “去了多久?”   “上午出去的,这会儿还没回来,应该是在逛夜市吧。”   陆旻烨道:“钟铭风晚,你们二人出动烬团去寻找王妃。本王有个不好的直觉…”   此时正是晚膳时间,欢儿不是玩疯了夜不归宿的性子。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王妃,应该不会出事的,有红莹作伴,红莹这丫头,武功都快赶上黑鹰了。”风晚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陆旻烨情绪低沉,进了书房,他今日风尘仆仆赶来,本就是忙里偷闲,回来家见她的,可人却不在,心里终究难安。   一个时辰后。   风晚与钟铭相继回来,面色稍稍有凝重,跪在地上汇报:“王爷,我们……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陆旻烨瞬间捏紧拳头,转身,冷怒拂袖将案牍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扫在地上,一阵噼里啪啦,他单手重重拍在桌上,“今晚就算把长安城给本王翻过来,也必须找到王妃!”   有人,敢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抓走了欢儿。   这无疑是挑战陆旻烨的底线。   很久很久,陆旻烨没像今晚这样动怒了。   不会儿…   黑鹰抱回身负重伤的红莹,跪地道:“王爷。红莹回来了…”   陆旻烨转身,只见红莹撑着一口气,大口大口呕血,捂着小腹,艰难道:“那、那是一群用弩.弓的黑衣人,应是朝郊外去了。”   话毕,红莹再也没了话音,昏死过去。   “她能捡回来一条命也实属不易。”陆旻烨手中的茶盏蓦然被捏成齑粉,从指间漏下,翻身上马,捏紧缰绳,长鞭重打,低喝声:“随本王去。”   一群浩浩荡荡的人便随京郊赶去。   众人依照线索找到落败小屋时,面前已是一片火海,熊熊烈火烧了房梁屋顶、瓦砾,火舌把一切东西卷入腹中吞噬。   “灭、灭火!”   陆旻烨抓起水桶,嗓音颤了下,道,“欢儿最后是消失在这里吗?”   “是的。”风晚小心翼翼道,“据暗卫调查,有人看见那群黑衣人打晕王妃后,带进了这小屋。后来只有个黑衣人骑走一辆装满枯草的牛车逃了,再没了别人。王妃应该是在屋里…”   其实,追踪的线索道在这间小屋就断了,那有什么应该啊!风晚的应该不过是宽慰陆旻烨的话。他觉得,王妃多半是完了。   “风晚你继续去查。钟铭,你现在去扑火。”陆旻烨头疼的趔趄一步,脑海里轰然炸开,看着眼前大火,只觉心头窒息,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陆旻烨抓起水桶,失了三魂七魄,麻木的脑子里只剩下救火二字。   终于在火灾中撕出了一条小口子,陆旻烨举起木桶浇了自己满身水,冲了进去!   “王爷,不可!”钟铭大喊,奈何还是迟了。   陆旻烨坚决的步伐,太快了,他冲进大火里,在一根断裂的房梁下,发现一具被压着的女尸…   他喉咙发紧,抱住那女尸便冲了出去——   待他半跪着,将人放在膝盖上坐着时,他看见这具尸体已然面目全非,只依稀剩下腰身和烧的难以辨认的下半身。   光看身材,与周念欢几乎一模一样。   陆旻烨只觉喉咙涌上来一股甜腥,生生呕出口血!   “王爷!您您、您没事吧?”钟铭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陆旻烨,扶着他的后背,吓得什么话也不敢说。   陆旻烨推开他,扶着那具尸体,咬牙切齿,寒眸杀意毕现,冷冷道:“查,查出是谁要害得欢儿,将她碎尸万段!凌迟、处死!”   他颤巍巍地放下那具尸体,松了口气:“幸好,这,不是她。”   幕后主使胆敢放火,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伤害欢儿的事情……   他擦了擦嘴角鲜血,天边响起轰隆隆的闪电。   这注定是个不平之夜。   长安城下起了十年难遇的暴雨,雨水噼里啪啦的犹如石子砸在地上,又密又急,街边早已没了行人,大家都早日回家躲雨了。   “诶,把那边的雨布给撑开。”   太傅府门口,几个小厮披着雨蓑大声道,“莫要淋坏了牌匾,不然又要补了,怪麻烦的。”   “好大的雨!你看那边是不是来了大队人马?”   几个小厮相继朝外面探头,只见在阴郁暴雨天中,一行浩浩荡荡腰佩燕尾刀的黑衣人,策马奔腾,气势汹汹朝这边赶来,最终目的地就是太傅府。   “不好!来者不善,快去告诉老爷!”管家撑着伞,连忙命人关上大门,急急跑进了正厅。   郑太傅蹙眉,坐在正厅听着雨打琵琶,脑子里却无时无刻不在分析郑夫人到底被何人掳去了哪里,听闻这事儿,当即把茶盏压在桌上,道。   “集结人马,随我去看看 。哪个不长眼的敢擅闯太傅府!”   “砰!”   大门被人踹开!   身穿金灿灿铠甲的陆旻烨阔步进来,他站在大雨中,嗓音让人如置冰窖,面无表情,“去,把郑嫣然给本王丢出来,还有——”   “那个柳、姨、娘。”   众人皆是胆战心惊,陆旻烨这模样到底是,要发疯还是大开杀戒?   郑太傅上前一步,咽了咽口水,道:“不知贱妾和小女如何招惹了摄政王?您不至于这般带兵闯入吧?”   陆旻烨嘴角噙着冷笑,拔出腰间斩霄剑,放在手中摩挲,一字一句:“太傅真是老糊涂了。你自个夫人失踪那么久,寻不到人就算了,如今自己家的几条狗都管不好,就休要怪本王帮你清理门户了。”   郑嫣然被风晚拎着,扔在了地上。   那边,钟铭可就没那么怜香惜玉了,抓着柳姨娘踹在地上。   二人一见雨中的摄政王,便心里惶恐,不至于吧,不至于这么快就找上门的了吧?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郑太傅挡在两个女人前面,“至少要让本官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吧?您这通火气,若是撒错了,冤枉本官的女儿和妾室,传出去就贻笑大方了。”   “还需要问吗?”   陆旻烨气场太强,让人感觉如泰山压顶般,他步步朝郑嫣然走去。   这几日,郑嫣然每晚房中都会多出几具发烂发臭的无头尸,和死猫,叫人害怕的紧,无论她住那个屋子,每晚都会重复发生,吓得她已经神经衰弱了。   有时候,她睡着睡着便会感觉到一阵阴森,睁开眼,就看到了身旁的无头尸和死猫,更有时候,死猫直接居然扔在了她脸上,糊她满脸尸臭。   她心里清楚,这是摄政王替周念欢,报复她那日关周念欢在小厕的错。   本就吓得神经衰弱的她,如今看到陆旻烨就仿佛看到最恐怖的人,下意识躲开,喊道:“王爷,我不知道的,什么都不知道。”   “本王只给你三声时间,如果你们不说出欢儿的下落,本王便杀了你!”   陆旻烨怒喝一声,声如雷霆,响彻正厅,所有人吓得跪在地上,额头贴地,瑟瑟发抖,无一人敢抬头。   郑太傅险些没站住,摸着胸口,心道这陆旻烨是疯球了!居然在他太傅府发疯,刚要说话时,陆旻烨已然倒计时——   “一。”   “二。”   他数的极快,根本不给人思考的时间,冷冷道:“三!”   “哗!”   斩霄剑快如闪电,狠狠砍掉柳姨娘一只左手,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与雨水交汇汩汩流向远处。   “啊啊啊!老爷,他他他杀我!”   柳姨娘吓得连滚带爬,浑身颤栗,断手的剧痛刺激着她,她死死咬唇,不能说不能说,她看这陆旻烨是疯了…   “四。”   陆旻烨极为没有耐心,面无表情地砍掉她整条手臂,勾唇,笑的残忍,“柳姨娘,本王若杀了你,你所盘算的一切,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若你现在说,本王还可以酌情宽大处理。”   整条左臂被砍掉,柳姨娘痛的身子抽搐,额前爆汗淋漓,早已吓得说不出一句话。   郑太傅冲进正厅拔出长剑,咬牙切齿:“摄政王,今日本官和你拼了!你胆敢如此为非作歹,陛下一定不会饶了你的!”   剑刃,刺进柳姨娘的脖子,他捏紧剑柄,毫不怜悯:“说,还是死?”   “我、我我…”拼尽全力,柳姨娘唇齿颤栗,“说…”   差之分毫便要刺破气管的斩霄剑,收入剑鞘,陆旻烨居高临下,睥睨蝼蚁般睨着她。   “她。她被我扔在小屋里…”   “小屋被烧了。”陆旻烨吸口冷气。   “烧了……”柳姨娘面如死灰,嘴角淌出一丝血 ,“那她和那个贱人,定然是都死了…”   话罢,便没了力气,躺在地上,像个死人那般瞪着鱼目眼。   千算万算,柳姨娘万万没想到,陆旻烨居然会为了周念欢这般大动干戈…   她周念欢到底是凭什么啊,凭什么,可以让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为她出头…   柳姨娘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倒在大雨中的她,满脸遗恨与不解,她始终认为自己密谋上太傅夫人这计划天衣无缝,可唯一变数大概就是:陆旻烨真的对周念欢动了情。   他愿意为了周念欢,杀尽所有对她不利之人。   所以他冒天下之大不韪,闯两朝元老太傅府的大门。   柳姨娘想着想着,忽然耳边响起冷冽至极的阎王催命声…   “不要让她死了。”陆旻烨翻身上马,勒紧缰绳,“等本王回来,要一刀刀剐了她,再把她五马分尸。”   所有人打了个寒战。   “王爷您去哪儿?”风晚连忙追去。   “找欢儿。”   “可她,不是……被烧……”   “她没有死。”本王脑中闪过一道线索,“去找那牛车踪迹。”   破罐子破摔的柳姨娘,眼见活不成了,忽然激动大吼:“她死了,她们娘俩都被匕首杀死了!那场大火把她们烧的渣都不剩了!”   “她们娘俩?”郑嫣然连忙去捂柳姨娘嘴巴,道,“你疯疯癫癫的讲什么!不要胡说八道!”   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柳姨娘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周成也走了,计划也失败了!既然陆旻烨要杀我,我自然要拉垫背的!你,根本不是太傅骨血!你陪我一块去死吧!我一个人死多亏啊!” 第33章 柳姨娘下线 狗咬狗一嘴毛   “你住嘴!”郑嫣然甩手狠狠扇了柳姨娘一巴掌, 攥住她的下巴,骂道,“你真的疯了!你这般疯魔的样子, 想来是受刺激太深,来人, 把她拉下去。”   柳姨娘用单手推开郑嫣然, 独臂的她环顾四周, 哈哈大笑:“枉我满盘算计, 费心布局,居然输了!怎么?你拉我下去,要杀我灭口吗?”   郑嫣然被戳中心里想法, 雨水淌过脸颊,指甲狠狠地掐进手心:“管家!你还在等什么!再不拉下去,谁知道闹出什么事情?”   柳姨娘咬牙, 这小妮子眼看自己倒台, 又怕自己暴露她的身份,居然敢这般过河拆桥, 顿时心生怒意。   “枉费我这些年为你出谋划策,你居然如此寒我心, 既如此,下地狱我也要必定要拉着你!”   郑嫣然脸色越发苍白。   一旁的郑太傅蹙眉,看着满院狼藉,低喝道:“柳姨娘, 你到底要说什么?”   “看看, 你们郑家的人,在我被陆旻烨砍手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没有一个人救我!事后, 又有谁第一时间关心我?郑嫣然,我让你享受了那么多年的富贵生活,你对我可有感恩之心?又可曾在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替我挡剑?”   柳姨娘狼狈地跌坐在暴雨中,嚎啕大哭:“若周成在的话,一定会为我挡剑的吧,可是,他走了…”   “拉下去吧,她疯了。”   郑太傅实在搞不清楚她在那里嘟嘟囔囔什么,已无耐心。   被激怒的柳姨娘,眼看死期将至,忽然受刺激骂道。   “你又好得到哪里去?你心心念念的夫人已经被我和郑嫣然杀了,还有,周念欢才是你的女儿,却被你替嫁给了摄政王哈哈哈!想不到吧,瞧瞧你那惊讶的表情,啧啧。其实,我还要告诉你,郑嫣然也不是你的女儿,更不是我的女儿,是我在外面捡的。”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郑太傅激动地扑过来,拽住她,“你再讲一遍,我夫人在哪里?”   “你夫人呐,哈哈哈哈,撞见我给郑嫣然画假胎记,我们俩只好把她——噗。”   话未说完,柳姨娘胸前被插了一刀,她埋头看了眼那把匕首的主人。   郑嫣然颤巍巍地收回刀:“爹、她她疯了,所以我…得杀了她,你们离得太近,我怕她对你不利…”   郑太傅回头,那双向来慈爱的眸子,充满冰冻寒冷,可怖地看着郑嫣然。   “你为什么杀她!她知道夫人的下落,你这么急着杀她,是为何?”   柳姨娘捂着小腹,栽倒地上,嘴角溢出鲜血,满脸悔恨,欲言又止 ,死不瞑目。   她仿佛还有好多没说完的话,全部都哽在了喉咙处。   被郑嫣然一刀了结了!   “把她,抓起来。”郑太傅神色艰难,摔袖下令。   “不不不。不可以!”   郑嫣然都快哭了,连忙道,“爹爹,我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能相信柳姨娘的话?现在娘亲下落不明,你若是听信贱人之言,就中了别人的离间计了。”   “很好。”郑太傅那双穿透力极强,见识过太多尔虞我诈的阴戾眸子,冷冷盯着郑嫣然,“那你说,她知道你娘的下落,你为什么还要急着杀她?”   “我我我…”   管家带人拿着绳子,只能听命将磕磕巴巴的郑嫣然绑住了。   “你,派个老嬷嬷,要信得过的,去看看她身上的胎记。”郑太傅情绪低沉,吩咐郑乾翰,“此事不要声张…”   “是。”郑乾翰看着眼前变故,心情复杂无比,但他与太傅那样,都必须表现的十分冷静。   “你带人随我去找陆旻烨。”太傅翻身上马,“按照柳姨娘临死前的话,夫人和周念欢或许待在一处的。只要陆旻烨找到周念欢,就能找到夫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追上陆旻烨。   *****   周念欢醒来时,只觉得脸上被杂草刺的脸痒痒,伸手去薅,却薅到一张柔软的脸。   她赶忙睁开眼,看到的是郑夫人欣喜若狂的目光。   二人嘴里皆被塞了布条,不能说话。   这才发现,她置身在一个暗格之内,四周都是木板,空间只能容纳两人,并且这暗格还在一直移动。   周念欢艰难地翻个身,透过暗格底板缝隙,看到四个车轮子,还有不断后移的路面…   猜想一下,她们应该在一辆车的底层暗格中。   她手脚都被绑住了,咬牙费力抬起脚尖顶着门板,砰砰砰,一阵踹。   “吁~”   前头的人停了牛车,跳下牛,薅开杂草后掀起一块木板,露出一道隔层,再打开锁,把周念欢的拎起来放在地上,又把郑夫人扶出来。   一一扯出二人嘴中的布。   四周是参天大树,她们正一处山谷低洼出。   广袤密林,所见皆是森绿,那股子清新味儿沁人心脾。   “终于醒了,是渴了?”周成冷冷淡淡问。   “你、你。不是杀了我吗?我没死?”周念欢摸向小腹,感到一阵疼。   郑夫人也是摸了摸伤口。   “你们与我无冤无仇,我无意杀你们,但又要给柳姨娘一个交代,便刺的很浅,伤表皮看上去鲜血很多,却不伤及内脏。”周成眼神冷漠,“可你们也别想再回长安了,这大概是我唯一能救你们母女,也能保住她们母女的办法了。”   母女…   郑夫人忽然拉住周念欢,拉下她的衣服至肩胛骨。   周成回避。   看着那一抹娇艳的浅紫蝴蝶胎记…   郑夫人震惊地捂住嘴,泪水就情不自禁流了出来…   周念欢迅速拉回衣服,眼神暗淡了些,故意走远几步:“夫人请尊重我。”   险些,郑夫人就哭出了声,精神遭遇极大的震荡,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周成唉了声:“我们走了一天一夜,再走半月,我将你们送到大庆国去,那边女子也可谋生,百姓安居乐业,你们便可改头换面从新活过,届时,我会给你们服下这忘忧散,即可忘记从前所有事。”   “但倘若你们不听,执意要偷偷回长安,我便当场让你们吃下去。”   “我们,不会跑的。”周念欢柳叶眉蹙紧,打量着周成,缓缓问道,“这位大叔,可知道…月牙山?”   周成不悦道,“怎么?”   “你…以前在月牙山生活过吗?”周念欢试探问道,“可曾在那边认识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周成微眯眼睛,坐在湖边取水。   “我自幼生长在月牙山。”周念欢决定不再和他打马虎眼,“你、叫周成吗?那你应该认识周燕。”   周燕…   周成取水的手一顿:“你认识她?你是她什么人?她不是出去了吗?怎么会在月牙山?她什么时候回去的 ?”   “观大叔您的反应,再看您的长相,期初我不敢确认。”周念欢缓缓道,“后来,想试探下,没想到你真的是我娘亲的弟弟。周成。”   “什么!?周燕,是你的娘亲?捡你回去,抚养你长大的娘亲?”周成攥紧水壶,气息急切,“不会那么巧的,我怎么会劫持了她的养女…”   “我娘说。她有个小三岁的弟弟,从小爱习武,十岁那年拜昌武镖局柳老板为师,二十岁时昌武镖局倒闭,被仇家追杀,老板死后,他也不知所踪,没有回过月牙山了。”周念欢高兴道,“若她知道您还活着,她一定很高兴的。”   “我,不配做她的弟弟。”周成望着自己的手,“我杀人太多,违背长姐教诲…她怎么会高兴,见到这样的我?”   一时间。   三人沉默。   周成抓住一旁的绳子,将二人捆在一棵树上,神色异样:“你们,不要乱动,我去找点吃的。”   不会儿。   周念欢听见那密林中传来他一声低吼的咆哮发泄声。   “欢儿…”   郑夫人察言观色,小心翼翼打量周念欢,“你没事吧?”   对于郑夫人突然的关怀备至,她还很不习惯,毕竟这位夫人先前可是让人拿着钢铁鞭一下下打她娘的,她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郑夫人明显想要亲近周念欢,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很尴尬地找话题:“没事就好,我还很担心你。那个男人,真是周燕…”   许是觉得光喊周燕二字很生疏,毕竟人家帮她养了十几年闺女,还养的那么好,便话音一转,道,“真是周燕妹妹的弟弟吗?”   “周成并未按照柳姨娘的意思,杀了我们二人,可见良心未泯。但他也铁了心不准我们回长安。所以,为拖延时间等到王爷赶来,我必定要找点话题。初见,我觉得他眼熟,越看才想起,曾在娘亲房中看过她弟弟的画像。岁月变迁,容颜异变,我本不抱希望的,没成想居然真是…”   一时间,因为沾着周燕这层关系。   周念欢对周成不知是该恨还是不该恨 …   下刻,林中仿佛有了异样。   飞鸟乱窜,纷纷在空中扑腾着,倒挂的猫头鹰慌乱嘶叫,大地仿佛有些震颤。   周念欢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嗷呜。”怪异的野兽声响起。   接着,那野兽嘶鸣声越来越大,令人头皮发麻,不知道有几只,还是几十只…   周念欢蓦地抓紧绳子,急切道:“周成舅舅,周成舅舅,有野兽,快替我们把绳子解开!”   “欢儿,待会儿我保护你,你先走!!”郑夫人用牙去咬那绳子。   几十只老虎从那边冲来,其势之猛,四蹄狂奔……   渐渐的,周念欢就发现了不对劲。   那些老虎若是把她们当做猎物,到了面前应该停下来的,可它们满脸恐惧就像受了惊吓那般,急急地朝她们擦肩而过。   证明,老虎后面,还有更为恐怖的东西…… 第34章 奔向绝境 只因绝境有她   泥、泥石流!”   昨夜发生十年难遇的暴雨, 又是山谷,发生泥石流不足为奇。   周念欢脸色大变,低吼一声, “跑,快跑!”   郑夫人是年纪大了, 急的摔了一下, 跑不动了。   周念欢侧目, 回头顺手牵起她, 道:“快起来,先跑保命要紧。”   身后。   如瀑般的泥石流滚滚而来,迅速淹没大片树林, 席卷所有生命。   流动速度极快,大有排山倒海之势。   且此处山谷,低洼地势, 泥石流便形成了浇灌, 仿佛要将这低洼处的一切都埋葬。   唯有前头几百米远的地方,有个山壁。   “是、是王妃!”远处的山顶之上, 黑压压的烬团之首风晚大喝。   随后赶来的陆旻烨翻身下马,抢过风晚手中探远镜, 看见那泥石流正前方有个绯色小姑娘牵着一个年纪稍大点的正在逃,小姑娘跑的很快很吃力,却远远跑不过泥石流的速度——   身后轰隆隆的声响如山摇地晃般,周念欢要绝望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哪怕能多跑一个步子也行!   绣花鞋已被先淌过来的泥石流打湿, 渐渐的,那致人呕吐的气味越来越浓,死亡的恐惧占据了周念欢整颗心……   好不容易跑到山壁处, 却仅仅只有一根从山上垂下的长藤。   倒可以抓这藤,朝上爬,说不定可以躲过去。   二人只看了一眼,郑夫人立刻退后,让给她,急切道:“欢儿,你上去,我亏欠你太多,你——”   周念欢只做不说,动作麻利,直接把藤条系在她腰上打了个死结,再使劲拉了拉,感觉很结实后,对她笑了笑:“这一藤,若你爬上山谷活了,就当是抵了生育之恩。”   郑夫人双眼含泪,心情复杂无比,一时间十分很难受,她看见周念欢毫不顾忌地撒腿拼命朝远处跑了去…   泥石流彻底冲过来时,郑夫人双腿拼命上爬,躲过一切,而周念欢便没有那么幸运了。   她被泥石流卷入腹中,彻底翻腾了几次,如陷入旋涡,随着那泥石流一起冲向远处,众人看着她被卷入其中,心都揪了一下。   派人去救就是派人去送死陪葬罢了。   风晚心想,根本救不出来的;长叹口气,就在众人扼腕之时 ,身旁有风拂过!   “王爷!”钟铭大喊!   风晚连忙伸手去抓,幸而抓到了陆旻烨衣袍,吃力大喊:“王爷不可,您去也是徒劳啊!她已经被卷入泥石流了!”   陆旻烨抽出斩霄剑,毫不犹豫地割下那处衣角,轻功点到山崖绝壁上,纵身一跃。   幽冷山风吹的衣袍猎猎作响,如刀子般刮在人脸上。   众人只看到,摄政王背影决绝,朝着那毫无生还可能之处奔了去,奔向绝境,只因绝境有她。   周念欢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许是大限将至,回光返照,她好像感觉到,有人紧紧抱住了她,用手紧紧捂住了她口鼻,还有耳朵…   浑身冰冷的她落入一个怀抱。   那人把她护的很紧,死死的护着,把她摁在怀中,不让她受一丝伤害。   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天旋地转般,急速飞升,悬崖走壁,又一次翻越。   那人拼尽全力,把她带上半山腰,齐齐滚到柔软的草地上。   耳边响起道气若游丝的声音,温柔道:“乖,把眼睛…睁…开…吧……没……没事了…”   浑身是泥的她猛然睁开眼,满脸是泥,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她捡起青草替旁边男人擦了擦连,发现是陆旻烨…   “大哥哥,你你你怎么样了?你怎么在这里?”周念欢抱住奄奄一息的陆旻烨,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你耳朵里全是泥,鼻子里也是,你不要说话,我先去找清水给你洗。”   看着危在旦夕的陆旻烨,周念欢瞬间,就有想哭的冲动,死死咬住唇,哪里有水?哪里有水啊……她得给他洗洗。   她跌跌撞撞地扶着陆旻烨,幸好看到一处小溪,急忙把他放在地上,撕下衣服沾湿后给他清理,她急的手指发抖。   “泥石流的冲击那么大,你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护着我,用□□给我当盾牌,承受了所有的伤害。”周念欢红着眼讲道,“肯定受了重伤。大哥哥,你要坚持住。”   “咻”天边绽放起一朵绚丽的烟花。   周念欢上次见过,这是钟铭发的信号弹。   “大哥哥你不要睡觉好不好,钟铭正在带人找我们…不要睡觉,好不好?”   陆旻烨气息微弱至极,呼吸很缓慢,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浑身是泥,嘴角轻微的蠕动,睁不开眼,也没有力气说一句话。   她急急忙忙给他净面,清理污泥,用水洗出耳朵口鼻中的泥。   伸手却牵住陆旻烨微寒的手,那双大掌,稍不注意就从周念欢掌心中无力地垂了下去,根本没有一点力气。   眼睛被擦完泥的陆旻烨,缓慢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连眼珠子皆是泥,只睁了一瞬实在是撑不住,又合上了,吓得周念欢感觉给他以清水洗眼睛。   “大哥哥…”   “我好担心你…”   到底有多虚弱,他才一句话都讲不出?   陆旻烨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满脸病色,衬的唇苍白如死人,那张斧凿刀砍的脸失了平日的凌厉,有一种脆弱的清俊儒雅之感。   他一动不动,周念欢便越急。   时间一分一秒流失,怀中人的体温一点点下降。   夜间寒凉,又是在山中,湿气袭体,更是冰冷。   周念欢冻得咬紧后槽牙,脱下外裙与中衣裹住陆旻烨,紧紧抱住他。   陆旻烨身体冷的不像是活人,皮肤异样死白,摸上去都冰人,几个时辰,这才潜意识说了一句话:“…冷…”   “冷?周念欢只剩下一件里衣了,人在重病奄奄一息之际,若再冷的把最后一丝热气给冷没了,人就真的会死。   周念欢环顾四周,他们是在一处半山腰山洞里,左边小溪,右边丛林,并无可取暖之物,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蹲下来,不争气地落下一行泪,一点点抚摸着陆旻烨冰冷的脸,勉强地扯出个笑:“大哥哥,你一定要活着…”   月色皎洁,为夜色笼上层白纱。   周念欢站立在昏迷的陆旻烨面前,玉指颤颤,一点点解开领口扣子,缓缓褪去里衣,露出雪色肩胛骨,还有那淡紫蝴蝶胎记。   美人肌如玉,窈窕曼妙。   里衣剥落在地。   她褪去了陆旻烨的湿衣服,藕臂揽住陆旻烨脖子,紧紧抱住了他,一如他义无反顾多次奔向自己那般。   以自己的体温,去缓解陆旻烨的冰冷。   她抱着陆旻烨的后背,把脸贴在陆旻烨的臂膀上,蹭了蹭,再将二人的所有衣服盖住自己和他。   这一夜,难熬得很。   周念欢甚至能听清那青蛙究竟叫了几声,乌鸦来回飞了几只。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哥哥,你要是死了,那我就嫁一个比你还帅的男人哦~”“你得坚持住,要不然,我以后生的孩子,可就跟着别人姓啦…”   她在刺激着陆旻烨,要坚持住。   陆旻烨困乏无比,生平从来没有像这样想要永久的睡过去,好累,睁不开眼睛、抬不起手,身体不受控制,甚至他想说一句话,都没力气动舌头…   他潜意识觉得,今日,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不过,能救回那个小姑娘,也很划算了。   还好,先前立了遗嘱,写的都是她的名字……   迷迷糊糊的想到这里,陆旻烨呼吸断断续续的,彻底没了意识。 第35章 宿敌握手言和 论,岳丈和女婿曾是宿敌……   二人肌肤相亲, 互相依偎。   女子身段瘦小,紧紧挨着他。   一夜过去,周念欢把大量的衣服都给陆旻烨披上了, 她冻出了风寒,好在陆旻烨体温终于回升了些。   翌日清晨。   太阳翻山越岭, 洒落晨光。   “王爷——”   “晔王!”   山林中隐约有呼喊声。   周念欢刚欲答应, 连忙迟缓了下穿上衣服, 这才大声回话:“在这里!钟铭, 风晚我在这里!”   大山传来回声:“我、在这里里里…”   山林中,上千名黑衣人跳跃在树尖之上,听到呼喊声, 钟铭与风晚面面相觑:“王妃!还活着!”   郑夫人徒步才在乱石丛林中,提起裙摆,慌忙朝前跑步:“真的, 是念欢的声音, 老爷你听到吧 ?”   一路风霜有些沧桑的郑太傅,向来严肃的脸上, 顿时喜悦:“是的,我听到了, 走,走,快去看看。”   待众人赶到时,只见周念欢瘦瘦小小的身子正吃力地搀扶着陆旻烨, 见到钟铭的第一时间, 就急急喊道:“医师,医师,带王爷去找医师。”   钟铭背住陆旻烨, 几人急匆匆地朝外跑。   争分夺秒地带陆旻烨出去 。   黑鹰跪地,目光不敢看她:“卑职来迟。”   “快,快带我上去,我要去跟着王爷。”周念欢亦微提裙摆,急急朝陆旻烨追去,与满脸欣喜和挂念的郑夫人擦肩而过,甚至没有打一句照面。   郑夫人与郑太傅脸上关切的笑容就僵住了。   “没事。”郑太傅拍了拍郑夫人的手背,看着她委屈地泛红眼睛,安慰道,“孩子毕竟不是我们养的,现在与我们不亲是正常的,况且摄政王救了她,她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去看看恩人怎么样了。”   二人谁也没想到,摄政王居然会亲自跳下去救她。   …   回到王府。   御医来了一排排,摄政王舍身跳入泥石流救王妃的事情,迅速传遍整个长安。   “冲击太大,有些伤着身体里头了。”御医叹息,“若不是摄政王有强劲浑厚的内力,只怕…唉。”   御医战战兢兢地开了药:“摄政王口鼻耳灌入太多污泥,需要好生用药,免得留下后遗症。还有摄政王的眼睛,怕是得过几日才能恢复了,毕竟眼乃身体最脆弱的地方,受到太大冲击,暂时失明也实属正常。”   “好。”风晚一一记住,抱拳,“有劳您了。”   御医摆摆手示意:“本职而已。”   “我送您出去…”钟铭叹息,都为陆旻烨捏了一把汗,默默道,还好王爷没事。   周念欢照顾陆旻烨,凡事亲力亲为,到半夜时,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陆旻烨才有苏醒迹象。   他先是动了动指尖,从床上坐起,似碰到了一双手,便道:“欢儿?”   “嗯?!”周念欢连忙从床边站起,手忙脚乱地去倒水,“大哥哥是渴了吗?还是…诶,大哥哥怎么一醒来就知道是我?”   “只有你,敢趴在这里睡。”陆旻烨摸索着床桓,蹙眉,“为何不点灯?”   周念欢小心用手在陆旻烨眼前晃了晃,看着将屋内明亮的夜明珠,愣了下,说道,“大哥哥,对不起……你是因为救我…”   陆旻烨坐在床边,面如冠玉的脸略显苍白,声音很淡:“本王的眼睛,失明了…吗?”   周念欢看着他不起波澜的表情,忽然心就有些酸,他,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吧…   “大哥哥,你都是为了我…”   “哈哈。”   陆旻烨轻笑,伸手想去摸她的头,却不知道该伸向那个方向,笑容有过瞬间的僵,忽地,一只手搭了上来,周念欢握住了他的大掌。   “你啊。什么是为了你?本王不过是如你所说,好事做到底罢了。”陆旻烨淡淡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口吻越是轻描淡写,周念欢便越是心里难受。   “大哥哥,你只要好好休养,眼睛过段时间便能好。”   “那,这段日子,你可要不离不弃地照顾本王。”陆旻烨语气慵懒,把玩着那只香娇雪嫩的手,摩挲着,二人共处一室,又是傍晚,陆旻烨道,“你睡里头还是外面?”   “我…睡对面的贵妃椅便是了…”周念欢小脸微红。   陆旻烨牵着她的手,顺势,一把将她带入怀中,把她抱在自己大腿上坐着,感受到怀中急促慌乱的呼吸,他哑然失笑:“成婚了,还要分床睡吗?”   周念欢俏脸绯红,即使知道陆旻烨看不见,可她还是害羞的紧,她坐在他腿上,想要下去,却反而被陆旻烨箍的更紧了,她嗓音发颤,快把脸埋进衣领里,十指抓着袖子道:“可是…我。我和你睡一张床,我紧张…”   “紧张?紧张什么?”陆旻烨略微将她抱紧了些,不舍得抱太紧,怕勒到她,可是也不想抱太松,怕怀中的小姑娘跑了。   “傻不傻?”陆旻烨声音很低,低磁而带着克制隐忍,柔声道,“我们是,夫妻。”   “夫妻…”周念欢喃喃,她感觉得到男人把脸埋进了她的墨发中,蹭了蹭她的脖子,小姑娘心跳加速,期盼地问,“那你,喜欢我吗?”   男人哑然失笑,俊脸漾开柔情,那眼里似装了星河,再没有寒冰,沉吟了下,很认真道:“本王,会用一生来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喜欢,是爱啊。   小傻瓜。   陆旻烨叹息,他将周念欢轻轻抱起,放在七七床上,然后俯下身子压住她,略有薄茧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一点点亲吻过她的眼睛、眉心、鼻尖…   然后他温柔地说:“欢儿。那你喜欢我吗?”   “我…”周念欢心跳加速,浑身窜过一股电流,她越发局促不安,她与陆旻烨不过是咫尺之距,甚至能看清陆旻烨每一根睫毛,她望着他的脸,嗯了声。   “放轻松…乖。”陆旻烨很耐心很细心地安慰她,顾及着她的感受,他亦是生平第一次如此温柔地对待一个人,而余生,他会把所有温柔,毫不吝啬地给周念欢。   可惜他此刻看不见。   陆旻烨认为此时的欢儿必定是又紧张又害羞,那俏脸上一篇粉红,好看的紧。   他喉结滚动,将周念欢放在了里侧:“夫妻就是得一被子。以后不能分床睡。”   男人语气有些霸道,又带了些诱哄。   “大哥哥,你都……二十四啦,还这么…小心眼啊?”周念欢笑道,“那旁的男人三妻四妾,没有和妻子一床被子的,怎么没要求不能分床睡?”   “你。”陆旻烨略微蹙眉,“嫌本王比你大六岁吗?”   “不是不是啊…”   “本王看你就是。”陆旻烨翻身,又压了上来,同她打打闹闹,薄唇便亲了下去,因为看不见,第一下亲到了她的锁骨处,轻轻啃食,舌尖舔舐,“这是罚你。”   周念欢便觉得全身僵硬,锁骨痒得很。   “大哥哥,你是故意的。人家没嫌你年纪大,你怎么抓住前半句话不放?我哪里嫌你年纪大啦?”周念欢摸着锁骨上的湿润,不满道。   “总得找个理由罚你…”陆旻烨一路而下,那修长的手指挑开周念欢的衣襟,一路缓慢地放在她的纤细的脊背上,解掉了肚兜的扣子。   指尖所过之处,便燃起星火。   周念欢浑身紧绷,喉咙紧张地说不出一句话,浑身轻颤,剥的只剩下一件裹裤时,男人忍耐了下,声音低哑的不成样子,有几分欲压制的欲,道:“乖,我只抱着你睡。”   抱着自家妻子,这有什么问题吗?   偏生她还如此胆小…   就好像自己是洪水猛兽。   可是…周念欢咬唇,憋出一句话:“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剥光了…”   “嗯……”这个问题,陆旻烨沉默着,抱住周念欢,拍了拍她脑袋,“快睡吧…”   二人盖着一床被子,周念欢依偎在陆旻烨怀里,很安静很乖。   周念欢本以为她会一夜无眠,很不习惯,却没想到,她在陆旻烨温暖舒适的怀中,很快入睡,睡得很沉很香,时不时翻身,便有人小心翼翼摸索着被子给他盖上。   这一觉。   周念欢睡到了日照三竿,起床时浑身舒畅,伸个懒腰。   却发现陆旻烨早已起床,他站在院中练剑,虽是看不见,却一招一式极为标准,剑气席卷绿叶红花,簌簌而下!   似听到脚步声,陆旻烨便行云流水的收剑入鞘,道:“欢儿,扶我。”   “…先前王爷不是凭感觉走的挺利索的吗?怎么王妃来了就要扶?”钟铭满脸人间迷惑。   “你不懂。”风晚摇摇头。   周念欢过去扶陆旻烨,坐在石桌上,忽然管家来了,作揖道。   “郑太傅携其夫人登门拜访,说是找王妃有事…”   陆旻烨嗯了声:“此时听王妃的 。”   周念欢皱眉,他们来找自己,有什么事呢?   见周念欢不答,陆旻烨便道:“那就让他们在大门口再待会儿。”   此时剩下,日头正毒辣。   郑太傅扶着郑夫人,揩了揩脸上的汗水,道:“老夫这还是第一次来摄政王王府,真是心情复杂。往常在朝堂与陆旻烨剑拔弩张,今日却要带那么多礼物对他感恩戴德,很是不习惯…”   他们的身后排满了一辆辆装满礼品的马车。   相信,不出下午,满朝文武就会知道,太傅与宿敌摄政王竟然坐在一起喝茶了…   这真是稀奇。 第36章 “想和你生孩子“ 很想,很想。   约莫等到午膳时刻, 中午的日头更毒辣了。   三伏天,灼热刺眼的太阳晒的地面都滚烫的不行。   郑太傅喝了水,将水壶递给郑夫人:“再等等吧, 唉。”   郑夫人身体没有郑太傅好,趔趄了下, 丝绢擦着额前汗水, 这太阳非得晒得人中暑不可, 她叹口气, 目露坚决:“不管如何,今日一定要见到欢儿。她怨我也罢,恨我也罢, 总之我一定要见到她。”   就在此时。   周念欢从府里走了出来,冷淡地看着门前伫立的两个人:“郑太傅,郑夫人不知前来王府, 有何要事?就在这里说了吧…”   “念欢…”   郑夫人便站不住了, 走过去,抓住周念欢的手, “对不起,以前都是我的错, 你可不可以原谅娘亲…”   周念欢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淡笑婉拒:“我不懂夫人在说什么。念欢只有一个娘亲,那便是周燕。既然您活着从山谷爬上去了,这生育之恩便是还清了的。”   “欢儿!你生气骂我活着干什么都成, 想要娘请怎么样补偿你都成, 就是…别说这种话,成吗?”郑夫人红了双眼,手背抹眼泪, “你这是拿刀子在割我的心呐…”   她轻轻地拽着周念欢,似乎想要让周念欢动容。   可惜,周念欢后退一步,礼貌而疏远,尊敬道:“对不起,夫人,我们之前没有母女缘分。您曾经鞭打我娘亲、让我替嫁,支持郑嫣然伤害我的时候,早就这本就稀薄的缘分给毁灭了。”   郑夫人伤心的站不住,摇摇欲坠地朝后跌去,幸好有郑太傅扶着,哽咽道;“对、对不起。”   她哭的不成样子。   来来往往的百姓和挑担小贩纷纷探头探脑地看过来,只见那太傅夫人忽然朝摄政王王妃跪了下去…   “夫人!”   周念欢吸口气,连忙扶起郑夫人,顺带替她掸走膝盖沾到地上的灰,摇摇头苦笑,“夫人何必如此?我既然说,母女情分断了,便是断了。您这般,很是叫我为难。若夫人和太傅换位思考,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想,应该就能理解我的做法了吧?”   她话音很温柔,却透着果决。   是啊…   如果易地而处…   郑太傅细细想了下,长叹口气,拉住郑夫人,劝道:“给孩子一点时间吧。我相信念欢是个好孩子,一定可以看得到我们的认错态度,和疼爱她的那颗心。因为,这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没办法更改的。”   最后一句话,砸在了周念欢心上。   周念欢果决的脸上显露出一丝裂缝,咽了咽嗓子:“太傅不必以亲情要挟我。太傅是天子老师,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应该知晓,生而不养,其实,那亲情早就是淡了的。”   郑太傅心被扎的疼,一把年纪了,站在烈阳下等了周念欢三个多时辰,现在又听到这般诛心的话,捂着心脏,后退好几步,翻着白眼就要晕过去。   周念欢柳叶眉倒竖,连忙去扶着他,喊道:“管家,劳烦你去备点消暑茶,扶太傅和郑夫人进去小坐。”   郑夫人担心的喊道:“老爷,你没事吧?”   郑太傅苍白着唇,不说话,眼里闪过一抹狡黠,拍着胸口,呼吸艰难道:“没。没事。”   周念欢把他们带进花厅的凉亭中。   陆旻烨正坐在那儿品茗听琴,一听那略嘈杂的脚步声,便知,自家小白兔媳妇又被太傅那只老狐狸给骗了。   “太傅大人,如何了?”周念欢担忧地扶着他,为他顺气。   “咳咳…老…老夫没事。”郑太傅接过周念欢递来的凉茶,开心地喝了一口。   “太傅说话中气十足。”   陆旻烨慢条斯理放下茶盏,略勾唇,“听声音,好得很,哪里像是有事之人?”   郑太傅表情僵了瞬间,抽口凉气压住对陆旻烨的火,又灌了口凉茶,皮笑肉不笑:“女婿啊,此言差矣…老夫身体不如从前了,得亏爱女念欢刚刚扶我,为我参茶,这才缓解了些。”   一口女婿,一口爱女,无非是拿身份压人,老子是你岳丈,你再怎么也说话注意点啊。别互相拆台。   果真。   陆旻烨沉默了下,看在欢儿的面子,让他两句又何妨?   “王妃,王爷,郑大学士来了。”不会儿,管家又来禀,“似乎是刚处理完公事,急匆匆来的。”   “听王妃的 。”   “让他进来吧。”周念欢对郑乾翰印象不差,还算是个正人君子类型的。   郑乾翰风尘仆仆一跨进门槛,先是以袖子擦擦汗,朝陆旻烨行了礼,然后走到周念欢面前,激动的无以复加,磕巴道:“妹、妹妹…”   “咳。”周念欢蹙眉,“郑学士这边坐。”   “啊,学士大人这是患了口疾?”风晚挑眉。   “风参将说笑了。”郑乾翰前几日外出办公,被郑太傅一封家书告知了所有来龙去脉,他连忙跑来了,“我是来贪探望妹妹的 。”   周念欢并未说话,微微蹙了下眉。   接着,管家又来了。   “王妃…韩公子与令慈来了,正在门口。”   “娘亲,和哥哥来了?快让他们进来吧。”周念欢眼里自然而然窜出小碎光。   自从上次韩斐考中会元后,便把周燕接出了王府,在京郊租了一处院子备考殿试,没曾想小半月不见,他们也来看自己了。   顿时…   郑家人脸上出现不同程度的微妙。   “应是念欢你的那位哥哥吧?”郑太傅笑着,眼周的褶子便弯起来,“我前天听同僚说起过他,对朝政有很多独特的见解之道,文章恢弘大气,又内敛成熟,很多人都看好他。”   “太傅大人不吝夸奖,我先替我哥谢过了。”周念欢略施一礼,有些藏不住的自豪。   “我哥是乡村人,长在月牙山。小时候家中赤贫,没钱给他报好点的学堂,没正儿八经读过书,他便自学。用卖蘑菇的钱去买别人看过的书,亦或者用烧过的木棒沾灰烬把书抄在叶子上,寒窗苦读数十年,很是辛苦。他今日能中第一,全凭那些年不要命的读书。”   “念欢。”   一道清冷男声响起。   韩斐身穿白袍,跨门而入,朝陆旻烨与太傅等人施礼,他嘴角略翘了下,不爱笑,自带了一股子沉稳,“你又在胡乱夸我。”   周念欢眉眼弯弯,笑语晏晏,走过去替他倒了杯凉茶,扶着周燕坐下:“娘,你好些了吗?”   其实,太傅府的事情,她听周成说了。   一时间,这声娘叫的周燕有些刺耳,她尴尬地看眼郑夫人,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我好多了,你不必为我忧心。”   一说来这伤,还得怪郑夫人,于是,这气氛便立刻低沉下去。   七个人同坐凉亭,关系有些微妙。   周念欢也不知说什么,看着郑太傅一把年纪了,也不好说话扎他们的心。   “本王乏了。”陆旻烨掐了掐眉心,站起身,差点踢到了板凳,周念欢连忙去扶他。   “风晚,你扶王爷去屋里睡会儿吧。”   风晚听后,立刻后退几步:“王妃,属下还有要事在身…”   陆旻烨略点头,风晚是要比钟铭识时务些。   周念欢扶着陆旻烨朝内院走去,朝大家道:“那,哥,娘,我先扶王爷进去,待会儿再找你们。郑夫人与郑太傅,还有学士大人,您请自便。”   陆旻烨这倒是把周念欢带出了尴尬境地。   话罢。   夫妻二人进了内院。   一进内院,陆旻烨便环住了周念欢的细柳腰,他看不见,嘴角勾起淡笑,摸着她额头,弹了下,道:“你若觉得尴尬,大可不理他们便是。”   “本王,不想你强颜欢笑。”   “王爷,我很难办。”周念欢垂下眼睑,依偎在陆旻烨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他,脸贴在男人怀中,“郑夫人与郑太傅,或许是真心想要认回我。可我不想。我拒绝他们,却又不忍心看他们二老难过,毕竟,生养了我又一大把年纪。但我 ,更不想伤害娘亲和哥哥。”   陆旻烨挑起她的下巴,凭感觉亲了上去,“你只管随心所欲,没人可以也没人敢,强迫你。”   周念欢美眸霍然睁大,粉拳推搡着他:“这是大白天的,还在院子里,没在屋内,有人看着呢。”   四周奴婢皆是低头,脸红。   陆旻烨动作轻柔,揽住她的后背,吻的深情缱绻,卷住她的嘴唇吞入嘴中,舔舐。   周念欢只看见陆旻烨俊脸很是认真,她被吻的俏脸潮红,双腿也险些站不住,大半个身子几乎瘫软在了他怀中。   “唔。”吻的快呼吸不畅了。   周念欢彻底没了力,如一滩水那般软在男人怀里。   陆旻烨一把抱住她,若是看得见,就该抱着她去房中的床上了…他愈发沉迷在这温软香甜的唇中,无可自拔,很想将她吃干抹净。   ”欢儿。”陆旻烨压低声音,嗓音低磁,带着魅惑,他似笑非笑,牵着她的手,“本王想…”   “想什么?”周念欢被他拉着,心跳快速,大口大口呼吸着。   “想要了你。”   “要。要了我?”周念欢指着自己,满脸不解风情,“可是,我现在不就是你的妻子吗?”   “是,那种要。”陆旻烨低音炮,嗓音染上暧.昧情.欲,十分克制,且有些失控地咬住她小巧玲珑的耳垂,“真正成为本王女人的那种要…”   “很想,很想。” 第37章 恩恩怨怨 哪里说得清?   顿时, 周念欢全身滚烫,羞的恨不得埋进地缝之中。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啊!王爷你…”她咬唇,面上羞的想红苹果, 推搡着他,“有人听着呢。”   陆旻烨抱紧她, 叹息道:“不逗你了, 瞧你那不经逗的模样。”   周念欢这才心跳减速了些, 方才, 她真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   周念欢一走,这偌大的花厅,除了洒水浇花婢子, 打杂的小厮,剩下的就是韩斐、周燕,还有郑家人。   五人谁也不说话, 就杵在那儿, 一边的管家摸摸鼻尖,心道:太尴尬了…   郑太傅眼里闪过一抹沉思, 和蔼笑道:“韩会元,别站着了。坐下吧。”   “谢太傅……”   韩斐坐在周燕旁边, 他也不是个爱找话的,给周燕掺了点温茶,压低声音,“娘, 您年纪大了, 少喝凉的,伤胃。”   周燕心满意足地点头,有儿如此, 十分欣慰。   郑乾翰低咳声,在郑太傅郑夫人双双毒辣的目光下,也立刻抬袖,提起茶壶,细心地为二老斟茶:“爹娘,天气热,喝点凉茶消消暑吧。”   郑太傅这才满意点头。   气氛又开始沉默起来。   大家都才到刚刚碰见,现在说走显然不合适,显得多厌烦人家似的,可不走吧,大家坐在这里,你看我我看你,又不说话,着实是微妙且怪异…   郑太傅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虽不是巧舌如簧,却还是能找到几个话题的,笑着指了指天;“今儿,天气不错。”   “是啊,蓝天白云的…”郑乾翰接了一句。   “嗯。天,确实挺蓝的。”周燕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喝着茶,附和,“看样子是不会下雨的…”   “嗯是啊,哈哈哈。”郑太傅尬笑。   周燕不知不觉中把天聊死了。   韩斐本就话不多,连一句腔都不搭。   郑夫人在旁边坐不住了,急的把凉茶放在桌上,捻了块糕点递给周燕,笑着,慢慢道:“周燕妹妹…”   这一声称呼,听的周燕如坐针毡,顿时汗毛倒竖,站起身急急摆手,老实的不成样子:“贱妇何德何能与您称为姐妹?请太傅夫人万万不要折煞草民了…”   “瞧你这说的。”   郑夫人不嫌周燕穿的粗布麻衫,走过去,温柔地扶住她,不经意时看见周燕袖笼中手臂上被钢铁鞭打留下的伤,十分内疚,因而更客气,按住了她的双臂,让她坐下。   “我应是虚长你几岁,所以自称姐姐,还请你勿怪。”   周燕诚惶诚恐地坐下。   姜还是老的辣,郑夫人娓娓道来,进入主题。   “我糊涂了大半辈子,养她人之子为患,我与郑嫣然简直是农夫与蛇。我悉心对她十七年,未曾想她竟和柳姨娘一起对我下毒手。我如今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认回念欢做太傅嫡长女。”   话落。   四周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没一人说话…   郑夫人咬牙示意郑太傅。   郑太傅蹙眉,缓缓发声:“我们的意思是,您还是念欢的娘亲,我们允许念欢有两个娘亲,两个哥哥。毕竟您养她十六年,独自拉扯她长大,很不容易。孩子被你养的品行很好,我看了很欢喜。”   周燕沉默地喝了口水,不说话。   她不说话,郑太傅就将心比心,继续说。   “我们不可能抹杀掉您对她十七年的教养之恩。可我们是她生身父母,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从前,她只有您一个娘亲疼她,那往后,多了一个爱她的爹和娘,还有哥哥,不也很好吗?我们为人长辈的,都希望孩子过得好。”   郑太傅在朝堂是出了名的严肃,处事雷厉风行不讲情面,可他如今能对周燕用敬称‘您’也实为不易。   一直听过郑太傅名讳的韩斐,面上不起波澜,心中却略微有些诧异。   周燕为难地点点头。   “这事儿,我尊重欢儿的想法。太傅大人和夫人,你们也应该能想象得到,这种事,无论放在谁身上,都需要一段时间适应的。”   “自然,自然。”郑太傅和郑夫人异口同声。   “只不过,我还想让你帮帮我。”   郑夫人自然而然地取下手镯,顺势戴在周燕手腕,十分真挚。   “念欢对我们很抵触,希望周燕妹妹能帮我们说几句好话。当年若不是你救走欢儿,只怕,我们母女永远阴阳相隔…你对欢儿有救命之恩,此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我们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子嗣单薄。韩斐若愿意,便是我与老爷的干儿子。”   若成干儿子,以太傅的官职,随便给韩斐谋个稳定差事,不是问题。   这于普通百姓来说,无异于是鲤鱼跃龙门的大好事。   可郑太傅观察了下韩斐不为所动的脸色,心里打起鼓,这孩子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周燕牵强地笑笑:“这还得看韩斐的意思。”   什么!?   郑家人在心底齐呼,收韩斐做太傅干儿子,还得韩斐点头?   太傅是何等的肱骨大臣!这,未免显得太博郑太傅的面子了。   韩斐作揖,声音微凉:“谢太傅好意。韩斐身份卑贱,自知配不上…更是不敢奢望,唯恐玷污您的名讳。”   等于是婉拒。   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   周燕连忙解释:“他打小就这样,以前一年都不开口说几句话。如今倒是比从前多了几句话,可性子却有些……冷。”   郑太傅摆手,他两朝元老,多少人求着给他做干儿子,他还不乐意呢,今天居然被一个臭小子给拒绝了,面子上自然是有些挂不住。   “无事,这小子性格我倒是喜欢的紧。殿试可要好好表现了,争取进前三,以后谋个一官半职,做个谏臣最为合适不过了。”   谏臣……   韩斐抿平的唇线,缓缓翘起了个细微的角度。   郑乾翰在旁打量韩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考。我今日回家便去帮你整理一些复习资料,再送到你家去。”   “不必——”   郑乾翰出声打断,笑容宽厚,十分和善:“你从前照顾念欢那么多年,我这亲哥当然要好好感谢你啦。你是他的哥哥,我也是他的哥哥,我比你先参加科举五年,你可以叫我乾翰。”   男子的友谊最为好建立。   何况是郑乾翰这种和善的自来熟…   韩斐笑容略略深了些,点头:“那,韩斐却之不恭了。”   “早该如此了。”   二人聊的还算欢快,一边的郑太傅看了也欣慰。   “念欢去照顾摄政王了,那我们改日再来探望她。”周燕起身,看着太阳落山,时间也不早了。   郑夫人也正有此意,连忙站起身,十分殷勤客气:“那,我送送你们吧。”   周燕还是对她有些戒备,下意识地退让,笑容勉强又生涩,很是不好意思:“不必了,我们也是赶了马车来的。”   “那…行吧。”   郑夫人点头,上了马车与他们招手挥别。   周燕进了马车,郑乾翰坐在马背上驱车,笑容不复,面无表情地策马。   “娘,您还是少和郑家人走动。”   韩斐淡淡道,“郑太傅老奸巨猾,前后反差太大,不知道可信不可信。郑夫人从前那般伤害过您,我始终不放心您和她走的近。”   “儿子,其实娘亲心里都知道的,只不过我也没想到念欢居然是他们的女儿。况且……你周成舅舅从前帮柳姨娘做了那么多伤害郑家的事,他是我亲弟弟,按理来说,对郑家的罪孽,我也得承担一半。”   二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大半个时辰便到了京郊的院落。   周成一身樵夫打扮,连忙为他们开门:“姐…”   “嗯。”   “舅舅。”韩斐喊了声。   三人进屋。   周成已做好了饭菜,那日遇上泥石流,他本是想上高山观察地形,顺带发泄情绪,却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就碰上了泥石流,想要下山去救周念欢她们已然来不及。   却没曾想,他亲眼看到陆旻烨去救了周念欢!   局面已经不是周成能控制的。   况且,周念欢是他姐姐周燕从小养到大的,更是下不去手了,路上又听说柳姨娘被害,他更是心情复杂…仿佛觉得前半生的恩恩怨怨都云消烟散。   柳姨娘成为了他心中的过去式。   他更是曾想到,郑嫣然居然不是他的女儿,也不是柳姨娘的女儿,只不过是捡来的一个孩子,换到郑夫人房中去的。   柳姨娘谎称那是他的孩子,不过是利用他那的爱女之心,方便控制着他为她做事。   又是一阵恍惚,周成坐在饭桌上走起神。   周燕夹了一块肉放入他碗里,叹口气。   “从前的事情,便不要想了,你欠郑家的,郑家欠我的,就此一笔勾销。郑家或许还不知道你和柳姨娘的勾当…既然不知,我就不讲了。念欢当初被你和柳姨娘联合伤害,丢入破庙水井后被我救了,兜兜转转,这些恩恩怨怨哪里说得清?”   三人皆是一阵沉默。   “念欢已找到父母,斐儿,你要去找你的父母吗?当年我在山里见到你时,你衣着华贵,想来父母也不是普通人家。你如今正在科考,说不定让太傅大人帮你找找,你父母还能帮衬你一二……” 第38章 沦为弃子 陆旻烨你在装瞎吗?   韩斐摇头:“按照娘的说法, 你见到我时,我衣着华贵,不像是普通人家, 那这么多年来他们为何不寻我?只能说明,我是弃子罢了。既如此, 寻他们作甚?不如靠自己做出一番功名。”   周燕见他神色淡然, 全然不在乎, 默默扒口饭, 心道,可怜这孩子了,韩斐确实是弃子, 若不是,怎么这么多年未曾有人寻过?   不会儿,有人敲响门扉。   只见一小厮站在门口擦了擦额前汗, 笑着道:“公子安好, 这些都是我家少爷给您带的 。”   韩斐正纳闷是哪家公子时——   温润如玉的郑乾翰从门口,抱着一摞书走进来, 眉眼弯弯,笑的慈眉善目:“斐兄, 这些皆是我当年参加殿试准备的书籍,我择了重点的,给你点来了。”   “这……”   韩斐略诧异,面上却一点都不表现, 心道, 若是郑乾翰因为念欢一事与自己交好,也犯不着还亲自搬书吧?这郑乾翰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郑乾翰拍拍他的肩膀,先是朝周燕作揖, 然后就看见周成急匆匆转身进屋的背影,他笑声爽朗。   “我最是喜欢你身在寒门却绝不服输的刻苦性子。我祖上亦是寒门出生,我呐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寒门贵子中状元了。”   只是,想帮助他复习吗?   韩斐挽袖,指尖翻动那一卷卷书页,上面不少还有仔细的批注,看得出来,郑乾翰送这些是真用了心的。   送完书,郑乾翰拱手:“那在下便不逗留了,家中琐事缠身,斐兄好好复习,期待你在殿试的表现。”   郑乾翰风风火火的性格,粗略寒暄几句,送完书就跑韩斐亦是行了君子礼,拱手相送。   嗯……这些书算是送到他心里了。   “儿啊。郑大人送来的书,会不会里面是错题啊?”   周燕细若蚊叮,担忧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万一送的是错题,你背的是错题,那殿试上就糟糕啦。”   “娘,咱们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些书扉页泛黄,还有那批注,一看便是上了年头的,约莫五六年以上,想来真是他当年科考所用。郑大人是当年科考状元,加上这书,皆是出自书宝斋,不会有假。”   未走远的郑乾翰,听完此番话,拍了拍随侍林峰的肩膀:“我没看错,这韩斐并非小人。”   “那些书,多少人找您高价买,你都不卖,怎地,偏偏一毛不收地送给了他?”林峰不解。   “这啊。不过是送个人情而已。我从审考官那里听过韩斐做的文章,此人必定可成大器。没有我那些书照样可以金榜题名,我送书只是锦上添花罢了,若他恰巧看了我的书,中状元,记我一个恩情也是好的。加之,他曾代我保护念欢那么多年,这些书,才哪里到哪里?”   话到最后,郑乾翰叹口气笑着摇头。   郑乾翰坐着小轿刚到家门时,便听见里头传来争吵声。   “嫣然,你犯下如此大错,念在这十七年的情谊上,我把你送到济州庄子上,了此余生,也会给你介绍个夫婿。你本分些不要作恶,此生也是安乐的。只要郑家不倒,你……的日子终究是比普通人好。”   “不!你们胆敢把我送到乡下庄子?我肚子里可是揣了三皇子骨肉的!这可是皇家血脉——”   “啪!”郑太傅气的胡子颤抖,狠狠甩她一巴掌,骂道,“不知廉耻,谎话连篇!为了自保这种话,你也说得出?”   郑嫣然承受不住那力道,摔在地上,刚要说话,小腹传来一股温热,腹绞痛,顿时身下便漫出血染湿裙子:“孩子,我的孩子…这可是三皇子的孩子,皇后娘娘的孙子…来人!医师!医师在哪?”   “这。这…”郑夫人下意识扶住她,终究是十七年母女情谊难断,愤恨地喊了声,“去找医师。”   郑乾翰刚开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郑嫣然被扶到屋中,医师小心诊脉,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郑太傅手背在腰手,神色冷毅。   “令媛确实是怀了,大概…两个月左右…”医师立刻万死不辞地保证,“还请太傅大人放心,草民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   “下去吧。”郑太傅疲惫地挥挥手。   郑家人和郑嫣然俱在一个屋中。   郑夫人捂着胸口,气不过,骂道:“郑嫣然,枉我悉心教导你十七年,没曾想你背地里都与柳姨娘厮混去,叫她教坏了你。尽做这些腌臜事,你现如今可是未婚先孕,你且看看谁敢娶你?那三皇子最是花心不过,虽是皇后所出,身份尊贵,可绝非良人。”   “三皇子是嫡子…”郑嫣然虚弱笑笑,眼里算计不再隐藏,装满贪婪,狰狞着说道,“自古以来,皇帝那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三皇子还没有孩子,我腹中的是投胎,你们还敢打掉龙孙不成?”   果真,郑夫人伸去想打她的手,就僵在了半空。   一屋子看着这个孽障,打也打不得,很是头疼。   郑太傅冷哼。   “三皇子看中的是太傅嫡女,娶的是太傅府做靠山,拉拢我与乾翰。娶的绝对不是你郑嫣然!现如今,念欢才是太傅府嫡女,我马上就会公开她的身份,你且看你这般趋炎附势,失去背景,三皇子会不会娶你做正妃!?”   郑嫣然仰天长笑,笑声令人头皮发麻:“哈哈,三皇子需借龙孙争储,他需要太傅府做靠山,也更需要龙孙。我就算做不了正妃,做个妾室,那也比在庄子嫁个农夫了此生强。”   “无可救药!”   郑太傅甩袖,摔门而出,门扉撞到墙上砰砰作响。   郑夫人被郑乾翰扶着,眉头紧锁:“你真是无可救药,若你认为嫁给三皇子,是好的选择,那你这么选吧。我与你之间,是半点情谊也没有了。从此往后,不要妄想太傅府给你半点支持!”   辛苦宠爱十七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还要残害自己,又这般不争气,郑夫人怄的很,气的两眼发黑,也走了出去。   郑乾翰咬牙,冷冷撂下一句:“好自为之。”   郑嫣然了无生息地躺在那床上,脸上苍白,笑的诡异,一下下抚摸着小腹:“儿子,乖,只要你出生了,我的日子就好过了。你爹是皇后之子呢,日后登基,你便是皇子,你再努力一些,说不定你也能登基。届时,我便是太后!”   她,在一下盘几十年的大棋。   郑嫣然自认为目光长远,她的人生才会刚刚开始,一定会很辉煌的…   可没走远的郑乾翰攥紧拳头,摇头:“敢妄议立储之事,真是疯了!你们看好了她,不准她乱说话,莫要因为她一个人,连累整个太傅府。”   ****   十日后。   整个长安都知道郑嫣然是假千金了。   而周念欢才是那个太傅嫡长女。   一时间,从前瞧不起她的,纷纷忌惮了些,王府上下无一不尊敬。   今日是阴雨天,窗外小雨绵绵,雨丝挂在屋上将落未落,蝉蜕有一搭没一搭的哑叫。   微风习习,染湿翅膀的蜜蜂挂在叶尖摇摇缓缓。   这几日,周念欢在陆旻烨怀里睡得格外沉,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那温暖的怀抱,宽阔的胸膛,安全感很足。而且她体寒,陆旻烨就像是暖炉般,偎在他怀里,舒服无比。   所以,今日又起晚了。   周念欢拿起衣服踮起脚尖去其他屋子换,可走到一半,冷风灌入屋中,吹得人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她沉默了下,看着床上还在睡的陆旻烨,喃喃道。   “反正王爷也看不见,我就在这里换衣服吧……”   于是…   她一件件剥下里衣裹裤,赤条条地站在地上,靠近暖炉换,那纤细的玉臂穿过里衣袖子,墨发披散及腰,露出一小节细细的柳腰,忽然,腰带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时!就看见——   一双吊梢眼,正直直地看着他。   床榻上的男人,眉若远山,神色幽幽,紧紧盯着她的细腰咽了口口水…   周念欢啊地尖叫了声,后退好几步,急急忙忙躲在了屏风后!   “怎么了?欢儿?你慢着些,莫要摔着了。”陆旻烨泰然处之,面色不改,抻着头,衣裳松松垮垮的,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十分慵懒。   周念欢这才穿上里衣,赤足,安静地走到陆旻烨面前,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陆旻烨全无反应…   嗯,还是瞎的,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周念欢七上八跳的心安定了些,其实都同床共枕了,也曾□□睡觉,但她脸皮薄,当着他换衣服还是不习惯。   她现在只穿了雪白里衣,里衣丝滑薄如蝉翼,很是舒服,衬的姣好曲段越发曼妙…   周念欢慢条斯理地穿衣服,从容不怕地扣紧肚兜,没穿好,又伸手调整了下胸,往肚兜里推了推,那雪白山峰波动着——   舒尔,周念欢就看见陆旻烨流了鼻血。   “啊!!!!”   “你不是看不见吗?” 第39章 圆房 此情此景难为情   “本王, 嗯……”   陆旻烨力定神闲地擦了鼻血,“确实看不见…许是天气太热上火……”   周念欢小鹿乱撞般急忙拢上大氅,裹住自己, 快哭了似的:“你骗人…大哥哥,你骗我…”   她又羞又脸红, 毕竟两人还没进行最后一步, 所以此时很难为情。   陆旻烨深吸口气, 缓缓吐出来, 沉默了会儿走过去。   小姑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蹲在角落里,一双水眸戒备地盯他。   “你骗我!你说你眼睛看不见, 需要同床共枕,让我方便及时照顾你。你眼睛什么时候好的?这么多天,你是不是都在偷看我?”   “本王, 也是今日早晨才看见的…”陆旻烨伸手去牵她起来。   周念欢拍开他的手, 拒绝,她但凡想起刚换衣服, 他装作看不见,其实什么都看到了, 就心塞。   陆旻烨无奈,只好蹲下来,一点点地抱住她,将蹲着的她端起来, 放入怀中, 朝床上走去,像是给气炸的小猫顺毛,温柔道:“本王骗你作甚?乖, 真的是今天早上才能看见的。”   周念欢吸了吸鼻尖,抱紧膝盖,大氅无意间就松了,露出那只穿了里衣的曼妙曲段。   还有那一片春色…   陆旻烨锁紧眉头,咬牙道:“你可知,你日夜睡在我身旁,我都有什么样的煎熬?”   周念欢觉得陆旻烨那眼神着实是如狼似虎,像是想把她生吞活剥了才甘心般,好凶险的目光啊…她惊了:“大哥哥,不会是要犯病了吧?”   “……”   陆旻烨如触碰价值连城的宝贝般,指尖温柔挑走大氅,握住她的香肩玉臂,一口咬下去,含住她耳垂,舌尖拨弄,品尝山珍海味般,唇齿游走下去,只听他含糊不清地讲:“是病了,得了一种必须要和你生孩子的病,不然,本王会难耐致死。”   嗓音低涩克制,带了无数情愫,撩人心魂…   周念欢哪里经得起这般撩拨,浑身僵的不行,小脸儿绯红,身子半坐在床上,被陆旻烨轻轻推倒——   以一种羞人的姿势,翻云覆雨。【工 仲 呺:nmbooks】   欲仙欲死…   叫人难受又渴望。   陆旻烨是第一次听到周念欢这般的婉转低吟,撩的他浑身颤…   窗外喜鹊渣渣叫。   小雨滴滴答答…   一整天,房中要了四回水。   直到黄昏时,屋里动静才停了。   好几次风晚要来找陆旻烨,却都被脸红的要滴出血的红莹拦住…   “王爷王妃,今日怎么连房门都不出?”钟铭嘴里叼根草,双手环抱在胸前,俊脸上满是疑惑,“他们不吃不喝的,能行吗?这都送了四桶水了,光喝水,能吃饱?”   钟铭抱剑摇头,心道,自从王爷犯病频繁后这干的事儿,是越发怪异了。   红莹与风晚惊了,看傻子似的看钟铭,异口同声:“你真是蠢…的…可爱……”   晚上。   雨停了,反而月亮出来了,月朗星稀的,蝉蜕咿咿呀呀,很是温馨。   床榻上的周念欢,雪白的皮肤上泛起一层层晶莹小汗珠。   她四肢无力地缩在被褥里,浑身软成一趟水,俏脸粉粉的,鸦羽般的黑睫上还挂着泪珠,楚楚动人,十分惹人恋爱。   她哑着嗓子:“你、你别了。我…受不住了……”   陆旻烨朝床里面靠近,将她揽入怀中,轻柔抚摸着那头柔顺黑发,道:“你这头发,怎么那么好?像摸着水似的。”   “阿娘从小喜欢用皂角和醋给我洗头,许是因此吧?”她乖巧地靠在陆旻烨的怀里,有气无力地喃喃,“今天过了,我是不是就有孩子了?”   “怀孩子,哪里那么容易?”陆旻烨下巴抵在她头顶,赤身相依,宠溺的很,“傻不傻?”   “他们说……行了房事…便会怀孩子…”   “道理如此,是没错。”陆旻烨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挑起她的下巴,笑了笑,“若你想怀个孩子,陪你玩,那我们可以接着努力一下……”   “不了!”周念欢低声叫了下,软绵绵推他,捂着肚子委屈地讲,“一天没吃了。都怪你……”   “怪我,怪我。”陆旻烨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喊了声:“准备饭菜。”   门外的丫鬟应了。   陆旻烨拿了身裙子,坐在床边,笑意温柔,哄道:“过来,我给你穿衣服。”   周念欢浑身瘫软,许是被折腾的有些厉害,一伸手便无力,有气无力道:“好……”   “本王也是第一次服侍别人穿衣服。”陆旻烨很耐心,为她整理衣裙,为她梳头,绾上玉簪。   可惜,遮多少粉,周念欢那脖颈上零星的唇印还是藏不住,犹如殷红小草莓般,很是羞人。   周念欢一下床,险些没站稳,跌进了陆旻烨怀中!   “本王……”陆旻烨很是内疚,“扶着你。”   “王爷扶着我,像什么话?”周念欢推开他,没好气道,“你轻点,不就可以了吗?”   “我……”陆旻烨话哽在喉间,他确实已经很轻了,奈何小姑娘那皮肤像是水做的般,过于娇嫩,吻的久了,就留下印子了。   周念欢一走出门,婢子们各个低头。   那脖见的草莓,着实惹眼。   周念欢羞愤,偏偏遮不住,硬着头皮去了花厅,没好气地扒饭。   陆旻烨就跟做错事似的,气场顿时弱下去,悻悻地给妻子夹了块梅干菜扣肉,温声细语哄着:“欢儿……”   周念欢吃饭,不理他,跟没听见似的。   她那般容易害羞的小姑娘,顶着一脖子草莓,旁人还以为她多放荡呢,越想越气!   “本王,错了。”   陆旻烨咧开嘴,不太习惯地赔笑,第一次殷勤地道歉,戳了戳周念欢的脸蛋,“欢儿,原谅本王好不好?本王下次,一定都听你的…”   啊这……   院中所有人毛骨悚然,惊诧不已,纷纷面面相觑!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杀神陆旻烨吗?   难不成他们都集体做梦了?   “我这是在梦游?还是没睡醒做梦呢?”钟铭打了自己一巴掌,疼的龇牙咧嘴,推了风晚一把,“这不是在做梦?”   于是,钟铭伸手狠狠甩风晚一巴掌,问:“疼吗?”   “草,我特么打你一巴掌,看你疼不疼?”   “不是做梦!!!!!”   ……   周念欢闷声扒着饭,这才心情好了些,讲道:“原谅你了。”   “欢儿,最善解人意了。“陆旻烨音线温柔,哄小孩儿似的,十分尽心。   “那个…王爷。今日宫中传话,让王妃明日进宫面见皇后。”红莹战战兢兢地走上去,硬着头打扰二人的谈话。   “嗯…”   陆旻烨眼里闪过冷光,“欢儿想去吗?若你不想去,没有人可以勉强你。”   “嗯。去吧。”   若不去,拂了皇后面子,这罪还是得担在陆旻烨头上,周念欢自然是要去的。   “欢儿,你可知,从前欺负你的郑嫣然,今日一顶小轿,抬进了三皇子宫中,走的还是侧门,被纳为妾。”陆旻烨拿丝绢替她擦了擦唇角。   “郑嫣然,做了三皇子的妾?她那般心高气傲之人,怎么甘心做妾呢?连成婚典礼都没有…”   “不甘心,也得甘心。”   毕竟,无路可走。   *****   第二日。   陆旻烨一反常态,去上了早朝。   站在朝堂上的风晚和钟铭分立两边,看到陆旻烨时,退让了几步,压低道。   “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咱王爷居然来上早朝了!”   “你可能不知道,今天王妃进宫面见皇后。”风晚答。   这朝堂设立在乾清殿,与皇后的凤鸾宫,约莫小刻种便能走到,明显,陆旻烨是来给周念欢撑腰的。   “念欢进宫了?”位列首位的郑太傅蹙眉,走过去,问道,“风参将,此时当真?”   “真。”风晚恭敬道,“皇后娘娘召见的。”   此时——   凤鸾宫中。   掌事嬷嬷带着周念欢七弯八绕地朝大殿中走去。   皇宫雕梁画栋,甚是精致,百步一亭台楼阁,两边花坛更是修建的错落有致。   周念欢今日穿着一身粉红长裙,煞是美艳,有了陆旻烨的照顾,还有红莹这些日子帮她保养,莲步轻移,往那一站,便是一道将别人比下去的风景。   “王妃是头次进宫,单独面见皇后。您这样的可人儿啊,皇后见了,定是十分喜欢的,不必太紧张。”   “有劳嬷嬷带路了。”周念欢颔首。   到了内殿。   袅袅熏香缭绕,十分伊人,周念欢猜,应是用的兰香。   红莹提醒她跪下…   可四周并无人啊。   红莹便使眼色,让她去看正前方一个巨大的屏风后,隐约站着个人影。   周念欢连忙跪地磕头:“妾身参拜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飞龙走凤金色屏风后的人,动了下,孙芸身着淡蓝色牡丹风袍,裙摆逶迤在地,缓缓走来,气质雍容,落座高位,略略抬手:“免礼。赐座。其他人都退下吧。”   红莹退出内殿。   嬷嬷便引路,让她坐下。   接着宫女鱼贯而入,奉上雨前龙井、桂花雨露茶等几样,供她选择。   周念欢是第一次选,选了那后者。   便听到高位上的人,掩袖轻笑:“王妃好眼光,这桂花雨露茶,采集的是最早的那批最艳的桂花,再配以荷叶上的晨露煮制而成,入口清冽,回味甘甜,很是宜人。”   “皇后谬赞。”周念欢脑子里飞速运转,与皇后打太极,“这茶委实好…”   但要她把这茶夸出一朵花来,也委实做不到,顶多是好喝罢了。   “听闻王妃与摄政王伉俪情深,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真是艳羡旁人呐。当王妃遭遇泥石流时,摄政王还舍身跳崖去救你,这事儿都已经被变成话本子,传遍长安了。”   周念欢淡淡笑着,十分温婉,心里却绞尽脑汁,想不出应承皇后的话。   只干瘪瘪回了一句:“幸得摄政王垂怜,臣妇才能捡回这条命。”   “看来这事儿是真的了?能降住摄政王的人,也只有你了吧。哈哈哈。”孙芸掩袖轻笑,眼中的一抹艳羡闪过,取而代之的是旁敲侧击,“本宫或多或少听说,起初你是不乐意这门婚事的。”   “陛下赐婚,不胜欣喜。臣妇很是乐意……”   孙芸目光灼灼,漫不尽心间又透着毒辣的打量,看样子,陆旻烨是真的很重视她。   孙芸从高位上站起,缓步走下来,站在她面前,周念欢亦是站起身,微颔首。   忽然,孙芸袖中滚出一个小玉瓶…   周念欢立刻蹲下去捡,恭敬地呈过去:“娘娘,您东西掉了。”   “这,不是你的东西吗?”孙芸握住周念欢的手,小玉瓶便包在了她手心中,她笑容越发有深意,“你若办好了,本宫许郑家子子孙孙富贵无忧,你若办不好,那便是……你应该明白的,毕竟那么冰雪可人的女子。”   后果,不言而喻。   周念欢攥住玉瓶,立刻跪地,磕头:“臣妇愚昧,不懂皇后娘娘的意思…”   “你打开看看。”孙芸笑的温和,循循善诱。   跪在地上的周念欢,小心翼翼打开瓶盖,透过缝,窥的里面有两条一大一小的黑色小虫,忽然,那黑色小虫像是闻到什么气味般,疯狂往外钻,吓得周念欢跌坐在地,瓶盖掉地——   小黑虫立刻爬到周念欢身上,速度极快。   “不要、不要过来!”周念欢挥袖去拍!   可小黑虫速度太快,眨眼间便爬进了她的嘴里,周念欢脸色惨白,掐着脖子一阵呕吐,小黑虫却越发兴奋,彻底进了她的肚中。   “桂花雨露茶,好喝吗?”孙芸伸手,扶住起,叹口气,“字母蛊已种下,此事儿由不得你。”   “娘娘在茶中下了引诱子蛊的东西?”周念欢惊魂未定,扶住座椅,一阵呕吐,想着那黑虫入肚便恶心不已,咬唇道,“字母蛊,是什么?娘娘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孙芸哂笑,摆弄手镯,悠闲道:“字母蛊是匈奴皇室那边流传过来的,百无一失的秘法。只要你吃下了这子蛊,如不听命照做,那这母蛊便会让你受撕心肺裂、抓肝闹心之苦。那子蛊会窜遍你浑身上下,疼的你无法忍受。”   “娘娘,想让我做什么?”   “本宫要你收集,陆旻烨造反的证据,比如私自屯兵、勾结乱党,还要按时汇报,陆旻烨日常情况。”   “娘娘,让我监视他?” 第40章 杀神有了软肋 便不再战无不克   “有些话说的太明白就没意思了。”孙芸俯身, 扶起她,温柔地替她掸掸灰。   “娘娘既让我做这些,也应该调查过我的身世, 我自幼不是被郑家养大的,您为什么觉得, 我为会了郑家子孙富贵无忧, 去做伤害王爷的事?”周念欢粉袖内攥紧拳头, 眼神极力藏住愤怒。   “你不是, 把上崖的唯一一根藤让给了郑夫人吗?如此舍命救她,可见你是个重情义的。就算是为了郑家不遭殃,你也一定会这么做的吧?”孙芸笃定。   周念欢沉默。   不, 她不会这么做的,绝不会…   孙芸把玩着白玉瓶里的母蛊,以竹签拨弄, 喂食, 不知她做了什么,周念欢突然全身紧绷, 四肢百骸有密密麻麻的锥痛,小黑虫上下游走, 仿佛要把五脏六腑搅合一遍,好痛…   周念欢神色痛苦,却死咬着嘴,一声不吭。   “倒是倔强。”孙芸道, “这只是最轻微的, 你若不照我说的做,你且看你之后还受得住受不住。”   痛的她几近昏厥,那是一种仿佛有上千根银针扎在身体的痛…   头亦是痛的, 好像是有大锤在重击脑袋。   孙芸说的轻描淡写,语气很温柔,说着最狠的话,却仿佛在问你今天吃什么那般轻松。   皇宫便是这般吃人不吐骨头吗?   周念欢后背窜上一股冷汗。   身体的异样稍微了好了些,微佝偻身子的她这才站直背,咬牙道:“我会,照办。”   “很好。”孙芸满意地点头,摘下凤冠上的一根玉簪,举止优雅地戴在周念欢的头顶上,笑眯眯说道:“这是本宫予你的尊荣。往后,本宫与陛下自然不会亏待你。”   皇后凤冠上的玉簪,那是何等荣耀的赏赐。   可拿在周念欢手里,无非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而已,她摸着那根玉簪,只得跪下俯首谢恩:“臣妇谢皇后娘娘赏赐之恩。”   “退下吧。你是个很不错的女子。”   孙芸乏了,兴致缺缺地坐在高位上,带着甲套的指尖捻了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果肉放入嘴中,舒适地嗯了声。   周念欢恭敬地退出大殿,立刻取下了那根玉簪!   大殿之内。   那双乏了的眸子睁开,凌厉毕现。   “本宫已经把事情办妥了。”孙芸淡淡道,“待陛下下朝,你去复命吧。”   内室,西厂都督巫远颔首,恭敬地行礼后退去,来无影去无踪般鬼魅。   大殿之中,只剩下掌事嬷嬷冬花与孙芸。   “陛下为何要给王妃下字母蛊?老奴听说摄政王不是要请辞吗?”冬花为孙芸摇扇,小心问道。   “其实……”   孙芸缓缓道,“陛下本就忌惮陆旻烨,对他有猜忌之心。从前赐婚太傅与摄政王,不过是故意刺激太傅嫁个冒牌货给摄政王,导致太傅府和摄政王交恶,成为政敌。   却没想到,摄政王阴差阳错之下娶的是真太傅府嫡长女,偏偏还对那女子动了情,愿意舍身相救…你知道陛下最不想看到的事情是什么吗?”   “最不愿意看到,摄政王和太傅府化干戈为玉帛。”   “对。”   孙芸分析道,“可十天前,郑太傅居然携全家,带了十车礼物去摄政王王府。这是代表摄政王和太傅要交好啊!皇上绝对不会允许本就权柄滔天的陆旻烨与太傅这样的肱骨大臣交好。二人若是走到一起,太傅成为摄政王党羽,那,对皇位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陛下必须出手破坏太傅和摄政王的关系,绝不能让他们交好。如今,太傅嫡女嫁给摄政王,摄政王也喜欢那女子,加上女婿关系,太傅很难不与摄政王走的近。确实是威胁太大……”   冬云想想都头皮发麻。   陆旻烨,早就被陛下猜忌…   却未想到,因为周念欢,太傅与他关系还缓和了…   如此发展,怎么得了!?   “可是,摄政王不是说要请辞吗?”   孙芸轻笑,掩袖:“请辞?谁知道那是陆旻烨玩的什么把戏呢?请不请辞的无所谓,只要陆旻烨这个人在一天,便是对陛下的威胁!”   “当初,陛下用赐婚一事破坏郑府与摄政王的关系,是因陛下早就料到爱女如命的太傅会找替嫁,嫁个冒牌货过去,必然得罪摄政王。陛下睁只眼闭只眼,帮着太傅府羞辱摄政王。如今,因为周念欢,改变了陛下的这局棋,自然要布新局了。”   孙芸叹道:“一切事情发生,并非偶然。”   “摄政王对周念欢的疼爱,也注定周念欢逃不了。可谓是,杀人先诛心。字母蛊半月前在宫宴上,陛下看到摄政王维护她时,就准备了的。只是,今日才已有机会给周念欢用上。杀神有了软肋,他便不会再战无不胜。”   “那父皇不担心,会得罪太傅?毕竟周念欢也是太傅独女。”   倏地,一道男声响起,三皇子宇文展火急火燎闯进来。   “你父皇走这步棋,自然思虑过,是兵行险招。”孙芸低咳声,转移了话题,走过去为宇文展整理了下衣襟,不悦道,“你急急忙忙跑来作甚?这般风尘仆仆,成何体统?”   “母后!这郑嫣然被我抬进宫做小妾,那日后我还怎么娶高官之女?未娶妻先纳妾,实在是……”宇文展近来为此事很是头疼。   孙芸在大殿中踱步,掐着眉心:“本宫也没曾想过,郑嫣然居然是假的,她不是嫡女,你便失去了太傅府做靠山,可她又怀了你孩子。陛下如今想要个皇孙,你若生下头孙,他高兴了,也能多青睐你几眼。凡事皆有利弊…”   “若不然,等郑嫣然生下孩子,我便派人将她隐秘地除掉。如此一来,便没有妾室,也不算是先纳妾后娶妻了。”   宇文展犹豫后惴惴不安说道。   孙芸拍了拍他肩膀,点头:“我儿聪明。”   ……   周念欢出了凤鸾殿,一直心神不宁,就连撞到人也没发现。   她心中记挂着字母蛊一事,忽地撞到个妍丽女人,那女子身穿鲜艳的紫红长裙,一字眉高马尾辫子,眉宇间透着英气,像是习武之人,被撞了也能稳稳当当地站着。   反倒是周念欢装着她,自己后退几步。   恰巧这时,陆旻烨腾空而来,微揽着她的后腰:“没事吧?”   “王爷?你下朝了?”   “嗯。”   “陆旻烨?”紫红长裙女子讶然道,双手环抱于胸前,绕着他不可思议地打量,“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你!这位是——“   她凤眼上挑,隐有打量之意。   “耶鲁紫嬅公主?”陆旻烨微皱眉,牵着周念欢的手,放入怀中,“这是本王王妃。”   “你,你娶王妃了?”耶鲁齐紫嬅不可置信地捂嘴,先是震惊,随后释然笑笑,“没曾想你这样的人,也会娶妻生子。”   “公主怎会来这里?”   “本公主随使臣团出使,商议边疆之事。上次在战场上,没和你打过瘾,什么时候,我们再来比比?”说罢,耶鲁齐紫嬅便要动手,做出击状,曲肘朝陆旻烨胸口打过去,笑道 。   陆旻烨侧身躲开:“皇宫之内,不得放肆,公主既来了大盛,便要遵守规矩。”   “本公主是匈奴人,才不遵守你们大盛的规矩,大盛的规矩只对大盛的人有用!”耶鲁齐紫嬅勾唇,笑容肆意,十分开朗,飞身斜踢陆旻烨的肩膀,便要打起来了。   陆旻烨眯眼,隐有不悦,后退半句,掌风凌厉扫去,打中耶鲁齐紫嬅的肩膀,轻功腾飞的她,被下来,摔在地上,狼狈地瞪着他。   “走吧。”陆旻烨牵着周念欢,毫不回头地走了。   留耶鲁齐紫嬅在身后气的大骂:“你就是仗着你武功好!阔别一年,你又怎知我武功没有长进?本公主非要找你比试不可!”   瞧这架势…   周念欢道:“那是你仇家?”   “她是匈奴可汗唯一的公主。匈奴皇室有十八个皇子,一个公主,偏偏喜好舞刀弄枪打仗,我经常与她在战场上交锋,没杀她,纯属是匈奴士兵护的好。若不然,她的坟头草三丈高了。”   “你都不…怜香惜玉的吗?”周念欢细若蚊叮,想起二人交手的那幕,忽然问。   “陆旻烨扶周念欢上马车,把她抱在腿上,笑道:“你是吃醋了?本王第一次看到你吃醋。”   “我没有啊。”但周念欢脸上写着的,就是我在吃醋…   陆旻烨刮了她的鼻尖,手拂过周念欢耳垂,细细摩挲:“今日皇后,找你都说了什么?”   提及此话题,周念欢眼界垂下,遮住所有情绪,古人诚不欺我,皇家无数腥风血雨,可偏偏皇后选中了她,这必然也有皇帝的意思吧…   见她不说话,陆旻烨眉宇蹙的更深了些,弹了下她额头:“说话。”   “没事,只是困了。”周念欢极没有安全感地抱住陆旻烨的脖子,依偎在他怀中,蜷缩着,像是婴孩般。   “睡会儿吧。”陆旻烨拍拍她的头,哄着她。   陆旻烨抱着她,轻轻抚拍她的后背,很是温柔,周念欢便闭上了眼睛,渐渐呼吸均匀起来…   安抚着她睡着后,陆旻烨柔情缱绻的眸子,渐渐变冷,寒若冰霜,仿佛要把人冻死……   他得查,今天皇后对小姑娘做了什么。   明显,周念欢的反应不对劲。 第41章   马车一路颠簸到王府时, 已是下午。   周念欢无意识地趴在陆旻烨怀里,不知不觉睡的更香…   下马车时,众人刚要出声参拜——   陆旻烨抬拢紧怀中人, 说了声:“嘘。”   凌厉的眼神扫过众人,众人纷纷闭紧嘴巴, 无声行礼。   陆旻烨怜爱地把周念放在床榻上, 为她盖好被褥, 掖好被角, 替她卸了钗环,以手指轻轻抚摸过周念欢微皱的柳叶眉,轻叹口气。   “怎么, 睡觉也皱眉?”   光是看着熟睡的周念欢,陆旻烨也觉得她美的如画,像是天仙般, 安安静静的, 透着别样的甜美,丝丝入扣, 要融化他的心似的。   床榻上的小姑娘,包裹在柔软的被褥中, 许是被陆旻烨摸着脸,睡梦中嘤咛了声,又像婴儿那样蜷缩成团,手微捏成拳, 搭在枕头上。   陆旻烨笑了声, 站起后离开了屋内。   “风晚,本王的备用药在哪里?”   陆旻烨跨出门,面色恢复冷情, 淡淡道,“随本王去书房。”   书房内。   钟铭手放在一本不起眼的《易经》上,轻轻转动,整个书架缓缓移动,朝后退着,露出一片密室。   走进黑暗的密室中,陆旻烨解了衣衫,露出那隐隐发黑却还没全黑的胸膛,背挺直如剑,道:“药给本王。”   风晚拿着小黑盒子,却不为所动,反而跪地,求道:“王爷,不可。”   “什么不可?”   陆旻烨起身,夺走黑盒子,打开,里头躺着十颗小药丸,拿出一颗便要往嘴里送。   钟铭瞪大眼睛,出手攻击陆旻烨,想要抢走那药,咬牙道。   “王爷,您自从和王妃同屋睡后,每隔几天就要吃这药,压制胸前的那团黑色毒素,可温神医说了,你这是掩耳盗铃,得不偿失,虽是能瞒住王妃病情,但是也会让毒素快速扩散。”   陆旻烨把玩着那颗药,冷笑着吞下,不说话。   若非此药,周念欢与他同床共枕的第一晚,就被她发现了胸前的毒素。   刚服下时,陆旻烨胸前的毒素彻底显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毒素游走在皮肤下,整个胸膛都快变成黑色,病是越来越重了。   风晚紧锁眉头,带着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王爷,温玉神医到了。”   温玉是神医谷最后一代传人,三十年前师从云随风,而云随风是迄今为止,历史上最为厉害的医师,其医术出神入化,远远甩御医十八条街。   “王爷,您最好不要再服用那黑药丸了。虽能遏制,使您如正常人皮肤那样,可对您身体有害。”   温玉行礼后站起身,长叹口气,“若我师父还在世,或许他能解您的怪病。可自我学成以来,他就消失了,想来几十年过去了,他老人家早升天了。”   再不升天,都活成一百多岁的老怪物了。   陆旻烨沉沉问:“你尽力,本王还能活多久?”   温玉走上前,替他搭脉,细细诊断后跪地不起,擦着额前冷汗:“如果王爷不吃那黑药丸,寻一山清水秀之地,好好养着,许是能活个两年…”   “最多,还是,至少?”   这很关键。   温玉长叹,无尽惆怅:“最多…两年……”   其实最多两年,都是高估了。   “本王…”陆旻烨如鲠在喉,缓缓点头,沉默了会儿,涩着嗓子苦笑,“知道了。”   温玉磕了头,以手指天,发誓道:“草民这条命是您救的,我发誓,我必定竭心尽力医治您,如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下去吧。”陆旻烨捏成拳,再狠狠松开。   两年。   “若是从前,本王听到两年,绝不会害怕。”陆旻烨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叹道,“如今,却害怕了。”   风晚何曾见过这样颓然的陆旻烨,皆是心酸:“王爷,那王妃那边,您打算……”   “瞒着她。”   陆旻烨吊梢眼中,流露出矛盾的挣扎,与无数的痛苦,狠狠闭上眼,“等本王要死时,你便告诉她,我远征去了。”   “您是不想让王妃知道这件事,难过吧?”风晚捏紧刀柄。   陆旻烨没说话。   风晚和钟铭只好退出密室。   “你是最聪明的了。”钟铭拉着风晚,道,“你告诉我,王爷为什么要瞒着王妃?要我说,就该告诉王妃,何必骗她呢?”   “告诉他?!”风晚眉宇蹙成川字,摇摇头苦笑,“你没有爱过人吧?”   “若你爱过人就会懂王爷的做法了。只剩下两年时间,告诉王妃,只会让王妃惶惶不可终日,二人都很难快乐的活。不如王爷独自承受,王爷只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宠着王妃,让王妃一个人幸福,就可以了。至于他自己……”   “至于他自己什么?”钟铭好奇地推了推风晚。   风晚不语,猛推一把钟铭,推的钟铭连滚带爬几步,说道:“你啊,你赶紧找个女人去谈情说爱吧,不然老子总觉得在对牛弹琴。你脑子真是榆木脑袋。”   密室内,半掩的书架后。   听完风晚的话,陆旻烨面无表情狠狠攥紧拳头,淡淡道。   “至于本王自己…前半生吃过太多的苦,早已习惯了苦,所以瞒着她,让她一个人幸福,就可以了。”   一个人的苦难,何必两个人背?   他苦,她幸福,就好了。   陆旻烨把玩扳指,神色冷漠地看着双手,放在灯光下,透着森森寒气,声音很淡:“我越是双手鲜血,杀戮累累,就越想护她一生清白纯真。那双眼里,应该一直有星光。”   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密室中,无休无止地喝了整夜的酒。   ……   晚风微凉,夹杂着细雨。   凉风吹得半掩的窗户砰砰作响,把周念欢吵醒了。   她习惯性摸身边,却发现,旁边没有人。   顿时,周念欢彻底清醒,满头墨发垂下,不带钗环,清雅地披着,睡眼惺忪地喊了声。   “大哥哥?”   屋中没点灯,黑的渗人。   值夜丫鬟赶紧上前关了窗户,跪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有罪!竟忘记在吹风前关窗户了!”   “王爷呢?没有回来吗?”周念欢身穿中衣,外披大氅,下床穿鞋问道。   “许是歇在了别的姨娘那里。”   丫鬟约莫十六岁左右,嘴有些笨,不太灵光,心想着摄政王气血方刚,又是权柄滔天的,满院子姨娘,男人嘛,不歇在自家妻子那里,就是歇在别的女人院中呗。   这一听,周念欢便安静地点个头,淡淡道:“你出去吧。”   “是——”丫鬟退下。   周念欢十指尖尖,抓紧门扉,俏脸便布了层郁气,她叹息了声,上了床,看着空荡荡的床铺,第一次感觉心里酸,第一次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那是种细碎的渗入毛孔的失落,叫人浑身无力,她美眸空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只觉得漫漫长夜好孤寂…   这一夜,好长呐。   窗外雨滴滴答答,像是滴在心上那般凉。   周念欢翻来覆去,竟睡不着,又想起白日里皇后给她下的子母蛊,她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单独面见皇后,便被如此设计。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谁能料到皇后会这样做!真正的阴谋诡计,向来都做的隐秘谨慎,叫人难以察觉。   突如其来,叫人无法招架。   周念欢羽睫轻颤,缓缓闭上眼…   她得先偷偷去找医师,了解下子母蛊,再作打算,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陆旻烨,若告诉他,皇后定然震怒,若牵连太傅府…后果不堪设想。   在真正的权柄之争里,皇家向来心狠手辣。   周念欢叹口气,眼角竟湿润了。   孤夜漫长。   第二日,阳光洒落花园时,陆旻烨才推门而入。   宿醉的他已然洗过澡换好新衣服,除去了昨夜的酒气,面无表情的他挂起笑脸,推门而入,忽地——   里头扔出个枕头,接着,被子也扔了出来。   “这是……”陆旻烨蹙眉。   “给王爷请安。”周念欢端庄行礼,乍一看与平常无异,淡然道,“这些皆是无人用之物,我便想着扔了它们,也免得占着床……”   “那是本王睡的枕头。”陆旻烨道。   “可昨晚王爷不是没回来睡吗?我以为你再也不来了,便扔了它,免得占地方。”   “这是……”陆旻烨略疑惑,眉头蹙的更深,他默默捡起枕头和被褥,抱进屋内,“欢儿,你这是做什么?”   “扔了,捡回来做什么?”周念欢又拿走他手上的枕头,扔出去门外,看着正前方,吩咐,“红莹,扔了它。”   “额,这……”   红莹有些懵,进退维谷地拿走枕头。   “欢儿,你闹什么脾气?”陆旻烨牵着她的手,好声好气哄着,“本王,做什么惹到你了?你这样,本王心里慌。”   想着那丫鬟的话“许是歇在别的姨娘那里了",周念欢心里就堵,她搞不清楚自己满腔的烦躁是为何,可就是很烦,而且把这腔闷气发出来才行。   “王爷没惹我。”   周念欢轻笑,把陆旻烨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丢掉,笑的牵强,“大哥哥,你昨夜看上的是哪个姨娘?我把王妃的位置,腾给嫂嫂,行吗?”   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心酸,酸的人满腔烦躁,莫名委屈。   “什么姨娘?哪里有姨娘?”陆旻烨匪夷所思。 第42章 诬陷 私自屯兵   “你在胡说什么?”   陆旻烨脸色沉了沉, 攥住她的手,关上门,二人在屋里拌嘴。   “我哪里有胡说?”周念欢怼。   陆旻烨坐在茶室, 兀自倒杯水喝了口,脸色郁闷:“哪里有什么嫂嫂?你不就是嫂嫂?好端端的, 你怎么说这种话?”   “你昨夜, 去哪里过夜了?”周念欢咬唇, 倔强地问。   “昨夜……”   陆旻烨微眯眼睛, 后知后觉,“本王在书房过夜的啊。风晚钟铭都知道。要不然,你以为我在哪里过夜?”   “书房?”情绪低落的周念欢, 忽然愣住,有些心虚,“你不是在别的姨娘那里过夜的吗?”   “哪个下人乱嚼舌根子?哦, 你是吃醋闹脾气…”   陆旻烨讶然笑声, 阔步走去抱住生闷气的周念欢,挑起她的下巴, 逼她正视自己,看着那双氤氲雾气、委屈巴巴的美眸, 他叹息,“本王怎么可能去别的女人房中过夜?”   听后,周念欢神色微愣,顿时底气全无, 有些心虚…   难不成真是那丫鬟乱嚼舌根子?   陆旻烨哗地从腰间抽出斩霄剑, 指间夹着剑柄递给周念欢,揉着她头发,笑道:“日后, 我要是同其他的女人过夜,你便拿斩霄剑来砍我。”   周念欢仓促地将一绺头发勾到耳后,把那斩霄剑扔在地上,噘着嘴,道:”好、好吧,这一次是我被那丫鬟给误导了。可是,你府上养着那么多美妾……”   话到一半,周念欢没说了。   陆旻烨拦腰将她抱起,惹得周念欢惊呼一声。   他将她放在床上,微凉指尖一点点撩过她的锁骨,她的锁骨好看极了,如一柄玉如意那般冷白,纤细美丽。   陆旻烨喉结微动:“本王待会儿便让风晚把她们赶出王府。”   察觉到陆旻烨的不对劲,周念欢朝里缩了缩。   她被陆旻烨放在床上的姿势是,双手后撑着床,双腿跪坐着,仰头看着俯身下来的陆旻烨…   “大哥哥…你……”   陆旻烨抓住她的手,放在了温热略硬的某处,周念欢脸颊迅速涨红,陆旻烨带着她的手,教她解了自己的腰带,抓着她的手翻进了裤袍中…   周念欢脸色羞红欲滴,整个人紧绷,黄鹂鸟般娇娇颤颤地说:“你…这,这是白天…”   “本王知道。”   陆旻烨一点点压身上去,揽住她后背,朝床更里面抱去,勾唇笑道,“睡个午觉,不行吗?”   周念欢软在他怀中,水眸含春色,抓住他的衣领,嘤咛了声,呼吸乱了些,喘着香息。   “本王下午带你去个地方。”陆旻烨动作不停,满眸柔情似水。   “嗯……好…嗯!”   周念欢抓紧被单,咬紧唇,粉唇便被咬破,溢出鲜血。   陆旻烨急忙去掰她的下巴:“别咬唇…”   可是……   如果不咬唇,就会止不住地发出……   深浅有度,没有规律,强有力又带着克制的温柔。   陆旻烨额前布满薄汗,臂膀肌肉纹理线起起伏伏,透着健壮男人特有的荷尔蒙,终于——   娇媚婉转低吟。   自女子粉嫩的唇角溢出。   陆旻烨翻身,将她整个人抱坐在自己腹上。   沉闷坐下,深到底。   周念欢香汗淋漓,俏脸迷乱,吚吚呜呜地委屈着,喊了声。   “唔,慢些……”   二人十指相扣。   脊背起伏不停,如连绵曲线,忽上忽下……   情到浓处,周念欢无法克制自己,那身子又烫又软。   颠覆间,玉簪被抖落,如绸缎般的丝滑墨发散开,乱铺在男子精壮的腹肌上。   面如芙蓉的俏脸,般般入画,那张脸美的令陆旻烨凌乱,越看便越想,越越发喜爱。   “以后,不要离开我…”   似卑微祈求,又似命令,陆旻烨把她翻身,抱住她后背,紧紧抵住她,“我已经习惯有你的生活了。”   “不、不会……不会离开…”   “……”   周念欢到了极致,忽而眼前一黑。   与爱人睡午觉,原是这般浪漫的事吗?   与相爱的人,肌肤相亲,身体交融,原是这般快感十足的事情…   “……”   不能描述的美好。   屋中,□□,要了三回水后,周念欢如棉花般毫无力气,挂在陆旻烨身上,这回,是真的没力气了。   陆旻烨很细心地替她擦拭清洗…   小姑娘裹在绵软的被褥中,只露出张小脸,慵懒疲乏地问:“我这次,会怀上吗?”   “很想怀吗?”陆旻烨轻笑,拧湿帕子替她擦去皮肤上细细的薄汗,他嗓音宠溺,低而富有磁性,笑着道,“夫人。很想怀上吗?”   一声夫人。   叫到周念欢心坎里,心里暖流穿过,她笑道:“顺其自然。”   陆旻烨抱住她,二人在床笫间闲聊。   “舒服…吗?”   “什么?”   “你说什么?”陆旻烨笑容略有些不怀好意,把玩着她纤纤玉手。   顿时,周念欢便红了脸。   “本王可是第一次服侍女人。”   周念欢的脸,便无声无息地更红了。   “如果你不舒服,咱们只能多练练了…”   周念欢转头就捂住陆旻烨的嘴,咬牙切齿哼了声:“说是服侍我,可每次都是你挑的头。”   陆旻烨薄唇蹭了蹭周念欢的手心:“快穿衣服吧。你还光着,会很惹火。”   周念欢这才乖乖地退后几步,缩进被褥去穿衣服了。   陆旻烨今日穿的依旧是雪白长袍,腰间配了长吊坠,站在镜前整理了下仪容。   他带着周念欢出门,二人手牵着手上马车。   一旁的钟铭稍稍有些恍惚,道:“和王妃在一起的日子,王爷好像又是从前那个风光霁月的矜贵摄政王了…”   马车多有颠簸,一路向深山而去。   陆旻烨耐心极好,给她剥了一颗颗葡萄,送入她嘴中,再接过她吐出的籽儿。   “你呐,真是好福气,遇上本王。”   陆旻烨叹道,给她又倒了杯水。   周念欢嘿嘿笑了下,手托着下巴,盯着大她六岁的陆旻烨,她指尖还带着微甜的葡萄汁 ,伸过去想捏陆旻烨的脸蛋,却被陆旻烨一把抓走手,放入他的嘴中,舔舐了下这才松开。   “沾了葡萄汁的手黏,别放在本王脸上,乖。”   马车骤停。   陆旻烨掀开一角车帘,看了下,跳下马车,牵着周念欢下去:“到了。”   “这里是……”   “这是本王暗卫训练之地。”陆旻烨牵着她,淡淡道,“王公贵族,历史以来,都会训练属于自己的暗卫死士杀手组织,这里,便是本王的烬团。”   烬团二字,周念欢仿佛听到过。   随着周念欢走去,那半山腰的密林之下,有天然的屏障,能够遮住所有视线,里头操练杀手,不基本不会叫人发现。   领头,大汗淋漓正练着的黑影,便单膝跪地,大喊道:“恭迎王爷与王妃!”   “起。”陆旻烨挥手,示意众人起身。   他微蹙眉,指着入眼约莫五公里方圆内的深山密林,淡淡道。   “烬团神出鬼没,百人为一个小小队,一千人为一个小队,共有五个小队。一大队负责经营本王的多个店铺与生意采买,二大队负责执行刺探任务,收集信息,三大队负责卧底与暗桩,擅长潜伏,四大队则是贴身保护武功最高强的死士,五大队负责兵器冶炼。”   一系列的介绍下来,周念欢吃惊:“ 大哥哥想的好缜密。”   “陛下有令,训练暗卫不得超过五千人。而本王恰好五千。”陆旻烨拍着她的脑袋,认真道,“记好了吗?五大队的信息?”   “我记这些做什么呢?”周念欢摇头,挽着他胳膊,道,“只要大哥哥在,我便不会有危险的。”   陆旻烨笑意未达眼底,眉宇不可察觉地蹙了下。   “风晚,你带她去转转,本王去那边看看——咳咳。”陆旻烨握拳,猝不及防低咳声,悄悄把拳总血背在腰后。   周念欢拍着他的后背:“没事吧?”   “无事,无事。你去吧,本王去处理点事,咳咳。”喉间不断涌上腥味,他转身离开了。   “王妃请吧。”风晚道。   周念欢以为陆旻烨是真有事要处理,便点头,离开了。   过会儿。   陆旻烨看着二人背影,抽出丝绢,擦去掌心鲜血,脸色冷毅,深吸口气压住肺间疼。   他淡淡道:“若本王不在,烬团将是护你一周全的后盾…得好好记着呐,欢儿。”   烬团,是陆旻烨最深的秘密。   而烬团所在地,亦是外界众说纷纭且诸多猜测的地方。   今日,他就那么告诉了周念欢…   半个时辰后。   周念欢回来与陆旻烨在烬团吃饭。   忽然,一整急如雷阵雨的马蹄声轰然响起,哒哒哒哒,像是踏在人心头上!   “有人!”风晚瞬时站起身,低喝,“所有人战备。像是有大队人马来了…”   陆旻烨为周念欢夹菜的筷子,亦是顿了下,缓缓放在桌上,眸色冷如霜。   这山腰隐蔽十分,甚至还朝外散布了,此处有老虎怪兽吃人一说,根本无人敢涉足,怎么会有大批人马?   像是,烬团被泄密了?   “好热闹呐!”   西厂都督巫远,慢摇折扇,如鬼魅般足尖扫过枝叶,轻飘飘落地,连气儿都不喘,“咱家还以为这里面神神秘秘的是什么呢,原是晔王在私自屯兵啊……”   “你胡说什么!!”钟铭蹙眉,便挽起袖子,咬牙切齿道,“私自屯兵这事儿,岂敢乱说?我家王爷清清白白,都督何必苦苦诬陷?” 第43章 将摄政王捉拿归案 剑拔弩张   巫远折扇慢摇, 遮住半张脸,笑的阴险狠辣:“这山腹中尽是摄政王的人马,乌泱泱的一片, 都快吓死咱家了,怎地, 还不叫私自屯兵吗?”   “睁大你的狗眼, 数数, 这里头有超过五千人吗”钟铭咬牙切齿, 握紧剑柄,恨不得现在就上去和巫远打一架。   风晚紧紧拽住钟铭,摇头示意:“冷静!冷静些, 王爷还没发话。”   周念欢站在陆旻烨身后,手中的筷子吓得掉了地,走上前去, 刚欲争辩, 可是陆旻烨却揽住她,轻笑着替她将风吹乱的发理了理, 声音淡淡:“本王说这山中今日怎有骚臭味儿?原是身后跟了耗子。”   ‘啪’的一声,巫远狠狠合上折扇, 眼眸里闪过瞬时的戾气。   “咱家奉陛下之命,抽查私自屯兵一事,接到暗线举报,说摄政王这里养了太多鹰犬走狗…若摄政王心中无愧, 就等咱家查一查, 验一验。”   若不是怕吓到怀中人儿,陆旻烨简直懒得与那狗东西虚与委蛇,漫不经心间, 狠意毕露。   “你信誓旦旦而来,咬定本王私自屯兵,那——若你清点人数查验后,发现本王没有私自屯兵,这要怎么说?”陆旻烨冷笑,“此地,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慢条斯理,无意间的威胁,却让巫远咽了咽口水,目光越发坚定了些:“请摄政王让一步,咱家也是秉公办事。”   “很好。”   陆旻烨笑意全无,眼神宛若千里冰封,拉着周念欢坐到旁边的水榭亭中喝茶,“本王等你好好查!”   巫远默默地抱拳,咬牙切齿,挥手示意身后的大队人马去彻查。   “大哥哥……你,你不是说此地十分隐蔽,向来无人知晓吗?那他们是怎么发现的……”周念欢捧着茶盏喝了口果茶,心上不安。   “许是哪里出了纰漏。”陆旻烨微眯眼睛,“我们是不会泄露行踪的,因为我们是四班倒。上午与下午,前半夜与后半夜,每次值守人员一百人,漫上巡逻,若发现任何异常,半点风吹草动,都会全部迁移至三个备用地点。”   所以…   唯一的可能是……   “他们是刚刚跟来的,我们前脚来,他们后脚就到了。若是他们提前就踩点的,一定会被严密的巡逻人员发现,既然他们没发现,只能证明,他们也是刚刚来的…并且无人发现……如果是刚刚来的,是不是咱们随行人员有内鬼啊?”   周念欢托腮分析,嘴中的花茶入口先苦后甜,淡淡的花香味儿,忽地,身体闪过瞬间的针扎痛,五脏六腑痛了一瞬间,她想起了子母蛊…   霎时!   周念欢脸色刷地变白。   不会的,不会和她的子母蛊有关,她还什么都没做…   “你起色很不好。”陆旻烨略抬袖,伸手过去摸她额头,吓得深思中的周念欢一大跳,惊叫道,“怎么了?什么?!”   周念欢俏脸惨白,樱粉微抖,茫然无措地看着陆旻烨。   陆旻烨眉宇不可察觉地微蹙,柔声安抚:“你,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了吗?”   “没、没没什么…”体内如针扎般的感觉缓慢袭来,周念欢全身紧绷,脸色几度变化。   她面色僵硬地露出个笑,站起身,光天化日下,圈住陆旻烨的脖子,坐在他大腿上,笑容迷人。   雪白的柔荑,缓缓上移,抚住他的脸庞,轻轻笑道:“王爷~你悄悄告诉妾身,这偌大的山腹啊,究竟有多少人呢?”   陆旻烨面对他的主动,无奈笑笑,揽紧她的腰身,掐了下:“这么多人看着,不太好,快下来。”   而怀中人,身段柔软如水蛇般缠绕在他身上,亦如树藤蜿蜒而上,整个人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葱削的手指尖尖放在陆旻烨的领口,缓慢而妖娆暧昧地打着圈。   “王爷…你就说一说嘛。”   “五千人。”陆旻烨一把握住她的手,制止她,“别闹了。乖些。”   周念欢咿唔了声,撒娇:“啊,人家不和你说了。”   便从陆旻烨怀中下来,她微施礼:“妾身去如厕。”   因着红莹伤还没好全,周念欢身边跟着的是两个新婢女,她转身看着跟过来的人,下令:”你们不必跟着,门口等候便是。”   “是!”   陆旻烨收回目光,攥紧手中杯盏,不知不觉间,杯盏底部有了四道裂缝,渐渐朝下滴水…   周念欢蹑手蹑脚走到屋后,木讷地说:“五千人,这里真的只有五千人…是陆旻烨亲口告诉我的…不会有假…”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   一道黑影从瓦砾上飞檐走壁,迅速离开,如阵疾风般!   只剩下周念欢站在那里,木讷且呆滞,一言不发,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睁着…   “王妃怎么还不出来?”“不会是出事了吗?”   “王妃?”\"王妃,您没事吧?”两个新婢子小心翼翼说道。   接着,婢子们只好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发现小厕所中空无一人,当即大喊:“不好了!王妃不见了!”   一声大喊,惊动陆旻烨,当即陆旻烨便闪现过去,先是去了小厕所…   “找到了,王妃在屋背后!”婢子大叫一声,微弯腰,毕恭毕敬地走去。   却见周念欢并不动。   婢子小心翼翼伸手,扶了周念欢一把,周念欢的娇躯顿时倒下,跌在地上!   “我、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婢子尖叫着,连忙跪地扶起。   不远处,陆旻烨将一切尽收眼底,冲了过去,抱住周念欢,飞身踏过屋檐,落在亭中座位上。   “将意欲造反的摄政王,给我拿下!”一声怒喝,从山林中传来。   西厂都督巫远穿梭在树林竹叶间,站定在亭中,落地时,手按在腰间刀柄上,步步朝陆旻烨走去,抬手示意身后人前进:“摄政王,朝中早有规定,私养暗卫不得超过五千人,而你这,已然——”   “五千零一人。”西厂都督冷笑。   陆旻烨余光渐冷,不管巫远,扶着周念欢,轻轻摇晃她:“你怎么了?欢儿?”   周念欢本就娇弱不堪,此时被摇晃,几绺头发飘逸,缓缓睁开眼,茫然无措,手下意识地做成捧杯盏姿势,正欲喝茶,却发现手中捧着的是空气。   她喃喃道:“怎么了?大哥哥?”   陆旻烨半蹲在地,仰望着坐在石凳上的她,握着她的手:“你,不知道你刚在做什么?”   一时间。   气氛变得无比安静。   忽地,巫远拔剑,等的甚是不耐烦,大叫道:“拿下摄政王!抓拿归案!”   陆旻烨霍然站起身,淬冰似的眸子,锋利无比如刀剑,冷冷看眼巫远,烦躁地拔出风晚腰间佩剑,势如破竹般难以抵挡,直直朝巫远甩过去!   剑气直逼众人。   巫远瞪大瞳孔,后退几步,那泛着寒光的剑刃几乎与他脖子擦肩而过,肌肤表面划出一条血迹。   “闭嘴。”陆旻烨抬袖,指了指巫远,面无表情,像看一个死人那般。   提剑的巫远便定在了原地,不敢上前不敢说一句话。   陆旻烨转身,为周念欢倒了一杯温水,扶着她的背,递给她:“你,你不知道你刚刚干什么了吗?”   周念欢目光幽远,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沉默下,她对方才的事情居然一点也记不起了。   她刚刚不是在喝茶吗?   她记得浑身如针扎般难受,然后,就到现在了,中间的事情,记不大清了…   “我、我知道。”周念欢觉得这是子母蛊作祟,可她不敢说,也没法说。怎么说,大哥哥本身就被陛下皇后戒备?若他知道了子母蛊,他会做什么?   “你方才怎么去了小厕所屋背后?婢子一扶你,你便倒了。”   “许是天气炎热,有些中暑。”周念欢以手背擦了擦额头和下巴,扇了扇风,笑容有些仓促,继而转移视线,看着远处的巫远,还有他的大堆人马,“这是……”   陆旻烨见她没事,这才放下心,微掀袍落座。   风晚给他斟茶,他气定神闲地喝口茶,吸口气,缓缓吐出来,压住烦躁:“你,方才说本王这里五千零一人?”   巫远突然被点名,即刻道:“陛下明文规定,不得私养暗卫超过五千人,而你这里,咱家发现的是五千零一人。没发现的还不知道藏在哪里?超一人也是超,摄政王,你该当何罪?”   “集结。”陆旻烨杯盏磕在桌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听的人心惊胆颤。   “集结队伍。”风晚衣袂翩飞,飞身上树冠,拿出玉笛,指尖翻转不挺,一曲闻所未闻的曲调响起。   不会儿,林间仿佛有异动。   巫远微愣,俯身耳朵贴地,微眯眼,不对劲,这是大批人马的声音……   钟铭无声无息地后退几步,背对着巫远,以腹语说道:“王爷,不如,我们杀了那个死太监,和他的人马。”   陆旻烨摇头:“本王要调查出来,是谁泄露了此地所在。”   “也是。揪出一个隐患,比杀掉一个巫远难。”钟铭道。   不会儿。   五千烬团全部在此。   陆旻烨这在站起身:“本王说这是五千人,便是五千人,不知都督哪里多数出来一个人?”   就在此时。   巫远从后面绑出来个人,他背后以毛笔写了五千零一的编号!   “咱家先前清点人数时,每个人背后都做了编号。这人便是多出来的那人,咱家亲自绑了他到摄政王跟前来!而且此事儿,咱家已飞鸽传书给陛下了。” 第44章 遗嘱 致吾妻念欢   那人被绑了绷带, 极力挣扎着跪在地上。   陆旻烨侧头,不悦看钟铭凤晚一眼,冷冷道:“怎么会多出一个人?”   “不会的, 属下明明记得是五千人。”钟铭立刻跪地,脑海里飞速闪过无数画面, 拍了下后脑勺, 沉沉道, “属下罪该万死!属下想起来了, 前些天,属下来山上时,在途中捡了将死之人救回来, 但是属下并没答应他入烬团的,毕竟入烬团需要经过层层考验。”   “唔!”那人极力挣扎着,身上穿着浑黑色烬团常服, 趔趔趄趄地跪在地上朝钟铭跪行而去。   巫远一脚踩在他的脊背上, 重重压下,冷笑道:“你还想去哪里?钟铭参将, 此言差矣,他肩膀处刻着烬团的烬字, 便是铁砧如山,他就是烬团的五千零一人!咱家发现他时,他正偷偷摸摸地还想跑。”   钟铭飞身过去,恼怒地撕下他嘴里的麻布, 冷冷道:“谁准许你进入烬团的!”   “不, 不不。”那人嗫嚅着摇头,连忙跪伏在地,模样倒是清俊, 惶恐道   “草民是一心想加入烬团,但是没得到钟铭大哥的批准,所以为了过过瘾,擅自偷了烬团兄弟的服装自己悄悄穿,还还自己特地以墨水在肩膀刻了个烬字!都是草民的错,草民应该以死谢罪!”   那人话罢,便要去撞树,却被钟铭猛地踢一脚,拦住。   “诶诶诶,王三,你撞个屁啊,先把事情说清再死也不迟,没看见有人非要往咱们王爷头上屎盆子吗?你就算死,也得亲自把这屎盆子给我们王爷端下来。”   王三连爬带跪的,咬牙切齿,朝巫远说道:“草民不是烬团的人。”   “不是?”巫远捏紧腰间刀柄,黑披风略略飘起,他阴戾道,“你当咱家是三岁孩子吗?你肩膀上的烬之一字——”   巫远话未说完,王三掀开衣服,看着肩膀上那个烬字,抓起一杯水泼上去,‘烬’字开始掉色。   他背打的很直,倒有一番风骨,铿锵有力道。   “草民知道想加入烨王烬团的人数不胜数,草民亦是机缘巧合下才被钟铭将军救了带入这烬团,内心澎湃不已,遂起了假冒烬团之心,只是想过过瘾而已!本想着偷偷穿一下烬团的衣服,正打算脱掉时,都督大人便来了…还请都督大人明鉴。”   “世人皆知,烬团的人肩膀上会以小刀雕刻烬字,擦不了,必须剜掉那块肉才行。可草民这烬字一擦便掉,可见,草民不是烬团之人。”王三深深磕了个头。   巫远脸色难看到极致,逐渐涨成猪肝色。   钟铭拍了拍王三的肩膀 ,皮笑肉不笑:“还请都督大人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十分不好意思,烬团没有私自屯兵。”   巫远捏紧剑柄的手关节,用力到逐渐发白,冷哼两声,翻身晚上马,阴戾地剜了钟铭两眼。   钟铭越发笑的张扬,拱拱手,朗声道:“恕不,远送!”   巫远勒紧缰绳,咬牙切齿,重扬马鞭,带着人马转身离去!   看着巫远浩浩荡荡的人马离开,钟铭这才拽起王三,满脸凶地警告:“伤好了是吧?黑鹰你待会儿差人给他蒙上眼睛,隐去五感,送下山去!”   “隐去五感遮眼也没用了,此地已然暴露。”风晚接了句。   一旁,陆旻烨自始至终没说话,看着满山绿茵淡淡道:“转移到第二个备用点吧。”   周念欢起身,刚要前去说话,忽然,袖中落出张纸条,她疑惑地捡起打开,骤然间迅速把纸条揉成团,藏在了荷包里。   纸条上写:偷兵符。   她浑身僵硬,头皮紧绷到逐渐发麻,这张纸条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手里了?难道是,之前大哥哥说自己忘掉的那段去小厕所的记忆里出现的?   她细细回想了下,脑袋顿时疼的两眼发黑。   陆旻烨一把扶住她,薄唇抿紧:“回府,王妃身体不好。”   风晚点头 ,翻身上马背驱车。   马车内。   陆旻烨紧紧抱住周念欢,为她调整坐姿,让她微弯的脊背靠在他怀中,他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的…”   “真的没事?”   “没、事。”   话毕,周念欢神色疲惫的闭上眼,她用力去想,尽管头疼欲裂,可好歹她想起来了…她记起来自己正喝着茶,突然中蛊一般被人操控着,勾引陆旻烨,引诱他说出烬团人数。   自己又仿佛提线木偶般,去了小厕所屋背后,自言自语说出了人数。   屋顶上,是有一个黑影人在的,他是谁,周念欢没看到…   这子母蛊开始在皇后手里发挥作用了吗?   “王爷,你请辞了吗?”周念欢黑睫颤颤。   “嗯。还没递交上去。等本王处理完最后一点事情,便会递交请辞书。”   “你请辞后,若陛下对付你,你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周念欢睁开眼,蓦地翻身,仰视着他。   陆旻烨抚着她的脸,目色温柔似水,淡淡道:“怎么想起来说这个?”   周念欢眼睫垂下,遮住满眸心事:“我怕,王爷出事。”   她指尖攥紧陆旻烨胸前的衣服:“王爷的病,会好吗?”   “会吧。”陆旻烨轻笑,将小巧的她彻底抱入怀中。   她低头缩在男人怀中,看不见男人逐渐变化的神色。   陆旻烨沉郁,且目光幽冷、迟缓,似有无数情绪揉作一团。   明天,又是月初了。   在这几个月时间里,他或多或少都在犯病,但躁郁症发作的频繁猛烈,却不再需要杀人见血排解。   夜晚。   二人躺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却各怀心事。   周念欢闭紧眼睛,佯装睡了,可她清楚这晚过了,便是月初,她抱住陆旻烨的胳膊,心中毫无困意。   忽然。   身边被褥被轻轻扯了下…   察觉到陆旻烨轻轻地拿开她抱住自己的手,再给她盖好被褥,刹那——   那双清媚的杏眸也瞬时睁开。   “你去哪里?”周念欢坐起身,抓住他的手背。   察觉到手背上的温软,陆旻烨眼眸黑红不定,他摇了摇头,清醒了些,低咳不止,断断续续道:“我出去,散散心。今天该犯病了…我得去清风院。”   “咳咳。”   “王爷!”周念欢从床上惊得站起,眼见陆旻烨低咳,嘴角溢出血,她抬袖仓皇无措地替他擦,“你没事吧?怎么会咳血?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咳血。”   随着他咳血时,胸前那团黑色若隐若现,陆旻烨箭步后退,冲出屋中,胸膛一阵腥甜上涌至喉咙处,呕出一口鲜血。   鲜血溅在草上。   周念欢披衣下床,冲出门外扶住他,抚拍着他的后背,咬唇道:“都这样了,您还说没事吗?”   “本王…无碍。”陆旻烨脚下一阵虚浮,反手抱住周念欢,把她送进被褥中,道,“本王答应你,不杀人不见血,克制自己的情绪,度过这次犯病。你乖些,多睡一会儿,我后日再来陪你去逛长安城。”   陆旻烨黑曜石般的眸子,刹那变红,妖冶不已,他闭着眼睛狠狠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大哥哥!”   周念欢追出去,伸手去抓他的衣角,只抓到了一阵凉夜冷风,她看到陆旻烨以轻功飞上屋檐瓦砾间,带着风晚二人离开了。   她的心,就空了一块…   她孤零零地依偎在门框上,满头乌发被夜风吹得飘扬,蓦地,红了眼。   猛然。   周念欢神色一变,喃喃道:“找兵符…我该去找兵符了…”   夜色朦胧中,雅雀无声的正院无人敢发出声响,生怕扰了主子清梦,值守的丫鬟昏昏欲睡,提着灯笼坐在台阶上相互依靠,带刀侍卫站的端端正正,还是有几个站着闭上眼悄悄打瞌睡的。   只见树荫下的黑暗中,雪白月色照不到的的地方,有一抹娇俏声音,缓缓走过。   她神色冷静,步伐轻悄,推开书房的门。   “王妃?”值守人诧异道。   “我来找王爷。方才王爷出来了,他估计进了书房。”周念欢面色僵硬无比,嘴机械动着,宛若是提线木偶。   值守侍卫不敢有二话,毕竟先前王爷也总是允许周念欢进书房,赶忙为她开门。   “咯吱——”   门开了。   书房未掌灯,里头是无尽的黑暗,看不清任何东西,周念欢点了灯,神色铁青的吓人,打开了一个柜子,再一一合上。   “找兵符。”   “兵符在哪里?”“陆旻烨这个该死的狐狸,把兵符放在了哪里?”   她絮絮叨叨的讲着,声音很小,几乎快成唇语了。   她翻箱倒柜,再一一复原,似乎在抽屉里找到了个暗格,轻轻一拉。   咯噔,暗格打开,里头躺着份请辞书。   找啊找,还在请辞书下找到一份遗嘱,遗嘱,遗嘱!?   许是那两个字很是刺激周念欢,面无表情的她,眼里有丝丝变化,她木讷地拆开信封——   忽而,她面色挣扎,双眼通红,只见遗嘱书上,第一排写着:致吾妻念欢。   接着便是遗嘱内容:   多年后的欢儿,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猝然长逝多年。   毕竟是我交代风晚对你谎称,我远征去了;假使他实在瞒不住你,再把这封信交与你。 第45章 我从不信神佛 却无比希望有来生   我所有财产已在生前, 悄然转移到你名下。   我知欢儿不是挥霍无度之人,想来,那些钱足够欢儿衣食无忧, 过好余生了。   请你原谅我,对你隐瞒绝症的自私。   我这样一个人, 人人唾骂的怪物杀神, 万万人恨不得离我而去, 只有你肯朝我来;我遇见你, 就像是终其一生见不到黑暗的盲者突然见到了光明,只想拼尽全力抓住那一点点微光…   太冰冷的人,感到一点点暖, 就会甘之如饴,我对你,亦是甘之如饴。   我不忍你伤心, 恐你担忧, 所以选择隐瞒;我想的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最后一次眨眼前,我都要让你开心幸福…   苦难, 我独自背负便好。   我从来不信神佛,却无比希望有来生。   欢儿…   好好活着,幸福活着…这样,我也算死而瞑目, 终生无憾…   陆旻烨绝笔。   读至此, 周念欢面色发抖,瞳孔闪烁泪花,神色几度变化, 略有些疯魔。   “不是兵符、这不是兵符…”   话罢,她便放下了遗嘱,木讷地收回远处。   涕泗横流。   找啊找…没有找到兵符…   一刻钟后。   她泪流满面地走出书房,机械地朝偏远隐蔽之地走去,她喃喃自语:“没有找到兵符…我找不到…真的找不到…”   有道黑鹰从屋顶投射下来,映照在周念欢前方。   “限你一月之内找到兵符!”黑影嗓音故意压的很低,叫人听不出本音。   下刻。   黑影鬼魅般消失。   周念欢木讷点点头,转身原路折返回屋中,沾了满身朝露与凉意,躺会床上时,顿时醒悟过来!   她拍打着脑袋,捏着被褥,想起方才的事情便浑身泛寒——   方才,她明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意识,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   她还看到了,那封遗嘱。   为什么大哥哥要写遗嘱?他的病真的无药可救了吗?   泪水漫出眼眶,决堤般流下脸颊。   她蹲在床角落抱住自己的双臂,头埋在胳膊中哭泣,她要去找医师,先解自己的子母蛊,要不然,她真的怕自己在陆旻烨身边,会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   她还要去找医师,去医治陆旻烨的病。   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必须让陆旻烨活下去!   周念欢哭的累了,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双肩起起伏伏地发抖…   隐约天亮了,有一双柔软的手轻拍了拍她:“王妃,您怎么了?”   伤好的红莹,经过半月休养,整个人消瘦了几分:“您,怎么好端端地哭了?”   “红莹。”周念欢攥紧丝绢,冷定看她,“王爷让你服侍我,所以,你便是我的人了,对吗?”   红莹一愣,当即跪地,俯首磕头,十分果决:“是。红莹是王妃的人。”   “那你跟在我身边,我做了什么,你会向王爷汇报吗?”   红莹又磕了个头,坚定道:“不会。王爷自从把我给了王妃后,就从来没要求我向王爷汇报您的一举一动,他只问问您平日里面身体如何,喜欢吃什么,开不开心…”   “嗯。”   周念欢点头,下床穿衣,挂着泪珠的眼睛目光灼灼,“你去账房支五百两银票,随我出门。”   红莹点头,默默退出房。   周念欢既是要去找医师,她便要背着陆旻烨,女装多有不便,她今日便没有上妆,只用螺子黛画了下眉毛。   拉长眉尾,上挑眉峰,俏脸顿时英气不少。   再在眼尾下点了颗黑痣,乔装了番。   上马车,她十指交叠,端庄地坐着,闭着眼想计划,换上了陆旻烨的男装。   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红莹走过去为她写下钗环,竖玉冠,道:“王妃这打扮倒是新鲜,走到街上不知道要迷着多少小姑娘。”   周念欢蹙眉想,陆旻烨势力庞大,定然是寻遍了这京城或全国各地大部分医馆,所以她再去找医馆,就是徒劳无功。   倒不如,她去问问那些游医秘术。   马车停驻在一处占卜的八字先生前。   她从袖中摸出碎银子按在桌上,淡淡道:“老先生,我向你打听打听个事儿。”   留着八字胡须的老头子,白发苍苍,收走碎银子,笑道。   “好嘞,公子你但问无妨,老朽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朽自弱冠起,便在此算卦,很多事情都清楚。”   “我想问问,可有什么厉害的游医,或者西域那方擅长秘术的?”   “比如擅长…子母蛊……”   老先生蹙眉,掐指一算,摸着八字须:”当然有!你得加钱,这可是旁人都不知道,只有老朽知道的事儿。”   周念欢一喜,掏出一两银子……   老先生皱眉摇摇头,不满地屈指继续敲桌子。   周念欢微愣,咬牙从荷包拿出十两银子。   老先生眼前一亮,低咳声:“小公子不要这般抠门。这事关西域,还有那位游医的消息,不是谁都能打听得到的。”   “哐当”周念欢掏出一锭金子按在桌面上!   老先生嘴唇一抖,欢欢喜喜收入怀中时——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桌上黄金被只骨节修长的手抢去!   “你这小贼,光天化日下居然敢抢钱!”老先生垮下脸,就去抢。   那男子一身白衣胜雪,长得也很白,翩翩君子模样,面容俊美无俦,赛比谪仙,掂量着掌心的金子,笑眯眯道:“小姑娘,你问游医,问他不如问我啊!”   “你闭嘴。这位姑娘问的西域游医,你知道多少?还敢抢老朽生意!”老先生朝金子扑过去。   那人不给,身子微偏,老头子便哎哟一声扑倒在地,抡起袖子冲过去,大有要干一架的姿势。   白衣男子伸出一根指尖,按住老先生的眉心。   老先生便动不了了。   只听白衣男子,笑着问:“小子,你说你了解西域,那你说,西域那处游医最多?她问的子母蛊,你又知道多少?”   “你叫谁小子?”   老先生气得不行,恶狠狠道,“所谓子目蛊,就是…就是儿子眼睛里面有了蛊虫!西域啊,西域游医就是很多,比如云什么风那位…”   “啥?哈哈哈!儿子眼睛有蛊,就是子目蛊?你可真会拆字!”   白衣男子轻笑,笑声爽朗,点了老先生的定穴,把他按在座位上,“歇着吧你,胡说八道!京城的骗子是越发多了。”   话罢,那男子便笑叹着,把金子收入袖中。   “等等…”   周念欢走过去,装作男子模样低咳两声,犹疑道,“方才幸得公子相劝,要不然在下就被骗了。可是…这金子,数量非同小可,在下可以给你点银子作为感谢,但是你…得把金子还给在下。”   一旁的红莹眼眸微眯,手放在剑柄上,护着周念欢。   白衣男子挑眉:“小姑娘,你拿钱问那不靠谱的,不如我收了这锭金子,你问问我这靠谱的,我呐,才真的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话罢,他单手抻桌,翻身做上桌面,桃花眸直勾勾看她,将她上下打量一遍。   周念欢微蹙眉后退几步。   他的目光太过于灼烈,且过分直接,倒叫人有些受不住。   她咬牙:“我不是小姑娘,看清了,我是男子。麻烦你把钱还给我!”   “好好的俏姑娘,非要装什么男人?”   白衣男子笑着摇摇头,一阵风般闪现过来,凑的很近,鼻尖与周念欢鼻尖相挨,“那行吧,你是个男人,那都是男子,你请我去酒楼吃顿饭喝个酒,我保准告诉你所有关于子母蛊的,行吧?”   那一双清澈俊美的桃花眸,令人如沐春风。   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左右,行为举止却有些幼稚…   周念欢涨红脸后退两步,咬牙切齿瞪着他,这人根本就是看穿了她是女子身,故意占便宜。   红莹亦暗骂声登徒子!一道用了十分功力的掌风劈过去!   男子不经意间慢摇折扇,掌风劈过去,他不躲不闪,以内力灌入到折扇,竟然全部化解了!   红莹暗暗吃惊,偏生那白衣男子笑着说道。   “俏公子,管管你的婢女。杀了我,可没人告诉你子母蛊了。子母蛊乃是西域皇室秘密兴起来的东西,在一百多年前被制造出来,母蛊控制子蛊,把子蛊放入想要控制的人身上,便可以用母蛊趋势中子蛊者,做任何事情……”   周念欢本以为他是故弄玄虚,没曾想居然真知道。   “公子想去哪里吃饭?我请。”   周念欢立刻做出个请的姿势。   “嗳,对啦嘛,这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白衣公子折扇啪地合上,抓着她的手腕,高兴地朝前走:“咱们去晟香楼吃!那可是皇家开的酒楼,一道菜都要十两白银呢,说好哦,你付钱你请客。”   “你、你你放手,行不行?”周念欢局促不安。   “你不是说你是男子吗?男子抓男子的手有问题吗?”白衣男子哂笑道,走了几步,又叹道,“走路太慢了,我带你用飞的。”   话罢!   他便抓住她的肩膀,朝远处飞去。   周念欢惊诧,她见识过红莹还有陆旻烨、黑鹰等人的轻功,她觉得都没有这个男人的轻功好。   他说飞就飞,在屋檐瓦砾上如履平地,甚至不带喘气,还能温和笑着说:“不准小气,别心疼钱包啊!要不然我才不会告诉你子母蛊的事。”   “……”   周念欢无奈。   待男人落到城郊一处纺织厂那里,神色犹豫,捏紧折扇:“我不可能记错的,这里原来就是晟香楼所在 。”   “你有听过晟香楼吗?皇家开的。”周念欢问红莹。   “未曾。”红莹摇头道,“我在京城待了十九年,但凡是皇家开的必然出名,可未曾听过有什么晟香楼。”   白衣男子一听,眼里闪过抹茫然失落,随后仰天望着白云长叹。   “斗转星移,是啊,都过去那么久了,旧人已死,晟香楼也早就该倒闭了。唉。小姑娘,你找家上好酒楼带我去吃饭吧。”   周念欢还没说话,又被他抓住肩膀朝京城飞。   刚刚追到城郊的红莹:“……”   最后,白衣男子选了最贵的精品楼。   周念欢推开他的手,眼神不满地跟在身后,拿起小二递来的菜单,扫了一眼,肉疼地递给白衣男子:“公子点吧。”   “哪几道菜是最便宜的?”白衣男子屈指,富有节律地敲击桌子。   “这个蛋炒饭,还有那个春笋炒辣子,都是十两白银的,最为便宜的。”小二乐呵呵道。   周念欢悬着的心放下了,看来这白衣男子还不算过分,知道给她省钱。   白衣男子敛了袖袍,放下菜单,眉开眼笑:“除了这两样,其他的菜全都上一份!”   “什、什么?”小二写菜的笔一抖,双眼冒光,“公子,您可要想好了,若其他的都全部都上,那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哦,而且小的看您只有三人,怕是吃不完……”   “有人请客,不怕费用。而且,本公子也没说要吃完啊,每道菜尝一筷子便好了。诶,诶,这位怎么称呼你?”   周念欢咬牙切齿,改了名字:“周、念欢。”   “哦,欢兄啊,破费了。”云随风笑的春风得意,拱手抱拳,“在下云随风。”   “主子,他简直是得寸进尺!”红莹跺脚,“这一顿少说得五六百白银。”   周念欢深抽口凉气,目光如刀,恨不得把云随风砍伤,皮笑肉不笑:“云公子谪仙下凡般的英俊,端的玉树临风,可做的事情,实在表里不一。做事儿,要是和外貌一样漂亮就好了。”   “啰嗦!”云随风笑容消失了几分,“你请还是不请?”   “请!” 第46章 兵符 我想看你的兵符   “很好!”云随风拍手称快。   不会儿, 小二端上饭菜,色香味俱全的山珍海味佳肴,摆满了桌面, 还有佳酿。   “来,你一杯我一杯。”云随风眉飞眼笑, 给周念欢倒酒, 主动和她碰杯子, “干一杯!”   周念欢沾酒容易醉, 上次喝得烈酒后失态还历历在目,顿时有些迟疑。   云随风站起身,围着桌子, 气定神闲地夹菜,一边品菜,一边笑眯眯道。   “不错不错, 还可以。我记得, 长安城的女子或多或少都能喝一点果酒的啊,西域那边的女子更是厉害, 还能喝高粱酒。你怎地不喝?”   周念欢深吸口气,淡酌了口:“菜喝了, 酒也喝了,阁下可以和我说说子母蛊了吧?”   “拿钱办事,我省的。”   云随风略挑剑眉,气质清爽, “子母啊, 是西域皇室秘密兴起来的东西,在一百多年前被制造…”   “你说过了。”周念欢忍了又忍。   “喝了两杯佳酿,记性不太好。”云随风拿折扇拍了拍脑袋, 心旷神怡继续道。   “要摆脱子母蛊的控制,有两种办法,第一:杀掉母蛊,那就没人可以通过母蛊控制中了子蛊的人。但杀掉母蛊后,子蛊会受刺激,疯狂吸收中蛊之人的精血,还会留在中蛊者体内,那样,中蛊之人活不过四十岁。第二,取出子蛊,那样的话既可以摆脱母蛊的控制,也可以避免被吸收精血。”   “那怎么取子蛊?”   周念欢下意识捏紧酒杯,欣喜问道。   “诶,再干一杯。”云随风端酒敬她,“唔。菜不错,这到红烧乳鸽外焦里嫩,入口即化,鲜香无比!天哪,这几十年间,京城厨子厨艺进步的很快嘛!”   “……”   见他又岔开话题,周念欢心就像是被羽毛撩了,抓住他的袖子,“你别转移话题,拿钱办事,你以为这顿几百两的饭菜,还有那一锭金子,那么好收吗?”   云随风拿开她的手,叹道:“我说我说。”   “可若想要取出子蛊,也不是容易的。中蛊者自从被下子蛊那一刻开始,生死便和子蛊连通了,这需要医者高超的技术,将子蛊引到脚踝处,再剥离出来。先别说子母蛊何其隐秘,全天下怕也没几人知道,想要找到治子蛊的,更是难于上天。”   “说了这么多……”周念欢失魂落魄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想找到剥离子蛊的人,难于上天…就是没希望,对吗?”   “现在的人真是消极。”   云随风举着酒壶,坐在桌面上,一边夹菜一边倒酒入嘴,咕噜咕噜喝着,清冽的酒滑过他滚动的喉结,他指了指自己,“我在这里,别说子母蛊,就算是再难的病,也可以治!”   末了,他叹道:“也是,都过去几十年了,我云随风的名号在长安城不响亮咯!”   “你、你可以治吗?”周念欢霍地站起身,抓住他的衣服,惊喜地问。   “难不成,得子母蛊的人是你?”云随风俊美无俦的桃花眼微眯,三分迷醉七分风流,蓦地抓住周念欢细嫩白皙的皓腕,把了下脉。   “还真是你。”   云随风的眸子几番变化,脑子里闪过几个治疗方案,继而抽出袖中的金子还给周念欢,甚是惋惜。   “金子还你,这顿饭我自己付钱也罢。你的子母蛊我治不了,你体质特殊,本就体弱,加上经脉瘀堵,子蛊在你周身运转不开,一直困于上身,根本无法把子蛊引到脚踝处剥离。比普通中蛊者还要恼火几分,它现在就在疯狂吸收你的精血。俏姑娘,我看你像是有钱人,现在回去打个镶金戴玉的贵棺材吧。唔,死了,记得让你家里人告诉我,你埋在哪儿?”   云随风絮絮叨叨:“或者你现在告诉我,你打算埋哪里也可以。”   忽然……   身后就没音儿了。   云随风转过去,只见周念欢那张俏脸上愁云惨淡,杏眸雾蒙蒙的,睫毛上挂着泪珠!   登时。   “啊这…我只是说实话。”云随风咬牙,“我不骗你,我说的是实话。你何必哭呢?”   “……”   周念欢气的趔趄两步,捂住心脏,咬牙道,“不活也罢,我给你很多钱,你能不能帮我取出来?我主要是怕恶人控制母蛊,让我做一些坏事。”   “嗯…其实我方才又仔细想了想,若是有身强体壮之人,愿意把子蛊从你身上引到他身上,我再剥离出,也不是不可。”   “此言可真?”   “真!”   周念欢道:“既然你医术如此厉害,我能不能带你回家,让你给我夫君看看病?”   “夫、夫君?”   云随风呛了一口酒,打量她,“年纪轻轻便有夫君了?你及笄了?”   “及笄一年了。”   “也罢。只要你给我很多很多钱,我也乐意治。”云随风吃饱喝足,随性地落座,“带路吧。”   周念欢满心满意记挂的都是陆旻烨的病,当即带他回王府。   云随风抬头,看见阔气的烨王府牌匾,折扇拍着掌心,勾唇道:“有的赚了!”   她周身带了些桂花酒味儿,方才陪云随风喝得有些微醺,任红莹扶着进门,便道:“王爷回来了吗?”   “回了。”管家如是道,“王爷找您。”   眼下已然黄昏时刻,周念欢不在府中,犯完病的陆旻烨虚弱无比,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周念欢,可周念欢不在…   他踱步在正厅中,唇色惨白如纸,不停咳血,雪白丝绢上尽是骇人的红色。   “温玉说本王犯病,虽躁郁症减少了,却咳血不止,恐时日无多。你们二人在本王去之后,便另择其主投奔前程吧,届时,你们须记得帮衬一下王妃…”   他刚低声交代完,那边便响起急促脚步声。   “王爷!”   周念欢提起裙角,连走带跑地过去:“你今日犯病,如何?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陆旻烨起身去牵她,却发现浑身乏力到难以站起,只好默不作声把带血丝绢藏入袖中后,坐着道,“你,出去逛街了吗?”   “别藏了。”   一道清润嗓音响起,三分大言不惭七分随意,云随风慢摇折扇,“本就是将死之人,还怕小丫头看到那咳血的丝绢吗?”   顿时!   风晚与钟铭就拔剑了,指着云随风。   陆旻烨虽虚弱,可那泰山压顶的气势还在,略掀眼皮,目光如看死物般,冷冷道:“你,是谁?”   “这,便是贵府的待客之道?”   云随风用折扇轻轻拨开那两把尖刀,毫不在意地坐在椅子上,兀自斟茶品茗,“小丫头,若你就是这么让人接待,给我千两黄金,我也不治了!”   “风晚钟铭,收剑。”周念欢蹙眉。   风晚钟铭迟疑了下,看向陆旻烨,陆旻烨点头,这才收了剑。   周念欢站在正中间,道:“这是我请回来给王爷治病的医师,云随风。他便是摄政王,烨王了 。”   “云、随、风……”陆旻烨一字一句,神色隐晦地念道。   风晚钟铭皆是脸色一变!   “属下这便去请温玉来识别下,这到底是不是云随风?不对,温玉说云随风是他的师傅,可能已故了。你个毛头小子,也敢冒充云随风?”   “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是云随风?”陆旻烨眼眸逐渐冰冷。   若是常人,早就容易被他的眼神吓得浑身发抖了,可云随风竟毫不在意,悠闲自得喝茶,摇摇头。   “若我目测的不错,你应是四年前中毒。此毒倒是稀奇,应是特殊配制的,我也第一次见!有趣有趣,长安城人才济济,居然有人制造的出,我没见过的毒!此毒会让你在犯病时越发癫狂,会嗜血杀人,见红血才可以缓解周身疼痛。我再猜——”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   云随风脸色严肃了些:“你每次病发,胸前皮肤表面便会有团黑色,随着病发次数增多,胸前黑色越多,越无药可救。那黑色马上就要遍布整个上半身了吧?要死咯!小丫头,要做寡妇咯”   钟铭咬牙道:“我这就找温玉过来认人!看你究竟是不是云随风,还是冒充来骗钱的!”   陆旻烨打量着眼前男子,此人年纪不大,可如果仅是目测的话,他身上的症状居然被说中了七七八八!   难怪,敢一进门不行礼,直接落座…   好猖狂。   气氛安静下来,云随风朝周念欢道:“小丫头,让他们上些好吃的糕点呗,我吃了饭,还没吃糕点。”   “红莹,去摆糕点和吃食。”周念欢下令。   不会儿。   温玉一路叹道:“王妃许是乱找的人,定是被骗了。我五岁拜师,学了十几年医术,我师父就失踪了,他当时就是三四十岁的年纪,若还活着,这都过去几十年了,他怕不是一百多岁了?”   话音刚落。   温玉老医师,便看到了云随风,当即双腿发颤地走来,绕着云随风近近打量,摇头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是我师父!怎么可能还是这么年轻?”   他吓得跌坐在地,惶恐道:“可是,为什么长相和我师父一模一样?”   “温玉,你是皮子痒了,我都不认识了?”云随风正色扶起他,“容貌一事,说来话长。我就问,这病还治不治?”   满堂静寂。   周念欢大声道:“治!”   “行。那先预付五百两白银,再给我安排你们王府最好的院落,记住了,我每顿饭必须五菜一汤。”   “……”众人沉默。   尤其是陆旻烨 ,那双黑漆漆森冷的眼,看得人发憷。   偏生云随风半点都不怕。   “红莹,你去找管家安排住所,支钱给他。”周念欢咬牙,心疼钱。   于是……   在众人的目光中,云随负手,潇洒地去了住处。   陆旻烨灌了一口凉茶:“所有人退下。”   屏退众人,正堂之中只剩下周念欢与他。   陆旻烨一边咳嗽,一边道:“欢儿,你今日是和他喝酒了吗?”   周念欢局促不安地将一绺发勾到耳后,支吾道:“是、是的,但是,只喝了三杯桂花酒,是他说,让我请客吃饭,他才愿意来王府给你看病。”   陆旻烨心沉下去几分。   同为男人,他太了解男人,那个云随风猖狂且随性,看周念欢的眼神亦是毫不避讳,十分直接。   “以后,离他远些。”   陆旻烨牵住她的手,“他的身份,本王还需再查,但是你不能和他来往了。”   因着身上的子母蛊,不来往是不可能的,周念欢只好违心地点头:“好…”   陆旻烨一把将她抱在大腿上坐着,欺身而上,略凉的唇覆上去,吃干抹净啃噬,略带惩罚,他淡淡道:“要不然,本王吃醋…”   周念欢担忧他的身子,笑的牵强:“王爷还会吃醋吗?”   “嗯。”陆旻烨按抓住她的手,轻轻按在胸前,“我是个男人,正常的男人,所以,会吃醋。”   周念欢指尖慢挑开他的衣领,看着他的胸膛…   陆旻烨蹙眉,摩挲着她的指尖:“云随风夸张了些,胸膛并未变黑,你且放心。他说的夸张些,大抵是想要更多的医治费吧。”   云随风分明说,目测他胸膛已然全黑,可周念欢每晚挨着他睡觉,也并未发现异常,难道真是云随风夸张了吗?   周念欢眼睫垂下,遮住眸中忧思。   ****   五日后。   清晨,薄阳如金纱,灿烂而梦幻,笼罩着烨王府。   在府上混吃混喝的云随风,十分烧钱,吃要吃山珍海味,味道不好就撤下重做,有时候做了也不一定符合他的口味 ,他还要撂挑子走人,说不治了!   搞得周念欢很是头疼。   “王妃,那登徒子,已经在收拾包袱,打算离开了。”红莹汇报道。   “拦住他。”周念欢啪地放下手中金钗,咬牙道,“这厮真是拿乔。他开的药确实还算有用,前几天王爷咳嗽的厉害,这几日,王爷吃了他的药,倒是不怎么咳嗽了。”   周念欢赶到院子,便看到云随风拿了个空包袱,往桌子上一扔,见她来了,立刻背上包袱,就要走人似的。   “你空着手来的烨王府,你背个空包袱走,里面什么也没有装。”周念欢站定在他三步之外,好脾性地问道,“烨王府又哪里招待不周了?云神医请说,我让人改。”   “嗯,很好。你这话我倒是中听,态度比烨王好很多。”   云随风笑道,“我发现我很喜欢精品楼的酒菜,吃了一次就忘不了。我同管家说,让他每日给我上一桌子精品楼的菜,他却说我痴心妄想。”   “其实,你要□□品楼的菜也没什么,五菜一汤,王府还是供得起。”周念欢心头心疼钱,面上却很大方。   然而,下刻她的笑容僵住了,因为云随风说。   “好啊,那就按照我们第一次见面吃的那些菜,全部都上!”   “……”   周念欢深吸口冷气,忍了又忍,委婉道,“您这是每顿,都要点精品楼的全部菜吗?”   “也不是全部呐,我是除了那两个菜,其他的都要……”   “不是一个意思吗?”   云随风想了想:“好像也是。”   周念欢叹口气。   云随风拍了拍背上的包袱,察言观色道,“不行是吗?你的病,加上那什么烨王的病,可都是无人可治的大病!治起来辛苦的很,我不过是要求你们包吃包住而已了。我吃你家点饭菜怎么了?我可是能救你家两条命…”   周念欢当即扯出抹笑,牵强道:“是。云神医说的很对。”   继而,她加了一句话,压低声音:“子母蛊之事,还请你帮我瞒着,我会尽快找到替我引虫之人。”   “其实,你夫君就很不错,他身强力壮武功绝世,就是很适合的人选。只不过他最好不要帮你引蛊,因为他身患绝症,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强弩之末的身体,再给你引蛊,怕是当场死了都可能。”   周念欢听不得他满口什么,死不死的,她不想听到任何人说陆旻烨会死!   当即黑了脸,转身离去。   云随风连忙追去:“诶诶,你别生气啊,我说实话而已嘛…”   *****   夜晚,月如霜,撒下满地银白。   陆旻烨与周念欢一如既往同床共枕。   他轻轻圈住周念欢的细腰,将她微微佝偻的身子,朝自己怀里靠了靠。   “你还没睡吗?”   察觉到周念欢动了下,陆旻烨握住她微凉的双手,轻轻放在嘴边吹热,搓了搓,“多些衣服,莫要感染风寒了。”   “嗯。”怀中人缓慢点头。   陆旻烨身体传来一阵异样,强忍住咳血的冲动,额前跳起几根青筋,他默不作声地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忽然哑着嗓子,费力道。   “明日,我陪你去逛长安城吧?从前答应过你的,但还没陪你逛过一次长安城…”   再不陪她,只怕就没多少机会了。   怀中人没说话,反倒是清喉娇啭,喊了声。   “王爷…”   “嗯?”   周念欢背对着他,忽然缓缓问道。   “我好想看看你的兵符,你可以给我看看吗?”   陆旻烨眼眸微愣,目光闪过瞬间的诧异,随后,以下巴轻轻蹭她的头顶,笑着问道:“怎么突然对兵符起了兴趣?若你感兴趣,我明日给你看。”   “妾身从小便仰慕能打仗的英雄,治国□□,守护百姓平安。更是听说兵符可以调动三军将士,十分神往和好奇,那调动三军几十万士兵的兵符,究竟什么样子呢?”   “嗯,和我手掌一样大,正面刻了猛虎,背后刻了龇牙咧嘴的雄狮。”陆旻烨语气沉了几分,紧紧抱住她。   “我想看,你可以给我看吗?”   周念欢转身,在黑夜中笑意盈盈,眼眸迸发出奇异的光彩。 第47章 怀孕 他语无伦次了   “我明日给你看。”陆旻烨宠溺地抚摸她长发, 放在鼻尖轻嗅,万般温柔,“快些睡吧。”   “好…那你一定要记得给我看兵符……”   话罢, 周念欢便睡了过去。   见她睡去,陆旻烨再给她裹好被褥。   夜色深沉, 男人斧凿刀砍的半张俊脸笼上一层阴影, 凉薄沉郁的神色隐藏在黑暗中, 嘴角的鲜血慢慢溢出。   他含着满口血腥, 动作极轻的翻身下床,屏气凝息,生怕吵醒周念欢, 趔趔趄趄打开门,步伐迷乱地飞上 屋檐,入了另外的院子, 再也不忍不住地猛咳。   “咳!咳咳咳——”   “咳!!”   他佝偻着脊背, 扶着墙,抬袖擦了擦唇边血, 胸口的黑色毕现…   陆旻烨无力地滑坐在长椅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拿出小黑丸往嘴里塞,却被一颗势不可挡的小飞石打掉!   远处,一手举着酒樽对月,一手举着酒壶拯救的云随风神色淡漠, 轻飘飘翻身坐在树干处, 左腿半曲着,右腿掉下树干晃悠悠着,嗤笑一声。   “掩耳盗铃, 你骗着她有意思么?每吃一回这个药,你身体毒素扩散的越快。”   陆旻烨走去,捡起地上那沾了灰的小黑丸,毫不犹豫送入嘴。   “你你!”   云随风气结,唉了声,“傻不傻啊?瞒着她,有意思吗?或者她早就知道你身患绝症了呢?”   “她不可能知道我身患绝症。”陆旻烨眼眸漆黑,“她只是知道本王身患疾病。”   云随风翻身滚下树干,在快落地时,轻点地面,飞过去,为陆旻烨搭脉。   他的速度快如闪电,竟让陆旻烨一时间都有些招架不住,他微眯眼睛打量眼前的云随风。   他的轻功、医术,或许真的是云随风…   云随风闭着眼,感受他的脉搏。   “这病很棘手。我不保证能治好,但可以试试。不过有个前提,治死了别赖我。”   “我给你开的药,要按时吃,还有这小黑丸切勿再服用。我云随风恣意惯了,但既收了你的钱,便会想办法给你治好。”   陆旻烨颔首,冷淡拱手:“多谢。”   “客气。”   云随风又飞上树干,躺了下去,酒气熏熏道:“每次咳嗽时,吃一颗这个,但每日不得超过五粒。”   扔下一个黑瓶,陆旻烨接住后攥在手心。   夜风凉寒,吹得陆旻烨衣袂翻飞。   孤月高挂,冷冷清清的。   云随风余光瞥着陆旻烨孤寂病弱的背影,唉声叹气:“权富双全的短命鬼。”   *****   翌日晨。   一缕金黄的阳光撒入屋中,一片枯黄的落叶亦是轻飘飘地落了进来。   不知不觉间,竟是入秋了。   周念欢翻身拉着被子,正要起床时,看见一抹颀长背影去关了窗户。   陆旻烨今日穿着群青色铜钱纹阑衫,内搭白衣,风一吹,阑衫飘逸无比,玉笛般的指尖捡起落叶扔了出去,动作极轻。   转身时,便看到走来的周念欢。   “我,吵醒你了吗?”   “没。”周念欢毫无安全感地抱住他,入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这一抱,她就发现陆旻烨瘦了好多,从前宽窄有度的腰身,变得更瘦了,隐约能摸到骨头…   “怎么了?”陆旻烨挑起她的下巴,看到她神色落寞。   周念欢强颜欢笑,突然蹦起来想跳到陆旻烨身上去,她一个用力,双手环住陆旻烨的胳膊,双腿夹在陆旻烨的腰上,哪想……   她就这么一跳一扑,陆旻烨却被她扑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后背抵在门扉上,这才略有些费力地接住她,大抵开始月初犯病,加上这几日咳血,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才没了力气。   陆旻烨唇色有些苍白,他抱住周念欢两条腿,任她环住脖子。   周念欢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尽管他想表现的毫不费力,可实际上,他身子就是病弱了真多…   从前健壮有力量的他,再到如今,竟差点被她扑倒   二人四目相对。   周念欢眼眸深处有哀伤。   陆旻烨目光却柔情缱绻。   周念欢忽然心生荡漾,眨巴着眼睛,凑过脸,很少这样地主动亲他。   如糕点般甜软糯的樱唇,覆上去,亲的陆旻烨微愣。   他还没反应过来,周念欢舌尖灵活地长驱直入。   她迷恋地抚摸上陆旻烨略冰凉的脸颊。   贪婪又无休止般,一点点亲吻他的眼眸、鼻尖、唇峰,亲吻他的脖颈…   其实…   她也真的很爱他。   陆旻烨头次看到这么主动的周念欢,愣怔在原地,全身闪过电流般酥酥麻麻的感觉,后脑勺空空的,喉结滚动。   “欢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唔。”   周念欢含糊不清地亲他,她舌尖微舔唇,餍足地离开,发髻稍微有些迷乱。   双眼含情脉脉,她温柔地笑着:“大哥哥,你要好好养病哦…”   陆旻烨点头。   周念欢从他身上下来,转身时便红了眼,兀自去穿衣装扮:“今日,你答应我,要带我去逛长安城的。”   “嗯。”   陆旻烨走去,拿起螺子黛,尝试着为她描眉,他认真极了地位她梳发。   “王爷这双手,是拿刀枪剑戟打仗的。”   周念欢看着梳妆镜中清瘦英俊的男人,掩唇轻笑,“从前的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会给姑娘画眉?”   “未曾。”   陆旻烨打开妆匣,挑了淡青色点翠玉簪,簪上挂了两个珍珠,摇曳时清脆的叮当响,他眉若远山,神色温和,替她插入堆云砌雾的发髻中。   装扮好了,陆旻烨勾唇:“很好看。”   他拉着她,出了房间,去了书房,推开一列书架。   “王爷带我来书房做什么?”周念欢蹙眉。   陆旻烨并未防备她,翻找了翻,从一个密匣中国拿出个掌心大小的东西,按在周念欢掌心中,笑着道。   “给你看,兵符。”   兵符……   看兵符!   周念欢笑容彻底僵住。   那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彻底涌入大脑!   昨夜,她又被控制了…   周念欢神情大变,冲出门外,脸色有些难看。   她不要看兵符,不要看!   只要她知道了兵符所在,她好怕,之后皇后娘娘会操控着她偷走兵符!   “你不是要看兵符吗?”   陆旻烨跨出屋内,薄唇抿紧,“怎么了?你脸色不大好?”   周念欢推开他,脸色更白了几分:“我不看了,不看了。王爷你快拿走它,重新找地方放好。”   陆旻烨只觉有些奇怪,却并未说什么,又将兵符放入原处。   “我们,我们去逛长安城吧。”周念欢急急地拉着陆旻烨朝外走。   二人刚欲走出门外,却被一道闪现而来的人影拦住。   “慢着。”   云随风以折扇,挡住二人的路,脸色深沉:“或许我知道,他的病怎么治了。”   周念欢箭步上前:“你说的真的?”   云随风沉默会儿:“都说啦,我只是或许知道。进正厅去说。”   正厅内。   云随风开了一长串药单子,交于温玉与钟铭。   “温玉是我亲传弟子,你着手去操办药材。此药分三个疗程,三个月为一个疗程。烨王每日服用,且不能再动武。”   温玉点了下药单子,忽然皱眉道:”红龙珠一颗,凤丹草一株…弟子闻所未闻,不知这是什么药?要到何处去找?”   “啊…我又忘了。”   云随风折扇拍脑袋,长叹,鲜少正经道,“凤丹草百年开一次,长在雪山之巅,百年前,我年轻时有幸见过,我掐算下…今年正是凤丹草生长的季节。”   “那,红龙珠又是什么?”   周念欢缓慢问道。   “这便是西域匈奴皇室那边的东西了。从前匈奴太后有一颗,可百年后,这颗红龙珠在谁手上我就不知道了。”云随风指了指那药单子,“只要你们把药材凑齐,我便可以开始熬药。”   “王爷,你有救了。”周念欢握住陆旻烨的手,目露欣喜。   陆旻烨向来冷厉惯了的眸子,亦透出些许星光:“风晚,钟铭,你们着手去查。”   这算是四年来,陆旻烨听到的比较好的消息了,从前的医师根本没有人敢说治得好。   且不先说能否治好,云随风说有把握,陆旻烨便想试试…   他静谧无神地看着周念欢了,活着多好啊,他就可以和欢儿一起白首到老了。   “你们,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   云随风忍不住泼冷水,“我只有一半把握。”   周念欢顿时喜半参忧,反倒是陆旻烨坦然道:“一半把握,比没把握,好太多了。”   “还是王爷看得通透。”云随风轻勾唇。   “呕”猝不及防的。   顷刻间,周念欢胃里翻腾的厉害,抚住胸口。   众人齐齐看向她…   包括红莹,欲言又止,她连忙扶住周念欢,喜滋滋地问:“王妃莫不是、不是怀上了小世子 ?”   云随风目色沉了几分,黯淡了些,朝她伸手:“过来,我给你搭脉。”   闲人退避。   周念欢走过去,微挽袖尖,露出一截皓白如玉的手腕,递过去。   云随风随意搭了上去,指尖微抖,似不甘心般再号了两次,拂了拂袖袍:“喜脉。”   陆旻烨瞬时站起身,闪现如风穿梭过去,一把揽住她,目露欣喜:“云神医确凿无疑?”   云随风神色淡然,喝了口苦荞茶只觉得涩,窒了一息点头:“喜脉,确凿无疑。”   “赏!赏云神医一千两白银。”陆旻烨大手一挥,目光灼灼如烈火。   “赏…赏王府上下皆有赏!”陆旻烨嗓音发颤,神色难以掩饰的激动,抓住周念欢的手,忽然举足无措,茫然无比,他连忙道,“你去坐着,站着累,你、你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   他语无伦次,拉着她坐下,欣喜的有些失去理智。   众人还是头次看到这般举止失措的王爷。 第48章 背叛 是你?不,不不是我   一旁的云随风摇头叹口气, 默然不语,撑着桌面站起身离开了。   连着三日,王府上下皆是喜洋洋一片。   “王爷, 我没关系的,这是小事, 我可以的…”   周念欢轻柔推搡陆旻烨, 她沾了温水的玉足涉入水中, 打算自己洗脚, 偏偏陆旻烨却摇头,坐在矮凳上,执意用手亲自给她洗。   “你别动。本王给你洗。”陆旻烨半挽袖子, 他修长的大掌中,握着周念欢小巧的足尖,浇水为她按摩清洗。   周念欢莹白耳垂泛红,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哪里有男子为女子洗脚的?何况, 你还是摄政王……”   陆旻烨为她洗的仔细,以干帕子为她擦干, 耐心道:“你是本王唯一的女人,咳咳, 不,咳咳,不为你洗,为谁洗?”   他一咳, 胸前便起伏的厉害。   周念欢连忙扶起他坐下:“大哥哥, 你得好好休息才是啊…要好好休息…药材寻得如何了?”   “还没有结果。”陆旻烨额前布了些薄汗,极力使自己看上去没有虚弱,强撑着, “这两味药材古怪又难寻,欢儿你不必担心…”   话罢 。   陆旻烨靠着床架,只觉眼皮有些重。   周念欢起床去熄灭灯光,担忧道:“王爷,睡吧,该休息了。”   她知道陆旻烨累了…   哪知陆旻烨已没有了反应,头耷拉着,不再说话,他向来睡觉浅,丁点风吹草动便会醒来的,可眼下,竟然是昏睡过去了。   周念欢鼻尖略酸,她费力地把他扶上床,为他脱掉外衣,再给他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周念欢再钻入被褥中,趴在了他的胸膛上,听着那胸腔内的心跳,只有听着他的心跳,周念欢才安心。   自从她看到那封遗嘱后,她就好怕,陆旻烨随时会撑不住。   月色如冷霜。   入秋了,一天比一天凉了。   周念欢刚要睡着时,在这夜深人静里,忽然眼眸睁了几下,面部表情机械,被控制着缓缓坐起身。   这夜,陆旻烨睡的很沉,完全察觉不到身旁有何动静。   ****   凤鸾殿中。   床帐飘飞,满地里衣。   惹人耳红的画面。   床架略微摇晃。   咯吱咯吱——   一声餍足的低吼响起……   皇帝目光沉冷,大汗淋漓地躺着。   完事后,皇帝宇文洲肥壮的手臂拦着两腮酡红的皇后孙芸。   “兵符一事,办的如何了?“宇文洲眼底的情.欲褪去,起床穿衣,神色恢复冷情,不再留恋。   “陛下!”孙芸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怨恨,却故作娇滴滴地拉着他一角衣服晃了晃,“这么早就走了吗?”   宇文洲精神抖擞,浑身上下布满欢愉后的紫红,他就事论事:“不要转移话题。”   “正在办了。我已经让人操控周念欢去拿陆旻烨的兵符了,周念欢是他最看重之人,若她都拿不到兵符,只怕其他人更是没有机会。”孙芸秀眉紧皱,“陛下,如果他是真心请辞呢?”   “他虽交上了请辞书,可朕还没批准。”宇文洲坐在床头穿鞋,“不管他请辞与否,朕都必须铲除他,他既然坐到了战神和摄政王的位置上,此事就由不得他。”   “为什么?”孙芸不解,“陛下苦心杀他,万一他部下不服,跟着他……反抗呢?”   “所以,朕要先得到他号令三军的兵符,再让他失去人心。”宇文洲老狐狸般的眼睛里闪过阴鸷!   “轰隆隆”天边闪过一道惊雷。   紧接着,几道闪电砸下。   宇文洲立刻站起身,就要离去,却孙芸抱住腰身,苦苦哀求:”陛下,可不可以留下来?”   “爱妃别怕。朕最喜欢你勇敢大度的样子了。”宇文洲不动神色地推开他,看着屋外撕破苍穹的闪电,毫不留恋地急急离开。   使劲浑身解数勾搭宇文洲的孙芸,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咬牙切齿。   踩着龙靴淌过水凼的宇文洲,朝着另外一个宫殿疾步走去:“又是这么个打雷天,雪妃该害怕了…”   *****   烨王府。   下雨之时,天昏地暗,天地之间除了灯笼与闪电之外,没有一点亮色。   此时最是需要加强巡逻之际。   周念欢娇瘦,她熟门熟路地躲过巡逻,书房与卧房离得不远,且都是院中,只有几个在屋檐下躲雨的丫鬟,又冷又哆嗦的打瞌睡。   她唇抖动着:“找兵符…”   “兵符在书房密匣…”   她步伐僵硬,机警打开书房密匣,翻翻找找,果然,在今日看到的那个密匣中,找到了兵符。   周念欢面无表情地捏着兵符,走出书房,去了上次的偏远中,喃喃道:“兵符,我就放在这里。你来拿吧,来拿吧…”   她□□控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召唤谁。   周念欢抬手臂,伸向正前方,手掌心中静静地躺着那枚兵符。   蒙面黑影从天而降!   以极其快的速度,迅捷伸手,拿走她掌中兵符!   也是与此同时,一道厉喝声从黑暗处响起:“将内鬼与盗兵符者,双双拿下!”   瞬时。   淅淅沥沥大雨中,几十道黑衣烬团暗卫从天而降,纷纷手持刀剑,齐齐围困着周念欢与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武功高强,见势不妙,朝地上砸出个白丸子,顿时烟雾炸开——   浓烟大雾,呛人不已。   不知谁是喊了声:“烟雾有剧毒退开!”   众人这才兵分几路,去追那趁机逃走的黑衣人了。   周念欢吸入了大量的烟雾,双腿一软,直直地栽倒在烟雾中。   “是、是……王妃!”钟铭面色复杂,震惊地低喊一声。   风晚亦是没想到,整个人愣在原地。   雨夜之中,惊雷交错。   “禀钟铭参将,王爷昏迷在王妃屋中,这……是否……是否要将王妃给扣押起来?”   钟铭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看向风晚,风晚毫不留情,眼神冰冷坚毅,低喝:“拿下!”   昏迷地周念欢被锁上手铐,架着押去偏院之中,派人看守。   “这,唉!谁能想到王爷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那人还是叛徒呢?”钟铭双手抱剑,站在大雨中摇头叹气,“这女人,可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依我看,此事还有调查余地。”风晚负手而立,转身边走边道,“若她真与黑衣人同伙,她当时理应晓得白雾有毒,为何不逃?”   “也是。”钟铭点点头,“这女人,真是鬼迷心窍,我们王爷对他多好啊!她居然还敢偷盗兵符!”   此时。   一刀劲风卷动枝叶降下,众人微愣,纷纷被强大的掌风逼着后退了两步。   躺在树干的云随风滚下来,以自身内力避开雨,左手随意地提着酒壶,右手执折扇,笑眯眯地仰头喝完后,砸碎在地,趔趄几步,笑吟吟道;“让开。”   “站住。云神医。”钟铭抱拳,咬牙道,“她偷盗兵符,且王爷还在昏迷之中,一切得等第二日王爷醒来后在再做定夺,您不能进去。”   云随风笑意微寒,转而闪过一瞬冷笑,手中折扇翻转几次极快扫去,有阵凌厉的风便裹挟雨滴与落叶袭来!   那些落叶、雨滴,顿时在折扇的风下灌入内力,以势不可挡之势袭去!   钟铭与风晚等人皆是暗暗吃惊,纷纷后退。   若他们看着云随风的面容,定然猜不出此人一百多岁,可现在看着他的内力掌风,皆是信了。   啪地一声,甩走锁。   云随风推门而入,扑面而来股子灰尘味儿,折扇遮鼻,一眼便看到被绑住手脚,放在床上的周念欢。   云随风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先把脉后,以折扇轻敲她的额头,沉沉道:“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我今日免费帮你解了这毒。唉,赔本买卖。”   他先是点周念欢的穴,继而为她运气排出毒素,幽幽道:“今日我在树上算是看完了全过程,我就说你好端端地为何要拿兵符?原是子母蛊发作,又被控制了。”   ****   第二日。   陆旻烨醒来,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掀被下床,淡淡问道:“王妃在何处?”   婢子神色怪异,支支吾吾不肯说。   陆旻烨便沉下脸,刚走出门外,便遇到值守的钟铭跪地汇报了昨夜的事情。   沉默小瞬,陆旻烨眉宇拧成川字,一字一顿,咬牙道:“你说。王妃偷盗兵符?”   “昨夜暴雨,又值您体弱时,属下不敢掉以轻心,便故意暗中加派人手,正好看到有一黑衣人潜入府邸,又恰巧碰到王妃将兵符递给那黑衣人。”钟铭抱拳如实说。   “不可能 !”陆旻烨抓住门槛,步履虚浮了下,剑眉横竖,冷冷道,“此事不准外穿,定有蹊跷。”   “什么蹊不蹊跷的?属下带了一百人都亲眼所见。”钟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实在气不过,便斗胆多说几句,“王爷您得明鉴!”   “王妃…现在在哪里?”陆旻烨剑眉深皱。   “事发那刻,属下便将她押入偏院了,为防止其逃跑,属下……属下绑了她的手脚。”   “谁准许你绑她的?!”陆旻烨蓦地攥紧拳头,声音冰凉冷漠,“兵符,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钟铭连忙道,“幸好昨夜加派了人手,这才让那贼人没能成功。只可惜,那贼人武功高强,属下废物,还是让他跑了!”   陆旻烨握拳咳嗽了下大步流星走向偏殿。   ****   偏殿中。   周念欢察觉到手腕脚踝一阵勒得疼,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住了。   猛地一慌。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第49章 陆旻烨不可能哭 可他就是哭了…   门外, 传来一股子药味。   下雨后的偏院,略带些青草清香,二者混淆着。   云随风席地而坐, 面前架了一药炉,慢摇折扇煎药。   听到屋里的声音, 他盛了碗药, 推门而入, 扶起周念欢, 悠悠道。   “先把药喝了吧,你昨日中了迷雾的毒。我辛辛苦苦为你熬药,你呐, 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周念欢靠在床桓上,雾毒未清,意识还是有些模糊, 额前冒着虚汗。   金灿灿的阳光, 带着秋日特有的凉射入屋中。   周念欢虚弱地伸手去挡刺眼的阳光:“我怎么在这里?我又…又做了什么?”   云随风替她松绑,喂她喝药, 叹道:“又?看来你之前没少被控制。昨夜,我可是亲自在树上, 看到你潜入书房拿了兵符。”   经他这么一提醒…   慢慢的,什么都想起来了…   周念欢小脸顿时煞白,掀被下床:“你当时为什么不阻止我?”   “不是我不阻止,我期初也没看出来你被控制了。我不是你身边的人, 无法知晓你哪些行为反常。”   云随风接过她喝完药的碗, 提醒,“你要快点解除子母蛊。经过昨夜的雾毒,会激起你体内的子蛊疯狂吸收精血。”   难怪周念欢会觉得精神恍惚, 身体虚弱。   她叹口气,刚欲说话,一道身影便闯了进来,是陆旻烨。   白瓷勺清脆地磕在了药碗边。   云随风起身,坐在了旁边椅子上,静看好戏。   周念欢做贼心虚地走下床,惴惴不安地十指交叠,低着头。   “王妃,你为何要偷盗兵符,你可知你这样做,有多么伤王爷的心?”   钟铭随后进屋,口直心快道,“还有,昨夜来接头的黑衣人又是谁?”   周念欢微咬唇,眼神不安:“我偷兵符,不是我本意。”   “那你都是偷了!”钟铭咬牙启齿,愤恨无比。   陆旻烨抬手,示意钟铭闭嘴。   “王爷…”周念欢声音很小,真诚道,“偷兵符,不是我本意…我不会害你的…”   陆旻烨站在屋中,吊梢眼幽深莫测地看着她。   那眸宛若一个黑洞般难以揣摩,令人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被他这么冷冷看着,周念欢的心又苦又涩,顿时难过。   忽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掩面有了哭音:“对、对不起。虽然偷兵符,这不是我本意,可我也偷了。请…请王爷责罚。”   她知道,陆旻烨一向铁面无私,治兵严苛。   她犯下了偷兵符的滔天大罪,他必然会惩罚她…   钟铭本以为她会狡辩一下,哪想,她就那么承认了,一时间,满腔的愤懑就莫名减少了些,摸着后脑勺,叹口气。   陆旻烨面无表情,喉结滚动几下,略皱眉,嗓音苦涩:“这么做的理由。”   “是……”   周念欢跪在地上,忍不住泪濛濛,“理由是……”   “她怀孕了,你就这仍由她跪着吗?”   旁边的云随风看不过去了,讥笑道“烨王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信不过她?周念欢起来,别跪了!”   云随风拉起周念欢。   周念欢推开他的手,继续跪在地上,安静地落泪,咬唇不语。   陆旻烨嗓音颤了一声,冷厉呵斥:“给本王,你这么做的理由。”   吓得周念欢脸上血色全无,彻底呆住。   “你看看,他还吼你!这个男人,值得你含辛茹苦为他找医师吗?这个男人根本不信任你!”云随风眼神幽冷,“多疑猜忌,你一颗真心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滚。”   陆旻烨额前青筋微跳,指着门外,怒视着云随风。   “好,我这就滚。”云随风冷笑,一把拽起周念欢,将她拦腰抱起,“你跟我一起走得了,我帮你治好子母蛊。”   “站住。”   陆旻烨拔出腰间斩霄剑,剑指云随风,冷漠如修罗,“什么子母蛊?”   周念欢脸色更白了。   “有什么不可说的?你身中子母蛊,被下蛊者控制才偷的兵符。”云随风蹙眉,“亏他还那么不信任你,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信任吗?”   “是西域皇室的子母蛊?”   陆旻烨剑掉在地上,气势消去一半,疾步走去,抓住周念欢的手腕,“他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本王?”   “是……真的。”   周念欢泪眼朦胧,全身乏力,离开云随风的怀里,长睫落寞地垂下遮住满眼情绪,安静站在那里,乖巧又难过,泪水吧嗒吧嗒掉,“我先前未告诉你是因为,背后之人不准我说,以郑太傅一家的性命要挟我。”   “是陛下。”陆旻烨咬牙。   只有他,才可以用郑太傅的性命做要挟。   周念欢脸色越发惨白:“如今你知道了,那、那郑太傅他们会不会有事……”   “钟铭,派人暗中保护郑家。”陆旻烨侧目看钟铭一眼。   钟铭立刻领命。   屋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云随风环抱双手,依靠在门框上,面色很淡,声音也冷。   “烨王可知,周念欢身中子母蛊,昨日中了雾毒?她现在怀着孕,但又因身体原因,子蛊困于上半身整日吸收她的精血,无法引到脚踝处取出子蛊,必须由一个武功绝世之人把子蛊引渡到他身上,再取出。”   “她若不早些取出子蛊,腹中孩子也会长成畸形。”云随风一副你看着办的模样,盯着陆旻烨。   周念欢一听孩子畸形,顿时步伐摇晃。   两个男人同一瞬间上前一起扶住她。   “欢儿…我不知道。”   陆旻烨攥拳,心头在滴血,气势彻底萎了下去。   “我只问你一句。”   周念欢声音弱,皱起柳叶眉,犹如雨中被风吹打的新荷颤巍巍,“你真的……不信任我吗?不信任我不会伤害你…”   陆旻烨沉默。   在得知周念欢偷兵符时,他确实生气,也有想过她不可能做这种事,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叫他怎么不信?   “本王当时……”   陆旻烨欲辩无词,墨瞳漆黑闪过一瞬惧色,慌乱握住她的手,解释道,“当时人证物证俱在,所以,本王恍惚了…”   “所以……烨王还是不信任我…”   周念欢惨白着脸,勉强笑了下。   她还是头一遭这般生疏地叫他烨王。   一种被冷落的恐惧弥漫在陆旻烨的心头,他双手紧紧握住周念欢的手:“不是的。本王当时是慌了神…”   周念欢淡淡地嗯了声,用手轻轻推开了他。   陆旻烨再想去牵她,都被周念欢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她虚弱地笑着,落下泪来:“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呢?”   若非被控制着,她绝对不会伤害他的。   她,曾逆着人群朝她去,独自一人在血泊中紧紧抱住他,安慰他陪伴他。   她又,怎么可能伤害陆旻烨!   “孕妇不宜伤心,何况,你还中了子母蛊。”云随风紧皱眉头,顺手劈晕了她,再接着扶住她。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云随风目光幽冷地剐陆旻烨一眼,“我不劈晕她,难道仍由她伤心吗?赶紧的,找人给她解子母蛊。”   陆旻烨扶住周念欢,亲自把她抱入自己的卧室中,关上门,看着门外的云随风问:“什么样的人?”   云随风随口便道:“有绝世武功的人,内力雄厚,引入那人的体中,再用内力阻挡子蛊在身体的游走,会有利于取出子蛊。”   “现在去替她取出子蛊。”陆旻烨拽住他,进了屋,毫不犹豫道,“本王做那个引蛊之人。”   云随风冷幽幽地扫量他一眼,质疑道:“你?”   “怎么?”陆旻烨剑眉紧皱,语气骤然低沉几分,质问,“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但别怪我没提醒过。”云随风踱步在房中,“你本来很适合引蛊,可是你绝症在身,若是再引蛊,只怕会减少寿命,怕是受不住。子蛊会引起你发病,可能要了你的命。”   “可以。”   陆旻烨自嘲道,“本王身患绝症,治得好治不好还另说。既然如此,不如替她解毒。”   胎儿,绝对不能畸形。   “很好。”   云随风顺势挽起他的袖子,抓住他手腕,“现在便开始吧,幸好她怀孕才两个月,胎儿受子母蛊影响不深。不能再耽搁了,每耽搁一天,这胎儿便会被子蛊影响一天。”   “需要本王做什么?”   “运转周身内力。”   云随风拿出了一枚药丸,掂了掂,“内力护着你的身体,要不然在子蛊进入你身体的那刻,你会受不了剧痛昏迷过去。”   云随风转身,蹙眉思考,还是再次提醒:“你真的要这么做?”   陆旻烨点头。   “行。把此药含在口腔中,它是我特制来引渡子蛊的。子蛊喜欢血腥味儿,咬破嘴唇,使口腔中充满血腥味。这子蛊只能从脚踝处引出。我现在需要把周念欢体中的子蛊以银针逼到口腔中,再让它闻到血腥味儿,误以为这是一个完整的躯体,进入你的身体中。”   “那你就不能,把子蛊从嘴里引出来吗?非要再引进王爷嘴中?”钟铭焦心地握住刀柄,“你怕是故意让我们王爷吃亏!”   温玉摸着白胡子,连忙解释道:“将军是有所不知,子蛊只运转在王妃上半身,若想要引入口腔就要经过喉咙处,若它发现有人想要引出它,便会狡猾地立刻转身刺破喉咙。后果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便是,子蛊刺破喉咙,死去。   陆旻烨运转周身内力,额前隐约布满细汗,道:“开始吧。”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嘴唇和舌尖,生怕血腥味不够,又咬的更狠些,血腥味立刻蔓延开,额前汗水更多了。   “等等!”钟铭急的大喊,连忙冲上前去,“云随风!你上次不是说王爷现在不能动武吗?动武会加重绝症,可是你为什么还要让王爷运转内力?那他绝症……”   “闭嘴。”   云随风正在为周念欢插针,第一根银针刺入百会穴,神色不耐烦,冷漠道。   “明知自己身患绝症却执意引蛊的人是你们王爷,明知不能动用内力,却还是要运转内力引蛊的也是你们王爷。加重病情就加重吧,减寿就减寿,死就死吧,废话那么多!”   云随风根本不关心陆旻烨的命如何。   个人的选择罢了。   “让我来,行不行?现在换人还来得及吗?”   钟铭立刻运转周身内力,冲上前,紧张焦急道,“你别让王爷运转了,王爷快停下来!你本来就不能动武啊…”   “滚!”   云随风被烦得不行,转身微挽袖子,便狠狠揍了他一拳头,拎着他甩出去,继续施针道,“你?你还不够格!你的内力哪里有他雄厚?烦死了,别吵了,若是我插错了针法,拿你是问!”   “出去。”不断运转内力的陆旻烨,额前爆汗如雨,他艰难地喊,“出去,钟铭。”   运转周身内力,使得体内毒素也流动的更快,隐约有发病的征兆,犹如白虫撕咬、万针戳痛,他闷哼一声,生生忍下去,继续运转。   屋内只剩下红莹、陆旻烨、云随风和躺着的周念欢。   周念欢双眸紧闭,黑睫颤颤,从眼角滑落一滴泪水。   云随风默念了一句:“ 医者眼里无男女。”   便亲手将她的衣领下拉了一点,露出锁骨,继续施针。   渐渐的,陆旻烨嘴中溢出一股血腥,他身形晃了一下,运转了半个时辰的内力,所有内力已经活泛开。   云随风这才道:“红莹扶起周念欢。”   “是。”   红莹将周念欢抱起虚坐在床前。   “子蛊现在已经被我引上去了,烨王开始吧。”   话罢,云随风拉着红莹转身,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擦汗水。   陆旻烨拉住周念欢,嘴便覆了上去,。   他攥住她的下巴,迫使昏迷的她尽力张开嘴,也就这一瞬间,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窜入了陆旻烨的嘴中。   密密麻麻的异样痛感,传遍四肢百骸,那是不同于绝症的病发痛感。   如今既是病发,又是子蛊的痛感,让陆旻烨双眼发黑,险些昏过去,脑海里迷迷糊糊出现周念欢的脸,笑语晏晏地看着他,喊了声:“大哥哥……”   陆旻烨又勉强撑着内力,继续运转内力,顺利将嘴中的子蛊硬生生吞入腹中!   那一刻,他推开周念欢。   仿佛是吞了一只钢铁做的毛毛虫…   有无数毛刺,正刺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疼的蜷缩着身子,浑身被汗水打湿,痛不欲生!   豆大豆大的汗水大颗落下…   “成了!红莹你速速把她抱入另外的房间中。”云随风悬着的心落下。   好痛……   这是比发病还要痛千万倍的痛。   蛊毒加上绝症,二者合一,仿佛是有无数刀片扎进了他的身体血肉骨髓之中,偏生那些刀片仿佛还会动般,在他的体内绞着血肉骨髓。   “啊!!!!!!!!!”   一声万分痛苦的咆哮响彻整个院落!   砰!   风晚与钟铭踹门而入。   他们看到昔日的战神,正蜷缩着身子,如病狗般可怜至极地靠在床角。   “这是止疼药,喂他吃下,或许能减轻痛苦。”云随风深深看他一眼,并无多余的同情,递给钟铭一颗药。   把自己豁出去,就为了救一个女人,在云随风眼里,根本不值得。   “人世间的情情爱爱啊,我活了一百多岁,还是没参透没看懂,太傻了”云随风悠闲地拔高音调叹气。   “王爷!王爷!您为了她真的值得吗?”钟铭红了眼,喂他吃药,喃喃道,“真的值得吗?您何曾这样狼狈过?”   风晚亦是看得心头震颤,捏紧拳头,抓住钟铭,咬牙道:“出去,等着王爷。”   这般狼狈的陆旻烨,定是不想让人看到的。   二人刚欲关上门,一双素手却急急拦住了。   周念欢刚醒,她冲进门内,扑在了陆旻烨身上。   陆旻烨双眼猩红,将自己蜷缩成团,痛的几乎失去所有思想,挥汗如雨。   “王爷,你,你好些了吗?”周念欢落下泪,再也不受控制的大哭起来,哭的犹如孩提,紧紧抱住陆旻烨,“我抱着你,有我在,我不会离开的,你怎么那么傻?”   周念欢泪流满面,心里的痛楚散开,娇躯颤颤,紧紧抱住瑟瑟发抖的陆旻烨。   陆旻烨亦是抱住她。   “王爷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清楚吗?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自己?”周念欢不停抽噎,哭的梨花带雨,她亦是好心疼陆旻烨,她恨不得亲自受这个疼。   “劈晕他。”   云随风合时宜地提了个建议,“劈晕后痛苦会比清醒时,少很多。”   钟铭这才敲了门进去,得到周念欢首肯后,叹口气,劈晕了陆旻烨。   云随风命温玉找来所需的东西,迅速进门,以银针根根插入不同的穴位,将陆旻烨体内不断刺激毒发的子蛊引到脚踝处。   他的手法快而稳当,指尖夹着一块薄刀片,迅速划开脚踝处!   以银针刺中那引到脚踝处的子蛊背部,那黑漆漆的丑陋子蛊便不能再动,只能被勾出来。   云随风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舒了口气,将子蛊放入一个特制的陶瓷瓶中:“这可是个好东西。”   “让一让,本公主找陆旻烨!”   院落外,人未到声先至,响起一道女声。   接着,便有个烟紫色抹胸长裙女子,正是耶鲁齐紫嬅,她摔了长鞭啪地一声打在地上,平眉倒竖:“本公主是匈奴国唯一的公主,看你们谁敢拦!”   有下人被鞭子打的怕了,暗卫一路截住她。   “慢。”   周念欢抬袖擦了擦眼角泪水,吸了吸泛酸的鼻尖,蹙眉走出去,红彤彤的一双小鹿眼,冷不丁地打量耶鲁齐紫嬅,“不知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本公主来了长安,还没怎么见到陆旻烨。有人说他病了,本公主便来探望下,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吗?”耶鲁齐紫嬅冷冷道,“要不是怕挑起事端,真想把这群拦路狗打的满地找牙。”   “放肆。”周念欢眉头蹙的更深了,“我烨王府的人,凭什么挨你的打?”   不知为何,她就是很讨厌这个擅闯的公主。   “喂!”   耶鲁齐紫嬅冲上前,“本公主听说你们正在找红龙珠?红龙珠可治百病,烨王府找他,找到了匈奴皇室,我猜,是陆旻烨病了?”   一旁的云随风拉着周念欢,压低声音道:“百年前红龙珠在匈奴太后手上,眼下匈奴皇室仅有耶鲁齐紫嬅一位公主,这红龙珠传给她,在她手上也不是不可能。但匈奴人向来不好商量,你若要得到红龙珠,只怕这女人向你提交易条件。”   周念欢点头。   世人只知陆旻烨患有躁郁症,却不知道他有绝症,此事连陛下都不知,所以她必须瞒住。   “王爷只是小病。”   周念欢目光紧紧看着耶鲁齐紫嬅,淡淡道,“还请公主移步正厅,议事。”   耶鲁齐紫嬅勾唇:“可以。”   周念欢屏退众人,只留下云随风、红莹与耶鲁齐紫嬅。   红莹为耶鲁齐紫嬅斟茶,摆开谈判的姿势。   “我想要那颗红龙珠。”   周念欢声音不大不小,温和却不露怯,“若公主愿意交换,我可以付出一切。”   “……”   云随风心道,这傻姑娘张口就是付出一切,无疑是把自己给卖了,让对方以为她非要这颗红龙珠不可。他叹口气,加入谈判:“想来也不是非要这红龙珠才行,没了红龙珠就是难了些而已。”   周念欢微愣,仿佛懂了云随风的意思。   耶鲁齐紫嬅慢悠悠地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摆在桌上,打开后,一颗润红色泛着光泽的珠子,便显露出来。   她强势道:“给你可以啊,送你都成!”   陆旻烨不在,周念欢必须撑住场面,她十分冷静:“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公主不如开门见山,说出要求。”   “我也没什么要求啊。”   耶鲁齐紫嬅笑眯眯地把玩着那颗珠子,“只不过想要你做个妾,让陆旻烨抬我进门,让我做烨王妃罢了。”   三人皆是沉默。   周念欢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目光冷淡地平视正前方,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稍不注意手慌抖了下,茶杯磕在边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理智道:“我是,太傅之女,陛下赐婚的正经王妃。何况在长安没有王妃自贬为妾的说法,公主还是提其他的要求——”   耶鲁齐紫嬅打断她的话,笑眯眯道:“那你自贬成妾,不就成长安第一人了嘛。本公主只是让你自贬成妾,还没让你和离永不侍奉陆旻烨,你这般不情不愿的做什么?”   云随风嗤笑:“一国之主,上赶着抢男人,匈奴皇室的教养也可见一斑。”   “你!”耶鲁齐紫嬅霍地站起身,长鞭灌入内力,直接打向这云随风,冷冷道,“你也配议论皇室?”   哪想,云随风轻而易举地接住那长鞭,用力一拉。   耶鲁齐紫嬅差点摔一跤,气的甩掉鞭子,大声道:“本公主就这一个条件,若是你不肯,那这红龙珠我就算是毁了,也不会给你!”   她目光充满阴狠与算计,带着侍女,浩浩荡荡的离开,路过周念欢时,附耳小声道:“我不给你红龙珠,陆旻烨救必死无疑。你抱着一个死人,又有什么意思?不如自贬为妾,治好了他,你还有机会见到活生生的陆旻烨。”   周念欢十指拢在袖中,指甲险些掐入肉中,喉咙发紧:“送公主出府。”   “好好考虑吧,哈哈哈。”   耶鲁齐紫嬅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心情大好地负手,离开烨王府。   待她离开,周念欢这才全身被抽去筋骨般坐在椅子上。   “天下仅一颗红龙珠吗?”   “据我所知,短时间内能找到的,只有耶鲁齐紫嬅手上那颗。”   “耶鲁齐紫嬅,为什么要嫁给王爷?钟铭,风晚,你们二人随王爷征战沙场,陪他最久,你们和我说说。”周念欢揉着太阳穴,深深感觉到一股无力。   “几年前,王爷与匈奴大战,耶鲁齐紫嬅也参战了,屡次和我们王爷交锋。耶鲁齐紫嬅曾在战场上,救过我们王爷一次,也曾和王爷说,若他愿意和她和亲,便可休战,那会儿陛下征战之心正盛,一口否决了。想来她应该是一直对王爷有感情的。”   “不好了!王爷,王爷咳了好多血!”一个满手是血的侍卫,慌乱无措地冲进来,大喊,“王妃,神医,你们快去看看吧!”   周念欢立刻跑过去,云随风一个闪现便飞了过去 。   此时最打紧,最该赶快的是医师,这是云随风的职业素养。   他闯进屋中,先是给陆旻烨把脉,随后即刻为他输送内力:“温玉快去按照上次的方子,煎药!钟铭你去把新找到的凤丹草拿来磨成粉,直接给他服下。”   “凤丹草…凤丹草!还没找到。”钟铭狠狠跺脚,急的团团转,“我之前把黑鹰派去找龙胆草,可是他被人暗中阻拦了。”   “阻拦?”   周念欢站起身,焦急无比,“王爷绝症一事,只有我们王府知晓,都是暗卫或签了生死契的,绝不会泄露。那又是谁派人阻拦了黑鹰?”   “谁最不想让陆旻烨病好,便是谁阻拦的 。”   云随风给陆旻烨点穴,察觉到他越来遇弱的气息,大声下令,“别愣着,你们快马加鞭去寻找凤丹草!两天之内,我必须见到凤丹草,要不然,你们的烨王,死路一条。”   “可,只是引渡子蛊,为什么会伤及性命?你不是说,会减寿但不会伤及性命吗?”钟铭愤怒道。   “这病我也是第一次治,第一次见到,难免预判出错。”   云随风不悦,“此绝症天下罕有,本就凶险,他又执意为她引渡子蛊,我早就说了后果有风险!糟了,子蛊居然会和他体中剧毒相冲,彻底刺激了他的病。”   “现在,现在怎么办?”   “速去取凤丹草!两天内必须给他服下凤丹草,减轻绝症剧毒,要不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他只有死路一条。”云随风神色凝重地看着云随风。   “可是,此去雪山,至少三天路程,何况一来一回,得六天呐…”红莹喃喃。   钟铭发疯般冲出去,双眸猩红:“我现在就去!我就算累死不眠不休,也必须拿回凤丹草!”   “还有,别的法子吗?”周念欢愁肠百结,急的含泪,望着云随风。   那双杏眸里,再也没了初见时的星光,宛若死人的眼睛般,死寂无神。   显得格外楚楚动人,见者怜惜。   云随风不忍心看她,窒了一息,继续抢救陆旻烨,咬牙道。   “周念欢,我替你去找凤丹草。我为你解子母蛊,为你解雾毒,现在又救了你的夫君,你却只请我吃了一顿饭,你还欠我两顿!而且,诊金得翻倍——”   “云神医,若你去了,王爷怎么办?”钟铭第一次如此尊重云随风。   “你们三个时辰喂他一次药,切记不可让他动武,不要让他动气。这样吊着他的命,别死就成了。”云随风忙活半小时,手上不停,终于松口气,叹道:“他这条命,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一切,拜托云神医了!”风晚抱拳,单膝跪地,无比虔诚。   身后,钟铭也扑通一声单膝跪下,神色凝重地抱拳…   接着,一个两个三个等,所有烬团暗卫亦是沉默着单膝跪地。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磕头更是值万两。”钟铭双眸通红,可见是真到伤心处了,他沉沉磕了三个头,“请云神医尽力救王爷…是王爷把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于我有再生父母之恩!”   话罢,他又沉沉磕了三个头。   身后的烬团亦是沉默地磕头。   “好强大的凝聚力…”云随风惊诧地低声自言自语,目光落在病榻上那毫无生气的男人身上,这个人真是不简单。   “罢了,我这就去。”云随风目光深邃稳重,他道,”两天之内,我会把凤丹草拿回来,若我没拿回来,便是我死了。那我都死了,烨王也委实…没办法救了。”   “此去危险吗?”   “凤丹草附近毒蛇成群,白虎无数。”钟铭道,“是之前黑鹰飞鸽传书说的。那凤丹草长在雪山之巅,越到山巅,呼吸越艰难,还有瘴气。”   “云公子,小心。”   周念欢擦干眼角泪水,扯出抹苦笑,刚要跪下,却被云随风扶起。   他笑吟吟道:“多年不下山,下山第一单,竟然就如此困难,王妃可要记得给我多加诊金。”   话罢,那白衣胜雪的云随风已纵身闪现离开。   云随风云随风,真的犹如一阵风般来去无影,消失快速。   “他,真的能行吗?”周念欢担忧地低下眉眼。   “我见过云神医的轻功,可谓是出神入化,比王爷还要快些。他马不停蹄,不眠不休赶路,骑着最快的马,轻功和马交替,或许…可以吧。”钟铭眼神黯淡几分。   其实在场的人大多数都不太相信,云随风真的能赶回来。   或许这词,包括了太多的不确定性。   周念欢身子瘫坐在床头,喃喃失神,落下两滴泪:“散了吧,留下钟铭风晚,红莹守着便可。”   “王妃,您子母蛊才被取出,切莫太过伤心,您还怀着小世子…”红莹心疼地为她端来杏仁酪,“吃点吧。”   周念欢叹息如冷冽,暗藏绝望,乏力地推开那碗杏仁酪,咬牙道:“钟铭,我问你,王爷是如何中的毒?”   “四年多前,在战场被敌军暗算下毒的。”钟铭拳头捏紧,“是我没保护好王爷…”   周念欢深叹口气,命人抬了条楠木红矮凳,她坐在矮凳上,握住陆旻烨的手,额头贴在手背上,泪水滚落在她的手心里…   “王爷,你答应我…”   “这一次,一定要撑过去呐。”   屋子布满哀戚,死气沉沉一片。   时间漫长,一分一秒过去,却让在场的人都觉得度日如年。   周念欢头次觉得,时间宛若一把尖刀利刃,分分秒秒都割在人心上,她恨不得能慢点过。   慢点,再慢点,等云随风拿到凤丹草就好…   周念欢忧心忡忡,积郁成疾,不曾合过眼,一闭眼便会做噩梦。   噩梦中…   她身处无尽深渊里,伸手不见五指,无尽黑暗,四周冰冷。   有人对她说,陆旻烨死了,活不成了,周念欢便蹲在地上稀里哗啦的哭。   她也看见陆旻烨奄奄一息,呼吸眼看就没了,他却费力地扯出个笑,安慰她:“别。别哭…”   然后,人就彻底没了呼吸!被王府的人拉去葬了。   她好绝望呐!   她在梦境里大喊:“不要!不要走! 大哥哥!”   猛地惊醒!   却发现已是第一天晚上的半夜里——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夜冷雨,寒风卷残叶凋零落地,红灯笼孤单单地挂着 ,一派凄凉。   死静的落针可闻。   接近天亮时,长安城连绵的青山勾了出一条黑曲线,沉闷闷地印在灰蒙蒙的天色中,小雨下的大了些,耳边尽是雨打芭蕉声。   秋末冬初的凉雨,把姹紫嫣红的花园浇萎了,枝叶上覆着清晨的薄霜,周念欢伸手摘了朵垂垂老矣将枯的栀子花,上头的冷霜凉人,冰入心底,周身泛冷。   第二日了。   周念欢摩挲着花瓣上的霜,苦笑,默默抬头仰望着天:“…冬天来了。大哥哥,你要…陪我看雪的…”   玖拾光整理   趔趄一步。   红莹冲上前,为她披上大氅,关切道:“王妃呐,千万不可如此折磨自己的身子呐。王爷,王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吉…人…天…相…”   周念欢重复这四字,嗤笑,“老天爷是有眼无珠吗?若真的有菩萨,为什么要让王爷患上绝症?他保家卫国,救人无数…”   好人,就如此薄命吗…   周念欢抹去了眼泪,哭了一天多,她双眼已红肿的像核桃般,人亦是憔悴了不少。   今晨,红莹为周念欢梳发时,居然看到了她的白头发。   她站在周念欢身后叹气:“王妃要撑住,王爷若醒着,一定不忍心看到您这样。”   鞋急急踩过枯叶的簌簌声。   钟铭脸色难看至极,跪地,语焉不详地道:“雪山,雪山那边的暗卫传来消息……”   “说。”周念欢转身,蹙紧秀眉,喉咙哽了口腥甜。   不知何时,她也多了些陆旻烨身上的严肃神色,钟铭见到如此言简意赅的她,恍惚了下 。   是啊,陆旻烨倒下了,周念欢必须撑起来。   “雪山,雪崩了…”   钟铭憋了很久,略有些悲痛,“有人在暗中使坏,等云神医上去拿到凤丹草时使计谋让雪山崩塌了。那浩浩荡荡的雪山以摧毁万物之势过境,气势滂沱,难以抵挡,有人看到——”   周念欢呕出一口鲜血,捂住胸口,强撑着:“你继续…说…”   “看到云神医被淹没在大雪之中。那雪太厚了,根本没办法挖,也没办法找,足足有上百米厚。”钟铭颓废着,沙哑着嗓子,这几日他也是很累,既要代替王爷处理所有事情,又担心着王爷,还要整顿烬团。   红莹箭步上前,火急火燎地拿出丝绢,替周念欢擦嘴角溢出的鲜血,忍不住低声啜泣:“王妃,奴婢求您了!就算不为了您自己着想,也要为了您腹中的小世子…”   “云随风死了…凤丹草没有了…”周念欢哭了,锥心之痛不过如此,饮泣吞声,扑在石桌上痛哭,“云随风死了,大哥哥没救了…是谁!究竟是谁!”   周念欢咬牙切齿,怨入骨髓:“究竟是谁要处心积虑害大哥哥?”   “害他之人,必定是最不想他病好之人。也是得知他患有绝症之人。可得知他有绝症的人,除了我们自己人,根本没有人呐。”钟铭靠在墙上,差点站不住。   “是陛下……吗?我的子母蛊便是他种下的。”周念欢痛心疾首。   “不是。”钟铭攥紧刀柄摇头,“若是他得知王爷将死,便不会派人再控制着你偷盗兵符了。人都要死了,何必偷兵符?”   “钟铭。”周念欢肝肠寸断,心如刀割,缓缓道,“你与风晚,带着烬团的人,守在此院吧。还有半日,便是第二天的最后时限了。我们,一起,送送王爷吧……”   说到最后,周念欢也是话不成样子,嗓音绝望。   她脚下如踩棉花般,虚浮着,来到陆旻烨病床前。   不过两日,陆旻烨已然是面如枯槁,人瘦的脱相,颧骨凸出,紧皱的眉宇之间尽是郁结的病气,整个人就剩下半口气吊着。   只不过,他沉睡的俊容一如初见那般,英俊无双,就是、就是太瘦了些。   周念欢想至此,万箭攒心,却生生心尖滴血地挤出个笑,责怪道:“大哥哥…你说话不算话。你说了要陪我逛遍长安城的,你还没带我去逛长安,看长安城十里繁华,百里热闹…”   床上指尖疲乏至极地颤动几下。   周念欢握住他冰凉的手,那双手毫无力气地从她掌心滑走…   被周念欢再次紧紧捧住,虔诚温柔地亲了亲他修长的指尖,指甲干净被修剪的很整齐,指腹略有薄茧。   她眼里没了光,黯淡道:“你起来,再牵我一次,我就原谅你的不辞而别…好不好?”   许是她说话絮絮叨叨的,陆旻烨勉强地睁开眼。   那双吊梢眼不复往常,此时沉重的只想闭上,只觑开一条缝,看着周念欢,他蹙眉,哑着嗓子:“别…别哭…”   “是,我不该哭。”   周念欢极力去笑,再努力笑,泪水还是断线的珍珠般砸下来:“哭了……就不漂亮……啦…我也想在大哥哥面前…呜呜呜…我也想在你面前永远漂漂亮亮的…呜呜呜…”   彻底失控。   她浑身颤栗,抽噎着说不出一句完成的话。   陆旻烨叹着气,虚弱地蠕动嘴唇,满嘴的药味儿苦涩无比。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睛却无法聚焦般,瞳孔开始涣散,他说:“都…当娘的人……人了…别…别哭…了…”   她这一哭。   陆旻烨心里就酸,竟想跟着她一起哭的感觉。   可他转念一想,堂堂摄政王,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模样?!   许是气氛过于悲痛沉闷,周遭死寂的厉害,四周跪满了烬团的人,他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姑娘,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感染了他。   他眼角溢出泪花儿。   “本想…再陪你一年半载的……可…现在……现在看来…大哥哥…要食言……了…”陆旻烨红了双眼,星眸里满是溺爱,望着周念欢柔情缱绻。 第50章 摄政王薨逝 ……   “你说话不算数…”周念欢泣不成声, 握着陆旻烨的手,难看地挤出一个笑容,“大哥哥, 你别放弃,咱们只要熬过这次就好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   陆旻烨的话哽在喉咙处。   他原本已打好一切算盘, 在临死前离开长安, 可……如今……   看着周念欢百爪挠心、哭的肝肠寸断, 却还要故作坚强的模样,陆旻烨心里便疼的厉害。   “欢儿……”他有气无力道。   周念欢抹去眼角泪水。   可泪水就像是掉不完般又成串落下来,她锁着眉头, 道了声:“我在!我一直在的,大哥哥。”   “我…先走一步啦……”   陆旻烨用尽所有力气,温柔地说着, 眼角的泪花连成线, 变化成一行泪,滑落脸颊。   “温玉!温玉!”周念欢哭着大吼, “救救王爷,救救他!”   周念欢歇斯底里地喊着, 喉咙沙哑,整个人颤巍巍地握住陆旻烨的手。   她看见陆旻烨的的眼眸,极其缓慢地闭上,而他柔情缱绻的目光, 带着伤感, 一直放在她身上。   此时此刻,是周念欢此生最绝望的时候。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过,恨不得随陆旻烨一起去了。   “王妃……”   温玉颤颤地跪在地上, 替陆旻烨把脉,悲戚地磕个头,嗓音哽咽带着发抖,沉沉道:“请王妃,节哀——”   “节哀……”   周念欢扑在陆旻烨怀里,哭着大喊,“王爷没有死,没有!他会好起来的!节哀,节什么哀?”   屋中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陆旻烨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直至死亡。   他彻底地闭上眼,闭眼前,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周念欢。   那样的温柔,满眼柔情,就仿佛将毕生的爱都藏在眼神中。   周念欢紧紧抱住他,依偎在他胸膛,听着他的心跳……   咚!咚…咚………咚……   直至彻底没了声音。   周念欢喉间升起一股血腥,眼泪瞬间飙了出来,抓紧陆旻烨的袖袍,咬紧后槽牙,哭声越发大了,凄厉绝望的啜泣响遍整个屋子。   接着,屋中人陆陆续续跪下。   此起彼伏的哀叹声,有甚者开始抹眼泪。   红莹一向很是坚强,可此时再也忍不住,过去微弯着身子,拉着周念欢,红着眼劝慰道:“王妃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有小世子。您这样过度伤心,小世子会受不住的 。”   她只是想以小世子,劝住周念欢。   王爷走了,还有小世子在…   周念欢伤心欲绝,抚住小腹,神色失常,喃喃道:“是啊,我还有孩子。…你的父亲走了,不如我们也跟着一道去,陪陪他吧?”   她扑在陆旻烨身上喃喃自语,不知浑浑噩噩哭了多久。   红莹立刻多加派人手护着周念欢,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王妃悲伤过度,只怕腹中的小世子熬不住。”红莹叹道。   “王爷去世,此事需要上报。不能延误。”钟铭失神喃喃,攥紧拳头,“朝堂那群老东西,得知此事,怕是要高兴坏了,世间仅一个摄政王,且看下次战乱,还有谁冲锋陷阵,扭转战局!”   “个个巴不得王爷死,如今王爷薨逝…那是天下的损失……”风晚一拳砸在墙上,手背流血,浑然不在意,“王爷是为了给王妃引蛊才薨逝的。烨王府还在,我们还有小世子,日后我们二人更是要带领烬团好好护着小世子。”   “王妃!”   屋里头传来一声叫,接着便是碗破碎的声音!   二人齐齐冲进屋!   只见周念欢站在高凳上,悬梁上挂了一根白绫……   风晚冲进去,以飞剑斩断那白绫,周念欢脸色惨白,险些就随陆旻烨一起去了。   红莹慌忙接住她,不敢让她摔着,哭着道:“王妃,您这是何必!”   “您怀着小世子呐!这王爷唯一的孩子,您不想让王爷绝后,就该好好地振作起来,养好身子。您这样寻死觅活,红莹说句不恰当的,王爷在天之灵,也一定很不好受。”   “王妃!”   风晚跪地,沉沉磕了头,咬牙道:“还请王妃看在已故王爷的份上,求您给王爷……留个后吧……”   许是留后一次刺伤到周念欢。   她茫然抬头,失魂落魄地抚摸小腹,发髻散乱,握住陆旻烨已冰冷的手。   他就那么躺在床上,看上去跟从前无异,可周念欢知道,她再也听不到他喊欢儿了…   *****   陆旻烨去世的日子里,周念欢像死人般不吃不喝。   她坐在陆旻烨身边,依偎着他,任凭谁也赶不走。   风晚将此事禀报给了陛下。   金碧辉煌、严肃端庄的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边,气氛沉闷。   宇文洲高坐龙椅,带着皇冠,有些恹恹欲睡,情绪并不好,只因兵符还没拿到手,不知何时才能除掉陆旻烨。   分列整齐的大臣之中,皇帝投下目光,一眼便见到满身玄黑官服的风晚与钟铭。   那身玄黑官服实在晦气,惹的宇文洲不悦,便抬手指了指他们。   “两位爱卿,为何身穿玄黑官服?朝中并无肱骨大臣薨逝,你们这样,实在不妥!”宇文洲老早就想收拾陆旻烨的走狗了,逮住机会,便要痛骂。   “启禀陛下——”   风晚站出来,颀长身影缓缓跪下,面无表情地磕了响头,一举一动透着不合时宜的哀痛,“摄政王于昨日中午,薨逝……今日,微臣正打算向您禀报……”   “什么?你说谁?朕没听清!”宇文洲诧异蹙眉,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旻烨这个人随意惯了,经常借故不上早朝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他并不留心,此时发现,陆旻烨确实是有几个月没怎么来上早朝。   “摄政王——薨逝了!”风晚又磕了一个响头,神色冰冷,眉眼间裹挟哀伤。   “薨逝??”   “是的,陛下。”   宇文洲嘴角翘起细微的弧度,心中大赞,握拳咳嗽了声,了然点头,捶胸顿足,难过道:“难怪你与钟铭参将都穿着玄黑官服,原是摄政王薨逝。朕的好爱卿呐,怎么就去了呢?”   “朕这心里太难受了。”   宇文洲满眼悲痛,忽而竟然难过的晕过去了。   顿时,朝堂上大臣齐齐大喊:“陛下!快快快!陛下因摄政王逝世消息,承受不住晕倒了,快宣御医!”   风晚与钟铭装模作样地焦急了下,双双均以身体不适,要替陆旻烨料理后事回去了。   宇文洲被人扶回乾清殿,他这一装晕,满后宫的佳丽与诸多大臣都跪在了乾清宫前。   乾清宫,内殿之中。   身着龙袍的宇文洲半卧床前,屏退众人,显露出最真实的一面,竟拍着大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很好,非常好。”   被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劲敌,死了!   真是值得普天同庆,应该放鞭炮的大喜事。   宇文洲拍手称快,目光阴狠:“替朕平叛四方战事,又英年早逝,摄政王功德无量呐。”   “来人。”他兴致勃勃地大喊一声。   西厂都督巫远立刻跪伏在地:“陛下请吩咐。”   “让摄政王葬于皇陵,应当给他修庙。他生前世战神,死后也应该受世人香火,若没他的战功赫赫,我大盛又怎会国泰民安?”   “是!”巫远勾唇,“陛下宅心仁厚,是天下百姓的福气,亦是摄政王的福气!”   “下去吧。”宇文洲情绪舒畅地挥挥手。   ****   已故陆旻烨被葬入黄陵一事,传遍盛国上下。   百姓都说,当今陛下仁厚圣明,竟给了摄政王如此盛誉,能搬进皇陵,受天下人受皇室磕头叩拜供奉香火,何其大的殊荣呐!   大家还说,陛下何其忠爱摄政王,得知他死讯时,竟悲痛过度昏死过去了!   这委实是一个待大臣极好的圣君。   长安城最有名的静安寺,已经开始着手规划修建供奉陆旻烨雕像的寺庙了。   众人对陆旻烨可谓是又爱又恨,爱他的丰功伟绩,为国付出,守护疆土,又恨他从前的嗜血。   百姓情绪很复杂,但还是有不少人上街为他祭奠的。   不少大臣前来烨王府吊唁,全被周念欢让红莹以诸事繁多、恕不见客给挡回去了。   第二天了。   周念欢摸着那具冰冷的身体,仍然不愿意承认,陆旻烨去世了…   她不吃不喝不说话,就跟活死人那般,除了抹眼泪,还是抹眼泪。   为周念欢备的饭菜,随时都被下人温着,不敢凉了,太久没吃就倒掉重做,他们都盼着周念欢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饭。   钟铭与风晚身穿铠甲,最后戍守在房门前,带着烬团,以沉默无言的方式恭送陆旻烨。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啪!”钢鞭游走如蛇,长驱直入,狠狠打在几个侍卫身上。   耶鲁齐紫嬅大声道,“都给我闪开!听说陆旻烨死了?我来看看!吊唁也不让吗?”   周念欢听到门外动静,指尖动了动,冷冷道:“风晚,钟铭,把耶鲁齐紫嬅打出去。”   “是!”   钟铭拔剑,深吸口气,冲出去,厉喝,“耶鲁齐紫嬅你究竟想干嘛?烨王府不欢迎你!别以为你是公主,我就会怕你让着你,这是烨王府!已故摄政王的府邸,不容你放肆。”   钟铭亦是在气头上,剑指耶鲁齐紫嬅。   耶鲁齐紫嬅愤怒地挽袖:“你居然敢指我,从前在战场上,本公主就差点要了你的命,现在你还来挑衅我?我只不过是想看看陆旻烨而已。”   耶鲁齐紫嬅不相信,骁勇善战的陆旻烨死了。   他武功绝世,屡次从死人堆里爬起来,怎么可能就死了?   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周念欢羽睫颤颤,总算有了反应,站起身,走出门外,目睹打架的耶鲁齐紫嬅。   紧皱眉宇,面色不耐,周念欢十指尖尖拧紧袖口,压住怒气:“耶鲁齐紫嬅…这是烨王府。”   “哟,王妃?”   耶鲁齐紫嬅收了长鞭,双手环抱胸前,咬牙道,“我当时谁呢,原来就是那个宁愿丈夫死也不愿意做妾的蛇蝎毒妇。你当初若是答应做妾,找我换了红龙珠,陆旻烨或许还不会死。” 第51章 忌惮 他是被挂在匈奴皇室上那幅画的人……   登时, 周念欢双眸就红了。   怪她吗?   是啊……   如果当初她自贬为妾,找耶鲁齐紫嬅换红龙珠,是不是陆旻烨就会活下去…   耶鲁齐紫嬅冷哼一声, 绕着她走了圈,讥讽。   “什么真爱, 亏陆旻烨对你那么好。自贬为妾很羞辱你吗?若是可以救他, 自贬为妾又算什么?又没要你命!你就是贪图他的财产, 等他死了, 钱都是你的,我可听说了,你没被太傅府认回之前在乡下长大, 乡野村姑,目光短浅,心思歹毒!”   周念欢捏紧玉拳, 胸口几度起伏, 她强忍着滚滚泪水,咬牙让自己不许哭, 绝对不许。   在场人都看得明白,耶鲁齐紫嬅这是故意扎周念欢的心, 她想说,陆旻烨是被周念欢见解害死的。   真的是自己吗?   周念欢深吸口冷气,胸口生疼,杏眸寒霜般, 目光冰冰凉凉地看着耶鲁齐紫嬅:“不是我, 害死大哥哥的……”   “不是我!”   她弯腰,发泄般喊道!   这几天,她遭了太多罪, 情绪全部郁结在一处,被耶鲁齐紫嬅刺激到极致,飙出泪水,狠狠咬唇,字字诛心:“我可以为了陆旻烨去死,我恨不得随他去死!”   “是啊,你恨不得为他去死,就是恨不得自贬为妾,换红龙珠救他命。啧!好讽刺哦…”   耶鲁齐紫嬅叹息着摇摇头,她本身就对盛国女人有天生的仇视,娇娇滴滴,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和她父皇那个总搞事装可怜的宠妃一模一样,令人深恶。   “承认吧,就是你害死陆旻烨的。”   周念欢万念俱灰,情绪失控地摇头:“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是你,就是你!”耶鲁齐紫嬅掐住她的手臂,十分不悦,憔悴的眼眸里闪过伤心,“我只不过是想进门当个正王妃罢了,本以为你会答应找我换药,却不想,你这么执拗,让陆旻烨去死,都不肯自贬为妾。我若是你,莫说自贬为妾,就算离开他都做得到!”   周念欢目光空洞呆滞,一行行细泪流下,润湿脸颊,她被耶鲁齐紫嬅摇晃着 ,红莹与风晚阻止耶鲁齐紫嬅。   就在此时。   “耶鲁齐紫嬅公主!你脚下踩的是盛国土地,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老夫的女儿,跟不是你随意辱骂的对象!”郑太傅气的胡须发抖。   当了半辈子的太傅,修养自然是极好,可此时也忍不住,指着耶鲁齐紫嬅:“你跑到老臣女婿府邸上,欺负老臣女儿,真当我大盛无人,不敢开战了吗?”   耶鲁齐紫嬅退后两步。   郑氏夫妇心疼地一左一右扶住周念欢。   郑夫人泫然欲泣,忍不住哽咽,她失而复得的女儿,本来以为陆旻烨对她很好,可这才几天,女婿就死了?   “欢儿,你莫要伤心。你腹中还有孩子…况且你还有整个太傅府。”郑夫人搂着她,替她擦泪,紧锁眉头叹道,“你都瘦了…”   “嚯。”耶鲁齐紫嬅自尊心极强,不愿意退让半分:“匈奴和大盛刚刚签订和平盟约,太傅口口声声要开战,怕不是想要引战吧?”   引战,何其大的罪名…   一人之言,引起两国交战,饶是郑太傅,也根本不敢担这个罪名!   郑太傅气结,指着耶鲁齐紫嬅大喊:“滚!给我滚出烨王府!”   耶鲁齐紫嬅步步上前,朝陆旻烨的屋中走去,冷冷道:“我只看陆旻烨最后一面我就走。”   “出去。”郑夫人抱住周念欢,怒目圆瞪,“你是以何种身份出现在此的?你凭什么去见我亡婿一面?堂堂匈奴皇室的公主,就是这个教养?”   “教养?”耶鲁齐紫嬅彻底被激怒了些,狠摔钢铁鞭,气笑道,“本公主没教养,总比周念欢害死陆旻烨强!我早说了,若她肯自贬为妾,陆旻烨就不会死!”   “哪里来的野猫野狗叫唤?吵人的很。”一道疲惫沙哑的嘲弄笑声响起。   这,声音有些熟悉。   众人齐齐回头去看,只见白衣染血的云随风,身上脏痕无数,衣袖破了好几道口子,显得有些狼狈,面如冠玉的脸上亦是些脏土,可他云淡风轻的气质还在,端的还是风光霁月,精疲力尽地飞来,停在周念欢身边,虚晃一步,牵强扯出一抹笑:“我,回来了。”   回来了…   回来了,可陆旻烨还是死了…   周念欢哀戚。   云随风屈指轻轻敲了敲周念欢的额前:“别着急难过,我还有办法。”   众人眼光微亮。   周念欢泪珠挂在眼睑处,杏眸蓄泪,雾蒙蒙地看他,她这几日清瘦的好厉害,细柳腰变得不堪一折,仿佛随时会被吹倒般。   云随风一向随和惯了的脸上,瞬时冷笑,眼眸如寒潭叫人发憷:“红龙珠确实对烨王有用,但没我在,就是废珠,起不了任何作用,你是有多蠢才去怪烨王妃?”   耶鲁齐紫嬅语塞,在那个男人像是睥睨蝼蚁般的轻蔑目光中,她竟然有些害怕,忽然道:“你。你是你是挂在皇室密室那副画上的男人…”   云随风不答,转身严肃道:“你们,随我去进屋吧。先把外头那个女泼妇给我弄走,看着烦!”   女疯子……   众人猜想耶鲁齐紫嬅又要发火了,然而——   耶鲁齐紫嬅居然丝毫发怒的迹象都没有,脸色微白,显然有些忌惮,一声不吭地带人撤走了。 第52章 世间最大的惊喜 莫过于:失而复得……   云随风跨入屋中, 面色沉冷,严肃吩咐道:“温玉你从前跟着我,应该知道回魂香, 将它点燃。”   “回魂香是一种特制熏香,能刺激将死之人, 勉强吊着他。”温玉急急忙忙接过云随风递过去的一小块香料, 放入炉中, 以特殊手法点燃, 心情忐忑道,“王爷心跳已经停止了……”   “我知道。”   云随风眉眼之间难掩疲惫,却一刻不敢停, 边给陆旻烨点穴一边道。   “本来我马不停蹄取凤丹草,原本是可以在两天之内赶回来的,但遭人暗算, 险些着了那些人的道。我一上雪山, 便处处提防,知道雪山最容易被人制造雪崩, 我早有防备,这才捡了一条命死里逃生。唉, 想我云随风也算是个人物,可不能就那么死了!”   周念欢站在门槛处,看着二人的操作,刚要走上去, 便听云随风道:“退出去, 我会救他。”   “他。他……还有救吗?王爷还有救吗?”   若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可信度便不高,若是从云随风的嘴中, 大家仿佛听到了希望。   周念欢抓住门框,身形一震,勉强支撑着身体,她好怕希望成空,杏眸盈泪:“真的有救吗?”   云随风委实见不得她哭,只好作答。   “临走前我怕两天回不来,不是交代你们三个时辰喂一次药吗?我在药中添了一味致人假死的毒。假死非常伤身体,两天内我回得来他就不必假死,若出意外回迟了,就用假死药在他临死前的半个时辰,停了他心跳与脉搏,也凝固体内毒素,停止蔓延和流窜。所以,他是死了,但是,只是假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周念欢欣喜若狂,喜极而泣,激动地语无伦次,“云随风,只要你可以救活他,我一定对你感激不尽……”   云随风接周念欢的话,只深深地看她一眼后,吩咐温玉:“在我为烨王解了假死药那刻,毒素便会疯狂流窜,我们要在半个时辰内为陆旻烨解去一半的毒,剩下一半毒要在拿到凤丹草后再解。”   “周念欢,你们出去等着。”云随风手上不停,银针插入陆旻烨的脊背,随后为运转内力为他疏通筋脉,安排温玉,“你将凤丹草碾成药粉合着其他药材一起煮沸。”   那凤丹草通体雪白,约莫掌心大小,开着一朵晶莹剔透的小花,叶子亦是白云般颜色。   根茎被保存的十分完好。   凤丹草长得十分小巧玲珑,也很是好看,透着一股寒气。   周念欢带着众人出了房间。   郑太傅拉住周念欢,难以确定道:“那是……云随风?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说来复杂。”周念欢蹙眉,“此人是我在街上碰到的游医,期初我以为他才二十多岁,可太傅大人你看,里头那个白发苍苍、京城有名的老医师温玉,就是云随风的徒弟。”   “等等,这…怎么可能?那小子不过是二十多岁,怎么还做了温玉的徒弟?”郑太傅好奇。   “他,其实已经一百多岁了。是温玉亲口承认的,这就是他的师傅,容颜一直保持在二十多岁的样子,我也是被他医术所折服。”周念欢沙哑着嗓音,十指合掌,眉头紧锁地抬头望天,喃喃道,“如今全看云随风的了。上苍保佑,让大哥哥……活过来吧……”   祈祷到最后,周念欢嗓音颤栗。   这些日子,她哭了太多次,眼睛又干又涩,几乎撑不住般坐下石凳。   “红莹,你快命人搬来贵妃椅,铺上软垫,为她盖些毛毯。这是秋天,昨夜凉雨,王妃不能坐石凳会着凉,胎儿也受不住。”郑夫人着急道,“你们也去准备点糕点,热茶,和杏仁酪,还有醪糟红枣鸡蛋,让王妃吃点。”   “不必了。”周念欢疲乏地挥手。   “什么不必了?你要听话,乖,好女儿,你至少别把自己身子给累垮了。”郑夫人道,“若非四天前咱们与乾翰南下去了你姨妈家,也不会今天才来探望你,我们也是昨天才听到烨王此事…急急忙忙赶来的。”   “念欢!”一声急切的呐喊,身穿官服的郑乾翰急匆匆走来,眉头皱的能夹死个苍蝇,“怎么样了,还好吗?抱歉,发生这样的事情,哥哥没能第一时间赶来…我前些天去了姨妈家了。对不起啊,念欢……”   郑乾翰很是愧疚,这个妹妹家里才认回来没多久,如今就遭了这般事儿。   “没事的,大哥坐,红莹看茶。”   郑家人都在陪着她,说尽了宽慰她的话,在她如此危难紧急的关头,周念欢确实感觉到了温暖。   郑太傅一向不言苟笑的人,亦是极力在想发设法地劝慰周念欢。   他们待她的心,其实周念欢都晓得。   突然,有一人冲进来:“王妃!韩公子来了!他、他他满身是血…”   已经足够憔悴且心累的周念欢揉着太阳穴,额前一挑,从贵妃椅中惊坐而起:“韩公子……韩斐吗?”   话落,一道青衫染血的男子便被人扶进屋中。   韩斐左脸颊上有一道刀伤,索性并不深,但整个背身确实被人砍了好几刀,血染红了整个后背,却因为时间太牛而凝固了。   “哥哥?!”周念欢惊呼,刚想去扶她,腹中一痛,痛的她额前冒汗水,治好继续坐着。   “王妃,别着急,急不得!”   “有、有人追杀……娘……娘……”未说完话,韩斐便晕死过去。   郑乾翰第一个扶起他,连忙道:“王府医师速来!”   不会儿,府上备用医师急急赶来。   郑乾翰分析道:“韩斐衣服上的大半血迹已干涸,在衣服上结块,证明他被害应该两天以上。被害后藏起来时昏迷过去,醒来一边逃窜,一边躲避追杀他的人。这也是他为什么现在才来欢儿的原因吧…”   周念欢双腿乏力,猛地站起来时一阵眩晕,先前是还在抢救的陆旻烨,转身是相依为命十年的大哥,她脸色又开始苍白起来。   “既如此,风晚你让黑鹰去守着我哥,切莫让贼人钻了空子。”周念欢深吸口气。   如今陆旻烨倒下了,她一定不能倒下。   若她倒下,整个烨王府就真的倒了……   周念欢后背窜上一阵寒冷,额前渗出密密麻麻的虚汗,她好累。   时间过的缓慢无比。   “风晚。”   周念欢咽了咽口水,嗓音沙哑,艰难道:“你去看看我娘怎么样了?她和我哥住在一起,我怕她也……”   说到最后,周念欢不敢说了。   风晚立刻领回,带着部下:“王妃请放心,属下立刻去看看!”   周念欢眼前一阵发黑,耳边传来众人焦急地大喊:“欢儿!欢儿——”   “王妃晕倒了!王妃操劳过度,悲伤过度晕倒了!”   众人急急围过来。   郑夫人痛心尖叫:“念欢!我的念欢!”   周念欢四肢无力,嘴唇泛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险些就在贵妃椅上晕过去了。   她眼皮万般沉重的睁开条缝隙,世界天旋地转般逐渐端正好,她艰难地说话。   可是她喉咙早已嘶哑的不成样子,众人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红莹慌忙端来一杯热水,红着眼让她润嗓子。   郑夫人凑过去,才见她惨白嘴唇蠕动,断断续续道:“我不能晕…王爷…王爷还没…没醒……”   话毕。   众人皆是双眼一红。   王妃用情至此……   真是令人动容。   时间犹如刀割肉般难捱,一分一秒过得都很慢,周念欢盼着里头传来消息,这盼呐盼,便是一个时辰后。   门扉咯吱一声,被人从里头轻轻推开——   凉风卷起地上枯叶翻飞,云随风脏兮兮的灰鞋跨出一步,他蹙眉抬手掐了自己的人中,摇摇头,迫使自己逐渐颠倒的视线清晰些。   周念欢看到他的虚影,强撑着,以最后一股力气,摇摇晃晃冲过去。   “欢儿,慢些!”郑乾翰箭步上前护住她。   周念欢欲言又止,害怕也很迫切,跑过去时人也软飘飘跌下去,她好累,好像撑不住了,可是她必须知道。   “王爷……还好吗?”   云随风微弯膝盖,略弯腰,扶住她的手肘,紧锁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牵强扯出抹笑,侧开让出条路:“进去看看吧。”   周念欢乏力的不成样子,双腿发软,望着云随风深沉的桃花眼,忽而哽咽着咬重语气,真诚道:   “谢、谢。”   云随风摆摆手,眉眼间暗藏忧郁,却仰头看着漫天黑压压的误会,想一笑置之,却笑不出,慌乱叹道:“没事啊,多加诊金就好了,我云随风……不做亏本的买卖的……”   他的叹息如秋夜凉雨,诸多寂寥。   这一单,他差点把自己的命都亏进去了。   周念欢绕过他,跨入门内,屋中浓浓的药香袅袅,寻常人根本闻不住,叫人闻的皱眉头。   “灭了回魂香吧。”云随风疲倦说了后,便走了。   那踏上,云鹤丝绸被中,陆旻烨病白的脸上,眼眸半阖,察觉到有人进来,他费力睁开眼…   这一眼,是死望向生。   亦是,枯竭望向苏醒。   周念欢脚下沉重若千斤,喜悦迅速冲击身心,脑袋嗡嗡作响,站在原地喜极而泣,大滴大滴泪水源源不断掉落,掩唇哭出声,泪水滑过唇角,开始咧嘴笑,嘴角翘的高高的。   用尽毕生词汇也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一眼万年般,二人互相注视。   世间最大的惊喜,莫过于:失而复得。   陆旻烨体内的毒被解了一半,他颤颤抬头,脸越瘦,越现出一股病弱的清俊,温柔地翘起一个角度,微微笑着,费力且艰难:“过……来……欢儿…我…想你…” 第53章 若这一次 没有他   周念欢泛红着眼, 梨花带雨,生怕这一幕不是真的,奔过去蹲在陆旻烨的床边, 握着他凉转暖的手掌,放在脸颊旁蹭了蹭, 扑哧一声笑着, 又落下两行泪。   “你…你活过来了…这是真的…你真的活过来了……”   听着她沙哑撕裂的嗓音, 陆旻烨嘴角笑容僵住, 眼眸转而心疼,蹙眉抬手,大掌无力缓慢地抬起, 放在她光滑如玉的脖颈上,摩挲着。   他神情泛苦:“嗓子,都哭哑了…别哭…我这不是, 好着了吗?”   周念欢低头擦泪, 一绺墨发散在脸颊旁,为她的雪肤花貌平添几分柔弱, 大颗大颗泪花含在眼眶中,所见皆是一片水蒙蒙。   她紧紧抓住陆旻烨的手, 嫣然一笑:“如果你舍不得我哭,那你更要快点好起来,陪我去逛长安城…”   陆旻烨被她的笑容撩的如沐春风,心情好了大半, 深深凝视着她, 认真点头:“好。”   周念欢忽而站起身,坐上床边,她面上满是泪痕, 伸手深情抚摸陆旻烨脸颊,俯身下去,温柔缱绻地亲吻他。   粉嫩灵舌微动,舔舐他干皮惨白的嘴唇,她吻的小心翼翼,如亲吻易碎的绝世珍宝。   真好。   手是热的,嘴也是热的,心也是跳的。她的王爷,没有死。   一滴晶莹温热的泪水滴在陆旻烨鼻尖,他虚弱地抱住周念欢后腰,黑睫颤颤闭上,薄唇却用尽全力地蛮横回吻。   嘴唇相碰。   二人此时此刻,都想融入对方。   失而复得的惊喜,实在让周念欢难以忍耐,她只想亲亲她的男人,好好亲一亲。   陆旻烨略张嘴,将她小巧樱粉的唇尽数吞入嘴中,品尝着…   忽地。   他们似乎察觉到什么,停下动作,四目相对,周念欢迅速下床,樱唇红胀胀的,唇峰亦是被陆旻烨舔的通红,她转身,看见郑夫人、郑太傅、郑乾翰、风晚、钟铭、温玉、红莹……全部盯着她和陆旻烨。   而且不知道盯了多久。   大概是前脚她哭着进来,后脚他们就跟来了?   啊这……   郑夫人低咳一声,最先回神,走过去压低声音道:“欢儿,王爷刚刚病醒,你要懂得节制……”   !!!?   郑太傅心想着自家女儿女婿也不能不管,走上前,亦是悄悄对陆旻烨道:“女婿啊,你病没好,要理智些,剧烈运动,咳咳咳,不太适合你……”   郑氏夫妇也曾经年少过,表示非常理解他们的心情,可是作为父母,也必须在关键时刻好好规劝。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陆旻烨耳垂一红。   周念欢更是双颊红彤彤的如灯笼,嘶,恨不得把脸埋了。   好家伙,众人直呼好家伙,陆旻烨戎马一生,向来腹黑毒舌冷厉,雷厉风行惯了的人,居然也会羞?   “报报报王爷!”钟铭寻思着气氛好尴尬,他连忙转移话题,“您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是烬团五千人的福气啊,苍天有灵,呜呜呜……”   说到后头,钟铭跪在地上,一手抹眼泪珠子。   陆旻烨暗道钟铭可算聪明了回。   ****   不出三天。   陆旻烨死而复生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长安城。   众人也说,烨王府上有一个神医,陆旻烨这才活过来了呢。   被解了一半毒后的陆旻烨,也取了子蛊,人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健康,加之他原来本就身强体壮,此时只觉神清气爽,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快。   周念欢每日都陪他散步,喂他吃药。   第三日,陆旻烨便能下床了。   云随风救活陆旻烨那日开始,足足睡了两天一夜,才撑着懒腰走出房,穿了身豆青色折枝纹大袖衣,端的又如从前般风光霁月,风流倜傥,摇头叹气道:“我自从来了你们烨王府,就没睡过几天好觉。”   温玉叹息:“多亏师傅您,烨王才有救。”   正巧碰到在御花园散步的周念欢。   她怀了孕也依旧腰身纤细柔软,因月份小,小腹才微微凸出,身穿樱桃红五色飞蝶长裙,站在秋日不骄不躁的阳光下,心情很好地修剪枝丫,笑语晏晏:“王爷在养病,还在睡,红莹你去交代风晚钟铭他们,没什么要紧的,就不要去人打扰。”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是云随风心底第一时间跳出的词,他步伐轻快地走去,摊手勾唇道:“再付五百两诊金给我。你的子母蛊解了,烨王的毒也解了一半了。”   周念欢微愣,随后掩唇轻笑。   她似乎非常开心,笑的花枝乱唱,眉眼温润,那小鹿般澄澈的杏眸里又恢复了星光,吩咐道:“你去让管家支五千两白银给云随风公子。”   云随风窒了一息,他只觉得周念欢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他差点溺死在那一弯秋水眸中,仓皇移开眼,笑道:“王妃,好大方。”   “应当的。”周念欢站在和煦阳光下,微弯腰,朝他鞠躬,墨发洒下,她鞠了三躬,言辞真心,“这一次,若非没有你——”   “不必感谢!你出诊金,我帮你治病,不过是等价交换。”   可真是等价交换吗?   他从来没为谁冒过险,从来不干赔本买卖,可这一单,他差一点点就把自己折在了雪山之巅。   云随风摇头,随性地叹气。   周念欢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内心知晓,云随风真的付出了很多。   “对了。烨王目前只是解了一半的毒。”   云随风道,“先前为救他用了假死药。可他用了假死药,会减少个两三年。最紧要的是,必须拿到耶鲁齐紫嬅手中的红龙珠,为他解完剩下一半的毒。要不然,他只能活到三十八岁。”   “好。”周念欢心安了,只要最近陆旻烨不会有事就好了,至于红龙珠,她自有法子。   “王妃,韩斐公子醒了。”婢子走来,汇报。   “先失陪了。”周念欢微施一礼,告别云随风,转头去找韩斐。   恰巧,醒来的陆旻烨也来找她,二人便一道去了韩斐房中。   韩斐背上那四道刀伤又深又长,纵横交错,由于失血过多,险些要了他的命,整个后背裹上绷带,再穿上外衣,刚欲出去,便看到了周念欢。   “欢…王妃。”韩斐施礼,连忙被周念欢扶起,她叹息道:“哥哥,你先和我说说,你到底发生什么了?我上次派人去找娘,娘亲不在屋中,就连周成舅舅也不在,这是怎么回事?”   韩斐一拳砸在桌上,叹气道:“三天前,我本来想王府看看你却不想刚打算出门时,一群刺客冲进来招招狠毒,置我们于死地,就连周成舅舅也不敌,护着娘亲逃命时,死了。而我为了掩护娘亲逃走,与他们殊死搏斗,被重伤,只好躲了。”   “躲了后,他们依旧一个劲儿追杀我。我听闻烨王薨逝的消息,第一时间便想来王府,却因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一边躲着刺客一边来这里。”   “那是群什么人?有何特征?”陆旻烨皱眉。   “全身穿黑,蒙面,且腰佩燕尾刀。”   ”燕尾刀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何况刺客人手一把燕尾刀,本王猜理应是非富即贵之人 。你们一家可得罪了什么人?”陆旻烨暗自思忖。   “绝对未得罪任何人!”韩斐沉沉发声,“我自从搬去京郊之后,日夜温习书本,很少出本,也没和人发生过争吵。那些上一来便想取我和娘亲的性命,所以不是周成舅舅的仇家。”   “那这就奇怪了…大哥你先别着急,此事儿,我来查。我已经派人去找娘亲了。”周念欢忧心忡忡地叹息,一算日子,忽然道,“后日便是殿试了!大哥,你——”   “我晓得。”韩斐丹凤眼熠熠生辉,目露星光,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神采,成熟稳重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周念欢也期待寒窗苦读的韩斐,究竟能得第几。   “风晚钟铭,你去买些大儒押题的试卷来给韩公子。”陆旻烨侧身,朗声吩咐。   陆旻烨帮韩斐,是他没有想到的,他愣了下后拱手作揖:“谢谢摄政王……”   “无碍,你是欢儿的哥哥。”   话罢,陆旻烨牵住周念欢的手,十指相扣:“你先复习吧,我带她去逛长安城。”   韩斐沉默恭送陆旻烨,看着周念欢的背影,久久不肯移开眼。   “你身体还没恢复完,逛什么长安城啊……”周念欢被他拉着,娇嗔道,“王爷?王爷,咱们回府去,你先养着吧。”   陆旻烨珍爱地护住她,站定在原地:“我从前答应过你那么多次,要带你去逛长安城的。”   ”好。”周念欢拗不过,笑着答应。   ****   长安城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因为马上科举殿试,长安城又热闹起来,借着这由头开了夜市,南北商人纷纷在此摆了无数小摊,卖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叫人眼花缭乱。   周念欢与陆旻烨只带了钟铭、红莹、风晚三人,其他的护卫与暗卫,全部都穿着便服不紧不慢地混入人群保护他们。   秋风送爽,阳光熹微。   周念欢的手,自始至终都没被陆旻烨放开过,他的目光总是在不仅之间落向她,温柔地看着她,看她走向小摊的背影,看她莞尔一笑挑着玉簪往头上戴,看她拉着自己的手去糕点铺买点心…   她在前,他的目光紧跟其后。   红莹看得叹息:“风晚,你知道有种爱,是存在于目光之中的吗?”   风晚路过小摊,随手买了一块玉佩,看着二人背影,忽而笑道:“有王妃的地方,就会有王爷的目光。王爷是一辈子追随王妃的…”   陆旻烨看她笑,看她闹,看她撒娇。   这是周念欢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逛长安,她才发现,长安城好大,根本走不完,揉着脚踝:“繁华长安,名不虚传。”   ”累了吗?”陆旻烨扶着她,“那便不逛——”   “等下,我想去选胭脂……”周念欢耳垂泛红,拉住他,指了指对面门庭若市的胭脂铺,一群人挤来挤去买胭脂。   “你自然是不能去的。”陆旻烨捏了她的鼻尖,“你怀着孕,若是被人挤到了怎么办?想都别想。”   “我曾用过她家的唇脂,樱粉色的,煞是好看,还带着樱花香味儿……”周念欢拉住他一点点袖袍,摇晃着,“好不好啦?就买一个……”   她一撒娇,真是要命了,撩人心怀,又拨起他满身的愉悦,陆旻烨仿佛从头到脚被电到了,当即挽起袖子,雄心壮志道:“你且在此处等着,我亲自去给你买。”   “!!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王爷挤人群,和别人抢着买胭脂?”红莹吃惊脸。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王爷抢胭脂!”钟铭兴奋地探头观望。   “我也是……”风晚兴致勃勃排在后面,一起看陆旻烨和那群人挤来挤去。   “我也……”   三人齐齐回头,看向周念欢。   周念欢雪白双颊泛起羞赧,咳嗽一声:“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四个人齐齐站在旁边看着当今摄政王撸起袖子,大喊:“让一下,我家让我买唇脂!”   “我也是我家娘子让我来买的,凭什么让你啊?”有几个男子同时附和,“是啊是啊!”   陆旻烨浑然不在意,依旧满心‘踌躇壮志’,他今日是一定要给周念欢买到樱粉色唇脂的,他低咳一声,没说什么。   忽然,人群炸开:“谁的金子掉了!谁的金子?大家快捡金子……”   挤着买胭脂水粉的众人纷纷低头,眼冒金光,全部蹲下,拼了老命去抢金子,这时,陆旻烨纵身一跳,站定在最前面,勾唇,慢条斯理地拿出一锭金子:“来十盒樱粉色唇脂,要带着樱花香味儿的那种——”   等等,若是他十盒十盒的买,那就得欢儿用完十盒后,才会向他撒娇咯?   陆旻烨连忙道:“不,只要最小盒的樱粉色唇脂。”   这样的话,每用完一盒唇脂,她便会如今日这般乖甜撒娇了…那一声撒娇,当真够了他七魂六魄。   “不好意思啊,最后一盒樱粉唇脂,被那个姑娘买走了。”店家为难摆摆手,“要不客官您和那女子商量下?”   陆旻烨箭步上前,追上那最后一个女子,拦住她:“我出三十倍价格,买你手中唇脂。”   那女子见他的容颜,有些羞赧,难为情道:“我是给我家主子买的,就算是百倍也不买的。”   陆旻烨无意间扫量女子的穿衣打扮,她衣袍领子露出一小节宫女装束的衣领,她是宫女?且看那一截无意间露出的衣领绣文,应是后宫妃嫔的随侍。   果真,不远处,一名头戴斗笠,又加了面纱的窈窕女子,通身雪白长裙,婀娜多姿 ,娉娉袅袅而立,她略掀开一角面纱,窥的是个三十左右的绝色女人。   雪妃!?宇文洲最宠的妃嫔,风头直逼皇后,甚至宇文洲一度雪妃想要废了皇后。   她怎么在这里?   只见雪妃微微颔首,与贴身婢女说了几句。   传话过来,眼前乔装成百姓的宫女即刻跪地,奉上樱粉唇脂:“都怪贱婢眼拙,竟然不识您的身份…娘娘说,。这盒唇脂,送给您了。”   陆旻烨面色稍冷,接过了唇脂,朝雪妃方向道了声:“多谢。”   转而,他便露出笑容,走去周念欢处,将盒子打开,拿出里头樱粉唇脂:“看看,是这吗?”   周念欢并没有陆旻烨想的那么高兴……   她肉疼道:“王爷,您扔一地金子引开别人,这盒唇脂只要一粒碎银子的。得不偿失…”   陆旻烨微愣,一副受教的模样,倒也不反驳:“我只想让你开心罢了。”   远处的雪妃见此,叹口气:“王妃可真是好福气呐。”   “谁说不是呢?”宫女压低声音,“不过再好的福气呐,也没有咱们娘娘有福气!您可是陛下最爱的呢。”   雪妃幽幽叹道:“烨王死而复生,怕是陛下又要心情不佳了。算了,让你差人办的事情如何了?”   ……   陆旻烨回到书房,头一件事便是吩咐风晚:“雪妃一向不出宫门,此次却乔装打扮而出,想来是在办什么。你去查查。” 第54章 韩斐身世 周燕死了   科举当日, 还未天亮的清晨。   绿叶梢绿叶尖托着清澈晶莹的晨露,整个皇宫肃穆安静。   十步一个红灯笼,挂在枝梢, 红灯笼鲜艳亮丽上头描了个吉字,寓意极好。   烨王府上。   周念欢早早便起了, 蹑手蹑脚翻身下床, 一阵窸窸窣窣, 纤长玉指尖穿入水袖中, 反手将墨发从衣领掏出来,散在两边,外穿了件水蓝色白蝶长裙, 腰带轻束,素手扫过挂衣杆,随意选了一件雪白披风。   她刚打好披风带子, 要出门时, 一双手搭上来给她披上了一件毛领薄大氅。   “今天冷,你就穿件披风怎么能行?”不知何时, 陆旻烨在她身后,他看着铜镜中人, 笑道,“那么早?”   “王爷,你继续睡会儿吧,今日我大哥要去殿试, 这几日我为她做了个吉字荷包, 希望他戴在身上可以讨个好运气。”周念欢娇笑转身,扶着陆旻烨,将他推上床, “好好养病。”   “本王随你一道去。”’   她起了,自己哪里还睡得下?陆旻烨笑叹,牵着她走出门外。   天色还早,雾蒙蒙的一片。   秋日的清晨,带着冷气,风一吹确实寒人。   周念欢拢着大氅,不冷不热刚好合适,随意道:“若是刚真穿了披风,怕是要冷的。”   “你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人了 ,怎地还这般不会照顾自己?也罢,本王在你身边,你只需要开心就好了,照顾你是本王的责任。”陆旻烨心情不错,走到王府门口,见一辆烨王府的马车,他淡淡道,“去换一辆不要带烨字的马车,越朴素越好。”   带烨字的马车,让人知道韩斐来自烨王府,只怕会被宇文洲针对了。   其实,常观察时局的韩斐也正有此打算,奈何管家热情太盛,说他是王妃的大哥,是一定要招待的,必须架马车送他。   管家微愣,闹不明白陆旻烨的打算,低头笑着应了声:“好嘞,老奴这就去!”   “大哥。”周念欢手中攥着荷包,莲步轻移,走去抬起他的手,“这是我送与你的荷包,是我亲手做的。”   她目光殷切,清澈真诚。   清晨的寒气凉人,灰蒙蒙的天有些让人看不清景致,韩斐那双深沉内敛的隐匿于灰色天气中,藏了别样的情愫,叫人看不出,他喉结滚动,良久,结果吉字荷包,拱手作揖,退后半步,费力挤出个笑。   “多谢…王妃。”   “大哥,你之前便是会试第一,此去殿试,想来也能大放异彩。”周念欢娇瘦窈窕,娉娉袅袅站在薄雾中,声音温柔,“哥哥寒窗苦读数十年,无数个挑灯苦读到天明的日子,如今终于要有收获了。”   韩斐笑了,低头嗯了声:“多谢王妃与王爷相送,借王妃的吉字,希望我也能有好运吧。”   周念欢退后两步,与陆旻烨站到了一处。   韩斐上了一辆寻常百姓的马车,坐的端正。   马车渐行渐远,周念欢走到路中间,目送韩斐的马车,忍不住蹙眉感叹:“我哥,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你哥,一定会高中的。”陆旻烨牵起她,“回府吧。”   ****   严肃庄重的太和殿中,分列两边,一共摆了五十张矮凳桌,从会试中脱颖而出的众贡士已经坐下了。   此次科举由礼部侍郎主持,由皇帝宇文洲亲自出卷。   伴随着鸡鸣破晓,东方升起一抹鱼肚白时,金光乍现时,一双金丝绣龙腾的靴子踩进太和殿。   众人无声无息跪拜,行磕头大礼。   韩斐跪拜在其中,位列第一。   “众学子平身罢。”宇文洲略掀袍摆,端坐高位,抬抬手,和善笑道,“听说这届考生人才辈出,今日一看,个个精神饱满,气质脱俗,果真不错!”   韩斐因是会试第一,自然站在最前面。   宇文洲第一个便留意到了他,这眉眼,还有那颗眼睑下米粒大小的黑痣…   “韩斐?”宇文洲看了眼桌上的姓名牌子,“你便是会试第一?”   韩斐拱手作揖,点头道:“回陛下的话,正是草民。”   巫远附耳状,悄悄道:“陛下,这可是多年以来,难得的寒门贵子,当了会试第一。”   宇文洲嗯了声,赞赏地点点头。   观韩斐气质,不卑不亢,这眉眼也长的很好,而且,重点是出身寒门,还没有被哪一方势力拉拢!   自开国以来,科举选□□的大多都是官二代、富二代、学二代,凭借着祖祖辈辈累积下来的便利,接触到的学识啊书本自然是不同,就连私塾上的也是分了三六九等,寒门贵子想要出头十分困难。   宇文洲对韩斐十分赏识,不由得多看两眼。   “殿试——开始——”   礼部侍郎大喊一声,拿起红色喜锤,敲了一下锣,哐当一声!   众考生聚精会神地坐直身子。   宇文洲负手而立,走下高台,严肃地提了好几个问题。   韩斐都并不着急回答,先等众考生抢答完毕后,他才徐徐开口,稳重地进行补充。   亦或者是大家都回答不上的,他才会做第一个回答的 。   不争不抢,不疾不徐,一派胸有成竹,好几个考生都眼红的不行。   接着便是现场笔试,宇文洲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让考生在纸上作答。   殿试两个时辰,亦是中午光景,考生寂静等,宇文洲拿走试卷去进行批阅。   值得让所有人眼红妒忌的是——宇文洲亲自留下韩斐去乾清殿用午膳。   韩斐微愣,手一抖,连忙稳住惊诧谢恩。   “这样令陛下宠爱的考生,可谓是前所未有啊。”西厂都督点头哈腰走来,拂尘一扫,“韩公子这边请。”   韩斐点头,谦卑道:“有劳您了。”   “客气。”巫远笑眯眯道,“先恭喜您了!韩状元!”   “这……”韩斐迟疑着推拒,摇头道,“公公不可这样称呼,实在是让草民惶恐!”   “哈哈哈……”巫远那双老狐狸般精明的眸子带着笑意,不说话。   韩斐是第一次陪宇文洲吃饭,但全程不卑不亢,十分得体大方。   一顿饭下来,宇文洲更赏识他了,当即哈哈大笑,甚至赏了文房四宝。   ****   黄昏时。   长安城各条街都贴了皇榜。   “放榜了,放榜了!”众百姓齐声大喝!   立于人群中第一眼看到榜单的管家乐的一拍大腿,火速坐上马车,激动不已,趔趔趄趄跑到周念欢的院子。   “王妃,喜事!大喜事!”   管家行礼后脸上堆满笑容,可下刻却愣住了。   只见满堂之中的人无一敢大声出气,周念欢端坐在着,捻着丝绢擦泪,双眼通红,而陆旻烨则眉头紧蹙,几次欲言又止,这才试探着说道:“欢儿,节哀顺变…岳母人死不能复生…”   周念欢一听到死字,便浑身发抖!   “是谁…到底是谁要杀我娘。我娘不过是一个寻常妇人罢了,为了抚养我数十年不曾嫁人,待我如至亲。她一个人,是多不容易才把我和哥哥拉扯长大的!”   周念欢心口哽着一郁气,粉拳捏紧狠狠砸在桌上,陆旻烨赶紧拿起她的手,吹了吹,叹道:“本王已命人去查了 ,可你这么伤害自己也不行啊。”   陆旻烨忧心如焚,为她斟茶,安慰道:“你放心,不出几日,一定会查到的。”   周念欢遏制不住的全身微微颤栗,明明日子是要扒开云雾见月明了,偏偏这时候,周燕出事了。   今早,烬团的人在护城河找到了一具浮尸,正是后背中箭的周燕。   送到王府时,周念欢只看了眼便吓晕过去,陆旻烨火速叫人安葬了周燕。   陆旻烨叹口气:“你先前说有喜事?”   管家顿时笑脸全无,忧心忡忡地站在原地,为难地道:“算、算是喜事吧。”   王妃死了娘,天大的喜事怕是也不会让她高兴起来。   “说。”陆旻烨牵着周念欢的手,观察她神色,试图以其他喜事冲淡她的悲恸,这段日子,不论是他还是周燕的事,都给她打击太大了。   管家领会其意,人精似的,立马道:“王妃,可喜可贺呐。韩公子殿试第一,成为韩状元啦!”   众人亦是附和,齐齐行礼。   “恭贺王妃……”   “韩状元一路摘得桂冠,日后必定前程无量!”   被陆旻烨牵在掌中的手微抖,周念欢悲戚无关的眸子这才显现出一点光亮,抹去脸上泪:“可真?”   管家跪地,笑道:“千真万确!韩状元想必、一会儿就到府上了。”   “王妃!”   果真,下刻一声雀跃的声音响起,这是韩斐鲜少的人未至声先到,显得有些莽撞,然而入了院中却发现,有人在挂丧布,微愣了一下,便道:“这是……”   周念欢吸口气,吞下喉间酸涩:“哥哥高中了。娘亲一定会很欣慰的。”   韩斐冷润的眉眼染上喜色,头一次眉飞色舞,高兴至极,言语欢快:“你找到娘亲了吗?”   陆旻烨示意众人退下。   忽然,周念欢的笑意便僵住了,眼眸浸红:“阿娘她,她……”   韩斐的笑容亦是消失了,心沉入谷底。   “她被人从河中打捞起来,尸身浮肿的不成样子,我不忍她在曝尸,便命人将她埋了。哥哥现在去,应该可以看得到她最后一面。”   周念欢死死捂住嘴,靠在陆旻烨怀中。   韩斐神色木讷,猛地后退一步,痛苦道;“在哪里哪里!?”   “在城郊专门安葬的陵园。”周念欢压抑不住苦处,叹道。   韩斐疯了般跑出去,随意抢了一匹马,扔下钱便冲去了陵园,他今日高中状元时,还在想一定要把娘找回来,让她享享福。   周念欢亦是坐上马车追了出去。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身披白色麻布,跪在棺材前。   韩斐开馆,只看了一眼,便双眼猩红,拳头狠狠捶在地上溢出血迹:“我一定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害了娘!我们母子二人从来没和人结仇,为何有人要杀我们?”   半开的棺材。   尸臭熏天。   陆旻烨用手遮住周念欢的眼眸,不忍她去看,他喉咙发紧,劝慰道:“欢儿,你不要看了。”   周念欢拿开他的手,与韩斐一起扑在棺板上,看着那被水泡到溃烂的脸,周燕浮肿的不成样子…十足惨状。   “娘亲应是被追杀时,后背中箭被逼跳河的。”韩斐咬牙切实,恨入骨髓。   这个善良的女人。   二十年前捡了周念欢回去抚养,后来又捡了孤僻症的韩斐回家。   为了拉扯他们兄妹俩,含辛茹苦数十年不曾嫁人。   三个不同姓氏、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因为周燕,组成了温馨有爱的小家,虽生活贫瘠捉襟见肘,可周燕从未抱怨过半句,成日农耕,一碗米一碗菜地养出了一个当今状元与烨王妃。   儿子眼看要飞黄腾达了,眼看女儿也越发幸福……   可周燕,再也不能看到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韩斐跪伏在地,心痛的厉害,喃喃道,“半月前,娘亲还交代我,要好好备考。我说,我一定会让她享福的…富家夫人有的,儿也会让她有,咱们一家三口苦日子算是要熬过去了……”   可短短半月。   早已物是人非。   黄昏退去,天黑了,不见月亮,乌云飘来,头顶一片漆黑,夜风带来冷意。   陆旻烨命下人安静地挑了灯笼。   天边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阴凉雨斜斜飘下,落在周念欢的眉眼上,冷入骨。   陆旻烨解下外袍默默披在了她身上,微掀袍摆,竟然与她一起跪在地上!   众人惊愣,摄政王只跪陛下一人,就连皇后都是不必跪的,如今却随着王妃一起跪了周燕…   可想而知,陆旻烨只是把自己当做普通人,跪岳母,把周念欢的养母当做了自己的母亲。   陆旻烨背挺直如松,在夜色中,背影颀长腰窄人瘦,将一张张冥币送入火盆中烧烬,他哀染叹气:“欢儿,你还有我。”   周念欢不知跪了多久,也韩斐一到守夜。   “周成舅舅死了,娘亲也死了,娘亲也没其他的亲朋好友,如今能为她送行的,竟然只有我们几个。”周念欢悲哀地叹道。   周燕行善一人,如今却……   越想,周念欢越愤懑不平。   夜雨凉人。   到半夜时,陆旻烨点了周念欢的睡穴,抱起她道:“韩斐,本王先带她回去。你应该晓得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   韩斐声音森冷,点头:“好。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   两日后。   宇文洲按惯例举办宫宴,让文武大臣参加,一来是让诸位大臣见见本次科举新封的官员,二来,他是真想亲眼看看陆旻烨的身体如何了,看看他还会不会死?   点名了要陆旻烨参加。   周念欢担心韩斐第一次进宫,也想跟着进去,想着处处能和韩斐有个照应。   在她眼中,皇宫可是会吃人的地方。   腹中胎儿,约莫三个月了,有些显怀了,正是害喜的日子,陆旻烨是一点都舍不得让她受冷受寒受累,把她呵护的如婴儿般,处处无微不至。   这段时间的补品如流水般送入她碗中,周念欢被养的比从前更好,怀孕的她皮肤嫩的快要掐出水。   穿了身水粉色荷叶裙,外拢着浅蓝色白毛领大氅,端的清丽绝色,仙姿玉貌,往那一站,便胜人间风景无数,可谓是画中仙。   当她被陆旻烨扶着到宴会时,众人诧异。   尤其是那高座之上,鲜少露面的雪妃,她指尖如葱削,剥着橘子皮,送入宇文洲嘴中,手上匆忙,眼睛却不闲着,她叹道:“真真是个绝色人儿。”   皇后孙芸冷笑着搭了腔:“初见她时,她只能算得上清纯丽人,如今像是被摄政王养的太好了些,生生养出了个绝世美女。”   后宫中的女子,整日里就围着宇文洲一个男人转,转啊转,从青葱岁月转到人老珠黄。   当她们看到,另外一个男人如此宠爱一个女人时,可谓是嫉妒的发狂,嫉妒的眼热。   “这女子那般绝色,比当年的雪妃还要更胜一筹。”坐在最后排,几个不起眼的大臣压低声音,悄悄议论。   便有官家夫人满眼生羡:“烨王妃命可真好!”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嗜血残忍的摄政王,竟然也是个宠妻狂魔呢?”   “世事难料啊!”“要我说,烨王妃这份宠爱,也是她应该得的,当初全天下女子都不愿嫁时,只有她嫁过去了。人家对摄政王不离不弃,摄政王自然感动生爱啊……”   随着周念欢落座,议论声渐渐消下去。   韩斐坐在最前排,表面上与周念欢不熟的样子,因着二人不同名不同姓,根本无人知道他是她的哥哥。   他被封为京城府尹正二品,一来便被宇文洲点名:“府尹,来的有些迟了。”   韩斐连忙起身作揖:“还请陛下恕罪。”   “诶,宫宴上大家都是一家人,何来怪罪一说?”宇文洲笑眯眯的,对他态度好极了,“朕尤其喜爱你之前殿试时,做的文章。”   一旁。   雪妃剥好的橘子,无意间滚落在地,惊愣在原地。   “这个年轻人长相儒雅俊美,尤其是眼睑下的那刻泪痣,好像他…简直太像了…”   “是啊。朕也觉得很像。”宇文洲压低声音,“可惜,咱们的儿子去年剿除乱党时战死了,老二也在十七年前失踪了,这么多年全无半点音讯,想来也是……唉。不说这些伤心事了。”   宇文洲攥紧她的手,安抚道:“此人名叫韩斐,是这届状元,风采斐然,朕一见便很是喜。”   一个隐藏且尘封了十七年的秘密,在雪妃心中彻底苏醒,不,老二十七年前不是失踪的,是她亲自把老二带出皇宫藏起来的…   这么多年了,是你吗?新科状元?   雪妃双眼登时通红,十一年间,她从未遇见过如此和老二相似之人!待宴会结束,她一定要好好查查这个叫韩斐的身世! 第55章 当年给陆旻烨下毒 之人 ,是谁……   推杯换盏间虚与委蛇, 矮脚桌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花酒与果酒、烈酒。   韩斐作为新科状元,又如此受器重,自然是好多人都去奉承他。   相比之下, 周念欢这边便安静了许多,陆旻烨让风晚和钟铭婉拒所有人敬酒, 宫女穿梭在期间, 给周念欢呈了一杯米酒。   那米酒沁人心比, 香气浓郁, 周念欢刚端起酒樽,就被抢了去,陆旻烨一饮而尽, 悠悠道:“你还想喝酒?”   周念欢手微抚小腹,低头垂眸,淡淡道:“娘说过, 孕妇也可以吃米酒鸡蛋的。”   “本王在便不允许。”陆旻烨叹口气, 好商好量,放软语气:“你怀孕我都不敢喝酒的, 你还贪杯?”   “王爷为何不喝?”周念欢知晓他最爱桂花酿,便提壶亲自给他斟了一杯, 却被陆旻烨推开,他淡淡道:“若本王喝酒,不清醒了,倘若你需要本王怎么办?”   陆旻烨笑着叹气, 为她夹菜, 夹了点心:“孕妇都吃枣糕,与核桃花生仁,对身体好, 还有这个葡萄,听说孕妇吃了后,生出的孩子眼睛会很亮。”   玖拾光整理   高台之上。   宇文洲与肱骨大臣回酒,低头瞬间,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陆旻烨竟然真的跟没事人一样,和周念欢谈笑风生,甚至。   那哪里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就像根本没病过!   顿时,宇文洲攥紧酒樽,险些将酒樽捏裂了,噔地一声按在桌上,抓起一把腰果仁吃下,目光幽冷。   “诸位爱卿可要好好陪陪摄政王!摄政王大病初愈,朕瞧见已经大好了吧?”宇文洲笑面虎般,双手搭在龙椅上,睥睨众人,直至目光落在陆旻烨身上。   陆旻烨站起身,朝主位回敬:“承蒙陛下恩泽,臣确实大好了。”   “哦?那真是太好了!你可是百姓心中的顶梁柱啊,万万倒塌不得。你府上可是有什么神医高人?”   宇文洲记得,自己曾派去阻挠陆旻烨的人取凤丹草,眼看已经阻挠成功,却不知道哪里蹦跶出来个轻功顶好的,竟然逃过雪崩一路回了长安。   “高人不敢当。”陆旻烨冷笑,“游医罢了。臣的妻子刚刚有孕,恐体力不支,且臣也还在养病之中,还请陛下容我们夫妇二人先行告退…”   呵。   刚来就要走?!宇文洲心生不满 ,可当着众大臣的面,始终不太好苛发作,便只沉闷地嗯了声。   陆旻烨扶着周念欢,下了阶梯,便当着众人的面离开了。   也当真不给宇文洲颜面…   宇文洲叫住巫远,压低声音,背过众人悄悄吩咐道:“现在,你再去请那个人出山…这样…然后……除之!”   说了好长一段话,巫远立刻点头,面不改色地诺了声。   雪妃知道,这是宇文洲又在做决策了。   随后,巫远也消失了 。   陆旻烨扶着周念欢上马车。   马车中点了安神香,她靠在马车壁上,想着陆旻烨剩下一半毒该怎么解,以及,杀周燕的凶手。   “自我怀孕后,真的太容易疲乏了。”周念欢嗓音温柔,怏怏不乐着,眉头轻蹙,“坐在那儿都想睡觉。”   本王同云随风问了一些孕妇的注意事项。孕妇本来便嗜睡。你睡着罢,等到了家,我抱你进屋。”陆旻烨拿起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将她揽入怀中,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温柔地抚摸她的头顶,如哄睡婴儿般,极其耐心温柔,“乖,你睡吧。”   周念欢半梦半醒间,仿佛又回到了陆旻烨假死的那段时间,睡得不踏实。   途径一处小树林时,突然惊醒,周念欢眉头紧皱缓缓起身,只见马车内早已无陆旻烨耳朵身影!   她一慌,掀开马车帘,只见陆旻烨的带着暗卫将马车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你大可不必保护烨王妃,毕竟,今晚我们的主要刺杀目标——”为首者,一身血红色妖冶长袍,手执一柄红色长剑,直指着陆旻烨,声音如鬼魅般,不阴不阳,斥满古怪沙哑,就像是一个老者,可身形却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道,“是你!陆旻烨!”   “好大的胆子,敢直呼王爷名讳——”钟铭厉喝一句。   下刻,那柄洪健杀来,钟铭便被他鬼魅般的身手给惊到了。   陆旻烨观察那人的行走步伐与刺杀技巧,拳头默然紧绷,浑身气血涌至后脑勺,咬牙道:“风晚,你有没有觉得这人熟悉?”   “好像是……是鬼红衣。五年前在战场暗杀您,给您下毒的人!”风晚压低声音,攥紧长剑,仇恨道,“可当初那人不是被您一刀劈成两半了吗?”   “当年对本王下毒的人就是鬼红衣。鬼红衣是匈奴大将,可如今出现在长安,他是领了谁的命令刺杀…”   陆旻烨深吸口气,看着蒙面的红衣人,冷笑,“烬团听命,今日好好护着王妃,其次,将那红衣首领的蒙面扒下者,赏白银千两。本王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就算你知道我是谁,你也不可能有机会报仇了,今日你必死在我刀下。”红衣首领冷笑,狂妄的声音在森林里回荡。   “若你真是鬼红衣。”陆旻烨从腰间抽下许久没见血的斩霄剑,冷如冰霜,“本王今日便取你首级。”   话落,一阵风飘过!   众人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刀光剑影间,陆旻烨和鬼红衣已经打起来了。   如今的陆旻烨已解了一半的毒,实力大涨,颀长身影立于竹叶尖,翩然如飞,招招致命,招招狠辣。   鬼红衣与他旗鼓相当,并没有呈现出弱势。   风晚和钟铭拼死守在周念欢马车边。   陆旻烨负手而立,剑尖气势如虹直逼鬼红衣脖颈,鬼红衣狠狠砍断十根正抽枝拔节的楠木,霎时间,绿竹叶漫天飞舞,迷惑陆旻烨的视线。   他退后几步,落在空地上,剑眉冷厉蹙起,周身弥漫着杀气,冷漠至极地看着穿梭在漫天绿叶间的鬼红衣。   忽地。   一柄飞镖射出,以极其快的速度穿透竹竿,叮!鬼红衣以刀柄挡住了!   咻咻咻——   陆旻烨手腕抖动,结果风晚递上来的好几只飞镖,速度极快,随着鬼红衣射去。   与此同时,对面的钟铭冷笑,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 个圆筒暗器,扭转下打开盖子,带着烬团的一百个人,对准鬼红衣!   霎时,千只飞镖齐齐射出。   鬼红衣带来的人死伤过半。   “这不是陆旻烨的作风!”鬼红衣咬牙切齿,捂着受伤的胳膊道,“陆旻烨,你从前不是从来不用暗器吗?你不是向来崇尚一对一,绝不叫帮手吗?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居然成了宵小之徒!”   “本王上次和你一对一,你却暗派杀手下毒,让本王染上嗜血失去理智的怪病。”陆旻烨冷笑,“对付宵小之辈,还需要讲道义么?”   “杀!”陆旻烨低喝一声。   烬团的人大半集结在此,统一出动。   鬼红衣万万没想到,今日只带了二百人的他,陆旻烨居然派几千人追杀他,看来是把他恨到骨子里面了。   陆旻烨收回斩霄剑,跳上马车,端坐着冷静分析道:“鬼红衣是匈奴最凶猛的大将之一,当初就被本王劈成两半死了。为什么会出现在长安? ”   风晚架马跟在陆旻烨马车旁:“或许鬼红衣从来就没死,当初是别人易容成鬼红衣替他死的。可若鬼红衣活着,为什么从来不回匈奴继续做将军,宁愿躲在长安?”   “在两国交好的局面之下,鬼红衣居然敢朝咱们王爷动手,全然不怕破坏两国盟约,身后定是有长安哪位权贵撑腰?可又有哪位权贵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能力,驱策鬼红衣对王爷下手呢?”钟铭绞尽脑汁道,“属下这就去查!”   是宇文洲。   陆旻烨深吸口气,喝了杯茶压住胸口火气,之前在他性命垂危之际,屡次派人阻拦他烬团的人取凤丹草,偌大的长安,也只有宇文洲有这么做的资本。   这位陛下,真是恨不得早日除掉他啊。   “鬼红衣还活着却假死,不敢回匈奴继续做将军,定然是犯了什么错。这样,钟铭你去告诉耶鲁齐紫嬅,我们遇到了鬼红衣。看看耶鲁齐紫嬅什么反应。”陆旻烨茶盏拨弄茶沫,眼底的冷笑越发寒人。   “王爷明智!”   ****   因着耶鲁齐紫嬅是匈奴唯一的公主,备受大可汗宠爱,此次随使臣团来,最主要的还是洽淡和亲对象。皇后孙芸是使尽浑身解数,想让耶鲁齐紫嬅爱上她的嫡子宇文展,甚至特地安排她在宫中紫云殿居住,一切以匈奴国公主的规格置办。   “公主,有人找您。”婢女小声吩咐。   “不见!是不是又是那个不要脸的宇文展?”耶鲁齐紫嬅冷冷道,“这人怎么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不是,是摄政王的心腹钟铭参将。”   耶鲁齐紫嬅眼前一亮,低咳声:“看茶,让他进来。”   钟铭走进来,先是行礼:“我家王爷让属下给您带几句话。”   话罢,钟铭神色忌讳地看了眼周边的宫女。   耶鲁齐紫嬅微眯眼睛,攥紧茶杯,不动神色屏退所有侍女,淡淡道:“什么事?”   “鬼红衣出现在长安城,不知这事您可知道?”   耶鲁齐紫嬅还以为他是为了红龙珠而来,却没想到……   “鬼红衣?”耶鲁齐紫嬅眼里迸射出杀气,但转而迅速把杀意隐藏下去,点头道,“你确定?”   “红衣红剑,且武功与王爷旗鼓相当的只有公主的大将鬼红衣了。王爷说,鬼红衣假死出现在京城,不敢回匈奴,想必是犯了什么错吧特来将此消息报给公主。”   “鬼红衣……”耶鲁齐紫嬅攥紧拳头,狠狠锤了下桌子,“原来你没死啊。本公主这次定要把你抓回去问罪。”   钟铭见她神色,似乎恨极了鬼红衣,便继续道:“若公主要捉拿鬼红衣,我家王爷愿献上一臂之力。毕竟,当年就是他对摄政王下毒的。”   耶鲁齐紫嬅喝了热茶,示意他继续。   “鬼红衣当年对摄政王下毒,可是大可汗下令的?”   “不是。”耶鲁齐紫嬅道,“那毒是鬼红衣自己寻的。那种天下奇毒,若阿父手中有,我不可能不知道。”   “鬼红衣今日突然现身,截杀摄政王。”钟铭察言观色,看耶鲁齐紫嬅的反应。   忽然,耶鲁齐紫嬅拍桌而起,情绪略微有些激动:“什么?他反了天了!两国才缔约盟约,他居然敢截杀摄政王,若是摄政王有个三长两短,导致两国交战,我看他十条命都不够死!”   “等等,他不会无缘无故杀摄政王……”耶鲁齐紫嬅想到了一件事情,霎时,欲言又止。   钟铭等着下文。 第56章 他真的好爱她的 宁愿少活三十年   耶鲁齐紫嬅握拳低咳, 顾左右而言他,缓言道:“你让陆旻烨亲自来这里一趟,本公主便告诉她关于鬼红衣的所有事情, 包括鬼红衣的主子是谁,我可以一并告诉他……”   钟铭只好作罢, 点头, 抱拳退出去。   ****   听完钟铭传达的话, 陆旻烨毫不犹豫:“不去。”   钟铭面犯为难:“或许耶鲁齐紫嬅真知道现在鬼红衣的主子呢?我们可以顺藤摸瓜, 知道是谁驱策鬼红衣害您的 。”   “本王?去她的寝宫?王妃知道了会怎么想?”陆旻烨皱眉蹙眼,不容置喙,“无需多说——”   “王爷, 若是为了今日那刺杀你的红衣人一事,你便去吧。”周念欢端着一碟糕点,微叹口气, 坐在他旁边, 把手放在陆旻烨手上,安抚道:“事关重大。”   陆旻烨毫不犹豫:“本王是绝不可能去另外一个女人的寝宫的。最多你让她来食香楼, 本王做东,边说边谈事。”   他不可能让周念欢吃醋的, 他必须考虑周念欢的感受…   周念欢点头,面上温婉动人,乖顺点头:“也可以。”   “王爷能为我考虑,我已经很开心了。”周念欢眼眸带笑, “王爷快去吧, 我在家里等你。”   “嗯。”陆旻烨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小腹,眼神溺爱,“本王说完就回来。”   *****   食香楼中。   耶鲁齐紫嬅便装出行, 打扮的甚至精致,处处彰显贵气,拿着铁鞭的手放在柜台上:“掌柜的,我看你们这里最高是八楼对吧?既如此,八楼的包间给我来一处,这个叫云虹的房间就很不错。”   “啊这……”掌柜精明的目光将耶鲁齐紫嬅打量了一圈,缓缓婉拒道,“这是烨王专属房间,别的人不可能进得去的。”   “烨王?巧得很!”耶鲁齐紫嬅二话不说便要去八楼,笑道,“今日请我来的人,正是烨王。”   她踩着轻功刚要推开云虹间的门,却被陆旻烨飞身而去,拦在门前,直接拒绝:“请公主移步七楼,云虹间不对外开放。”   云虹间,他只带过欢儿一个女人进去。   他不可能让其他女人进入。   “倘若我偏要进去呢?小小的一个包间罢了,摄政王就不肯答应吗?”耶鲁齐紫嬅心里不平衡,越见他不答应便越要进去,仿佛就能彰显出自己的特殊似的。   陆旻烨给了钟铭一个眼色,钟铭立刻带人守着云虹间的门口,绝不让人进入。   陆旻烨自己则走下了七楼,留了一句话给耶鲁齐紫嬅:“本王在七楼等你,最多一刻钟,若你不来,本王也可以自己去查鬼红衣的事情。”   话罢。   他真的毫不留情面地去了七楼。   独留耶鲁齐紫嬅气急败坏,却必须忍耐着,锤了墙壁一拳,只好去了七楼。   点菜时,耶鲁齐紫嬅存在感很强地让小二把全部的菜都上一遍。   陆旻烨坐的很远,选了个离耶鲁齐紫嬅最远的位置,目光淡漠,语气疏远:“公主,就算是日日来,每天点上这么一顿,食香楼也招待的起,也权当回报你今日的知无不言。”   耶鲁齐紫嬅故意走到陆旻烨邻座的位置,夹菜吃饭,勾唇:“我们还是第一次坐在同张桌子上吃饭,难怪你不想来我寝宫,原来是想和我共进午餐?行,看到你这顿饭上,我耶鲁齐紫嬅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鬼红衣假死,却不敢回匈奴,是犯了什么错?”陆旻烨道。   耶鲁齐紫嬅沉默了下,捡了些自己能说的,缓缓答道:   “五年前那场战役,鬼红衣叛国,为你们陛下所用。本公主巡逻,亲眼看到他将匈奴的战略地图装入信鸽飞往敌军。后来我截杀信鸽后追杀他,发现他被你逮到劈成了两半,我只好作罢。鬼红衣是大可汗心腹,他叛国,丢的是大可汗的脸,所以皇室极力隐瞒。谁料想鬼红衣居然假死金蝉脱壳?”   陆旻烨不动神色地喝口茶,目光幽冷。   “本王知道了。”   话落,陆旻烨一刻也不歇地站起身,便要走:“公主放心,事关可汗颜面,此事本王绝不会外传。”   “等等!菜都没上齐,你就要走?”耶鲁齐紫嬅迷恋般看着他颀长背影,忽然红眼,“你知道,皇室之事我不该和你说的!也只是因为你是陆旻烨,我才对你说的,你当真那么冷漠无情吗?”   “此事当本王欠你一个人情。家中孕妻还在等本王,本王就不奉陪了。”陆旻烨脚下不停,刚要打开门,耶鲁齐紫嬅纵身一闪,“你身体的毒只解了一半,我可以给你红龙珠,让你解另外一半的毒。”   陆旻烨面无表情地问:“条件?”‘   “条件是让娶我做王妃,让我与你和亲。我知你喜爱周念欢,我也不逼你休掉她,你让她做妾就好——”   耶鲁齐紫嬅话未说完,陆旻烨目光如冰霜,冷笑一声,讽刺着打断:\"做梦!”   耶鲁齐紫嬅忍不住气红眼,愤怒道。   “若你不娶我,我便毁了红龙珠!我没让你休妻啊,我只让周念欢做妾而已,这已经很好了,我是公主,她只不过是一个臣子之女!论出身论容貌论实力,我样样不比她差,你是战神,那样的娇娇女根本配不上你!”   她所有的难过生气失落所有的情绪,在陆旻烨眼中不过是小丑跳梁。   他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冷漠绝情地推开耶鲁齐紫嬅,打算出门而去。   耶鲁齐紫嬅眼眶含泪,咬牙切齿:“鬼红衣五年前效忠你们的陛下,如今出现在长安,定是陛下派他来杀你的啊!若你与我和亲,你的靠山便是整个匈奴,你还有红龙珠治病可以长命百岁,别说一个宇文洲,就算是整个天下也没人敢动你的!”   “本王。”陆旻烨蹙眉,负手而立,吊梢眼冷淡,“谢了公主的情谊。但本王已有王妃,就算少活三十年,也不可能娶你。\"   话毕,陆旻烨径直跨出门外。   耶鲁齐紫嬅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气的掉眼泪,喃喃道:“你宁愿少活三十年,也不要她做妾…我真没有让你休了她,我只是让她做个妾呐。你好狠的心……你当真就那么爱她吗?宁愿死,也不要她做妾…”   从前在战场上,她和陆旻烨是对手,次次交锋。   她那会儿便暗自倾心了,可惜两国交恶,她一直把心意藏在心里,后来两国修好,可汗准她和亲,她高兴坏了,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嫁给陆旻烨…却没想到陆旻烨已娶妻。   她觉得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若让陆旻烨休了周念欢,周念欢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也怪可怜,怕是无法二嫁,便让周念欢做个妾吧,自己做正妃。毕竟她可是匈奴皇室唯一的公主诶,不可能做妾的…她有匈奴皇室的势力,手里还有红龙珠,陆旻烨不可能不答应。   可从今天看来——   耶鲁齐紫嬅错了!   她从前盼望着陆旻烨是个专情深情之人,可如今她好恨陆旻烨的专情深情,只因,他的情深义重不是对她,那她要这专情又有何用?她宁愿陆旻烨花心一点,那她还有点机会…   耶鲁齐紫嬅那么骄傲的人,面如死灰地待在包厢里,看着满桌山珍海味哭了。   她还以为只要自己多点些菜,陆旻烨就可以多吃会儿,迟点再走呢……   *****   只半个时辰,陆旻烨就回来了。   周念欢正在刺绣,道:“红莹,你看,我是该在这里绣一朵兰花还是该绣只小麒麟呢?”   “你先给女儿绣吧,绣兰花。”   “王爷?”   周念欢惊呼,眼冒星光,她先前还意兴阑珊地以为陆旻烨或许要晚上回来了,她将正在做的小孩儿衣服放在一边,起身时就被陆旻烨抱入怀中。   “怎么了?本王回来,你这么惊讶吗?” 第57章 自贬为妾 他亏了一个匈奴皇室的承诺……   周念欢也抱住了他的腰, 依偎在他怀里,蹭了蹭他的胸膛:“我以为你会去很久。”   见她好像很没安全感那般,陆旻烨心紧了下, 抚上她的脸,亲了一口, “不会的。”   日子朝后移, 周念欢腹中孩子也有四个月。   这段日子里, 每个夜晚周念欢与陆旻烨相拥而眠, 她都或多或少会做噩梦。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她变得有些焦虑。   梦中,她怕, 陆旻烨到三十多岁时,再如前段时间那般彻底死了。   每到午夜梦回之际,她脑子里面都会响起耶鲁齐紫嬅的那句质问:“你宁愿陆旻烨死, 都不肯自贬为妾吗?”   “你只要自贬为妾, 本公主就给你红龙珠,救他!”   在梦中, 她看到自己没有拿到红龙珠,陆旻烨真的死于三十八岁, 猛地她从床上惊坐起,大汗淋漓地喊了声:“不!!”   起身时,陆旻烨已在外练剑了,听到尖叫声急忙走进屋, 斩霄剑扔给风晚。   “梦到什么了?”陆旻烨心疼地为她擦着额前汗水, 把她抱在怀中哄道,“有本王在,一切都有本王。你做梦梦到什么了?”   周念欢惨白着嘴唇:“只是……一些寻常噩梦罢了。”   她空洞的目光逐渐聚焦, 开始恢复清明,软下身子,趴在他腿上,心里却下了个决定。   陆旻烨安抚了她好一会儿,才去了书房办公。   周念欢闲逛花园,却无心赏花。   红莹担忧道:“王妃在想什么?这几日都心神不宁的,很憔悴。”   周念欢这才回过神,只见自己指尖不知何时摘下了一朵枯萎的黄花,随意扔掉后:“我要去找云神医。”   云随风正在偏院中下棋,左手执黑棋右手执白棋,自己和自己下棋,兴致还不错,每落一子都拼尽全力,左手杀过去,右手险胜右手,他便心情很好地伸懒腰,抬头正好看到阳关下一袭白裙的周念欢。   “有段日子没来了。”   “云神医。”   云随风点头,一边打量她一边收了棋盘:“有心事?我猜,你的心事还是为了陆旻烨吧。”   “是的。”   云随风见她柳叶眉间的郁色,心中也跟着失落了下,他敛了情绪,挑眉道:“是为了红龙珠吧?”   “是。”周念欢落座,屏退了红莹,杏眸似蒙上了一层愁,“我今日去找耶鲁齐紫嬅取红龙珠。我取回来后,还请你帮王爷解了另一半毒。”   “你真要自贬为妾,就为了换红龙珠?”云随风嗓音淡的像风,了然无趣,“何必呢?你何必把自己放在尘埃里去爱一个人?”   “不是的,我没有把自己放在尘埃里。”周念欢樱唇启合,目光灼灼,充满坚定,“我只是爱他,很爱他,他曾为了救我放弃性命,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中,九死一生,而我不过是放弃虚名身份之位而已。”   妾或正妃之位,都是虚名。   她只要陆旻烨好好的。   云随风被她眼中坚定的光芒灼伤,这两个人之间是谁也挤不进去的,这是云随风头一遭一百多年了,鲜少看到这么为对方考虑的两个人。   “云神医,届时麻烦你了。”   周念欢叫了他好几声,却发现他都出神了,蹙眉道,“咳咳。”   云随风这才回神,叹道。   “你无需自贬为妾。我曾救过前两位可汗的命,现在匈奴皇室中还挂着我云随风的画像,匈奴皇室欠我个人情,他们允了我一个承诺。只要我开口他们必定办到。我这等闲云野鹤,无欲无求,又容颜不老,实在是找不到让他门替我办什么事。你就和耶鲁齐紫嬅说,让她把红龙珠给你,这是云随风交代的。”   “可……将来你若遇到什么事,需要求助匈奴皇室怎么办?匈奴皇室的承诺何其珍贵——”   “我以后不会再遇到其他事情了。”云随风打断她,笑容富有深意,那双向来令人看不出情绪的桃花眸,忽然变得明澈,眉眼温润如玉,眸中闪过一瞬的宠溺,深深地凝望她一眼。   这一眼,藏了太多情绪。   可周念欢看不懂。   云随风站起身,身穿雪白长袍的他如谪仙般,轻功飞上梧桐树躺在树干上。   秋日梧桐树,风乍起,漫天金黄色梧桐叶飞舞,那黄灿灿的一片金色中,一抹雪色衣袂随风恣意的翻飞,霎时显眼。   谪仙男子躺在高枝上,笑容带了七分苦三分随性,揭开酒壶木塞,喝了口清酒,懒懒道:“去吧,去吧,去皇宫找耶鲁齐紫嬅要红龙珠吧。这一单,我是越做越亏,险些丢了命不说,还丢了匈奴的承诺……周念欢,你很赚的 ,赚大发啦!”   周念欢被他逗笑了,心生感激地转身离开。   云随风就算不开心也时笑着的,心底再多愁,面上也是笑着的,他躺在树干上看着天边云卷云舒,心忽地如针扎,失落地嘟囔道:“师傅说我自小感情缺失,很难爱人,一百多年来从未开过情窦。如今……怎地,心却为了一个女人常常患得患失……”   *****   颇具异域风情的紫云殿中。   耶鲁齐紫嬅恹恹欲睡,精神状态不太好,她没想到过周念欢会来找她。   她吃着 浓茶,强打精神,心中对陆旻烨诸多埋怨,连着周念欢一并埋怨,出言不友善道:“你来干什么?”   怀着孕的周念欢行了礼,目光平静,站在那里娴静温柔,语速不快不慢 :“我想要红龙珠。”   “你不自贬为妾,我怎么给你红龙珠?”耶鲁齐紫嬅嘴不饶人。   “我愿意自贬为妾。”周念欢平静看向她,十分冷静,嗓音也温温柔柔的,如三月春风五月微阳听着很舒服。   大殿半开,有几束阳光照在周念欢面容姣好的半边脸上,只见她淡妆宜人,柳叶眉细长,身上披了层细碎的阳光。   耶鲁齐紫嬅脑海里面第一个跳出来的字便是:美。这个女人确实很美。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罢了,罢了。”耶鲁齐紫嬅酸的不行,深叹口气,眼神幽怨,“你居然请得动云随风,把他几十年都不肯用的一个承诺给拿到了,也是能耐。可汗已下达命令,让我把红龙珠必须给你。你不必自贬为妾了,陆旻烨根本不喜欢我,我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我也懒得去抢着做什么烨王妃了。”   “我匈奴公主,想娶我的人数不胜数!”耶鲁齐紫嬅面上不服输,拔高音调,咬唇狠狠叹口气,“陆旻烨我不稀罕!   一个被别的女人用过的男人,我才不、要!”   嘶。   众婢女赶紧跪下,小心翼翼道:“慎言!公主您慎言啊,这是皇宫!”   耶鲁齐紫嬅让人把红龙珠呈给周念欢,周念欢打开那金色镶玉的锦盒,里头正是云随风描绘的那颗红龙珠,心头一喜,行了一个大礼。   “感谢公主,公主大人大量——”   周念欢准备了一大堆感谢人的词语,却不想耶鲁齐紫嬅烦躁地打断她:”行了行了,赶紧拿着走!快走吧,紫云殿不欢迎你!”   周念欢这才退下了。   随身心腹忍不住道:“公主,不是说可汗那边的命令过五日才到长安吗?今日,她来要红龙珠,您完全可以羞辱一番不给她,等过几日可汗的命令圣旨到了,你再给她的。”   “那红龙珠留在我手上,没有云随风,只是一颗废珠,看着好看罢了。”耶鲁齐紫嬅道,“陆旻烨为了她愿意少活三十年,也要让她做正妃,一个愿意自贬为妾,这二人都在为彼此考虑。他们之间忠贞不渝的爱情,任何人都插不进去的。本公主愿意送给她。”   ……   周念欢让红莹收好红龙珠,走出了紫云殿,刚出来,便碰到了御花园中正在赏花的孙芸,带着尖甲套的无名指,虚扶住一朵几乎快凋谢的栀子花,感慨道:“本宫昨天还见它开的正盛,今日却凋零了…本宫是不是也如这花般,老了?”   “怎么可能?皇后娘娘是万花之首的牡丹呢,哪里能和这些栀子比?”老嬷嬷连忙哄道,忽然行礼,“烨王妃。”   周念欢要出皇宫必然经过此路,她本来想等一下,却不想被这嬷嬷看到了。   孙芸抬头,面上便扶起一抹冷笑:“烨王妃,令慈还好吗?”   “母亲一切安好,承蒙娘娘关怀,她很好。“周念欢以为孙芸说的郑夫人。   “本宫说的是,自小抚养你到及笄的那位……”   顿时,周念欢如遭雷劈般,浑身僵住,皇后为何会关注她娘亲那么一个小小的百姓?急着孙芸缓步走来,漫不经心地为她整理衣襟,凑到耳边道,“这便是你不听话的下场。”   “是你!“周念欢咬牙。   “你擅自解了子母蛊,差点坏本宫好事,本宫早就威胁过你,若这事儿让烨王知晓,事情败露,本宫和陛下一定不会饶你。”   所以她派人去杀她娘家人。   可孙芸不敢动太傅府,毕竟太傅府在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很多大臣都是郑太傅的学生…所以,孙芸只有去杀周燕。   况且,杀一个养了她十六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母亲,可比杀一个才相认不到一年的生母,要让周念欢痛苦的多!   孙芸将手中枯萎的栀子花扔在地上,以鞋底碾踩,冷笑着离开了。   周念欢袖中的手,有些发抖,是她和陛下…杀了娘亲……   平民的命,在他们眼里不是命。   周念欢浑浑噩噩地攥紧拳头,人如死尸般走出皇宫,险些被马车撞了。   那朴素的马车里探出个人头,连忙道:“抱歉,差点撞到你了——王妃?!”   韩斐一惊,立刻下马车,将她全身看了一个遍,蹙眉道:“我没哟撞到你吧??你怎么在皇宫?”   “大哥,我来拿红龙珠的 。”周念欢木讷地上了马车。   韩斐马车中放了不少宇文洲赏赐的东西,他看见了周念欢的不开心,便拿起一个名贵玉盒,道:“这里头的玉佩是汗血红玉,长期佩戴可养气色,是陛下赏赐,哥哥把它送给你——”   周念欢鬼使神差般,在韩斐话未说完时,她挥袖直接打翻那玉佩,汗血玉佩哐当落在地上,她冷言冷语:“娘亲,就是陛下和皇后害死的 。”   韩斐笑容凝固:“王妃,此话不可乱讲。”   “你还记得皇后给我中的子母蛊吧?她曾说过,若我私自解了子母蛊,便会杀了我的家人。”周念欢心中一痛,攥紧袖子,眼底有恨意,大喊,“我娘从来没做错事,他们凭什么草菅人命!凭什么!”   一声嘶吼,在森林中回响。 第58章 刀尖没入血肉 是我最后一次保护你了……   ****   乾清殿中。   雪妃炖了一蛊人参鸡汤, 还亲自下厨做了不烧菜,在为宇文洲布菜时,几次欲言又止, 甚至手抖了好几下,宇文洲蹙眉一边握住她的雪白皓腕, 将她拉入怀中:“你是病了?”   “陛、陛下…宇文翡找到了。翡儿找到了!”雪妃喜极而泣, 忍不住抱住他, 落下一颗颗泪珠。   雪妃落泪时亦是绝美的, 哭的梨花带雨,看的宇文洲心疼不已,连忙哄道:“爱妃哭什么!”   雪妃跪地, 先是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道:“那日在宴席上,臣妾见了新科状元, 尤其是那眼睑下与我儿阿扉一般无二的泪痣, 从一个母亲的直觉出发,便下意识怀疑, 他会不会是成妾失踪十几年的孩子…”   宇文洲平眉一蹙,连忙扶起她, 几乎不可思议道:“韩斐?”   期初,宇文洲也认为韩斐与他那三岁便失踪的皇子有些像,可他又觉得,当时, 宇文翡三岁失踪, 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恐怕早就夭折了。   “你慢慢说。”宇文洲抱住雪妃放在自己大腿上。   “臣妾先是派人去查了韩斐的身世,发现… 发现他是九岁那年被一名叫周燕的妇人收养的。”   “等等, 九岁?朕记得翡儿是三岁丢失的 。”宇文洲老谋深算,狐疑道。   “是九岁被周燕收养的,九岁之前似乎是被其他人家收养的。臣妾找了翡儿从小生活的月牙山村民,让他门画出韩斐九岁时的画像,和三岁的翡儿极其像!而且,眼下的泪痣,与翡儿真的一般无二。不是翡儿又是谁? ”   雪妃娓娓道来,“当初本宫是怀的是双胞胎,两个孩子长相不一。一个翡儿,一个成儿,去年成儿平反倭寇而死,臣妾无时无刻不思念另外一个孩子翡儿,早就加大力度找了翡儿。”   “你敢肯定是他?他就是我们的孩子,宇文翡?”宇文洲始终有些不信,不信上苍如此巧合,会送一个那么优秀的新科状元给自己,恰好他就是自己的儿子。   “臣妾还打听过。月牙山的村民都说,周燕捡到韩斐那时,韩斐患有孤僻症,整年不说话,咱们的翡儿也是这样啊!后来村民说,这病被周燕和她女儿治好了,只可惜,那周燕似乎找不到了,周家曾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后来不知所踪。”   患有孤僻症的孩子,少之又少,加上泪痣,加上相似的长相…   宇文洲恍惚了下,微眯眼睛:“明日将韩斐给朕宣来。”   雪妃心情忐忑,喜极而泣,眼界垂下遮住眼眸深处的抑郁,乖巧地依偎在宇文洲怀中。   她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患有孤僻症,被她亲手抛弃的孩子,也会有做新科状元的一天,也是啊,她当娘怀的是双胞胎,虽然长相不一,但大儿子宇文成文韬武略样样可行,她小儿子宇文翡又怎么可能是个废物呢?   她当年真的不应该抛弃翡儿,害他在外吃了那么多苦。   雪妃满心愧疚…   *****   从皇宫到烨王府必经的一条官道上,不知为何,突然守路的士兵全部被撤掉,一路上寂静的可怕。   出于直觉,韩斐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先掀开车窗帘,探出头,忍不住道:“王妃此次出行,没有带暗卫或者侍卫护着?”   “并未。”周念欢蹙眉道,“我是瞒着王爷来找耶鲁齐紫嬅拿红龙珠的,不想被他知晓,只带了红莹一人。”   “只带了一人?”韩斐关上车窗,内心没来由的不安,下令他的小厮,“马车架快当些。这是官道,理应有官兵巡逻驻守的,再不济也会有路人,今日全无,像是有蹊跷。”   周念欢深呼吸一口气,心中郁结闷气,她道:“娘亲与舅舅皆是陛下和皇后所杀,哥哥,我们一定要报仇……”   韩斐嗯了声:“此事我会好好调查,那日追杀娘的人,身穿一袭红衣携带红剑,长得有些像匈奴人,追杀我的却是另外一拨黑衣刺客。可陛下又怎会派一个匈奴人——”   周念欢打断他,忽然激动:“是鬼红衣!鬼红衣昨日刺杀王爷,他与我说了,鬼红衣是陛下的人,听命于陛下皇后,所以……皇后命令鬼红衣的。”   “是哪个小娘子再叫我呀?”一声阴不阴阳不阳的古怪老声响起,忽然, 头顶树冠上一阵怪风乍起。   那翠绿的枝叶间,一抹鲜红色鬼魅妖冶。   “这个声音…”这道声音…”   周念欢和韩斐异口同声道,彼此看了一眼。   韩斐迅速打开车窗,探出头,刚刚往上看到鬼红衣,一柄飞刀便射来了,幸好他反应迅速侧头一躲!   飞刀便噔地一声狠狠嵌入马车木板中!   “跑!”韩斐大呵一声。   车夫立刻会意,迅速架马奔腾。   头顶上,鬼红衣携带了数十人黑刺客,他冷笑着似乎算准他们要跑,飞身而下,一剑刺入骏马的腹中!   鲜血如注,喷涌而出,车夫吓得当即滚下地。   拉马车的两匹骏马,只剩下一匹在跑,另外一头抽搐着倒在地上拖慢了行车,韩斐当机立断,狠心砍断伤马的缰绳。   “好阴狠,他在剑上抹了剧毒。”周念欢目光幽冷,咬牙启齿。   “交出红龙珠,我便可以给小娘子一个全尸哦~”鬼红衣剑上鲜血淋漓,滴下枝叶,浸入尘土中,他阴笑着,林中尽是哈哈哈声。   红莹拔剑,挡在周念欢身前,气势毫不弱,大喝道:“你胆敢杀了摄政王妃?王爷绝对不会饶了你!你若敢动摄政王王妃一根汗毛,摄政王便会多剐你一刀!王妃还怀着小世子!”   “不知道孕妇的滋味怎么样呢?爷还没尝过呢…”鬼红衣舔了下嘴唇,冷笑着,眼底泛起杀气,“老子不仅要毁了红龙珠,还要杀了陆旻烨最爱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他那么爱你,你说,你死了陆旻烨会不会疯啊?”   “红莹,你先带王妃架马回府。这里先留给我。”韩斐捏紧车门,飞身出去,拔剑指着鬼红衣,“有什么事冲着我来,我在,便不准你动烨王妃半根汗毛。”   鬼红衣眯眼打量了下韩斐,记忆中,韩斐好像就是那个挺得陛下宠爱的新科状元?掂量了下,鬼红衣不打算杀韩斐,免得得罪宇文洲。   故此,鬼红衣剑气煞人,速战速决,目标明显,直冲周念欢而去。   他的武功实在是太可怖了,以势不可挡之力,杀过去,根本不是红莹能阻挡的!   红莹不过在他手底下过了十招,便被他砍伤左臂!!   “王妃快走!奴婢断后——”红莹推搡周念欢,撕心肺裂地着急大吼。   韩斐飞去,将周念欢抱上马,剑鞘狠狠打了一下 马屁股,大喊道:“欢儿,快走,不要回头。”   “哥哥!!!”周念欢喊出了哭音。   “哥哥……”韩斐拔剑,喃喃道,“总要保护妹妹的……”   马车受惊,嘶鸣着惊叫着如离弦之箭迅速冲出,怀孕的周念欢备受颠簸,她心急如焚地回头去看,只见韩斐与红莹正在合力抵挡鬼红衣。   可他们二人,根本不是鬼红衣的对手。   “你们十个去拦截那个女人,这两个废物交给我。”鬼红衣出刀招招狠辣,刀光剑影间,速度极快,根本不留给人喘息的机会。   况且他刀尖上还淬了剧毒。   受伤的红莹只觉得头晕目眩,世界开始颠倒那般,她手中的刀也越发拿不住了,出剑越慢,鬼红衣见状,冷笑一声,一脚狠狠揣在红莹的背上,将她踹翻在地。   红莹吐出一口鲜血,脊背被鬼红衣踩在地上,鬼红衣猛地一用力,生生踩断了红莹的脊椎。   咔嚓一声,她疼的额前细小青筋涨起,爆汗淋漓。   鬼红衣要一刀了结,杀红莹时,韩斐朝他砍去,急急救住红莹!   “我不杀你,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滚!”鬼红衣见韩斐屡屡作对,烦闷地大吼一声,“滚!”   鬼红衣转身便朝周念欢追去,追到周念欢时,还差一公里便要到了城中,鬼红衣暗叫糟糕,千万不能让她到了城中,城中陆旻烨的耳线太多,届时就不好下手了。   加快轻功,袖中出飞刀,远远射去,直直射中马腿!   马腿受伤,马匹猛地一跌,周念欢轰然摔下马,在地上翻滚几圈,精致发髻散开,被韩斐急急捞起,他抱住周念欢,急忙问道:“没事吧?欢儿?欢儿伤到哪里了吗?”   “没,我没事。”周念欢紧急摸红龙珠,幸好红龙珠还在,她试探着说道,“你故意毁红龙珠,是想让王爷的病彻底好不了,对吧?现在我给你红龙珠,你放我走,行不行?”   鬼红衣唇角微微勾起,落在地上,阴恻恻道:“好啊,那你把红龙珠给我。”   周念欢与韩斐相视一眼,彼此懂了对方的意思。   下刻,周念欢将那装红龙珠的锦盒放在地上,二人缓缓后退,韩斐立刻抱着她用轻功跑走。   鬼红衣抓起盒子,打开,笑容骤然凝固,将锦盒狠狠砸在地上!里头根本没有红龙珠!   他暴怒着,深呼吸口气:“竟敢骗老子!老子一定要将那个女人杀了!”   一柄淬了毒的飞刀,对准周念欢的后背射去!   飞刀划破空气,咻咻咻咻。   韩斐突然变换位置,使她整个人裹在他怀中…   他闷哼一声。   周念欢耳垂有温热的液体低落,她一个激灵,抬头,瞳孔急剧扩张,震惊且心疼——   不知何时,韩斐眉头紧皱,神色尽力隐忍痛苦,嘴里不断溢出鲜血。   终于。   韩斐没了力气,跌倒在地前,护住周念欢,让她不被摔伤。   他推着她:“走…快走……”鲜血呕出。   周念欢后背尽是鲜血,是先前在韩斐怀中染红的。   她才看到,一柄锋利的五角飞刀凶险且残忍地自韩斐后背穿透到前胸,露出一角锋利的刀片。   他霁青色的官服,胸口是大片大片的鲜血。   恐怖,血腥,透着森森的死气。   周念欢雪白的指尖,尽是鲜血,她焦虑不安,伤心难过,绝望无助,紧紧扶起韩斐,她哽咽道:“哥哥,我带你去看云神医,云神医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韩斐张嘴又呕出一口血,血液已变黑,摇头眼底有宠溺,艰难道:“我…活不成…了…欢儿,快走……”   “走?今日一个都走不了!”   鬼红衣剑指周念欢,一剑刺去,挑破她的袖子,一颗艳红色散发着光泽的红龙珠滚出,周念欢急忙去捡,刀剑无情,锋利的剑刃刺向她的心口——   “噗嗤。”刀尖没入胸口血肉的声音。 第59章 十年寻儿 如今只找到一具尸体(是他杀……   韩斐拼劲全力将她扑倒在地, 替她挡了这致命的一剑。   刀尖刺进韩斐的胸口。   韩斐倒在了血泊中,他看见满世界都是血红的,模糊的, 有一个娇俏的人儿,正不断摇晃着他的手, 那人儿不断地掉金豆子, 哭的伤心不已, 这一哭, 怎么哭的他心疼,哭的他也好难过。   接着,韩斐看到大批黑衣烬团的人赶来, 陆旻烨仓皇半跪在地,紧紧护着周念欢,周念欢将他推开, 扑在自己的身上, 他听到他爱护了十年的妹妹,哀哀欲绝地说:“哥、哥!哥哥, 你要撑住……”   “撑不住…的…\"韩斐蹙眉,染血的手想要最后抚摸周念欢的脸颊, 却愣了下,小心翼翼收回手,他心想,手上的血, 会脏了她的脸…   他也想抱抱她。   他想要的拥抱, 并不是哥哥对妹妹的拥抱…   韩斐在临死前,悲戚地想,如果有下辈子, 他一定要早早地扬名立万,把她护的好好的。这辈子,他才当上新科状元,就要死啦,没办法护她一生了。   他寒窗苦读十年,为的不就是护住她和家人吗?   可惜,韩斐眼角淌下一滴泪,呼吸微弱,喃喃道:“可惜此生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再护你周全,也没有机会和你在一起了。   “什么机会?”周念欢听不真切,急急地将耳朵贴在韩斐嘴边。   韩斐微扯薄唇,保持了一个嘴型,话没说完呼吸便停了。   周念欢看不懂韩斐的嘴型,百爪挠心,急哭了。   只有去世的韩斐知道,他临死前的嘴型说的是:喜、欢、你、八、年、了……   “哥哥!”周念欢万箭攒心!   陆旻烨紧紧圈住周念欢的腰,将她按在自己的怀抱里,紧紧抱住,感受中怀中的人全身颤抖,他心疼的难以呼吸。   “欢儿,欢儿,你听我说。”陆旻烨心好疼,他温柔地劝慰,“韩斐……已经……死了……”   “不!他没有,没有…”周念欢情绪激动,她才失去了娘亲眼下又失去哥哥,如何承受的住?忽然双眼一黑,刚要激动地否认,却身子一软,彻底晕过去。   紧捏着的手无意识松开,一颗染血的红龙珠滚落。   陆旻烨的手,颤巍巍地捡起那红龙珠,蓦地,窒了一息,紧闭双眼,用力抱住周念欢。   陆旻烨难过地闭上眼,她,是为了自己才陷入险境的。   “出动所有烬团的人,掘地三尺,也要抓到鬼红衣!\"陆旻烨怒吼一声。   在场的人瞬时全部跪下,无人敢大声呼吸!   风晚钟铭更是面色凝重,立刻带人去追鬼红衣。   *****   第二日。   周念欢头戴孝帽,身穿白色孝服,站在陛下赏赐新科状元韩斐的府邸,为韩斐操办葬礼。   这一次的葬礼,她也算一并为周燕操办了。   周念欢面无表情,神行如游魂,跪在地上,撕着一张张冥币,丢入火盆中,无声无息的烧纸钱,点香烛。   这才当上几天的新科状元居然死了,整个京城一片哗然。   大家都说此状元正得圣宠,将来一定会前途无量的,怎么就死了,太可惜了!   周念欢听着门口来回百姓的窃窃私语,面上一片默哀的她,双眸渐渐红了,她这几日瘦了好多,正在那里,似乎如纸片般,一阵风就吹的走。   陆旻烨紧跟其后,也烧着冥币,心疼地叹口气:“鬼红衣已被本王抓住,本王会杀了他,为韩斐和岳母报仇。包括,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还有凤鸾殿的那位,本王也一定会替你报仇……”   周念欢身心俱疲,万念俱灰,跪在蒲团上一言不发地烧冥币。   她越不说话,陆旻烨心里就越担忧。   忽然。   两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雪妃娘娘,雪妃娘娘万福!”   几十道齐齐的叩拜声忽然响起。   陆旻烨撕冥币的动作蓦然一顿,眼眸冰封寒意,毫不动作,他冷冷道:“不知陛下来此,有何——”   “韩斐,死了?”雪妃双腿一软,不可置信地走到棺材边,双手颤巍巍地打开棺材,看到里头面色苍白的死人,忽然就趔趄一步,吓得伸手去摸韩斐的呼吸——   “雪妃娘娘!”周念欢豁然站起,冲上前,她对皇宫的人都没好印象,冰冷地说道,“请尊重死者!”   雪妃眉头皱的更紧,忧心如捣,五内俱焚,忽然地就趴在棺材上,哭喊道:“翡儿!为娘才找到你,你怎么就去了…自你九岁那年我将你扔弃,到如今十一年了,我每一天都在担心你,每一天都在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把你丢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找到你时我有多高兴!我以为是上天怜悯我寻儿十年,过于辛苦,将你送回我的身边…”   宇文洲眼神如刀,也有些受打击,呵斥道:“怎么回事!”   “韩斐,是我的哥哥,周燕,是收养我和韩斐的养母。你杀了周燕,又派鬼红衣来毁红龙珠,派他杀我,哥哥是为我挡剑死的。”周念欢满眼恨意,紧捏袖子。   “韩斐……是你哥哥……”宇文洲眉宇蹙成川字,看了眼旁边的巫远,巫远耳语了几句,“确有此事,她说的都是真的。这是最新查到的,今日臣刚打算向您汇报,结果……”   结果韩斐就死了。   宇文洲怎么能算得到,他和心爱之人的儿子,会替自己的政敌妻子挡刀呢?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   是他阴差阳错下,派人杀了自己的儿子吗?   宇文洲深吸口气压住胸腔内涌动的悲恸,挥袖,示意众人退去。   整个正厅,只剩下一口棺材,和雪妃、周念欢、陆旻烨等贴身心腹。   “都是娘的错,娘亲当年不该把你丢下啊!”   雪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找了盼了十几年的儿子,怎么刚刚找到就死了。   “丢下?”周念欢站在陆旻烨旁边,语气不由地冷冽嘲讽,“原来雪妃娘娘就是当初丢弃韩斐哥哥的人啊,把患有孤僻症才九岁的哥哥,扔在大山雪地之中,险些冻死…好狠的心,原是皇家之人干出的事…那我就理解很多了…”   宇文洲暂且不计较周念欢的逾越,蹙眉道:“丢弃?翡儿,是你丢弃的?”   “是我丢弃的!”雪妃泪眼婆娑,泣不成声,回想起十几年前的往事,激动道。   “当年我怀上双胞胎,你刚登基,我只是个没位置的贵人,被皇后下了堕胎药,抢救后勉强保住胎儿,因此,阿翡出生就身体羸弱,生下来的每天都在喝药!他性子孤僻,三岁还不会说话,我常常被妃嫔和别人嘲笑生了个傻子哑巴…“   宇文洲捏紧拳头。   雪妃抹了泪水,满脸悔恨:“他们当面侮辱骂阿翡是永远不会说话的废物!我不想被他们嘲笑,也不愿阿翡被羞辱,三岁时把他送去了我老家秘密养着,对外谎称阿翡是被刺客掳走,丢了!我就想悄悄命娘家人让他们好好教阿翡说话识字,只要哪天阿翡会说话了,我就假称阿翡被找到了,再接回皇宫。”   “是朕无能,那会儿朕才登基,被皇后一党逼压,实在无法升你的妃位,护你周全,可朕没想到了,他们竟然敢嘲笑你羞辱阿翡…”宇文洲颤巍巍走去,看着棺材内的韩斐,作为一个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何等悲痛。   “可是!到阿翡九岁了,他还是没学会说话…有一天他偷跑出去,真的就丢了。但是我不敢大肆寻找呐,他都九岁了还没学会说话,就算找回了,只怕也在皇宫生存。随着大儿子成儿越来越优秀,我心想,丢了就丢了吧,或许这就是阿翡的命!生在皇家,却愚笨如此,就算回宫也是死,不如扔在外面看他造化。”   “雪妃娘娘好狠的心!”周念欢气笑了,猩红者眼,紧紧盯着雪妃的双眼,“冬日的深山里,又冷又饿。你知道,哥哥差点饿死在山里吗?!”   “可是我后来后悔了!”雪妃捶胸顿足,哭的越大声,无数痛苦悔恨在心里,“我真的后悔了,四年后,我每天都在找他!\"   周念欢冷笑着摇头,反驳着质问:“你的大儿子去年死在战争中。都说母凭子贵,一个女人在后宫中无所出,你又四十了,只怕哪天恩宠不保;所以你必须要有个孩子,但已经怀不上了,加上思念亡子,这才你极力想找回哥哥的原因吧?”   雪妃面色苍白,如死人般气血全无,败下阵来,愧疚无比,磕磕巴巴道:“我、我承认,我是有些、有些私心,可是我也想我的儿子啊!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   皇家情谊,总是要为利益让步的。   宇文洲亦是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这一声争权夺利,最爱的便是雪妃,他最宠爱的孩子也是他和雪妃的孩子,尽管韩斐三岁了还不会说话,他也不认为这有什么。   他是皇帝嘛,他可以庇佑韩斐,让他韩斐锦衣玉食随心所欲。   可是现在……宇文洲看着棺材里失而复得的儿子,忽然就跌坐在地。   帝王也是有情的…   周念欢笑意越发冷,不再说话,一声不吭地牵着陆旻烨走出府邸。   十年寻儿,如今却只找到一具尸体。   雪妃定然会好好操办韩斐的葬礼,这大抵是她作为娘亲,唯一能补偿韩斐的最后一件事。   周念欢抬头望天,哥哥,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丢弃你十年的爹娘。   身后,忽然传来了雪妃肝肠寸断的哭声。   凄惨,悔恨,痛苦,撕心肺裂,无尽悲伤。   ******   周念欢走出韩斐的府邸,与陆旻烨手牵手走在大街上。   陆旻烨温热的大掌包裹着她略凉的手。   “无论何时,本王都会陪在你身边的。”他嗓音温润如春风,像是在讲一个承诺,又好像在说一件亘古不变的事实。   周念欢勉强笑了下,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中,微微歪头,把头靠在陆旻烨身上。   秋末冬初。   阳光下,小雪翻飞。   周念欢想起去年的雪,忍不住道:“去年今日物是人非。”   去年年初,她被张大壮欺辱,她连夜跑到月牙山碰见了陆旻烨,还央求他救自己呢。   陆旻烨温柔摩挲着她手心,二人并肩而立,雪沫子飞舞着轻落在周念欢的发间。   墨发染雪珠,佳人遗世而独立,美则美矣,恍若仙女。   陆旻烨将她大氅的帽子,细心地给她戴上,为她把墨发从帽子中捞出散在两肩,深深凝视着她。   “看着我,做什么?”周念欢耳垂红着,伸手擦脸,“脸上有脏东西吗?”   陆旻烨握住她玉白细长的指尖,嗓音低磁而宠爱,认真地讲:”看着你,好看,所以多看了两眼。”   他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般说情话,周念欢听的心狂跳一拍。   看着丧了很久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陆旻烨也笑了,他不过是想要哄她开心罢了。   陆旻烨顺手买了一把海棠油纸伞,为周念欢撑伞,接着,雪势变大,鹅毛大雪便落在了海棠油纸伞上,他撑着伞为周念欢挡了风雪。   一如,周念欢也为他遮过风雨。   那柄遮雪的海棠油纸伞,上头枝绿花红,霎时美丽,花瓣玫色,栩栩如生、肆意绽放、永不凋谢,染上白雪,红白相映,更显瑰丽。   周念欢因韩斐和周燕不在了,心头总觉得缺了一块,可陆旻烨会帮她把心里空的,全部一一补起来的。   陆旻烨会治愈她的所有不快乐。   街上似乎有些喧闹。   “别打我!别打我,求求你们别打!”   “快把她抓起来!竟然敢逃跑!若是被主子发现,那可不得了,主子说此人必须死!”   吵闹声吸引了周念欢的注意力,她忍不住蹙眉,拉着陆旻烨走过去看看。   陆旻烨深怕她的走快出意外,这几日颠簸,云随风已经说她胎儿不稳,容易出意外,给了好多安胎药丸。   “慢些,欢儿,慢些。”陆旻烨唠叨提醒。   周念欢扒开人群,忽然愣住,神色呆滞,继而眉头皱的更深,她看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脏乱似乎逃亡了很久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郑嫣然!   郑嫣然长发乱蓬蓬的,发间露出张脸,神色惶恐,蜷缩在角落里。   一群便衣侍卫围住她,手执刀剑,面面相觑道:“此处人多,不好动手,将她带到别处去!”   “我生了太子嫡长子,你们不可以杀我…我可是嫡长子的母亲啊……”郑嫣然害怕地喊道,她浑身都是伤,一双眼忌惮却又故作勇气。很是色厉内荏。   “你连妾都不是,连通房都不算,何来嫡长子一说?你生的也只是一个普通庶子罢了!还嫡长子,我看你痴人说梦!”   侍卫不耐烦地拎起她后衣领,用绳子绑住她。   郑嫣然拼命挣扎着,大吼道:“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对我!我爹爹是太傅!”   “啪!”侍卫赏她一巴掌,怒骂道,“给你脸了?烨王妃才是太傅嫡女!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郑嫣然忽然不动了,她看见了人群中被陆旻烨小心呵护的周念欢,周念欢挺着微微隆起的孕肚,人站在陆旻烨撑着的油纸伞下美丽又美好。   “为什么…你可以活成我想要的样子……”郑嫣然面如死灰,泪流满脸,内心受震撼,忽然就不挣扎了。   她觉得自己这一身,真是讽刺啊。   为什么周念欢会活成她想要的样子,郑嫣然到死都不明白。   周念欢叹口气,紧皱眉头看着郑嫣然被押走,她大概知道,郑嫣然的下场不会太好。   “若她没杀邓嬷嬷,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会救她。”   周念欢叹息如落叶簌簌,眼底并无怜悯。 第60章 安天下(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不主天……   周念欢要报复宇文洲与孙芸, 自然,陆旻烨会磨出最锋的刀刃献给她。   十日后。   陆旻烨拿着兵符,去见了近年来长期在江南一带游走盘踞的前朝乱党, 也就是意欲造反的那群人。   江南不似北方,就连冬日, 江南也是杨柳依依、花红树绿。   一弯玉带江上, 有艘精致名贵的画舫正缓缓前行。   赏江景最佳的那间屋子中。   陆旻烨将兵符按在桌子上, 慢摇茶盏, 举止矜贵地以茶盏拨弄茶沫,听到一阵脚步声后,浅酌了一口茶, 淡淡道:“雨后新茶,给王妃带些回去,是好茶。”   风晚点头。   “听闻摄政王十分宠妻, 我今日也算见到了。”一双黑靴踏入, 有抹鸦青色竹纹长袍走进来,一个玉质金相昂藏七尺的男人走进来, 眉眼间尽是正气,他身后的带刀护卫想要进屋, 却被他笑着命令,“把刀剑卸下再进来!”   “可是…摄政王他们都带了刀剑——”   墨止冷冷剐他一眼,道:“摄政王只带了三人进屋,还带了兵符,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给我退下!”   “本王愿助你倾覆天下, 改朝换代,这兵权今日送你。”陆旻烨将兵符推向他,笑容很淡, 气场强大。   说完话,饶是向来处变不惊的墨止也愣住,随后迅速把情绪隐藏下去,他余光扫了那兵符,是真的虎符,上头繁复精致的工艺巧夺天工,如假包换,他拿在手中把玩了下,冷静地吞了吞口水,反问。   “为什么帮我?”   “夫人之命不可违。”陆旻烨笑了声,淡淡道,“因为,本王要替王妃报仇。宇文洲与孙芸夫妇,杀了王妃的养母与哥哥。”   “就……这?”墨止掂量着沉甸甸的虎符,陆旻烨一而再而在三地令他意外了,实在是没忍住,显露了最真实的情绪,微眯眼,咳嗽了声,极力淡定道,“早就听闻摄政王丰功伟绩了,数次平定边疆,是大盛的战神。可是,你只是为了给王妃报仇,便要让一个君王下位了?”   这个问题。   怎么显得陆旻烨有些荒谬的意思?   他面色令人捉摸不透,缓缓道:“你比宇文洲更适合做皇帝。”   宇文洲残暴,推崇□□,并且生性多疑,而他提前几年便了解过墨止,这位前朝太子被宇文洲篡位后,一直在发展实力,推崇的是仁政,他就算造反,却也绝对不滥杀无辜。   今日一见,陆旻烨判定,他至少是位比宇文洲要好的明君。   这句话,说的诚恳且推心置腹,短短的一句,褒奖与肯定都在其中了,墨止很受听,他忽然对这位摄政王肃然起敬,先前便听过他的名声,如今一见,更是让墨止钦佩。   墨止站起身,朝陆旻烨拱手行礼,深受震慑:“摄政王明明自己可以坐上皇位,却将兵符赠与我调遣,如此大义,墨止没齿难忘。摄政王豁达明智通透,为天下百姓选择我,我定不辜负您和天下。”   “很好。”陆旻烨点头。   他深深地看眼墨止:“兵符可调遣大军,风晚钟铭和本王从前的旧部下会协助你。”   话毕,陆旻烨转身离去。   墨止对着他的方向掀袍跪下,无声磕了三个响头,目送着那挺直如劲松的颀长背影,墨止忽然就想起了传闻中嗜血残忍的摄政王,不由得哂笑。   他坚定道:“摄政王才是这天下最深明大义的人。”   摄政王并无野心,若他有野心,这天下唾手可得。   摄政王只想安天下,并不想主天下。   墨止思至此,又磕了几个响头。   一月后。   长安城门上绑了一个人,掉在半空中,受烈阳暴晒着。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鬼红衣!   他一身红衣腰佩红剑,一遍遍重复着:“我是匈奴大将鬼红衣,六年前,是我受宇文洲之命,给摄政王下毒,让陆旻烨中怪病,让他变得嗜血残暴患有躁郁症的……因为摄政王功高震主,宇文洲想要除掉摄政王,才给正在打仗的摄政王下毒。”   他中了魔咒般一遍遍重复当年真相。   不远处,躺在黄桷树上懒懒散散闻着花香的云随风,正嘴里叼根草,百无聊赖地用母蛊操纵母蛊。是的,他给鬼红衣下了子蛊,所以鬼红衣什么都说了!甚至还找出了很多证据…   “操纵母蛊这一单,我可以挣一千两白银。”云随风舒适地伸懒腰,“加上用红龙珠给陆旻烨解了剩下那半的毒,烨王府该给我三千两白银…夏天来了,周念欢该生了,我给她接生龙凤胎,她应该再给我一千两……”   众百姓这才知道:   原来,当年鬼红衣背叛匈奴,被宇文洲以一万两黄金的报酬,让他为己所用,给陆旻烨在战场下毒。   他是匈奴人嘛,只要他给陆旻烨下毒,那就成了敌国下毒,又有谁可以联想到宇文洲身上呢?   风晚和钟铭收集了当年的所有真相,全部公布于众!   陆旻烨背负了五年的嗜血魔、鬼残暴不仁杀□□声,终于全部消失……   陆旻烨被天下人误会了五年。   现在,总有百姓向摄政王府邸和摄政王的马车投掷剑兰花、郁金香、康乃馨等等花束。   剑兰花、郁金香、康乃馨这类鲜花的寓意是:代表尊敬、敬佩、爱戴。   ……   宇文洲从前总想将受百姓爱戴的陆旻烨除掉,如今,他倒向墨止。他根本没想到,他大半部分的武将都被陆旻烨带走了,带去帮助墨止。   整个朝堂犹如一盘散沙。   不出一月。   宇文洲的江山没了摄政王及其部下守护,迅速崩溃…   同年五月。   墨止登基,他将所有兵权悉数还给陆旻烨,封了陆旻烨未出世的女儿为公主,封周念欢为诰命夫人,封风晚为永安侯,封钟铭为镇国大将军…   全书完。   ————   .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